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起,炸起来院子中的雪粉。

    虽然天气严寒,不过来来往往的侍女,笑语盈盈。

    暖晴阁当中地龙烧的火热,岭南快马送过来的水果,在用外面取来的冰水之中尚且新鲜的很,仿佛一口咬下去都有汁水横流,带着久违的春夏气息。暖晴阁本来不过是后宫坤宁宫后一处规模不大的小阁楼,其名字取自李清照《蝶恋花》当中的“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

    到了冬天,暖晴阁因为占地小,地龙稍稍一烧就是火热,所以叶应武一般都是在御书房中处理完政务就直接到这暖晴阁当中歇息,平日里后宫嫔妃也都喜欢常常来这暖晴阁下棋抚琴,读书谈心。

    守岁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叶家之前每年都是要守岁的,现在叶应武登基坐了皇帝,也没有丝毫想要取消这个传统的意思,毕竟大明皇室的规矩继承自前宋,讲究的是与民同乐,所以这等民间温馨之事,皇室自然也没有丝毫错过的道理。

    暖晴阁本来里面空间就不大,所以叶梦鼎和陈氏自然不会进来和一群小辈挤作一团,在叶应武带着后宫嫔妃行过礼之后,二老就出宫前去叶应及家中了,毕竟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二老也想出去看看风貌,叶应武自然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依循旧例,大加赏赐自家兄长一番。

    “臣妾参见陛下。”叶应武刚刚走进来,陆婉言就带着后宫嫔妃迎上。

    “都别动了,尤其是絮娘、舒儿,你们两个有孕在身,千千万万要坐在那里!”叶应武顿时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惠娘、微儿,你们快上去扶住。”

    惠娘和微儿刚刚出去放了爆竹,跟在叶应武身后进来,闻言急忙点了点头。叶应武伸手在炭盆边烤了一下,后面晴儿已经很自觉地带着人将厚厚的帘幕拉上,小心躬身之后退下。

    叶应武此时的心情显然很好,之前随着年底的临近,各地的战报也有如雪花一般送到南京。先是河西的战报,蒙古经过星星峡一战已经甚是虚弱,在西域和河套全面收缩兵力,而神策军同样元气大伤,双方形成了叶应武之前甚至都不敢期盼的对峙。

    紧接着镇海军也在辽东大捷,一战下龙州,再战强渡鸭绿江压迫蒙古内线,迫使蒙古甚至不得不河北收缩兵力,现在整个燕云之地已经快成了无人之境,只不过因为风雪太大,又是年底,所以镇海军考虑天时和军心,准备等到开春再进军。

    更重要的是东洋舰队,镰仓大捷使得明军在东洋彻底占据上风,现在明军正兵分两路强攻京都,日本人最后的抵抗实际上已经在镰仓被彻底粉碎。没有了镰仓幕府带领日本人组织抵抗,作为傀儡已经久了的天皇,根本没有办法有效的组织起来足够的军队节节抵抗。更何况在大明绝对的火器优势面前,还没有形成“皇国”思想和“武士道”精神的日本人,最后终究没有办法避免被征服。

    现在的东洋舰队就是另外一个时空中的佩里舰队,叶应武相信日本人应该会做出和另外一个时空中的他们后代同样的选择。

    “夫君今天去城外看过了?”陆婉言微微落后叶应武半个身位,虽然叶应武在后宫当中素来不怎么注重礼法,让后宫更像是一个官员的后宅,而不是母仪天下的地方,不过陆婉言在其余姊妹面前还是保持基本的礼节。

    “上午的时候带着户部的几个官员出去看了看。”叶应武一边在陆婉言的帮助下解开自己的外袍,一边说道,“这一场雪虽然不小,不过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所以城外并没有什么受灾的地方,毕竟南京城是江南富庶繁华所在,百姓们还远远没有到盖不起房子的地步,所以也就是来往走走、寒暄寒暄。某真正担心的还是北方,南方的雪都成这个样子,更可以想象北方的雪会更大。”

    陆婉言小心翼翼的给叶应武整理一下衣襟:“夫君应该庆幸的是,大明已经收复淮北和河洛、山东有一段时间,只要当地州府官员认真对待的话,不会有什么惨祸的。”

    “不过朝廷这几天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至少御史台和户部是不能歇着了。”叶应武笑着坐下,“这江山基业草创未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啊。”

