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仁爱/医冠禽兽 作者:夏末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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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晋江独家发表

    宋博彦跑到急诊室的时候,妇产科的医生正在给唐糖做检查,见他进来便问,“她之前有晕倒过吗,”

    宋博彦摇头,“没有,不过最近她总是头晕,本来想等今天手术结束后就去看陈医生。”哪晓得,他凝视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自责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看他一脸愧色,拳头攥得死紧,一旁的tony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很多孕妇早期都会有轻微的低血糖,我太太刚怀孕时也经常头晕。”

    宋博彦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牵了牵嘴唇,轻轻颔首,眼睛却死死盯着替唐糖检查的joy,见她收起仪器,他立即健步上前,“joy,我太太怎么样?”

    “初步诊断是孕期低血糖。不过安全起见,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晚。”joy回答。

    宋博彦刚想问她为什么还没醒,就看见唐糖阖上的睫毛微微动了下,他立刻冲过去,大手摸摸她冰冷的小脸,“宝贝?”

    唐糖困难地睁开眼睛,宋博彦紧张的面孔映入眼帘,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很快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你刚刚在手术室晕倒了。”宋博彦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吻,“医生说可能是低血糖,需要留院观察。”

    唐糖闭上眼低低嗯了声,其实不需要宋博彦说明她也清楚自己发生的一切。早上,她进入手术室,刚准备打开病人的头骨,忽然眼前一黑,手上的电钻变成了模模糊糊重影,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便栽了下去。可是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能听到护士的惊呼,能感受到身体被抱起,能感觉到护士推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急救室,也能静下心来思考这熟悉的一切代表的意义。

    是的,这一切于她而言太过熟悉。5年前她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意识异常清楚,身体不受支配。她比谁都清楚这些代表的含义,更明白,当它再次到来时,带给她的是怎样的噩耗。

    是她大意了,作为神经外科的医生,她竟然把之前的种种征兆当做孕期反应;也是她侥幸了,以为5年过去,撒旦已经遗忘了自己。

    察觉到她手在轻颤,宋博彦用力握住她,“别怕,我在这儿。”

    唐糖唇瓣抿得发白,喉头一片酸涩。他不会知道,此刻,自己最怕的就是他在这儿。

    她被送到住院部,血液检测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各项指标正常,b超也显示宝宝发育得很好,医生综合考虑后认为她晕倒的原因可能是劳累过度,吩咐她要注意休息。

    知道她和宝宝都没事,宋博彦大大松了口气,然而对唐糖而言,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把心底那一点点仅存的希望鞭笞摧毁。

    她缓缓闭起眼睛、不忍再看宋博彦劫后喜悦的表情,更不敢去想当他知道实情时痛苦的反应,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香港医院有严格的探视制度,尽管是本院的医生,宋博彦也没法留在医院陪护过夜,临走前,他双手合住唐糖的手,柔声嘱咐:“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唐糖轻轻嗯了声,“你也是,好好休息。”

    十点半,等护士关掉病房的灯,唐糖才穿上鞋,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她乘电梯到了天台,倚靠着栏杆遥望这个城市繁华到极点的夜景。据说这个不夜城没有冬天,可今夜的风却格外的刺骨,那种冷好像融入了她的血脉,流遍至全身。

    她捏着兜里的电话,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泛出青白,很久很久后,她才拿出手机,翻到熟悉的号码,“哥……是我。”

    她甚少会叫他哥,所以一开口已让血浓于水的兄长感知她情绪的异常。

    “怎么了?”杨阳关切地问。

    唐糖用力睁大眼睛,声音发紧,“我的病复发了。”

    嘭,电话彼端传来杯子落地的碎裂响,杨阳颤抖的声音随即而至,“你说什么?”

    她深吸口气,极力以平缓的语气说道,“我的脑瘤可能复发了。”

    “胡扯,怎么可能。”杨阳气恼地截断她的话,“已经过了五年,之前检查都没事,怎么可能复发,一定是你搞错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搞错了。”唐糖咬住下唇,“可你别忘了我是神经外科的医生,而且,我太熟悉那些症状了。”

    杨阳何尝不明白作为神经外科的专家,她的判断j□j不离十,可仍然心存侥幸,“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一切都有可能。你别胡思乱想,我现在就给dag打电话,明天我们就去安德森。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会陪着你。”

    “哥,我不怕,五年前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复发的。”唐糖仰起头,逼回眼泪,“这事先不要告诉爸妈,能让他们少担心一天算一天吧。”

    面对她异于常人的平静,杨阳像被人揪住了心尖,撕扯得五脏六腑都在巨疼。他多么希望她像个普通人,对着她大哭一场,而不是像个泥人,敛起所有情绪,不肯对任何人泄露自己的脆弱。

    “唐糖。”杨阳用手压着眼角的湿润,“没事的,五年前咱们能打赢这场仗,五年后也能,你一定要有信心。”

    “我知道,只是……”唐糖手覆上小腹,紧咬的唇瓣泛出温腻的血腥味。

    尽管看不到她,杨阳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压抑的眼泪顷刻就涌了出来,“傻丫头,你还年轻,孩子……”他用拳头堵住嘴,再也说不下去。

    兄妹二人就这么握着电话,彼此静默。良久,杨阳才稳住激动的情绪,吸了吸鼻子,问道:“宋博彦知道吗?”

    唐糖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杨阳问。

    “不知道。”唐糖扯出一抹笑,“我觉得应该告诉他实情,可又怕……”

    “你对他就这么没信心吗?”杨阳不认同地接过话,“我觉得宋博彦不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正因为这样我才怕。”唐糖长长地呵了口气,“我不想连累他,不想让他陪我等死。”

    “什么死不死。”杨阳勃然大怒,“谁说你会死,我们去美国,请最好的脑外科医生,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治好你。”

    不等唐糖说话,他又突然软下语气,“唐糖,哥求你,别说丧气话,好不好?”

