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奋力一击将无支祁逼退,随即羽翼一收消失在高空,淮泽岸边风消云散。众水妖早就退入了淮泽深处,伯羿麾下的军阵也退到了岸上很远的地方。伯禹特意挑选的战场已满目疮痍,淮水南北两侧的山丘被夷平,淮泽的面积反而扩大了不少,又淹没了东岸的好几个村寨。

    众人皆以为这场大战就这样结束了,看似双方谁都没有占着便宜、谁都奈何不了谁。恰恰就在这时,淮泽之中忽然飞出一道白光。

    那其实是一只状若猿猴的怪物,金目雪牙,浑身的毛发也带着一层金属光泽,身形短小只有半人多高,动作快如闪电,飞扑而出看上去就像一道电光。

    此时双方已收兵,应龙刚飞回高空隐匿身形,无论是淮泽中的水妖,还是岸上的军阵战士,都已离开原先交战的位置很远。前方淮水两岸的山丘被轰平,伯禹站立之处则直接暴露了出来。

    无支祁便直扑伯禹而去,动作奇快无比,看样子就是要趁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偷袭对方主帅。不论这场大战的结果如何,只要他能斩杀或者擒获伯禹,就等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伯禹此刻看似是不设防的,只是孤身一人站在一座不高的山丘顶上,方才喝退应龙的那一声,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好凶悍的水猴子!从十里外飞扑,转瞬即至,到了近处已在空中变化成一头百丈巨猿,利爪破空撕下。但伯禹岂能没有防备,身为主帅,在没有亲卫和军阵的掩护下就这么暴露在战场上,就是在引诱无支祁离开淮泽偷袭。

    半山腰上的两匹枣红马仰头发出龙吟,化为两道长虹迎向了无支祁。也许丙赤丁赤加起来仍不是无支祁的对手,但是尽全力挡住他这一击还是没问题的。与此同时,远方战阵处的芈连和善吒各操弩砲,砲箭锁定无支祁已交叉射至。

    在方才的大战中,砲箭根本锁定不了无支祁的位置,此刻却是无遮无挡。无支祁在偷袭伯禹的同时,也给了砲箭射中他的机会。

    无支祁的身形撞在两道长虹上,竟硬生生将两条赤色蛟龙给撞开了,身形顿了顿,利爪向外一挥,又击在两支射来的砲箭上,发出怦然炸裂之声。并非无支祁撕裂了砲箭,而是法器砲箭以毁器之法主动炸开了。

    就这么一耽误,无支祁想抢在第一时间攻击在山顶上的伯禹已不可能。被撞开的两条赤色蛟龙又恢复人形,一左一右落在山丘顶上,各使一条神器锁链护卫在伯禹身前。

    伯禹在两条蛟龙的护卫下正在退后,却感觉衣服被人一扯,青丘不知何时莫名现身,竟也把他护在了身后。

    伯禹苦笑,但在这种场合也来不及说什么,顺势后退、旋身、踏步。他的一条腿好像有伤,所以这步子好像看起来有些不稳,左右蹒跚。伯禹的发髻散开,受法力激荡飘洒,伸手朝天一指。

    这时无支祁又扑了下来,那巨猿正落在伯禹原先站立的位置。还没等它继续行凶呢,那漫天正在缓缓消散的惊雷突然再度凝聚,一根神珍铁棒带着雷霆之威当头打落!

    伯禹是仓颉的弟子,所得的传承既有治世之道,亦有符文神通。方才伯禹旋身的步法,其实就是发动了某种符阵。那根神珍铁棒是崇伯鲧特意留给他的,可随心意变幻大小,能用来测量各处水域的水深和流速,平日拿在手里就像一根拄杖。

    有巫明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战场,岂能轻易给无支祁这样的偷袭机会,这就是伯禹故意安排的。伯禹手中的神珍铁棒刚才不见了,此刻携带雷霆之威突然从云端打落。无支祁化身百丈巨猿,此神器就化为百丈巨棒,结结实实正打在无支祁的脑门上!

    无支祁踏进了伯禹的符文法阵,他的形神就成了伯禹发动神通的灵引,根本就躲不开。就听“哎呀”一声,无支祁吃痛不已,这一棒又把他打回了半人多高的猴样,从山顶上滚落下去。

    丙赤、丁赤随即手持锁链飞扑而下,青丘也挥出九条飘带似的光华缠向无支祁。可是无支祁的动作更快,滚地一弹,已化为一道白光又飞回淮泽,只留下怪叫的声音:“禹,你等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巫明惊叹的声音传来道:“这水妖好生凶悍,难怪巫知会被他重创。伯禹大人以身作饵,这样凌厉的一击,居然都没有把他留下!”

