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振拧着眉,看着那“晃眼”的影子匆匆往沙发边走去。还没走到位,夏一心突然捡起书,拽着沙发站起身,吓了夏振一跳。旁边的季灵亦然。</p>

    季灵在他身旁小声说:“好好说话,我去厨房。”</p>

    夏振站住脚,双眼瞪得球般大,后背一颤声线直发抖说:“心心,是你啊!”转又问,“老师没来吗?”</p>

    江哲平举起手,说:“我在这。”一个手掌伸出沙发背,从夏振的角度看来,就像一出恐怖片。他缓缓站起身,揉着双腿,微微鞠躬,笑嘻嘻道:“叔叔您好!”</p>

    夏振想起安子垣说过女儿受伤的缘由便站不住脚了,激动地快步上前伸出手指直指江哲平的印堂说:“是……是……是你?你跟一心不是普通同事吗?谁给你进来的?”</p>

    江哲平一本正经回答道:“叔叔,我是以辅导老师的身份进来的。”</p>

    “这夏正时干嘛?太不像话了。竟然请的是你?”说罢,夏振左右摆头,瞄瞄两人,然后皱紧眉头死死盯着江哲平,“一心,你先出来。你爸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这小子说。还有,明天给你换老师。”</p>

    江哲平看了看夏振满是怒火的双眼,还有那指向明确的指尖,不由得倒抽一口气。</p>

    夏一心还是不领情,她颦眉,一手拢下父亲的手臂说:“您老人家别一厢情愿好不好,您认我我很感激,但我还没有过接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你不需要太关心我。”她回以冷眼,“而他是我老师,他好不好,我可以做主,不是你说了算。”</p>

    夏一心叛逆至此,夏振不好发作。从她们母女被迫出门那一霎,他看到女儿眼中的寒光,就有了心理准备。</p>

    还没等夏振从愧疚中抽离,夏一心紧接着一手拉着江哲平的衣袖,说:“他不会是我的老师那么简单。”她拧眉,抿抿唇,“他还是……”</p>

    此刻,刚刚进门的夏正时和夏正期看到夏一心得意洋洋,拉着江哲平的举动也不约而同怔了,捏着额上冷汗,静待夏一心说什么。</p>

    夏一心冲口而出:“这里的租客!”</p>

    杵在门边的兄弟俩纷纷“喔”着一张嘴。</p>

    “什么?夏一心,你要……”夏振莫名的火从心中来,绷紧全身,捏紧双拳,“你要这小子住家里?没门!这屋子是我的,我不同意他要睡这里的话,门口去。”</p>

    夏一心就爱跟他唱反调,她单手叉腰说:“我跟您老人家说,我的书就只有一份,我看书的话他回去无法备课,我更无法上课。”她又拉了拉江哲平的衣袖,“您要他睡门口,那我要他睡我房间的沙发。他用这里的水电您也休想收半分租金。”</p>

    杵在门边的兄弟俩不禁倒抽一口气,替夏一心不停捏着冷汗。</p>

    夏振已经怒不可遏。他更无法理解的是眼前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妖法,把女儿迷得七荤八素,明明还在失忆当中,为什么就偏帮他直冲冲地来跟老子作对?</p>

    江哲平看着夏振双眼似乎要燃烧起熊熊烈火,强颜一笑说:“叔叔,别这样,一心不是有意顶撞的。算我的错,家和万事兴,别伤和气。”</p>

    夏振转而说:“笑什么笑?闭嘴!我跟我女儿讲话,关你这外人什么事?滚!”</p>

    夏振的脾气跟当日在医院一见天渊之别。江哲平摸不着头脑,只好紧闭嘴巴,随他发泄吧。谁叫人家是长辈?</p>

    这时,戴着防烫手套的季灵捧着一锅汤走出厨房温柔道:“夏振……你在叫谁滚啊?你就算有什么不满意,人家也是诚心诚意来看你闺女的。既然“租客”的条理是正当需求,你这样大声反对也算是待客之道吗?”</p>