    唐糖含泪点头,“好。”

    杨阳用手抹掉眼泪,“宋博彦那边,你要是开不了口,让哥哥来说,你什么都别管,我明天就来香港,带你去美国。”

    “不用,有的事,必须我亲口来说。”唐糖眼神异常坚定。

    放下电话,唐糖筋疲力竭地沿着天台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她抱紧膝盖,颤抖着将头埋进里面,过了好久才哭了出来。她咬住唇,默默无声地大哭了一场,哭累了才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回到病房。

    是夜,她蜷缩在床上,像只落水的猫,身子瑟瑟发抖,绞紧的双手死死按住小腹,“宝宝,对不起,妈妈没法带你来到这个世上……”

    千里之外的b市,杨阳双手抱头,泪如雨注,端着热茶进来的黎瑾希被他的样子吓得慌了神,“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杨阳抱住她的腰,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嘴里不断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黎瑾希睨了眼桌上被揉烂的文件,小手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到底怎么了?”相识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悲痛会让这个山一样刚毅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是唐糖。”杨阳贴着她的胸口,泣不成声,“她、脑瘤复发了。”

    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眼泪猝不及防跌落眼眶,黎瑾希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怀中男人的头,“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我刚才跟dag通了电话,他说如果确定是复发,那……”杨阳紧了紧搂住她腰的手,眼红如血。原本他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dachlg能告诉他,唐糖的判断是错误的,可是在听完他转述的症状后,daclg只是委婉地告诉他,“我的看法跟dy一样,她的情况应该是肿瘤复发,你尽快带她回来接受治疗吧。”

    “如果是复发,会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一般情况下,脑瘤复发的成活率只有2成不到。而且……”dachlg顿了顿,不忍心地说,“复发的癌细胞扩散速度会比原发性快,临床上,许多病人熬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一个月?杨阳浑身一怔,好像被人在后脑上敲了一棍,耳朵疼得嗡嗡作响,他握紧桌沿,一遍遍问为什么?为什么在给了他们希望后,又残忍地戳破?为什么偏偏要在唐糖最幸福的时候,来夺走这一切?

    唐糖回国以来,他看着她慢慢走出癌症的y影,看着她放开心扉去接受宋博彦,看着她像个小女人一样谈恋爱,听她雀跃地告诉自己,“哥,你就快当舅舅了”……幸福明明近在咫尺,噩梦却猝不及防。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鼓励唐糖接受了宋博彦,因为得到后的失去远比从未拥有更噬心刻骨。

    这样的痛,比疾病还可怕,会让唐糖痛不欲生。

    第二天,宋博彦早早到了病房,唐糖却比她还早,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上。他笑着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么早就起来了?”

    唐糖抿了抿唇,“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

    宋博彦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急?怎么不等我?”

    唐糖没回答,只拎了床上的包站起来。

    见她情绪淡淡的,宋博彦以为她是不想待在医院,忙一手接过她的包,一手揽着她往外走,“饿不饿,去喝粥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港岛有家茶餐厅的明火白粥熬得很到位,我带你……”

    “不用。”唐糖打断他的建议,“我想去花园里坐一下。”

    她怪异的提议让宋博彦生奇,不过还是顺从她的意思,跟着下了楼。到了花园,唐糖挑了张长椅坐下来,垂头沉默。

    清晨的花园安静无比,这样的静默让宋博彦有种窒息的错觉,心里突然涌出怪异的恐慌,他清了清嗓子,打算打破这令人害怕的静滞。同一时间,却听到唐糖说,“宋博彦,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后妈遁走……

    第50章

    唐糖抬起头,很用力地扯出一抹笑,“对不起,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宋博彦的呼吸凝滞了片刻,“你说什么,”

    唐糖死死掐着手心,笑着重复了一遍,“孩子不能要了,对不起。”

    她说得很慢,乍听似是为了说得更清楚,细辨却能察觉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宋博彦诧异地注视她,这才发现,她虽然在笑,可笑意冰凉,如同寒夜里的冰水晶,没有生气,只剩下死死苦撑的伪装。

    望着故作坚强的女人,宋博彦胸口火辣辣地憋着疼,他半蹲下来,怒腾腾地端起她的下巴,“唐糖,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的眸子里有盛怒、失落和受伤,刺得唐糖胸口一阵悸痛,喉头像是被这股疼痛给堵住,想说话,却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睨着她隐隐翻动的泪水,原本想逼她说个究竟的念头被不舍压了下来。他抬手覆上她苍白如纸的脸,质问变成了无奈,“不要就不要吧……都随你。”

    拇指拂过她眼角的湿润,宋博彦长长吁口气,“乖,别哭。你要是真不想要,咱们就不要。我说过,你最重要。”

    四个字让唐糖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果今天他勃然大怒,揪着她大吵大闹一场,那她尚可以按照昨晚排演好的剧本,继续“任性”的拿掉孩子,再“负气”分手,和杨阳一起回美国,永不相见。但现在,他毫无原则地迁就挑断了她心中绷了许久的弦,很疼,很害怕,也幡然醒悟如果以谎言的方式离开,那对他才是最大的伤害,也是对这份爱最大的侮辱。

    就在这一刻,她改变了初衷,决定揭晓自己的秘密。

    吸了吸鼻子,她拉着他置于脸上的手慢慢游到后脑勺,最后压在了那条疤上。

    触到那块凸起时,宋博彦的手抖了下。他怔怔地看着她,深黑的眸子里划过忧色,“你……”

    “嘘。”唐糖点住他的薄唇,“先听我说完。”

    她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对不起,我上次骗了你,这道疤……”她紧了紧牙关,鼓起勇气说完,“这道疤是五年前做手术留下的。”

    见他惊慌地望着自己,唐糖努力笑了笑,“丘脑底节区胶质瘤,发现时是第一期,做了全切手术。”

    宋博彦浑身一僵,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同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这些话的含义,刹那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拒绝爱情、拒绝婚姻和责任。

    胶质瘤属于浸润性生长肿瘤,切除后复发可能性很高,约半数肿瘤复发后会恶变,近1/3肿瘤复发后演变为胶母细胞瘤,而一旦恶变为胶母细胞瘤,肿瘤将以疯狂的速度进行生长繁殖,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布满大脑,导致颅内压增高死亡。患这种病的人就像在脑袋里装了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

    不过,胶质瘤全切后,五年成活率有80,只要熬过5年,复发的可能性也会变小。唐糖说自己是五年前做的手术,已经熬过高发期,危险系数会降得很低。

    那她突然不要孩子,是因为……想到那个可能,宋博彦的心怦怦狂跳。他一把抓着她的手,声音轻颤,“你过了5年期,对吧?”