    神珍铁棒的那一击,如果打在山峰上,都能把山头给打平了,居然没有一棒将无支祁给打死,甚至也未能将他的形神打散。这水妖的脑袋得有多硬啊?远非寻常的刀枪不入可形容了。

    但无支祁挨了这一棒,估计也是吃痛不已,不敢再继续行凶,立即逃回了淮泽。

    伯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众人一直不是很清楚,他看上去宛如凡人,这一击是借助了符文神通和天地威势。后世有很多人将伯禹这种踏步成符,化符为阵的神通称禹步,并演化出种种“踏罡”法术;模拟那神珍铁棒击落之威,又演化出诸如“神霄天雷”等种种类似的神功妙法。但真正的禹步,其实伯羿是为治水行遍天下的足迹。

    站在远处的善吒更是目瞪口呆,他和黄鹤在昆吾洞天中修炼时,已突破了九境修为,更兼瑞兽原身凶悍无比,自忖也是挡不住这一棒的。那无支祁的原身又得凶悍到什么程度?难怪如此难斗!

    回过神来的青丘已出了一身冷汗,转身抓住伯禹的衣角道:“大人,您是主帅,怎可以身犯险?再怎么样,也轮不着您亲自上阵啊!”

    伯禹叹了口气道:“那无支祁亦是水妖主帅,它想毕其功于一役,故此亲自出手袭击我。而我也不想再起多番大战,不仅耗费甚巨且徒添伤亡,便借此机会欲将它留下,亦可一劳永逸。

    可是我与它皆未得逞。我等如今已试出水妖底细,在淮泽中尚奈何不得它们,但待十阵军队已成,也足以在岸上迎击。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就算我再以身诱他脱离大阵出手,它也不会再来。”

    青丘拍着胸口道:“原来你们是故意的,吓了我一跳!”

    伯禹又问道:“阿青姑娘为何不在涂山部那边帮忙,怎么赶到了这里?”

    青丘:“我从伯益大人那里听说了您的计划,欲在此地与无支祁开战,有些不放心,所以便赶来观看。方才忍不住现身,不知有没有干扰大人您计划?”

    伯禹赶紧摆手道:“怎能说干扰,我还得多谢阿青姑娘呢!”

    青丘:“大人不必谢我,我其实什么忙都没帮上……就不耽误大人办正事了,阿青先告辞。”

    一番大战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众人都在等待伯禹的命令。军队仍然集结列阵,但大家此刻都望着山丘顶上的青丘和在伯禹说话。

    那些重辰部的战士并不知青丘的底细,远远地看着眼神都有些发直,伯禹大人身边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位这般娇媚的女子?青丘一见这个场面,也觉得很尴尬,赶紧告辞离去。

    对双方而言,这一战打得都有些糊涂,因为彼此皆不清楚对方详细的伤亡情况,战果只能凭猜测。但对伯禹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试出了淮泽水妖的底气与实力。

    无之祁所统率的八百“浪将”,阵亡数十、受伤百余,阵亡者大部分是被弩砲射杀。其麾下三大妖王皆受了伤,缠草和叉尾伤势都不算太重,但也得调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缓得过来。

    刀头妖王的伤势却不轻,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再上战场兴风作浪,至少也得调养半年,说不定其修为还会大受折损。

    伯禹这边看似没有阵亡一人,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十二名射出砲箭的修士皆神气大损,至少得调养月余才能大致恢复。两支军阵中的战士,有近一半的人受了内伤,短时间内亦无法再战。

    丙赤、丁赤、敖广没什么大碍,但是连续射出砲箭的云起、芈连、善吒,皆受了不轻的内伤。云起射出了三支箭,芈连射出了四支,而善吒在动用天赋神通的同时,很惊人地连续射出了七支砲箭。

    这砲箭是一种特制的法器,就是用来斩杀高手的,它之所以威力强大,就在于毁器之法。每射出一箭,就相当于损毁一件与形神相连的法器,其伤势虽看不见,却等同于斩足断臂。

    善吒可是接连给了自己七下,若不是瑞兽原身强悍,换成别的修士早就没命了。

    受内伤的高手需要时间调养,好在伯禹手中有很多高人所赐的灵药,还不至于让众人损及修为。但从彭铿部的这两支军阵必须重新整编,至少在短期内若再上战场,恐怕也只能缩编成一支军阵了。

    战场已没什么好打扫的,伯禹下令清点损失,护送伤者回后方调养。这边还没有撤退呢,东方忽有一股浩荡之风吹来。此风浩荡却不狂漫,伴随着莫大的神通法力,应是有高人来到,来者却没有什么敌意。

    丙赤和丁赤又做好了警戒。伯禹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形容在二十岁左右的后生从天而降,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五官却相貌很是古朴,特意蓄起三绺长髯,很有点少年老成之态。

    他落在三丈开外,向伯禹行礼道:“吾号东海青童,在人间得太昊天帝留讯。得知伯禹大人为天下治水,欲镇压淮泽水妖,特意赶来助战……呃!看样子我来晚了,这里已经打完了。”

    伯禹微微一怔,随即惊喜道:“先生来得不晚,大战方起,多谢您能赶来助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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