    之前还是唯唯诺诺总是一副逆来顺受样子的季灵,自从回归这个“夏家”以后,变得不一样。她除了是这个家的掌厨宠着三个孩子,她还管起“丈夫”的“言行”来。都年过半百了,为求安逸,经过差不多二十年的考验,再回来就不再是以前那般“放纵”夏振了。</p>

    “我……”夏振霎那无语。他大大喘了口气,想:季灵也是有这般的“说服力”,当初老爸就说一心必定是人才,她双眼的灵气和一张铁嘴都像了她妈,我看是长江后浪推前浪。</p>

    江哲平心里暗喜,渐渐松了口气,反观夏振一脸无奈,似乎抓住了“老丈人”的弱点。他饶有趣味地左右看看,抿了抿唇,以防笑容冲出脸庞。心里默默道:原来“丈母娘”是死穴。</p>

    季灵一边分着汤一边说:“好了,外面的,都杵着干嘛?来喝汤了,呆会再喝就吃不下饭。”她特意向江哲平叫道,“哲平,你也喝一碗再回去吧。”</p>

    这时,夏一心扭眉,白了江哲平一眼,边走进饭厅边说:“妈,你跟他很熟吗?叫那么亲干嘛?”</p>

    夏振也边走边回首,挑眉看他,却不语。在这方面,他跟女儿有同感:为啥叫这么亲?</p>

    此刻,久久未发声的兄弟俩上前,一左一右搭着他的胳膊。</p>

    夏正期另一只手向自己合了一下,示意江哲平的耳朵向自己那边靠。他问:“你真要睡姐房间的沙发?”</p>

    江哲平不禁羞红了脸。这问题很简单却不知怎么回答。</p>

    夏正时闻言,伸长手臂打了夏正时的后脑勺一下,责备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p>

    这时的江哲平已经一脸尴尬。夏一心这么说了一下他已经想问:“小姐,您的节操呢。”奈何,这小舅子凑什么热闹。他从心底抹了把冷汗。</p>

    夏正时转而又搭紧江哲平的肩膀小声说:“我们回来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啊?妹跟你应该还是水火不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在爸面前这么说呢?对你无处不是维护,让我怀疑至极。”</p>

    兄弟俩不约而同轻轻捶了一下他胸前,咬着牙小声道:“说实话!”</p>

    这时,饭厅的季灵在催:“唉,你们三个,还站着干嘛?”</p>

    兄弟俩继续咬着牙低声道:“说完再喝。”</p>

    夏正期说:“说完或许有锦囊妙计。”</p>

    江哲平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夏正期,他又扭头看看夏正时。夏正时轻轻点点头。</p>

    他看看夏正时说:“刚刚……你妹,”有扭头,“你姐,”转而傻傻看着饭厅说:“其实想打我!然后……不知怎么就跌倒了。然后,双眼就看着我不放了。”那个羞人又动人的细节他可不敢说。</p>

    兄弟俩眉宇间略略颤抖,鄙夷地盯着他一口同声疑问:“当真?”</p>

    夏正时以商人的直觉问:“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差了些什么?”</p>

    江哲平瞬即保持一如既往的微笑,轻轻摇摇头。兄弟俩也罢了。</p>

    夏正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说:“既然她这么脱口而出,我支持你,租客。老爸不肯,我跟灵姨给你准备个specialroom。”他笑着在江哲平的耳边低语,“现在家里,灵姨说了算。”</p>

    江哲平心里偷乐着,想:丈母娘果然才是这里的王牌。</p>

    江哲平走到那饭厅,刚拉开椅子,夏振就说:“谁让你坐的?”</p>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哲平立刻把手从椅子放开,嬉皮笑脸道:“我看阿姨一直站着,我是拉开椅子给阿姨的,阿姨快坐,我站着好……我站着好……”他默默在心底抹了把冷汗,还好平时上法庭多,还有几分急才。</p>

    “夏振,你看你,在几个大孩子面前怎么说话?把客人都吓成什么样?你这叫什么榜样啊?”说罢,季灵向江哲平走去,温和道,“坐吧!我今晚让人收拾好房间,你明天就搬来。”</p>