    唐糖别开头,紧阖上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复发了。”

    “谁说的?”宋博彦激动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不需要谁说,我自己就是神经外科医生,这个病的症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唐糖慢慢地说,“肿瘤阻塞脑脊液循环通路造成脑内积水和脑水肿脑脊液回吸收障碍,会引起头疼、呕吐,视线模糊,出现重影……”

    “你以为头晕、呕吐就是复发?”宋博彦不由分打断她的话,“你少乱猜,医生说你是怀孕太累,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唐糖侧过头,认真地凝视他,“之前我也以为是妊娠反应,可是昨天,当我在手术室昏倒后,我就知道不是。

    她深吸口气,“我肿瘤生长的位置在丘脑底节区,跟其他大脑半球的肿瘤不同,这类病人在昏迷后通常会存有意识。昨天我清楚知道昏迷后所发生的的一切,这种感觉,我经历过很多次,闭上眼都能回忆起来,不会错。”

    听着她平静的叙述,宋博彦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已经过了五年期,怎么会复发,不可能,绝对不会。”

    不等她说话,他突然用力抓起她的手,“你还没检查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去做ri,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宋博彦。”唐糖拉住他,用力地咽了气,“如果、如果检查结果如我所料,你能不能……”

    “想都别想。”宋博彦猛然钳住她的下巴,眸子红得能滴出血来,“唐糖,不管结果如何,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她被迫仰望着他,唇瓣咬得发白。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他不会轻易放开自己,可这是她最不想要的,她不需要不离不弃的痴情,更不想他看着自己一天天走向死亡,那对他太残忍了。

    “宋博彦,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突然说道。

    宋博彦放开她的下巴,蹲在她面前,示意她说下去。

    唐糖微微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缓缓说,“我在安德森接受治疗时认识了一对夫妇,那个妻子跟我一样患有脑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有办法全部切除,只能继续做放疗和化疗。”

    “他们结婚7年,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但他们很恩爱,丈夫经常为病床上的妻子制造惊喜,全中心的女人都羡慕那个妻子,有一个这么爱他的丈夫,而最让人钦佩的是,她的丈夫不像其他家属成天愁眉苦脸、担惊受怕,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天天都很开心。可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他躲在楼梯间哭。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常常趁着妻子睡着后躲在那里哭。”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那一声声压抑的呜咽就像沾盐的鞭子抽打着唐糖的心。听着那痛苦的哭声,她突然想到了父母和杨阳,想着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躲在背后为她掉泪;也在那一刻,她暗自发誓,不会结婚,因为她不想多一个人为自己担惊受怕。

    听完她的讲述,宋博彦瞬时明白了她的顾虑,她怕连累他,成为他的负担,更怕她离开后,他会痛不欲生。

    看着她哀伤的笑容,宋博彦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叹口气,“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有一个女大学生被选中参与一个科研项目,她到基地后才发现,要研制的是核原料提炼,由于涉及军事机密,她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工作内容,包括她的未婚夫都认为她只是去外地建立实验室。”

    “8年后,项目完成,她终于可以回来跟等了她八年的未婚夫结婚。可就在结婚前,她被诊断出骨髓性白血病,为了不连累他未婚夫,她选择了悄悄离开,而她的未婚夫为了找她,翻遍了大半个中国。”

    他停下,抚了抚她的头发,“你知道故事的结尾是什么吗?”

    唐糖摇头。

    宋博彦难过地呼口气,“她病死在苏联,而她的未婚夫,一生未娶,只能守在他们居住过的小院,缅怀仅有的岁月。”

    听到这里,唐糖心中一突,脑海里浮出一张饱经沧桑的容颜,“是……”

    宋博彦颔首,“对,就是老爷子。”

    见她满怀感慨,宋博彦紧了紧拥着她的胳膊,“唐糖,爱是相守,长相守,才能一生一世。”

    “可我没机会跟你长相守了。”唐糖贴着他的胸口,泪水流了下来。

    宋博彦俯身去吻她,嘴里尝到咸咸的,全是她的泪水,“傻瓜,活着时在一起,就是长相守。”

    在宋博彦坚持下,唐糖就近在香港做了检查。

    可惜,上天终究没有眷顾有情人,唐糖的判断没有错,她的脑瘤复发了。

    尽管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拿到结果时,宋博彦身子还是晃了下,他盯着那张ri图,喉咙似被人紧掐住,五脏六腑拧结成了一团,心如刀割。

    相比之下,唐糖格外平静,平静得替她检查的脑外科主任都有点心惊,他轻轻咳嗽一声,“我想不用解释你也应该清楚这个病,由于暂时无法确定是否变成恶性,所以我们建议立即启动化疗,另外……”

    他迟疑地睨了眼唐糖的肚子,“如果一旦开始化疗,就需要停止妊娠。”

    看唐糖抿着唇不说话,o以为她在顾虑孩子,便劝道,“dy,你这次肿瘤复发的位置在前额叶,压住了好几条神经,如果不及时接受治疗,发展下去是非常危险的,而且,以你现在的情况,怀孕极有可能……”

    “我知道。”唐糖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怀孕后激素水平变化,可能会促进肿瘤长大和扩散。”

    她的话堵得o结舌,最后只能无措地望向宋博彦,欲言又止,“宋医生……”

    宋博彦伸手将平静得毫无血色的唐糖揽进怀里,嘴唇贴上她的发,“孩子,我们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累趴,你们看着,我遁走

    第51章

    唐糖的人流手术定在隔天。手术前,杨阳和黎瑾希从b市赶到了医院。巧的是,宋家送来的保姆也在同一天到了香港。因为一时安排不到接机的人,宋博彦只好将唐糖暂时拜托给杨阳,亲自去了机场。在出关口,看见阿姨脚边那几大箱婴儿用品,他心中一酸,喃喃自语,“都用不上了。”

    陈姨是宋家的老人,宋博彦两兄弟都是她带大的,对他们比两人的母亲还要熟悉。见宋博彦盯着那堆孩子的东西,眼眶泛红,再联想到他刚才的话,心里不由一咯噔,“小彦,是不是你媳妇儿?”

