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洛阳城,已经消散了夏日的暑气。

    因为几个月来大明皇帝在此驻跸的缘故,整个洛阳城要比原来热闹很多。随行的六部官员几乎把洛阳城营造成了一个******,叶应武就算是在洛阳行宫足不出户,照样可以号令天下。

    这一次叶应武北上主要也是安抚河洛百姓,所以在洛阳的这些天,实际上也没怎么闲着,除了视察驻军之外,包括洛阳城中的集市酒楼、洛阳城外的农田屋舍,都留下了大明皇帝的足迹,使得后来洛阳城外多了很多文化人来往凭吊的古迹,比如“永乐御道”什么的。

    (作者按:此处黑一下乾隆,博诸位一笑而已)

    因为叶应武的精力主要放在视察河洛、中原百姓的民生上,所以对于朝中的诸多事宜主要还是让梁炎午带领随行的官员负责,甚至包括行省制度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

    南京六部官员都不是傻子,陛下北上,必然有的是用到官吏的时候,所以各部都是抽调手下精锐人手追随,办事效率虽说比不上南京朝廷,不过却也已经很令人欣慰了。而且趁着这个机会,六部也可以把好苗子都放出去历练一番,回来也能够接受更重的任务。

    毕竟朝中六部尚书,如陈宗礼、王爚、章鉴几位,年事已高,自然也不适合常年待在这个位置上,当初叶应武将他们任命为六部尚书也主要是想让他们培养一下接班人。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叶应武崛起的太快,手下的人才都没有怎么经受过磨砺呢。

    现在朝廷内外民政军政制度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等到这些改革一一尘埃落定,自然也是年迈老臣们退下去的时候,到时现任的侍郎们必然会顶上来,又会空出不少的位置,显然这些位置就是给此次陪同叶应武北上的这些官员们准备的。

    这些从南京出发的时候还摩拳擦掌、年轻气盛的官员们,在经过几个月的煎熬,已经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足够有承担一方责任的能力。不过也因为这些天行省制度的推行和落实,让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心血,甚至比较清闲的礼部和工部的人都被抽调一空,临时拿来顶上去,这也使得现在站在叶应武面前的官员们一个个强打精神。

    如果不是叶应武坐在上面,恐怕早就哈欠连天了。

    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间把这么多人召集过来,不过这些年轻的官员们还是很明白事理的一句话不说,互相使着眼色,揣摩君心。

    “都到齐了。”叶应武缓缓开口说道。

    或许是坐在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上也有一年多了,叶应武话语之中也已经带着一种难以遮掩的王者之气。更何况这些官员多数都是大明成立之后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和文天祥他们这些最早的从龙之臣不同,见到叶应武更多的是为臣子的畏惧之情。

    所以这也使得叶应武还没有说完,下面的官员们就已经躬身,叶应武话音一落,立刻朗声说道:“臣等参见陛下。”

    “诸位卿家请起。”叶应武虽然很讨厌这种繁琐的礼节,甚至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会怀念当初在兴州的和文天祥他们做什么都干净利落的时候,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避免,毕竟这是最基本的君臣礼节,也是伸张皇权的基本,“朕也明白诸位卿家事务众多,此次把你们召集在这里,是为了商讨一件事。”

    六部官员顿时都竖起耳朵,能够让这么多人云集此处的事情哪能是小事,甚至一个个人的目光落在叶应武身后那张巨大舆图上,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叶应武挥了挥手,小阳子已经大步走上前,手中的木杆直接落在了河西上。叶应武沉声说道:“现在朕身在洛阳行在,六部尚书侍郎不在身边,所以能够决断的便是诸位卿家。诸位卿家来看,河西。”

    其实不用小阳子指,舆图上在河西和西域的位置标注的巨大符号,已经无形之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自大汉武帝命冠军侯霍去病率军挺进河西以来,整个河西走廊一直归属于华夏版图,汉武帝在河西设置酒泉郡、武威郡、张掖郡、金城郡,其中张掖郡便是扩张大汉之手臂的意思,对于河西走廊的重视不言而喻。然而前朝时候,定难五州被西夏党项人占领,虽然前宋多有努力,并且于河湟开边,不过最后得到的土地还是尽数失去,”叶应武缓缓说道,“时至今日,我大明之兵锋也不过推进到京兆府和陇右,距离河西走廊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现在蒙古忽必烈本部大军正在和海都大军在花剌子模到草原一线激战,整个河西守备松懈,甚至西域也只有少量回回人士卒驻守,大部分的军队都抽调北上或者往东南。”

