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武脸色铁青,纵马直驱。

    后面江铁和吴楚材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急匆匆的带着百战都有些狼狈的跟上去。所有人都不敢和叶应武开口说话,使君的心情大家也能够隐隐约约猜测到,好不容易取得了襄阳之战的胜利,最后却在这樊城的篝火和烟花中遭遇刺客。

    使君一言不发还是好的,换做其他人,此时恐怕已经气的全城大索了。当然不用叶应武吩咐,樊城各处城门已经紧急关闭,街道上无论是天武军还是樊城守军,都骤然紧张起来。

    “远烈!”不远处传来呼喊声,王进带着一支骑兵急匆匆的赶过来。

    叶应武冲着他点了点头,勒住战马。

    王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对着叶应武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的脸啧啧了两声:“你看看你,这不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么。毕竟是位高权重了,路上有个人刺杀也算是正常,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必板着一张脸呢。”

    叶应武瞪了他一眼,旋即淡淡说道:“你这家伙倒是有闲心前来揶揄,这追捕刺客的事情还不用你这个天武军左厢都指挥使赤膊上阵,随某一起去府衙吧,不要让牛统制他们久等了,毕竟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某心中也有个底儿。”

    纵马追上叶应武,王进摇了摇头:“是谁做的,你看看在场的这些人不清楚么,和咱们有矛盾的也就是那么区区几个人,不是吕家兄弟就是蒙古鞑子的余孽。但是······”

    “没有多少区别。”叶应武看了王进一眼,“某已经猜测个**不离十。吕家兄弟可没有胆量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出刺客,最后那名刺客用襄阳口音说话。更是欲盖弥彰。只是没有想到蒙古鞑子十五万大军已经溃败了,竟然还能够在樊城保持着这样的力量,而六扇门和锦衣卫在此之前没有丝毫的察觉。”

    王进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天武军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力量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在得到了江南西路甚至周围几路和州府的大批商贾支持,以及意识到叶应武的手腕之后地方州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最近几个月当中迅速膨胀,甚至已经隐隐盖过接连失败的皇城司,成为大宋第一的谍报体系。

    但是饶是如此。六扇门和锦衣卫这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通力合作,也没有发现蒙古鞑子的刺客,这简直就是在赤果果的打脸,当然或许这也和马廷佑今天才刚刚接手樊城六扇门、锦衣卫各部,难免导致有些混乱有关,不过这个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一来是胜利之后整个天武军都有些松懈,不只是六扇门和锦衣卫;二来是天武军上下之前一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蒙古方面的谍报组织,毕竟之前在大家的认识中,蒙古的谍报组织因为草草创建。而且一直没有得到重视,所以偏重于防守,最多就是在自家地盘上抓捕一些无关紧要的南宋间谍练练手。

    现在却是不同了,樊城街道上这些黑衣刺客暴起发难。终于让叶应武意识到,蒙古的谍报组织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是现在依旧薄弱。却有着同样不可小看的力量,自己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看来六扇门和锦衣卫现在想要同时对付南宋朝廷和蒙古帝国。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一切归根结底实际上还是叶应武能够掌握的地盘太少。能够控制的人才也太少,毕竟或许文武将领的优良不会因为地盘的大小而受到多少影响,士卒却是不同。

    即使是身体素质好的士卒,也宁愿选择距离自己的家更近、地盘更多的人投靠。

    叶应武下意识的瞥向街道两侧,房屋绵延,远处黑漆漆耸立着的,正是樊城的城墙,高大巍峨。而在樊城的对岸,还有另外一座更加坚固的襄阳。第一次叶应武对于控制襄樊,有了发自心底的渴望。

    毕竟兴州三县之地,还是太小了,自己腾挪不开啊。

    听到叶应武遇刺的消息,牛富等人也很是着急,此时尽数站在府衙门前,直到看着叶应武和王进并肩而来,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叶应武是天武军的灵魂和支柱,没有了叶应武,整个天武军或许已就是大宋的雄师劲旅,但是恐怕也难以再有更多的成就。

    毕竟现在是古代,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更多的还是取决于统帅。

    这还是牛富第一次见到叶应武,毕竟安阳滩之战临近结束的时候,牛富方才和江镐堪堪抵达樊城,不过两人倒是很快带领麾下儿郎顶上去,总算是挡住了蒙古大军北面的通路,拦截了大约两三千溃散的步骑,也算是分了一杯羹。

    看着两名年轻的将军并肩而来,而其中一人在快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微微后退,牛富就已经明白谁是叶应武了。站在台阶上略略打量了已经声名天下的叶应武叶使君,牛富也不得不感慨他的年轻,也羡慕这个年轻人所取得一切。

    不世功勋,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样的战功就算是封公侯,也已经是可以的了,毕竟叶应武本来就是沿江制置副使,官位一点儿都不低。