    宋博彦别开头,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眼角,深吸口气,“陈姨,这几天我有事要忙,晚上先送你去酒店住。”

    他避而不答让陈姨心里更慌急,“小彦,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孩子?”

    宋博彦晓得这事瞒不住,可现在说出来,家里必然会刨根问到底,而他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唐糖的病情,最重要的是,现如今他实在没精力去理会唐糖以外的人和事。

    于是,他生硬地拉过她手上的箱子,半推半拉地带着她到停车场,“走吧,我送你先住下来。”

    把她送到房间,宋博彦从皮夹里抽出一叠钱,塞到她手里,“阿姨,这两天我没空陪你,不过晚点我会叫人带你到处去逛逛,这附近挺热闹,你要是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点。”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没等陈姨开口便急匆匆道了声再见,带上了门离开,留下陈姨在门里干着急。

    从酒店出来,宋博彦飞车赶往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时,见黎瑾希远远站在外面,不由急地跑上去,“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唐糖?”

    见他慌得声音都在颤,黎瑾希忙不迭安抚,“没事、没事,他们兄妹在聊天,我出来站站。”

    宋博彦走到门口,透过小窗户往里瞧了瞧,确定唐糖安然无事,才舒口气。

    “他们聊了很久吗?”他侧头问黎瑾希。

    黎瑾希想了想,答道,“还好,就一会儿。”

    宋博彦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人。屋内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隔着门他也听不见在说什么,不过当看到唐糖别开头,双眼发红时,他心一抽,不由分推开了门。

    对他突如其来的闯入,杨阳只是怔了下,慢慢站起来,“来了”

    宋博彦嗯了声,径直走到床边,轻轻掰过唐糖背转的脸,“怎么又哭了?”

    “哪有?”唐糖别开头。

    宋博彦也不争论,只用手揩拭掉她脸颊上的泪水,换了个话题,“陈医生说做完手术就能吃东西了,你想吃点什么?”

    唐糖蹙眉,摇头。

    宋博彦温柔地拂开她紧蹙的眉头,“要不,让沈牧梵的餐厅送点私房菜过来?”

    “我没胃口,不想吃。”唐糖说。

    “不吃怎么行?”杨阳插进话,“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营养。”

    “是呀,做了手术身子虚,多少吃一点。”黎瑾希也加入劝说阵营。

    三比一,唐糖败下阵,点头应好。

    杨阳带着黎瑾希去订饭菜,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唐糖才开口问,“你是去接保姆了吗?”

    宋博彦颔首,“安排她住在酒店,等过些天,再买机票送她回去。”

    “那……”唐糖抬眸,担忧地看着他,“你家是不是都知道了?”

    “暂时没说。”

    见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宋博彦手指挑了挑她的唇瓣,示意她放开,“别瞎想,我没说并不是要隐瞒什么,只是现在没精力跟他们解释。而且……”

    他顿了顿,用手拂着她掉在额前的碎发,“我家那边,你不必操心,我爸妈很尊重孩子的想法,不会为难我们的。”

    不等她说话,宋博彦揽过她的身子,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柔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放松心情,好好配合治疗,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执意要为她打造一湾避风塘,她又怎能拒绝?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唐糖低低地应了声好。

    人流手术定在下午,医院开了先例,特许宋博彦跟进手术室。为了避免造成二次伤害,他们选择了微创的无痛人流,打麻药前,唐糖忽然攥住宋博彦的袖子,一个劲摇头,“宋博彦,我……”

    她一个眼神,宋博彦已窥知她的心意,忙压住她的手,“宝贝,我们说好的,对吧?”

    “我知道,可我舍不得。”唐糖胡乱点头,又摇头,脸上全是泪。她是医生,自然比普通人要理智,先不要说孩子会不会加速肿瘤恶化,从实际来看,随着肿瘤的病变,她会并发诸如脑水肿、视神经失调、甚至癫痫等一系列症状,要把孩子拖到顺利出生,希望几乎为零。

    然而,再理智,她也是个母亲,她可以用一系列医学知识说服自己拿掉孩子,却无法割舍掉那份爱。从他发育为胚胎,根植在她子宫里时,他就有了生命,作为母亲,她怎么能剥夺他成长发育、来到世上的权利?

    望着她痛哭的样子,宋博彦胸口像被人捶了一拳,闷疼难当。强咽下喉头的酸涩,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是,可现在没办法,不是吗?而且我们还年轻,只要你想生,以后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小孩儿。”

    唐糖哭着摇头,“没有了,不会再有了。”她的身体状况,别说再生个孩子,就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傻瓜,怎么会没有?”宋博彦抚摸她的脸,凑到她耳边,故意调侃,“等你好了,我多努力努力,保证让你三年抱俩。”

    不等她反驳,他又贴住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问,“老婆,你舍不得他,难道就能舍下我吗?”

    唐糖侧眸,凝视着双眸血红的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她舍不下,他是她今生最大的不舍。

    见她情绪平缓下来,麻醉医生立即将麻药注入输液管,冰冷的液体流过,唐糖只觉身体越来越软,眼皮渐渐搭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宋博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确定她已被全身麻醉,陈医生才宣布手术开始,当探头缓缓进入子宫,旁边的仪器便映出里面的情况,望着屏幕上那小小的一点,宋博彦心蓦地一紧,胸口如痉挛般抽痛起来。

    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绪,陈医生回头睨了他一眼,当初他带着唐糖来做孕检的兴奋历历在目,单是那股紧张劲,便能让人知道他有多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上天太残忍,竟然要他在妻子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留不下这小天使。

    深吸了口气,陈医生屏住眼底的酸涩,“宋医生,要不要让护士抓张图片,留个纪念?”

