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在满天的星海之中,这流星划过并不明显,如果不是特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荒凉的戈壁、浩瀚的星辰、无尽的白雪,这是苍天赋予河西的美丽与孤独。

    老童就默默的趴在戈壁滩上的一块石头后面,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在他的身后,几名神策军斥候一声不吭。能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斥候,至少都是在战场的血火中摸爬滚打过不止一次两次的,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位锦衣卫的童统领实在是久负盛名,恐怕这几个斥候都不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大家再怎么自诩强军斥候,当提到灞上童烈的时候,都要叫一声好。当初整个神策军镇关中的功劳,可是人家童烈一手为神策军换来的,能够阻拦住蒙古大军,老童的功劳算第二,那没人敢自称第一。

    能够跟着老童出来,这几名心高气傲的斥候反倒是敬畏之心更多一些。

    “头儿,咱们已经在这戈壁滩上埋伏了三天,可是除了上一次在敦煌城外,怎么蒙古鞑子的身影都没有见到一次?”一名斥候弓着腰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漫漫星辰之下,无尽的旷野上,只有风声呼啸。

    老童嘴里叼着草根,抬头看了看美丽到令人心醉的天空,淡淡说道:“如果咱们见到了蒙古鞑子,就不是在这里趴着了。”

    那斥候一时语塞,却没有胆量反驳。

    后面的几名斥候见状也是乖乖的闭上嘴。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丘上传来了微弱的马蹄声,这些斥候都是神策军当中数一数二的斥候,否则王进也不敢把他们交到老童手里,由这位锦衣卫之中一等一的虎将率领着直扑向敦煌正西面。

    这是距离敦煌最远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一组斥候。

    “神臂弩。”老童猛地吐掉了草根,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声音是从左手边传来的,小包你带着两个人爬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被称作小包的另外一个锦衣卫都头应了一声,微微起身,如同离弦之箭直接冲出去。而他身后的两名神策军斥候对视一眼,也是不甘示弱,紧紧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在荒凉而宽阔的戈壁滩上,一切躬身爬行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随便找到一处山丘就能够看得清楚下面的风吹草动,除非你彻底的和天地融为一体。所以想要移动,高速直冲还是最好的选择。

    在马蹄声靠近之前,小包和那两名斥候已经完美的靠在距离老童他们二百丈远的一处山壁下面,两支神臂弩同时举起,一支对准山壁上方,一支对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动作娴熟流畅,到底是神策军和锦衣卫之中的好手。

    而老童并没有着急采取下一步行动,只是让手下先准备好神臂弩等弓弩,随时准备着。现在是那些骑兵在明处,自己在暗处,黑暗和石头便是这戈壁上最好的掩体,所以老童并不急着动手。

    在人数较少、厮杀却是格外惨烈的斥候战中,往往出其不意才能先占据主动,甚至达到一击必杀。

    马蹄声越来越快,而老童身边的斥候们也都屏住呼吸。

    寒冷的戈壁滩上,大风吹刮着每一个人的脸庞,痛若刀割,不过即使是脸上都快干裂,所有人都是微微眯着眼,一动也不动,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已经先含了一口雪,从而避免哈出来的白气引起人的注意。

    上百名骑兵率先出现在山丘上,很快他们的后面一左一右两队骑兵呼啸而来,只不过让老童他们诧异的是,后面追上来的骑兵竟然不是蒙古的衣着打扮,而是明军骑兵的。

    “咱们自己人?”一名斥候顿时怔住了。

    “不可能,咱们已经是最西面的斥候队伍了,而且这足足两三百名骑兵出动,不可能不通知咱们!”另外一名斥候很果断的否决掉了。

    老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吓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不过这些斥候都是经验老道之辈,其实不用再多思考,就明白这些骑兵是什么来路了。十有**是蒙古鞑子打扮的。

    可是他们又为了什么?假扮成明军骑兵追杀自己人,这未免太夸张了吧?而如果是想要用这种手段诈开敦煌城门,那这么远距离就开始演戏,未免有些夸张了。而且三百多骑兵就想要进攻敦煌,也太自信了。

    等到这两队骑兵越来越近,老童他们也能够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楚这两支队伍的来路。