    这些六部官员最近一直在忙碌国内制度改革的事情,对于北方那个曾经让他们担忧和害怕的庞然大物已经不太关心,现在叶应武突然说到蒙古,竟然让她们感到些许的陌生。

    实际上现在蒙古爆发的全面内战,对于忽必烈并不有利。和另外一个时空相比,忽必烈不但没有征讨过南宋而历经战火磨砺的精锐大军,甚至就连原本赖以发家的本部骑兵也在中原消磨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最后北安王那木罕及时带领一支骑兵在京兆府逃出生天北上支援,恐怕现在忽必烈已经败退了。不过依靠着蒙古草原的广阔纵深和伊尔汗国的全力支持,忽必烈总算是挡住了海都最猛烈的进攻。

    现在蒙古两部都停下来****伤口,忽必烈所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兵力不足,开始大量的从东北燕云抽调兵力,将渤海人弓弩手和女真人骑兵大量的补充进军队,不过这两个种族这些年受到蒙古欺压,本来人就不多,而且对蒙古也算是“苦大仇深”,远远没有回回人、唐兀人那么卖命,与此同时,南方伊尔汗国对于蒙古本部的支援也受到了阻遏,海都不断的派遣兵将南下阻挡伊尔汗国北上,与此同时大明也在背后唆使这德里苏丹国向伊尔汗国发难,使得伊尔汗国一时无暇兼顾三面,狼狈不堪。

    当然了,海都也有一个最为致命的威胁,在第一战没有彻底消灭忽必烈之后,联军当中就已经有质疑的声音出现,毕竟这支讨伐军是两大汗国诸多势力联合在一起的队伍,只不过因为海都兵力最多、能力最强,在刚刚起兵的时候才不得不一起簇拥他为首领,但是现在海都打的并不理想,大家手下兵将又损失不少,自然就开始有人想要夺权。毕竟一群蒙古老王爷被海都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指挥,心中多少都有些怨言。

    正因此,现在蒙古两部渐渐形成对峙之局面,双方不断的云集重兵,只不过谁都没有一口吃掉对方的能力。至于这巧妙的平衡之中,一直隔岸观火的大明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直是史家的谜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德里苏丹国装备了大量只有明军才有的神臂弩、火蒺藜等器械,背后绝对和大明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否则他们也没有胆量进攻称霸波斯湾的伊尔汗国,另外海都那边有几名蒙古老王爷不明不白的被人下毒毒死,虽然这个锅直接砸在了忽必烈头上,但是这背后不少后世史家都揣摩有锦衣卫的身影。

    可以说叶应武就是让蒙古互相厮杀,并且不断的挑拨双方的仇恨,使得双方明明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只能便宜外人,却也无从选择。

    而这个时候,对于已经养精蓄锐大半年的大明来说,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毕竟叶应武可不想真的搬个板凳默默看戏,等到一个更加强大的蒙古部落在自己面前浴火重生,再惶急北伐。

    显然叶应武并不着急北上燕云,毕竟燕云现在是忽必烈征发壮丁最主要的地方,而燕云原本的北地汉人多年战乱来,跑的跑、死的死,已经剩不下多少,蒙古签发的主要还是女真人和渤海人,甚至还有大量高丽人,这倒是为叶应武省了不少功夫,以后也不用对这么多异族头疼,所以叶应武还是很乐于看着忽必烈这么折腾的。

    最好这些异族都折腾干净,为大明留下一片干净的燕云十六州。

    北上不行,南洋有德里苏丹国这只不错的猛犬在“照顾”伊尔汗国,西南吐蕃认怂的速度超乎叶应武想象,所以叶应武也就只有向西北进发这一种选择。更何况河西走廊本来就是西域出入中原的咽喉要道,拿下河西走廊以后大明进退可以更加从容。

    目光在下面诸多官员身上扫过,叶应武沉声说道:“昨日朕已经同吐蕃活佛索南桑波会晤,一旦大明攻破河西,前进到星星峡,那么吐蕃将会纳土归附大明。所以朕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便是商讨攻占河西可行与否。”

    “臣等恭贺陛下!”官员们脸上的表情忧喜参半,不过还是一个个由衷的说道。毕竟吐蕃纳土归附,这绝对是汉唐极盛的时候都没有的事情,但是挺进到星星峡实际上已经意味着大明拿下河西,这也必然使得叶应武对于河西有着很大的诉求。

