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头看,仓颉先生在侯冈年少时就将其带到巴原历练,也算是明智之举。因为仓颉先生不可能总是待在侯冈身边盯着,年少的侯冈恐很难保全自己,弄不好在其未及成长之前就被人暗害了。

    而待到侯冈从巴原回归,其能力和手段便足以摆平族中众人,也完全能够掌控部族。可若是侯冈未能成才呢?那么仓颉先生的用意也很明显——他就不必再回来了!

    几人来到沇城南门前,现气氛有些不对劲。这里是中华腹地,又是太平之时,竟然有守卫军阵在检查过往行人。军士不搜东西只看人,每个人都要正面看清楚相貌,并问明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入沇城何事?

    太乙朝侯冈摇头道:“看这架势,还是冲你来的。军阵的队长可能是得了城主的命令,若是有人自称侯冈,恐怕进不了城,弄不好还会被当场拿下。”

    侯冈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我将归来的消息已传开,如果凉济能在半道暗中截杀都未成功,在这城门之前又岂能拦我?何必做那无用之功呢,他的脑子还是不明白!”

    虎娃插话道:“脑子明白的人岂会做这种事。”

    侯冈又说道:“叽咕,就看你的了。”

    侯冈就站在大道中央,叽咕则走向城门朗声喊道:“侯冈氏君侯冈大人,在九黎之地为国立下大功、受中华天子褒奖,如今已载誉归乡、到达沇城南门,侯冈氏族人前来拜见君!”

    叽咕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在巴原,差不多也能混个国工当当,这一嗓子带着神通法力,这小妖又是刻意卖弄修为,声音的穿透力极强,不仅是城门前,几乎半座沇城的民众都听见了。

    这就是侯冈的打算,直接亮明身份、堂堂正正入城,让乐昌城主想掩盖都掩盖不了,也不必为难那些可能是奉了密令的守城军士。几位守城军士正走过来想问他们是谁呢,被叽咕这一嗓子给惊着了,为的小队长身体往后一仰,没站住坐了一个屁墩。

    叽咕没有理会这些守门军士,喊完这一嗓子便侧身侍立一旁。虎娃和太乙也很给面子,一左一右拉开距离,跟随着侯冈缓步进城。侯冈连九爵学正那么大的官都做过,而且已有大成修为,如果刻意端出架子来,那也是尽显威严气度。

    不需要再问,听见刚才叽咕的喊话再一眼看过去,都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侯冈大人。城门内外本就有很多民众,此刻不由自主的都转过身来向侯冈行礼,有人还特意从车上下来跪拜于地。

    侯冈走得并不快,面带微笑向周围众人点示意,还不时俯身将近处的长者搀扶起来,和颜悦色道:“免礼、免礼,远游一十三年终于归来,见故地族人不甚亲切!”

    那名小队长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见此情景终究没敢上前阻拦,至于问话好像也不必了,因为人家已经把身份喊了出来。他这几天接到一个很奇怪的命令,城主大人吩咐,要严加盘问所有入城的行人,若是有人胆敢冒充侯冈大人,则须场拿下。

    小队长心里直犯嘀咕,谁会冒充侯冈大人呢,而且他又如何分辨谁是冒充的呢?但城主大人没有解释,就是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但此时此刻,就算小队长想阻拦也不敢了。看这个架势,来者应该不可能是冒充的吧,否则怎能这么高调?

    侯冈入沇城,直奔城主府而去。十几年的时间,对于那个年代而言,假如没有遭遇灾害或战乱,其实变化是极小的,一切几乎都还是他少年时熟悉的样子。沿途不断有民众向侯冈行礼,还有人自跟随在他后面,其中有不少是看热闹的小孩。

    这里的城廓形制与巴原上的差别并不大,城主府门口是一片广场,得到消息的乐昌城主已带着两队亲卫走出门外。

    乐昌的形容与侯冈依稀有几分相似,只是两鬓已斑白,身材有些臃肿。这位城主脑门上有汗,刚刚已经擦去,此刻又冒了出来,脸上的肥肉在微微地抽搐,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愤懑,显然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乐昌并不知道凉济能已失手被擒,只道这位高人在半路错过没能截住侯冈,他也万没想到,侯冈竟会以这种方式进入沇城,搞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很多阴谋诡计都来不及施展了。

    侯冈信步穿过广场,直奔着乐昌就去了,在一丈外才停下脚步,也不行礼,大大方方的摆手道:“乐昌族弟,多年未见,我今日归乡,你也不必如此隆重相迎啊。”

    乐昌脑门有青筋在跳,他很想喝令亲卫冲上去将侯冈拿下,或者干脆直接砍死得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可能这么做,只得沉声道:“你真是侯冈吗?”这话问得一点都不亲切,没有亲人久别重逢后的惊喜,反而带着强烈的质疑语气。

    “你眼瞎了吗?我侯冈氏的君回来了,乐昌,你还堵在这里什么愣,还不赶紧将侯冈大人迎进城主府中?”随着话音,有三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扶着一位须皆白的长者,旁边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侯冈赶紧上前行礼道:“贤伯,您老人家来啦?……师基兄长,这是你的儿子阿栋吗?已经长这么大了!”