    宋博彦愣了下,思忖片刻后,哽咽地道了声“谢谢。”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半个小时后,陈医生成功将胚胎从子宫壁上剥离,注视着托盘里那个黄豆般的白色小囊,宋博彦身体里好像有一只手,一下下,将他的心脏撕成了碎片。

    那是他们的孩子,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

    唐糖醒来已经是傍晚,一睁眼,便看见床前围着的亲人。

    “醒了?”宋博彦微凉的手覆上她的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闭了闭眼,示意自己没事。杨阳接着问,“那要不要喝水?”

    听她轻轻嗯了声,宋博彦忙扶住她的背坐起来,再接过杨阳递来的水杯送到她嘴边,“慢慢喝,小心呛着。”

    唐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便扭开头,“不要了。”

    宋博彦放下水杯,扯来枕头垫在她腰后,“饿不饿?你哥买了粥,我喂你吃点?”

    唐糖本没有一点胃口,可看见众人期盼的目光,只好点头。杨阳如释重负,赶紧拉着黎瑾希支开小桌板,把保温桶里的丝粥倒进小碗让宋博彦来喂。

    唐糖勉强吃了小半碗便摇头,表示不吃了。杨阳刚想劝她再吃些,不想宋博彦已经放下碗,拿起纸巾帮她擦嘴,“吃不下就算了,饿了再吃。”

    杨阳急得瞪了宋博彦两眼,她一天没进食,怎么能随着她的性子想不吃就不吃,万一饿坏了怎么办?

    见他着急的模样,黎瑾希柳眉蹙了蹙,扯了扯她的袖子,“咱们先出去吧。”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将他拖出病房。到了门口,看他还巴巴地往里看,黎瑾希建议道,“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放心,该做什么,宋博彦心里有数。”

    杨阳不放心地再看了几眼,才跟着黎瑾希离开,即使这样他也不敢走远,只在医院附近的餐厅买了些吃的。

    “你也吃点吧,昨晚到现在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黎瑾希把一碗面摆到他面前。

    杨阳嗯了声,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可嚼着嚼着鼻子又酸了。

    黎瑾希知道他是心疼唐糖,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象,唐糖救过那么多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

    杨阳反手握住她的手,汲了汲鼻子,“这两天辛苦你了。”

    “笨蛋,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黎瑾希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下午叫宋博彦出去说了什么?”

    下午,唐糖从手术室出来后,杨阳便叫走了宋博彦,两人站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聊了很久,她不放心,曾偷偷瞄了几眼,见杨阳一直面色严肃沉重,还担心他们是不是吵了起来,可回来时,两人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端倪。在病房里,当着宋博彦,她也不好问,这会儿得了机会才问出口。

    “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他,我想带唐糖去美国,顺便探了探他的想法。”杨阳轻描淡写地说。

    “探想法?”黎瑾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以为他会扔下唐糖吧?”

    “现在扔下倒无所谓,怕只怕他半途而废。”杨阳用手拨了拨筷子,“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我信他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可他的家人朋友呢?他们能忍受他守着一个病人吗?能让他把时间都浪费在照顾唐糖上吗?他又能保证永远不会腻吗?”

    杨阳放下筷子,叹气靠进椅背,“唐糖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她在被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受感情的苦。”

    默默地注视着对面一脸疲惫的男人,黎瑾希紧了紧握他的手,“我懂,不过我相信宋博彦会好好爱护她。”

    “我现在也信。”杨阳呢喃道,脑子里回放着宋博彦的答案:“我不会说漂亮话,也没法承诺我的家人和朋友能理解我、支持我陪着她。可我敢保证没有人能逼我离开,包括她也不行。”

    “至于你所说的永远,在我看来,有生之年就是永远。而有生之年,我与她执手不离,生死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你若执手不离,我便生死相依,这是秋心目中最美好的爱情,给唐糖和小四了。

    其实吧,秋心里也难过的,写这两章都特别沉重(群众:沉重你他妈还写没了小包子,你丫活该,板砖伺候)555,对不起了,小包子,奶奶对不住你,别记恨奶奶,主要是,你妈妈的情况太差了,你会理解的对不对,你也会跟奶奶和爸爸一样有同样的决定对不对?55555……

    ps:最近秋秋在忙着复习考试,so,更新上可能没法保证日更,但会争取隔日,大家别急,这文一定会在年前收关,而且,一定会让大家看完开开心心过年哦!

    最后,谢谢亲们扔的雷子,让你们破费了,鞠躬……

    第52章

    休斯顿上午10点,正在办公室看病案的沈牧笙接到dachlg电话,通知他安排好手上的工作,下周同他一起飞香港。

    沈牧笙点开电子备忘录,查了查这个月的行程安排,好生诧异,“教授,我们去香港做什么,”

    dachlg默了默,“dy病发了。”

    复发沈牧笙身子一僵,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复发,”

    dachlg显然也很难过,嗓音很低哑,“还不清楚。总之你准备一下吧,我们尽快赶过去。”

    沈牧笙闷闷地应好,挂电话时却突然想到,“她为什么不来美国?”虽然香港的脑外科在亚洲领先,可医疗设备技术等方面肯定比不过安德森,唐糖不来,难道是病情很严重了。

    这问题让dachlg一下就想到那个折翼的小天使,不由心酸,“她刚做了流产手术,身子还比较虚弱,不适应长途飞行。”

    “流产?”沈牧笙蓦得睁大眼睛,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良久才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放下电话,沈牧笙双手撑住头,胸口好似被压了块大石,久久透不过气,这种感觉比五年前得知唐糖患上脑瘤还要难受。他和唐糖师从同门,当初她被查出脑瘤时,也是他协助dachlg负责治疗。

    这些年看着她提心吊胆地挨过一日一日,看着她胆战心惊地闯过一次又一次的复查,看着她表面乐呵呵却紧闭心房不肯对任何人,哪怕她从不曾泄露过半点恐惧,他也知道她在害怕,甚至比普通病人更害怕。因为不知无畏,作为一个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唐糖太了解自己的病情,也太清楚现代医学的束手无策。

    一年前,当五年癌筛顺利过关时,他和dachlg都很高兴,毕竟对癌症病人而言,只要挨过5年的高发期,复发的几率其实跟普通人患病一样低。可谁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开眼?偏偏要在她开始新生活时,残忍地收回一切,要知道得而复失远比从未拥有更蚀骨。

    用力搓揉泛酸的眼睛,沈牧笙想起应该跟大哥说一声。他看了眼桌上的时钟,算算此时正是香港的午夜,去电可能会打扰大哥休息,但转念一想还是摁下号码,毕竟在他哥那里,唐糖的事从来不叫打扰。

    电话响完一遍,无人接听。沈牧笙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他不怎么联系沈牧梵,不过据他所知,这个号码是大哥的私人号码,专门为几个人设定,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没人接的状况,莫非是睡太死没听到?