    或许因为明军骑兵确实没有过多少折损,所以后面骑兵身上明显是缴获来的衣甲都不甚完整,更只有一面残破不堪的赤色龙旗,放眼整个神策军恐怕都找不出来一支这么寒酸的骑兵队伍。不过不得不说在这黑暗之中,还真的很难分辨,前面那一支人数少很多的骑兵慌乱逃窜也在情理之中,

    而前面那支骑兵人数不多,并且旗帜并不是蒙古的黑旗,而是代表蒙古海都部的旗帜,那些人身上的衣着打扮也更像是西域人而不是蒙古草原人。

    “内讧?”老童身边的斥候眉头紧皱。

    “不是内讧,是嫁祸。”老童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明天海都的骑兵斥候看到地上自己同伴的尸体还有散落的明军制式兵刃甚至旗帜,自然可以想象他们会怎么联想。毕竟这几天明军斥候和海都的斥候来来往往,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并不代表着这两家势力就真的是互相不招惹,所以一旦有一次动手,接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海都方面的斥候和明军斥候肯定会疯狂的在这戈壁滩上厮杀,甚至到最后双方的大军都会牵扯进来。

    而背后得意的自然是忽必烈了。

    “真是阴狠毒辣。”斥候们纷纷握紧兵刃。

    “头儿,带着弟兄们冲上去,咱们把这些该死的全部杀干净。”一名十将跃跃欲试。

    其余斥候显然也是同意,虽然他们人不过十几个,但是等到这些骑兵冲杀的差不多,然后神臂弩、火铳一顿招呼,孰胜孰负还真的难以预料。

    然而老童目光冰冷,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吓得他们都缩了缩脖子。

    “你们是斥候,不是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士!”老童沉声呵斥道,“已经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此地不宜久留,等到这些人从山丘上绕过去,立刻向敦煌方向撤退。”

    “头儿!”几名斥候都有些不甘心的低声喊道。

    “服从命令!”老童脸上流露出怒色,“我们的命不珍贵,但是今天看到的一切很珍贵,想想怎么安全回去把消息告诉敦煌城,才是你们应该做的。这一条路回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几名年轻的斥候还想要争辩,那带队的十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顿时所有人都乖乖的闭上嘴巴。毕竟大明军令第一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老童的命令就是他们能够接收到最大的命令,所以他们必须需选择无条件的服从。

    当海都的哨骑和追杀的骑兵纠缠着冲过山丘又转而向南的功夫,老童猛地一挥手,一名一名的斥候飞快跳起来,身影在戈壁滩上一晃动,很快就重新没入黑暗。而老童转身冲着不远处的小包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自然是让最靠前的他们三个断后甚至是留下来监视。

    小包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空旷的戈壁滩上,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人的注意,更何况是一道道身影在璀璨的星光下移动。很快那山坡上假扮成明军骑兵的蒙古人就发现了这戈壁滩上并不明显却有些异常的影子,除了两百余名骑兵继续去追杀海都的哨骑,其余人纷纷策马冲来。

    只不过还不等他们靠近,箭矢破空的声音已经传来,最前面领队的百夫长被这暗中射出的箭矢直接掀落马背,后面本来还带着三分揣测的蒙古骑兵顿时都红了眼睛,飞快的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很快将周围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笼罩。

    躲在岩石后面的小包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听着头顶上的刺耳呼啸声。他们的任务既然是断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一旦自己人被发现,他们也将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这基本上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小包这个锦衣卫的优秀哨探和另外两名年轻的神策军斥候没有任何的反对。

    斥候战一旦打到激烈的地方,往往都是九死一生,在斥候战的厮杀当中,敌人的情报要比所有斥候的性命都重要。

    “不要回头,走!”老童低喝一声,催促前面的人继续奔跑,只要能够跑到藏马的那处大岩石后面,一切就安全了。

    至于身后小包他们三个人的安危,老童已经顾及不上了。

    当一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到岩石后面,手忙脚乱的牵马时候,襄樊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打破宁静的爆炸。不过握紧马缰的每个人只是下一世的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后面赶来的一名蒙古千夫长纵马直接冲到爆炸的中心,周围散落着四五名蒙古士卒的尸体,而在他们的中间,三具汉人的尸体已经焦黑残缺。他旁边的百夫长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走漏风声,海都的那些人也都被咱们料理干净了。”