    侯冈虽年纪不大,但在族中的辈分确实很高,在入城这一路,很多白苍苍的老者都是他的晚辈。而与他平辈的族人中,最年轻的已年过四旬,便是面前这位侯师基。

    侯师基与侯乐昌,是除了君之外族中有爵位的两人。而侯师基之父侯贤,则是族中目前仍在世的、侯冈唯一的长辈了,侯冈得叫他一声族叔。刚才开口呵斥侯乐昌的便是侯贤。

    侯贤抓住侯冈的胳膊,激动得眼圈都湿了,左看右看,还不时在侯冈身上捏一捏,感慨道:“侯冈,真的是你,样子几乎一点都没有变,只是长大成人了,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侯贤才似突然想起来什么,退后两步,拍了孙子一把道:“还不快拜见君!”祖孙三人一起行礼道:“拜见君大人!”侯贤是拄杖躬身,侯师基是长揖及地,小侯栋是跪拜于地。

    侯冈赶紧扶住侯贤,又将另外两人依次拉起道:“叔父不必多礼,您是长辈,应该我给您行礼才对!”

    侯贤很高兴地笑道:“平日里你给我磕头也行,但拜见君,礼数不能乱!”然后突然一转身,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向乐昌道:“你就这么傻站着吗?”

    乐昌闪身避过,差点扭了腰,狠狠地瞪了身边的亲卫队长一眼,而众亲卫皆很无辜地望向了别处。身为亲卫当然有职责誓死保卫尊主,但乐昌城主被自家长辈教训,他们也不好插手。

    乐昌退后一步,就似突然做了什么决定,咬牙道:“我侯冈氏君已多年未归,此人突然出现在沇城、自称侯冈,又如何能够确认?侯冈回归的消息如今已传开,难免有冒名顶替者,难道随便来一个人自称侯冈,我们就能认其为君吗?”

    他这是忙中出昏智,也是干脆横了心,打算先来个抵死不认,想等凉济能得到消息赶来再做处置。而以凉济能的本事,当然能够制住侯冈,让他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乐昌方才已得亲卫队长私下提示,侯冈等一行四人中只有护卫模样的叽咕颇难对付,其余三人皆是普通人。

    侯贤以拄杖指着乐昌的脸道:“我方才说你瞎了眼,你还真是瞎了眼!这还认不出来吗?”

    若是幼年时被带走,快到三十岁才回来,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还真没人能认出来。但侯冈当年离开家乡时已经十五岁了,如今虽然脱了稚气,但形容面目并没有太大变化,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可是乐昌已经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他身为城主,如果不认侯冈,在这里就是地位最尊贵者,还掌握着城廓军政大权,谁也拿他没办法。

    乐昌看着侯贤道:“族叔,您年事已高,难免老眼昏花。天下形容相似者很多,事关重大,我等必须要仔细甄别。若来者真是侯冈,我愿为今日之事致歉,但此时此地,必须先验明正身。”

    然后又转向侯冈道:“你这后生,既自称是我侯冈氏君,可有何凭证?莫提什么信物,身外之物亦可落入他人之手。而侯冈已流落在外十三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

    叽咕忍不住骂道:“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一开口就说连信物都不作数,族中尊长的话说了也不算,要侯冈大人证明自己是侯冈。我倒想问问你,这应该怎么证明呢?”

    亲卫队长上前呵斥道:“大胆,不得对城主大人无礼!”

    叽咕也呵斥道:“大胆,不得对君大人无礼!”众亲卫心里也有些毛,只是虚张声势,倒没敢真的怎样。叽咕又指着乐昌道:“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证据?”

    乐昌:“我怎知道,这需要你们自己证明。”

    侯冈冷冷一笑,取出一物道:“这是帝子丹朱大人的信物,以证明我在九黎之地助他为国立下功勋。但如今看来,此物只能证明此事,倒不能证明我的身份。贤叔,请召集族中尊长齐聚祖地。史皇氏大人当年留有灵龛,只有我才能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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