    “在下侍卫马军都统制牛富,敢问可是叶使君?”牛富快步走下台阶,上前微笑着说道,虽然他不是那种爱好溜须拍马的人,但是对于叶应武还是很尊重的。让樊城的统帅如此恭敬上前,这份荣耀叶应武也是有资格受得了的。

    不过对于牛富,叶应武可是打算收归麾下的,当下里也不犹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阴沉沉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拱手行礼:“正是叶应武,见过牛统制。牛统制为大宋戍守樊城十余年,兢兢业业。在下不才,可是万万当不起牛统制如此相迎。”

    虽然知道叶应武这话里面更多的只是应酬一下。牛富心中依旧是暖洋洋的,必经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最放心不下、最牵挂的,可不就是这座倾注了太多心血的樊城?

    若是樊城丢了,估计牛富也活不下去了。

    “叶使君刚才遇刺,想来受惊。鄙人已经在堂上布下宴席,如果叶使君不嫌弃的话还请入内。”牛富急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应武在樊城遇刺,怎么说也有他牛富的责任。所以这个时候牛富自然想的是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再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叶应武这么重要的人物,有那么几个蒙古余孽或者官场仇人刺杀,也不是难以预料的,更何况他的官场仇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似乎看穿了牛富的心思,叶应武微微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多说什么。站在牛富一边的江镐和杨宝都是投来询问的目光。不过叶应武轻轻摇头,让他们不要多说什么。

    唐震作为都虞候,在城外负责维持各厢秩序,至于马廷佑去哪里了。可想而知。叶应武在樊城遇刺,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所以这家伙已经带着全部六扇门和锦衣卫人手追杀刺客去了。

    不把刺客全部杀掉。他马廷佑也没有脸前来见叶应武。

    宾主入座,歌舞随着而起。虽然牛富和叶应武并不在意什么歌舞。但是这毕竟是大宋官场上的惯例,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和众多官员眼中的另类。就需要遵守这些潜规则。

    牛富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此次安阳滩大捷,实在是打断了蒙古鞑子的脊梁骨,十万大军一夕覆灭,叶使君功不可没。至少此一战可以保证襄阳和樊城十年平安。某代替襄阳和樊城将士子民敬叶使君一杯,如此功绩,已非片语所能言表。”

    叶应武也是微笑着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只不过放下酒杯之后,叶应武随意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却是淡淡说道:“牛统制,现在襄阳之战已经算是结束了,不知道牛统制认为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

    牛富一怔,没有想到叶应武既不提及刚才遇刺的事情,也不像正常文武一样扯一些风月无关的事情,而是开口便是襄阳和樊城的局势。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牛富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思维。

    不过当下里他也没有犹豫,挥了挥手,歌舞姬纷纷退下,而牛富则是径直拍了拍身后的墙壁,自有两名亲卫把他身后墙壁上的帷幕拉开,正是襄樊一带刻画精细的木图。

    上面安阳滩战后宋军各部的位置已经明确的标了上去,显然在不久之前牛富还站在木图前面研究。

    显然天武军众人也没有想到牛富竟然在这里都布置了一个木图,要知道饶是叶应武,也不过就只是在议事堂中有一台木图而已。顿时众人对于这个其貌不扬的樊城守军统帅刮目相看。

    到底是让使君不断赞赏的人,也不愧是坚守樊城十多年不动摇的老将,这一手露出来,让大家谁都不敢小窥。

    叶应武倒是没有太多的诧异,而是径直看向木图,淡淡说道:“安阳滩战后,蒙古鞑子在襄樊一带就只有鹿门山还有一支实力不弱的骑兵屯驻,而他们的统帅正是蒙古年轻骁将伯颜,至于在鹿门山北侧,还有随州等处拥有万余兵马,现在全都处于严防死守。”

    “伯颜?”江镐忍不住诧异的看向木图,这让他想起来在鹿门山下那支突如其来的蒙古骑兵,灵活多变的战术、收放自如的指挥,都让江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第一次意识到在茫茫荒原上面对铺天盖地的骑兵时候深深的无奈。

    当时如果不是牛富恰巧带领樊城守军摆开了进攻鹿门山营寨的架势,恐怕大多数的天武军前厢将士就要葬送在那片荒原上了。这个伯颜还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叶应武点了点头,旋即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一声,果然就算是历史改变再多,也终究难以遮掩黄金在沙子中绽放出来夺目的光彩。张弘范、伯颜。这最后灭亡了大宋的蒙古两员大将,此时都已经展现出来了自己超乎常人的能耐。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好好的活着,甚至张弘范就在这安阳滩营寨中。却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唐震当时也是无奈的告诉叶应武很有可能让张弘范在乱军当中走脱了。

    对于叶应武已经把现在蒙古各部的情况掌握的一清二楚,牛富也是吃了一惊,他对于天武军在之前实际上了解的不多,包括叶应武大闹江南,也只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于叶应武麾下能够战胜皇城司的六扇门和锦衣卫自然算是知之皮毛,现在见到叶应武甚至没有派出多少哨探,就已经探摸清楚周围情况。难免惊讶。

    而且在惊讶之余,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叶使君,牛富眼睛中不知不觉多了三分好奇和三分敬佩。也不知道叶应武的手中,到底还有多少世人不知道的秘密和力量,天武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强大的存在?