    江哲平怯怯地坐下,看着对面的夏振,感觉后背有阴风扫过一阵寒。夏一心瞥眼看了看骤然轻颤的他,继续埋头咬着汤匙。</p>

    夏振那杀死人的眼神,江哲平不敢久留。他三口合成两口,清空了白色的汤碗,看着夏振在享受美味当中,便悠然站起身,礼貌道:“谢谢款待,我……回去了。”</p>

    “为了一心的学习进度,明天记得收拾行李过来啊。”季灵叮嘱道。</p>

    江哲平无话可说。他也成了季灵的宠儿。他把偷乐的表情潜藏心底,羞怯着微微咧唇一笑说:“哦!”</p>

    兄弟俩看看夏一心一副持胜不骄的冷静样子,又看看父亲快把两排牙齿磨断的节奏,几乎都可听到牙床骨的抗议。又看汤碗都快给捏碎了,便抚了抚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兄弟俩在桌底下悄悄击掌。</p>

    江哲平回到家,还不到七点,晚饭才刚备下。江老头子坐下饶有趣味问:“哟,今天怎么这么早?”</p>

    他可不敢说“岳父”有多“威严”。因为,那是他必须面对的事情。他随便说:“一心她奶奶肝结石进医院了,不好意思打扰太久,而且我又没备课。被学生“开除”的危机已经出现了。”</p>

    “哦?”江老头子挺了挺腰板,瞪了瞪双眼,若有所思,“一心的奶奶?还好吗?进了哪家医院?”</p>

    “说到这个一心病是病,但还像以前那般敏锐。竟然知道那个老奶奶在综合医院606房。不过说到那个人,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了。”</p>

    江老头子只是轻轻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心里想着些什么。</p>

    而从楼上一路蹦跶下来的江海儿,见菜都放桌上了,才不管那两人刚说什么来着。她笑着说了一声“起筷”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p>

    饭后,江哲平陪江老头子在院子里踱步,说:“爷爷,我明天就去一心那边,你跟海儿好好照顾自己,我周末会回来看你们。”</p>

    “知道啦!”江老头子拍了一下他的背,“这么婆妈不讨喜。你爷爷我也好生不习惯。回去收拾行李去吧。”</p>

    老人看少年立刻的身影,从微笑转而沉凝,他轻轻举起手,手腕略略向前一动,老张便毕恭毕敬前来。老人在他耳边说:“准备些……,明天一早……”</p>

    “可是……老爷,医院那地方……”张管家劝谕着什么。</p>

    “无妨。”江老头子只是轻轻二字,然后拄着拐杖走进了屋内。</p>

    张管家便会意,立刻吩咐下去办。</p>

    翌日,一辆黑色贵气又耀眼的贵族车驶进综合医院,擦过的人也不由得回头看看。</p>

    当江老头子从六楼电梯口出来,只见一位“故人”在护士工作台前登记住院。那“故人”脸色苍苍,不时捂住右上腹,一副被疼痛扯得撕心裂肺的样子。</p>

    江老头子上前签访客名,瞥眼看眼下的女人,哂笑一下低语:“想不到你在啊,你不是疯了吗?”</p>

    那女人一手捂着右上腹,一手拽紧轮椅,咬牙反驳:“哼?疯只是个代名词,医学发达总会治好。”坐在轮椅上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虽见尤怜。</p>

    江老头子摇头叹息道:“可怜啊!这么多年了,你的身体都反抗了,我看你还是珍惜生命,爱惜身体要紧啊。放手保重吧!”说罢,转身就往606房走去。</p>

    那女人依然死心不息拼力叫:“就算我死了,我还有克寒和晓寒帮我完成大业呢。你呢?你这个死老头子,有谁?”</p>

    江老头子闻言,紧紧捏着拐杖,不好发作,转过身淡淡道:“他们长大了,你的野心你以为他们不会反抗吗?别闹了,小心爆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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