    思忖了会,沈牧笙决定再试一次,因为沈牧梵曾嘱咐过,跟唐糖病情有关的事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一次,电话依旧响了很久,久到沈牧笙都准备放下电话了,听筒里才突然传来一记沙哑的“喂……”

    沈牧笙吓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叫了声“大哥。”

    “有事?”沈牧梵冷冷地问。

    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听得沈牧笙莫名心虚,“那个、不是我,是唐糖。”

    “唐糖……嘶。”

    一道清晰的抽气声从彼端传来,沈牧笙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见那边快速地说了句“我晚点再打给你”接着,一阵悉悉索索后,电话被切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沈牧笙愣了一瞬,嘴角微微翘起,看来他的哥哥终于能试着接受唐糖意外的人了。因为在电话切断的前一秒,他清楚听见那边有个妩媚的女音,说了句让人脸红的话,“沈牧梵,你硬了……”

    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大哥的性致,沈牧笙不好意思的赧红了脸,脑子却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夜和某人交缠的火辣画面,想得他全身血液蹭蹭地往一个地方涌,裤裆处很快就支起了高高的帐篷。

    艹,他暗骂一声,甩了甩头,决定摒弃那些诱人的画面,可几分钟后帐篷反而支得更高,恼得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发出简讯,“今晚我在家等你,不来就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沈牧梵的晚点一直晚到了第二天,可这一次换成了沈牧笙摁断电话。听着话筒里暗哑紧绷的声音和抑不住的喘息,沈牧梵立即明白他的弟弟应该在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28岁还没开过荤的弟弟有了“性趣”?

    或许,沈家就要办喜事了。收好手机,他含笑走回卧室,视线落在床上熟睡的女人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都说流产是小月子,护理不好容易落下病根,所以手术当晚,唐糖便住进了全港最好的月子中心。尽管有人24小时照料,宋博彦还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边。

    杨阳担心他这么熬下去身体吃不消,劝他回去休息,他却只是摇头,“她不在,我睡不着。”

    其实,他没说的是,自己不在唐糖也睡不好。自从做完手术,唐糖的睡眠就很差,常常半夜里醒来,额头上全是渍渍的冷汗。每次惊醒后,宋博彦都会温柔地拂开她汗湿的头发,一遍遍重复,“不怕、不怕,我在这儿。”

    她从不肯透露噩梦的内容,只是在醒来后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待气息匀过来又背转身,蜷缩做一团,闭着眼装睡到天明。

    是夜,她又在噩梦中醒来,然后像从前一样被转过身准备继续装睡,可今晚侧躺的姿势怎么都不舒服,她只得翻过身子,就这样撞进了一双蓄满泪水的眸子里。望着慌忙扭头擦眼泪的男人,唐糖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一阵尖锐的刺痛沿心脏缓缓上行,她怎么忘了,有的痛是他们共有的,只有他能感同身受。

    凝视着他脸上的泪痕,唐糖用指尖抚过冒出胡渣的下巴,“多久没刮胡子了?”

    这是她做完手术后第一次主动讲话,宋博彦内心有些激动,却又怕吓着她,便努力压住情绪,“忘了,大概两三天吧。”

    “两三天就这么长了?”唐糖轻声说,“明天让杨阳给带个剃须刀来吧,我还是喜欢你干干净净的样子。”

    宋博彦握住她的在下巴上蹭了蹭,“你会帮我刮吗?”

    唐糖应了声会,手指滑过他乌青的眼底,鼻子一酸,“对不起,这些天我状态不好,害你担心了。”

    宋博彦捧着她的手贴在唇边,“那以后别再这样,好不好?”

    唐糖轻轻颔首,身子往床边挪了几寸,“你也累了,上来躺一下吧。”

    宋博彦依言脱掉鞋子和外套躺上去,将她捞进怀里,“宝贝,你再睡一会儿。”

    熟悉的体温和气味让唐糖觉得心安,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听着头顶缓而重的呼吸,心底泛出柔柔的酸疼来。她知道,即使他躺上了床,自己没入睡前他还是睡不着。

    两人就这样紧紧抱着,空气中变得静寂,屋子里只有彼此沉默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宋博彦才听到唐糖的喟叹,“宋博彦,其实我很怕。”

    宋博彦胸口猛地抽痛一下,紧了紧圈住她的手臂,黑眸里蕴满心疼。

    见他没应声,唐糖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缓缓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梦到我们的宝宝,梦到我死了……”

    “瞎说。”宋博彦气急地捂住她的嘴巴,双目怒睁,“你不会有事的。”

    唐糖拉下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盘旋,“你不用安慰我,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不等他反驳,唐糖用手点住他的唇,“你听我说完,这些话我想了很久,必须告诉你。”

    确定他不会打岔后,唐糖才慢慢说,“宝宝没了,我很伤心,但后来就想通了,以我的情况,这个孩子注定是留不下来的。与其等成形后拿掉,不如现在就让他回天堂。我这些天不说话,不全是为他难过,更多是因为你。”

    她仰起头,泪水没有逆流回去,反而沿着眼角滚出来,“那天你给我讲了老爷子的故事,我明白你是想说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和累赘,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可是,在我看来,那个未婚妻的做法并没有错。她远走他乡,不仅仅是怕拖累老爷子,更怕他看着自己形如枯槁,一天天衰弱,走向死亡。”