    更让牛富好奇的是,那个瞬间将整个安阳滩营寨陷入火海的强大火器,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是樊城守军也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火器就好了,就算是不把蒙古十万大军全歼,也不至于被人家一直堵在安阳滩进退不得。

    “牛统制?”叶应武轻声喊道。

    牛富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已经陷入沉思不知道多久了,当下里尴尬的一笑,旋即说道:“现在蒙古鞑子在这边也就只有鹿门山能够作为依靠了,只是要不要进一步攻克鹿门山。某却难以抉择。毕竟各部,无论是使君的天武军还是某的樊城守军,来回折腾已经精疲力尽了。至于襄阳守军,此时想来已经让吕安抚焦头烂额了。更不要说进攻鹿门山。”

    “鹿门山必须要打。”叶应武毫不犹豫的说道,“鹿门山占据汉水一侧。只要鹿门山一天还在蒙古鞑子的手中,就像一把尖刀一直顶在我们的心腹处,随时都可能要命,所以某认为,鹿门山必须要打下来,至于随州,则要看蒙古鞑子对此有什么反应了。”

    江镐、王进等人对视一眼,已经跃跃欲试,而江镐更是因为上一次在鹿门山吃瘪,甚至没有赶上襄阳大战,所以对于这个伯颜恨得牙根痒痒,摩拳擦掌说什么也要把伯颜从鹿门山上赶开!

    而王进也是不甘示弱,毕竟这一次尝到了飞雷炮的甜头,到时候把飞雷炮往鹿门山下面一拉,一顿狂轰滥炸,大军就可以直接涌上去,根本不怕蒙古鞑子会有什么抵抗。

    牛富忍不住苦笑一声,叶应武一说要打,天武军这几个杀胚就已经按捺不住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统帅就有什么样的将领,这样打起仗来嗷嗷叫的将领,还真是让所有人眼馋。

    不过天武军怎么打他牛富还管不着,但是对面襄阳会怎么办,牛富就必须管一管了,当下里牛富看向叶应武:“使君,实际上不只是蒙古鞑子,还有襄阳守军。使君相比也已经知道,吕安抚因为接连失利而卧床不起,现在虽然吕常山(吕文焕,号常山)已经接过了他兄长的官职,但是具体如何使君比某很清楚······”

    叶应武似笑非笑的端起酒杯看向牛富,轻声说道:“牛统制是不安心只在这樊城呆着了?还想要到襄阳去喝杯茶?”

    叶应武这么一说,大堂中的气氛顿时就严肃起来,包括之前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杨宝等人,都是下意识的目光投向牛富,一个个炯炯有神,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襄阳吕家兄弟同样是不亚于鹿门山的阻碍,要是能够铲除掉,肯定是最好。

    牛富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自己倒是被叶应武反问了一句,不过这么多年来吕家兄弟是怎么表现的,他都看在眼里,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放弃战机、一次又一次的落入阿术的圈套,就仿佛是在看着阿术戏耍两只猴子,所以对于吕家兄弟牛富早就有所不满了,不过毕竟襄阳和樊城互为犄角,一时半会儿襄阳又不能没有吕家兄弟,所以牛富只能尽量和吕家搞好关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对于襄阳和樊城来说,最大的外界阻碍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鹿门山那点儿蒙古骑兵,折腾不起来什么风浪。是时候和吕家兄弟算一算这么多年来的老账的时候了。

    更何况叶应武带着天武军强势进入,而只要是有点儿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这位叶使君和吕家兄弟,关系可不怎么样。所以牛富很清楚,叶应武和天武军的出现,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

    牛富看向叶应武,豁出去一般说道:“某想,而且也很肯定,叶使君比某更想。”

    看着牛富眼睛中绽放出来的光芒,叶应武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扫之前脸上的阴云:“是啊,某肯定比牛统制还想!这一句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且不论之前怎么样,就凭借着刚才吕文焕嫉贤妒能,派出刺客当街刺杀某,这就不能这么算了!”

    牛富猛地一震,而王进等人心中更是狠狠颤抖一下。

    吕文焕派出刺客?!可是大家谁看不出来这不过就是蒙古刺客最为卑劣的嫁祸,而叶应武难道看不出来么?王进更是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叶应武刚才开口口声声和他说知道是蒙古刺客。

    看来叶使君,是非得把这一盆脏水,强行泼到吕文焕身上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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