    诸多官员话音刚刚落下,户部巡官宋磬就站出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大明光复河洛、关中时候未久,粮草尚且不算丰盈,更何况大明现在刚刚完成文官制度改革,国内多有不稳定,此时贸然进兵,恐怕会造成动荡。吐蕃答应纳土归附,为我大明一等一的盛事,但是现在北方敌情未明、大明内部空虚,何不拖后半年到一年,等到粮草丰盈再厉兵秣马。”

    自从大明征战四方以来,兵部和户部就已经俨然成为一对冤家,还不等宋磬站回去,兵部司马张濯就跳出来,一副要吵架的模样:“启禀陛下,宋相公所言未免夸大,根据神策军报上来的粮草储备,足足能够支撑五万大军出征作战三个月,想要攻破河西已经足够,另外按照上一次北伐粮草转运来看,完全还可以再支撑作战两个月。而且自从收复关中以来,神策军就已经在研究如何进攻河西和河套,现在只等候陛下一声令下,神策军便可以向前进攻!”

    “张相公说得容易!”又是一名户部官员站出来,“一旦神策军进攻,那么关中空虚,一旦有了闪失,谁能负责?更何况到时候断了大军后路,岂不是要让神策军进退不得!”

    户部来的快,兵部更是不甘示弱,几名官员已经在撸袖子:“此话怎讲?大明平定川蜀、吐蕃又纳土归附,无论是川蜀军、荆湖军还是大理军都可以抽调北上,驻防关中,更何况北面蒙古鞑子内战正酣,又哪里有精力偷袭关中,只要关中防备严谨,就是十万大军压境,照样可以守住!”

    “那不知道兵部有没有计算过此去河西,又要需要多少官吏、需要多少粮草、需要收复多少土地、需要得到多少百姓?”看到户部被压着打,一向和户部同进退的吏部也毫不犹豫的蹦了出来撑场子,毕竟一旦进攻就意味着大量的官员需要跟进,而吏部已经很难再找出足够的人了。

    吏部发难,一下子人数就占据了上风,不过好景不长,和兵部素来同气连枝的工部(因为兵部大量采购工部的器械使得工部各项研究蒸蒸日上,而户部总是在钱粮拨款上和工部作对)也冲进战团,立刻又把局势转过来。

    一群年轻气盛的官员在关系到自己部门利益的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互相喷口水,甚至就差到了在叶应武面前上演全武行的地步。甚至包括本来安安静静看戏的刑部和礼部,在关系比较好的同僚遇到别人指责围攻的时候,也看不下去,纷纷加入战团。

    这么多朝廷命官、未来大明的中流砥柱吵得不可开交,确实是少有的景象,看的小阳子和梁炎午他们目瞪口呆。而叶应武的嘴角边却是流露出一丝笑容。

    他并不介意眼前的喧嚣,甚至很喜欢看到这一幕。

    这些官员各自拿着自己的道理在和对方争执,那面红耳赤、吐沫横飞的样子,让叶应武能够感受到整个朝堂上的活力。这些年轻人还在执着于用道理和拳头来说服对方,而不是像官场老油条一样背地里耍手段,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有一个有活力的国家,才能够一步步走上鼎盛。

    只有一个满满都是敢撸起袖子和人争论、能满头大汗忙碌奔跑官员的国家,才能够对于一切的敌人都有威慑力、才能够在大事临头的时候不会自乱阵脚、也不会闷声不语。

    前宋到了最后已经窝囊透了,叶应武之所以带着天武军南北转战冲杀,之所以在临安大火的最后关头见死不救,是因为他很清楚,三百年的侵蚀,已经让曾经也强大的前宋再也没有办法扶持。

    既然没有办法扶持,那就干脆推翻它,用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充满斗志的崭新王朝来替代它!

    那才是叶应武需要的。

    “肃静!”叶应武轻轻咳嗽了一声。

    下面的争执声渐渐平息,一个个如同虎狼般对视的官员们脸上都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好歹他们以后也都是六部在朝堂上的发言人甚至是掌门人,这一次在陛下面前差点儿打起来,有点儿丢人。

    而梁炎午却是轻轻一笑,叶应武在即将打起来之前完美的叫停,让这些官员的争执和矛盾还是局限在口头上,可以说把握的恰到火候。只要不动手,这些官员在大事决定下来之后还是可以勾肩搭背一起走的。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开打往往就意味着死敌。而如果只是互相喷吐沫的话,也不过就是同僚吵吵架,再正常不过。

    目光斜斜的瞄了叶应武一眼,梁炎午心中暗暗感慨一声。

    到底是陛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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