    宋博彦拉着她坐起来,紧张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头不停地摇,“不是这样的……”

    “宋博彦,我跟她一样。不想你因为无能为力感到痛苦,不想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不想你明明跟我一样害怕却反过来安慰我,不想你在我睡着后对着我偷偷抹眼泪,不想你看见我变成瞎子、尿失禁、癫痫的样子,更不想你在我走后和老爷子一样守着回忆终身不娶。”唐糖流着泪,一字一句,“我已经没法陪你一辈子了,不能再让你痛苦余生。”

    望着她濡湿的眼睛,宋博彦想起早前杨阳的话,“你越放不下她,她越害怕连累你。所以,求你放开她吧,让她可以安心去治病,即使真的治不好,她至少不会带着割舍不掉爱情的痛苦离开。”

    那天,他毅然否决了杨阳的请求,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她,可今天,当她哭着说出这些担忧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她哭成了一片一片。

    他伸出手,紧紧地把眼前这个“为他着想”女人固定在怀里,“你说的对,我的确会因为无能为力感到难过,可不能陪你,我要快乐有什么用。”

    他搂紧她,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发梢,“唐糖,我也是医生,你所说的一切并发症我都有心里准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承受不了。”

    “如果这个肿瘤真的是恶变,你瞎了,我就做你的导盲犬,我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你尿失禁,那我就陪你一起用成人纸尿布,你的难堪我跟你一起分担;你并发癫痫,我会抱着你,不让你伤到自己;如果有一天,你……”他深吸口气,眼角湿润,“你真的走了,我答应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忘记你,开始新生活。”

    “你真的能忘掉我吗?”唐糖仰起头问。

    “当然。你忘了记忆是人脑对过去经历过的事物的反映,如果不是反复去激活,随着时间推移,都会忘记的。”宋博彦垂首吻掉她眼睫上的泪水,“所以,别再说什么让我走的话,否则海马体被刺激太厉害,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他话中的真假唐糖怎会不明白,只是这些话也让她再次看懂了他的心,从今后她决然不会说出让他走的话了。

    吸了吸鼻子,唐糖故意娇嗔,“你不能全忘了,偶尔也要想一想我,就一年一次吧。”

    “好,一年一次。”宋博彦宠溺地亲吻她额际,“不过你要负责给我制造足够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哭了,真的是感动……

    说几句p话和废话:关于有的亲反复说这篇文跟某剧像的事,秋真的不想再解释了,只想说一句,我真的没有脑残到有人说了像,还继续去抄剧情的地步。至于某些亲说的什么人设啊、女主肿瘤啊、流产的桥段一模一样,我没看过那部剧的后面,所以无法评价是不是一模一样,但我相信,再雷同肯定也是有区别的。

    如果让亲们不舒服,秋秋很抱歉,如果有觉得实在看不下去的,那移步吧,因为我绝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设定和剧情,sorry……

    也请大家理解和支持,并相信秋的坑品和人品。

    第53章

    那晚谈心之后,唐糖态度和情绪都有了巨大变化,不再像之前一样默不吭声毫无生气,而是有说有笑,又恢复到没生病前的样子。

    杨阳起初还担心她是强作欢笑,可渐渐发现她的笑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才明白和宋博彦在一起,她真的很幸福。

    dachlg来香港后给唐糖做了一次更详尽的检查。很遗憾,奇迹没有出现,诊断结果依旧是脑瘤复发。在连续几天的会诊后,dachlg也制定出了治疗方案。

    “dy,我和中心的其他教授很认真地研究过,一致觉得手术切除的风险太大。”dahclg指着ri上的一块y影,“你看,肿瘤位置靠近几大神经中枢,强行剥离极可能会导致脑损伤。”

    “如果部分切除呢?”宋博彦看着片子问。

    dachlg摇头,“目前还未确定肿瘤有没有恶变,部分切除的意义不是很大。”

    “而且部分切除后很可能会诱导肿瘤进一步扩散,得不尝试。”唐糖接过话。

    察觉到宋博彦握自己的手收紧,唐糖侧头给他一记微笑,示意自己没事,再回头对dachlg说,“目前最好是采取保守治疗,先启动化疗,对吧?”

    dachlj□j头,对方案作进一步说明,“等你身体恢复后,我们会开始第一期化疗,然后进行复查。如果肿瘤得到控制,便可以介入激光疗法,先切除部分瘤体,最后通过外桥架,诱导肿瘤自行萎缩。”

    “什么叫自行萎缩?”杨阳担忧地看着dachlg,“萎缩了还会长大吗?会不会再复发?”

    “虽然肿瘤没有被全部摘除,但配合药物和定期电疗,是可以控制恶变的,临床上再次复发的机率只有10左右。”沈牧笙解释。

    一听肿瘤能控制,杨阳兴奋得抱紧黎瑾希,“太好了,你看,我就说一定没事。”

    黎瑾希也高兴,“是呀,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见两人开心得合不拢嘴,唐糖和宋博彦只是浅浅一笑,因为他们都清楚肿瘤被控制的前提是第一期化疗效果理想,而化疗是一把双刃剑,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还会严重损伤正常组织,临床上很多人熬不完第一期,免疫机能就垮了。

    从护理中心出来,唐糖便住进了安德森,宋博彦自然也跟去了。唐糖原以为他只是请了长假,直到高时江打电话告诉她“小宋已经办了辞职”,她才知道他不仅结束了交流,还辞掉了工作。

    “为什么要辞职,高叔说你可以先办停薪留职的。”她不解。

    “都不在医院干活,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宋博彦认真削着苹果,“光和编制有限,腾出位置,也好让他们再招新医生。”

    “可是……”唐糖注视着他手里完整的苹果皮,“你辞职了以后回去怎么办?”