    “走漏了风声又能如何,一旦事发,难道你认为南蛮子还能够抹干净?”千夫长冷笑一声,“这不过是三个诱饵罢了,他们斥候的大队人马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想必用不了多久南蛮子也能知道这件事,就看他们怎么应对了。”

    “这河西戈壁滩,怕是要热闹了。”百夫长幸灾乐祸。

    千夫长握紧了马缰,摇了摇头:“看热闹,也需要能耐啊,这热闹咱们可不一定看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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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壁滩上星辰闪烁,洛阳城中却是漆黑如墨。

    天空中的明月星辰都被乌云遮掩,可以想象一场风雨甚至是风雪即将到来。不过整个洛阳行宫却还是灯火通明,来往的侍女们正团团转着收拾明天启程的物品。

    叶应武从夏季开始北巡,现在已经临近冬季,是时候回去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叶应武再不移驾的话,恐怕六部官员就要跑到洛阳来面圣了。更何况现在夏收已经结束,行省制度也基本落实下去,整个大明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没有什么需要叶应武坐镇洛阳北方的了。

    虽然是忙碌着收拾东西,不过这些侍女们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打扰到陛下休息。最近陛下一直在忙碌河西的事情,再加上梁炎午带着一批人前去河西,所以使得朝中很多事务全都落在了叶应武一人手中——按照小阳子等人对于叶应武的理解这或许才是陛下急匆匆回南京的原因——所以叶应武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总算是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启程,所以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就算是陛下脾气好,几位娘娘也都是和气的性子,不过惹恼了一个个也绝对不是好解脱的。

    张濯脸上带着焦急神色,手中拿着奏章快步走入行宫,行宫并不大,前殿和叶应武休息的后宫之间实际上只隔着一道围墙,所以张濯走不了两步就到了宫墙门外。

    “张相公请留步!”江铁向前一步。

    张濯晃了晃手中的奏章:“江统领,河西奏报,十万火急,某现在就要面君,还望江统领速速通报!”

    “这······”江铁顿时一皱眉,“陛下休息不过两个时辰······”

    “河西要是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张濯的表情甚至都有些狰狞,“现在如果陛下不拿出主意的话,某这个做臣子的没有办法下达命令啊,江统领,战事紧急,不可耽误!”

    江铁狠狠一跺脚,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明白这军令十万火急是什么概念,更何况叶应武这几天一直在为了河西的战事操劳,如果现在河西出了事却没有及时通知叶应武,让叶应武的心血付之东流,那江铁自然知道自己死都不足惜。

    “舍命陪君子!”江铁抛下一句话,大步走进宫中。

    “某可不是君子。”武人出身的张濯苦笑一声,重新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报,喃喃说道,“忽必烈这一手可真是不好应付啊。”

    江铁没进去多久,叶应武就已经大步走了出来,手上还在忙着系腰带,后面晴儿急匆匆的跟上来将大衣给叶应武裹上。看着陛下衣衫不整就走出来,张濯心中也是一阵暖洋洋。

    当年魏武帝曹操可以赤脚出营寨迎接许攸,今日陛下也能衣冠不齐出来迎接他。张濯是武人,在朝堂上和其余部的官员力争对错是可以的,但是花哨的拍马屁功夫并不怎么好,当下里只能对着叶应武深深的一躬身。

    “张爱卿速速平身,让爱卿深夜前来,必然是什么要紧大事。”叶应武脸上的疲惫神色被夜风一吹消散干净,大步走入御书房。

    江铁和晴儿等人已经掌灯伺候茶水笔墨。因为陛下移驾,所以御书房中的奏章什么的都收拾起来打包,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旷。昏暗的灯火照在叶应武和张濯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刚刚走进御书房,张濯便将手中的奏章递给叶应武,沉声说道:“陛下,河西敦煌急报,忽必烈派人伪装成咱们的斥候,偷袭了海都的四支斥候队伍,导致海都手下折损了四百多人,海都的兵马现在已经在哈密一带集结,而忽必烈的人马也从北方南下,两边大有夹击敦煌之态势!神策军现在正于敦煌城中严加布防,另外派遣大量兵马保护粮道。”

    叶应武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微微晃动,茶水洒出来一些,不过他却浑然不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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