    陈栎和陈桐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叶应武脱去靴子,然后给他捶着腿。

    “大过年的都放松放松,不用这么紧张,”叶应武拍了拍她们两个的肩膀,“遥想前年这时候,某在兴州,不知道这天下最后归于谁手,并且还在头疼襄阳之战应该怎么才能打的尽善尽美,甚至没有想过可能会取得胜利。而去年这个时候,某带着禁卫军在前线吃冰卧雪,只想着拼尽全力化解大明的第一次危机。没想到忙忙碌碌,光阴飞逝,竟然很久没有能够这么悠闲过了。”

    叶应武说完,屋子中的气氛却是有些凝重,絮娘她们看着叶应武,甚至眼眸当中还有点点晶莹泪光闪动。叶应武在前面带领大明儿郎出生入死,她们又何尝不是在后面提心吊胆。

    “夫君,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子时,夫君打算怎么消磨光阴啊?”惠娘很适时的微笑着说道,终于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轻轻咳嗽一声,叶应武一边麻利的钻进被窝,窜到絮娘和舒儿中间,一边招呼惠娘收拾桌子。棋盘摆开,皇帝陛下摩拳擦掌。叶应武的围棋水平,别说是后宫当中了,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所以叶应武还没有傻乎乎的在除夕丢脸的**,这里摆开的棋盘也是象棋。

    中国传统的象棋起源有很多的说法,不过却是在宋代的时候演变成后世熟悉的样子,并且从之前的“象戏”改名为“象棋”。象棋虽然看上去没有围棋高雅,但是因为其所涉及的历史、战争、策略等等因素,正是偏安江南的大宋有志士大夫阶级所渴望的,这也导致象棋很快就在上层社会当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并且随着这些官员的起起落落、四处行走为官而迅速风靡全国。

    史书记载,文天祥在贬官期间,最喜欢通过下象棋来结交棋友、消磨时间。或许只有在这并不真实的战场上,文天祥才能够找到自己实现抱负和理想的机会,才能够和外界的黑暗与混沌隔绝。只不过因为有了叶应武的出现,文天祥刚刚贬官就跟着叶应武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他下象棋排解忧愁的时间,毕竟每天繁忙的事务已经足够她操劳费心,而蒸蒸日上的国势也使得文天祥不需要再去寻找其余的方式抒发抱负。

    对此叶应武在感到欣慰之余,也只能叹息自己少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好“棋友”。虽然叶应武的围棋技术不行,象棋技术实际上也不怎么样,但是他毕竟有着七百年的经验,南宋时候的围棋发展已经达到了全盛,而象棋才不过是刚刚起步,在《事林广记》等书中关于象棋的记载还多数局限在棋局的规格和棋子的类型上,正常可以用作教学和参考的棋谱一直到了明代才真正出现,而后世常用的一些套路,现在实际上根本没有形成,大多数人下象棋还凭借着个人经验和喜好。

    换句话说,就是胡乱下。

    所以叶应武就算是技术差,也能够把自家这些妻妾压得死死的。

    见叶应武摆象棋而不是围棋,陆婉言她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她们主要想做的也是讨叶应武的欢心,如果叶应武下围棋的话,大家最需要纠结的不是怎么才能赢得了他,而是怎么才能给叶应武让棋。

    互相看了一眼,陆婉言冲着惠娘使了一个眼色,她身边的赵云舒也是微微颔首。惠娘愤懑不平的挥了挥小拳头,不过还是无可奈何的上阵。

    叶应武虽然没有看到她们背后的小动作,不过看惠娘满满都是怒气,隐约猜测到什么,微笑着说道:“你们也不用互相搪塞,一个一个人的上,谁都别想跑,反正今天时辰久的很,赢了厉害,输了的话某可就要讨一些报酬了。来,惠娘宝贝。”

    原本还气鼓鼓的惠娘顿时软了下来,想要向后缩,不过绮琴和琼鸾她们笑着把她推了上去:“惠娘妹妹,你素来冰雪聪明,要是连你都应付不了,今天姊妹们可就难逃魔爪了。”

    叶应武挽起袖子,一副要大战一场的意思。

    惠娘咬了咬牙,突然猛地卷起被褥,扑向叶应武,叶应武吃惊之余,急忙躲闪。而绮琴、陆婉言她们也都已经反应过来,粉拳秀腿如同雨点砸下来。先把这个家伙折腾老实了,大家的年才能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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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济州府。