    “回去再找呗,你害怕我找不到工作吗?再说短时间也不会回去。”宋博彦切了一小块苹果递到她嘴边,“安德森的医疗技术比国内好,咱们肯定要在这边治好再走。”

    “你不会想一直陪着我吧?”唐糖头偏了几分,没咬那块苹果。

    看他一脸“你不是废话”的表情,唐糖明白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意,感动之余却担心起来,“你家里怎么办?”自己这病少说也得治个两三年,加上后期疗养起码得耗上5年,他爸妈怎么可能让儿子待在国外五六年。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趁着她张嘴的空档,宋博彦把苹果塞进她嘴里。

    唐糖木然地嚼着苹果,“他们同意?”

    宋博彦点头,“对呀,他们同意了,已经在帮我办移民手续。”

    “移……咳咳、咳咳……”唐糖被苹果呛得直咳嗽,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

    “慢点。”宋博彦放下手上的东西,帮她顺气,“要不喝水?”

    唐糖摇头,用力咳嗽了两声后终于匀过气来,“你说要移民?移到哪里?美国吗?”

    宋博彦颔首,解释道,“之前本来想办工作签证,可想了想还是绿卡方便些。”

    唐糖震惊地望着他,“他们真的没意见?”不怪她不信,实在是这事太不符合常理,儿子辞职去照顾个生死未卜的女人已经够挑战底线了,还要背井离乡移民到别的国家,别说宋家这种重视儿孙满堂的大家庭,就是普通百姓家也能引起大纷争了。

    宋博彦摸着她的头笑笑,“他们都听我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唐糖却听出话背后的含义——不是没意见,而是没办法。

    想象他为了自己跟家里起争执,唐糖很过意不去,“其实,这边有医生和我哥,你不用……”

    “嗯?”宋博彦语调微扬,成功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宋博彦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些事不用你操心,有我呢。”

    见她满脸忧色,宋博彦无奈地吁口气,“他们一开始是有点意见,不过后来想通了,决定尊重我的选择。”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唐糖好奇。

    怎么说服?宋博彦微微挑眉,回忆起那天送走陈姨后和家人的对话。

    听到孩子没了,最激动的莫过于着急抱重孙的奶奶,“没了?好好的怎么会没了?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要小心吗?”

    不等宋博彦解释,老太太已怨念起来,“当初就叫你们赶紧回来,家这边有人照顾,有什么不对劲我们也有经验,你非得留在那个鬼地方。”

    “奶奶,对不起……”宋博彦好不容易哄好奶奶,才特地叫父亲到书房听电话,“爸,有件事我想求得你们的支持。”

    儿子郑重的语气让宋父目色一暗,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跟唐糖有关?”

    宋博彦嗯了声,直言相告,“她长了脑瘤,因为要化疗,所以不得不把孩子拿掉。”

    饶是见惯风浪的宋父听到这消息也怔住了,半晌才哑声问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现在还不确定。”宋博彦如实说,“不过她这次是复发,所以我们打算先采取保守疗法。”

    “复发?”宋父扬声,“她以前得过这病?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

    宋博彦当然没告诉父亲自己也是刚刚得知,只是把责任揽上身,说是怕他们有忌讳,加上已经过了五年的高发期,所以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父听完气得直冒火,“我看你是糊涂到家了,这种事怎么能隐瞒?我跟你妈别的都没要求,可你也得找个健健康康的啊。”

    “爸,我比谁都希望她健康。”

    听出儿子浓浓的鼻音,宋父手抵着额头长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宋博彦清了清嗓子,“我决定辞职陪她去美国接受治疗。”

    宋父皱起眉头,“你考虑清楚了?”

    “是。”宋博彦答道,“如果顺利,这病痊愈要五年,我想一直陪着她。”

    “如果不能痊愈呢?”宋父一针见血,“万一肿瘤是恶性……”

    宋博彦抿紧唇,从鼻子里缓缓呼口气,“如果那样,我更要陪着她走完剩下的路。”

    儿子的脾气宋父是清楚的,在外人看来,他和妻子属于非常开明的父母,充分尊重孩子的意愿,从不左右他的决定。然而事实上,他们也是无奈,儿子从小就特别自立,下定决心的事情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就像当初,他们原想送他去国外学医,他却死活不肯去,最后还是他们退让。

    尽管没见到唐糖本人,但从儿子的言语中宋父能猜到她的重要性,只是事关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他不得不多劝几句,“博彦,有的话说出来你可能觉得爸爸太世俗,可爸还是得说。”

    “我知道你跟唐糖感情很深,也认为让你现在就扔下她不管太无情无义,可为她放弃事业是不是太草率了。”宋父低声喟叹,“我和你妈从没要求你建功立业,可学医救人是你的理想,你不能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

    见儿子没反驳,宋父继续说,“你自己是医生,应该清楚这病即使治好了也会复发,你总不能把一辈子就吊在一个病人身上吧?而且……”他顿了顿,狠心道,“如果她拖上个几年,治不好走了,你要怎么办?你放得下吗?”

    在宋父看来,要儿子现在割舍是难,可当这份情深入骨髓后,儿子要承受的将是蚀骨钻心之疼。就像历老爷子和姑姑,不就因为爱得太浓,心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只能守着回忆终身未娶。

    宋博彦自然明白父亲的顾虑,却没有扯谎来骗他,反而老实地道出心声,“爸,我是放不下她,但现在放开她我会痛苦一辈子。”

    话至此,宋父已然明白儿子心意已决,再阻拦下去,只会增加孩子的烦恼。他搓了搓脸,长长地叹口气,“你妈和奶奶那里我来说吧,你照顾好唐糖,自己也小心身体。”

    后来,宋博彦也没去问父亲是怎样安抚好家人,不过经过宋楚的事后,宋家在很多事上学会了换位思考,用母亲的话讲就是“如果唐糖是我女儿,我也希望你陪能着她度过难关。”老太太嘴上虽没松劲,却托人搜来几个抗肿瘤的方子,还寄来了上好的林芝和虫草,说是能减少化疗的副作用。

    听完他的讲述,唐糖热泪盈眶,“宋博彦,你们家人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了。”

    “傻子,怎么又哭了?”宋博倾身吻掉她眼角的泪水,“你快快好起来就是最好的答谢。”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家人支持的,宋爸爸妈妈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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