    这里已经算是大明现有版图当中最靠北的州府当中,大明当初拿下济州府和山东的目的,一来是为了给胶州水师提供登陆的地点,二来是为了以后北伐提供一个可靠的跳板。

    蒙古兵力严重不足,丝毫没有进攻山东的意思,不过山东和其余河洛、关中等地方相比,因为隔着一条大河,距离蒙古鞑子更近,并且因为远离南方经济中心,使得山东的经贸沟通恢复相比于其他地方要慢上不少。现在的山东之于大明,有些像一年之前的淮西之于大明。

    是大明的软肋,也是大明就算付出巨大损失也要保住的地方。

    虽然已经是除夕夜,不过整个济州府丝毫没有除夕应该有的热闹,大雪已经压塌了济州府城中的大多数房屋,而大雪还在呼啸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街道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呼唤亲族。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压在了大雪和废墟当中,也不知道多少人的家产荡然一空。整个济州府已经乱作一团。而且济州府作为现在山东行省的首府,已经算是山东行省除淮北一带之外最发达的州府了,济州府城内的情况尚且如此,更可以想象山东行省其余城池以及更多的下面乡村的受灾情况了。

    一名名传令骑兵打着火把在街道上飞快的穿梭。百姓们虽然惊慌失措,不过还是清楚阻拦这些传令骑兵的后果,所以听到清脆的马蹄声都自觉地向两侧让开,每一个人都用复杂的神情看着这些飞快离去的身影。

    大明山东行省巡抚江铎和山东行省安抚宋应龙衣衫不整的冲入大堂当中。他们两人的府邸都是之前蒙古修建的济州府府衙,尚且算坚固,只不过压倒了马厩。不过事发突然,两人起来的匆忙,甚至连基本的洗漱都顾不上,抄起来帽子就急匆匆的冲过来。

    “启禀两位相公,城里的情况现在还好,”济州府知府石政见到两人过来,急忙上前拱手行礼,“刚才收到的消息,整个济州府城中大约有一百三十六户人家房屋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另外还有二三百户的房屋出现裂缝或者院落有所损毁。”

    “后面的那些现在先不管了,只要威胁不到性命,就不是当务之急。”江铎在大堂里转着圈,急声说道,“现在立刻派遣城中的厢军和各官衙当中的全部衙役上街帮助百姓搭建窝棚房屋、上街维持秩序。本官这就向陛下呈递八百里加急奏折,必须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

    宋应龙上前一步:“国弼(江铎表字),不要着急,先把周围的受灾情况也弄清楚,一并向陛下汇报,否则相比陛下也不想看着几份奏章接踵而来,闹得鸡飞狗跳。”

    江铎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宋应龙。他清楚是自己太慌张了,如果真的没有把这边的情况总结清楚之后再呈递给陛下,就算是陛下体恤下情,知道江铎的难处,不会责怪,恐怕御史台那边也少不了要参他一本,如果救灾的时候再有什么问题,恐怕江铎就可以收拾铺盖回家闭门读书了。

    陛下爱民,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雪灾大事绝对是牵动陛下的神经,也是牵动整个朝廷的神经,江铎稍微有些做的不妥的地方,自然都会被人给揪出来。

    石政正打算下去吩咐救灾的诸多事宜,一名传令兵已经快步冲上大堂,冲着他们一拱手:“启禀诸位相公,刚刚收到的消息,济州府北侧和西侧的村落都有大量房屋倒塌,人员死伤惨重,另外各处难民无法安置,情况危急,还望诸位相公及早作出决断!”

    “人员死伤惨重?!”宋应龙和江铎同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对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某现在就去写奏章,启禀皇上,另外再给周围的州府去信询问情况,”江铎霍然转身,“事不宜迟,也顾不上其余地方的消息送上来了!这已经不是小事,如果不能抓紧上报陛下的话,一个‘拖延事端’、‘欺君罔上’的罪名扣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江铎的话说的很重,而且宋应龙也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好,那你速速前去,本官带着能动用的人手现在就上街去,单单凭借下面的各层官吏,或许会闹出乱子来。”

    就在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推开,风雪呼啸着吹卷进来,屋子里的人同时抬头看去。满身风雪的两淮军将军王安节已经大步走进来,他和江铎以及宋应龙的官职平等级,再加上皇亲国戚的身份,用不着毕恭毕敬的行礼,更何况这样紧急的情况。

    大明的这一代官员都是跟着叶应武一步步走出来的,也都继承了叶应武处理事务雷厉风行的习惯,所以这样直接推门而入之前江铎等人也不是没有见过。

    王安节一拱手,手按佩剑沉声说道:“两淮军上下六万一千八百四十二名将士,听候两位相公调遣,救援雪灾受灾灾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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