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道人离开,陈旭突然高声说道:“还请道长留下名讳。”

    “他日若有缘再见,你自知矣。”

    道人也不转身,留下这句话就飘然而去。

    独自立于田间,看着庄稼随风而动,陈旭一时间感慨良多。

    他望着道人远去的背影,对于这个以拯救天下贫穷百姓为己任的道人,居然有些肃然起敬。

    秋色虽然渐浓,然天气干燥,亦不觉寒冷。此时临近中午,阳光照在身上,使人感到非常温暖,但是陈旭心中却有丝丝寒意。

    以往他只知道汉末百姓生存艰难,但是听到道人描绘出他在游历途中见的闻以后,陈旭才感到深深的悲哀。

    百姓终日劳作不得温饱,士族、豪强却生活奢靡、肆意浪费,更有甚者,有些流民为了活命而‘易子相食’。

    想到这里,陈旭不由低声吟起后世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陈旭脸上满是忧愁:“道长说得对,我不能只做一个呈匹夫之勇的莽夫。但是我要到哪里习文学字?”

    道人临走之前曾告诉陈旭:若是他果真有大志气,想要出人头地,武艺固然不能荒废,但是亦要习文学字,不然陈旭再如何勇猛,都不能步入上流社会。

    “贫穷家庭谁家有藏书,何人能识字?”

    低头叹息一声,他正要回去,就看见陈静过来。

    陈静本来与陈父一同去濮阳寻太平教道人,刚才回来没看到陈静,陈旭还非常疑惑。

    见到陈旭,陈静就急忙上前,询问明日是否要将猛虎以100万钱的价格卖与张其。

    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陈旭也不隐瞒,坦然答道:“正有此事。”

    一路跑了过来的陈静,略微有些喘息,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丝毫不做休息就低声追问:“我昨日所谋之事,大兄可曾下定决心?”

    想起昨日之事,陈旭脸上仍有挣扎之色。

    正所谓‘毁人田地,若杀人父母’,陈旭本来想要偷偷报复张其。

    但是陈静却说:这仇不仅要报,还要报得轰轰烈烈,更是要让陈旭在报仇之后名扬州郡。

    这个时代由于提倡‘孝’、‘义’,但凡有人父母、师长、朋友被人侮辱,为了报仇杀人不但不会被人唾骂,反而会被人敬重。

    三国时期,曹魏的《魏略》书中特辟《勇侠传》记载:孙宾硕曾冒死援救遭宦官迫害隐姓埋名的逃犯赵岐;鲍出尚节义,在土匪劫掠时,不但只身救出老母,还奋不顾身地解救邻居老妪;杨阿若曾单骑突围,搬兵诛杀豪强黄昂,震惊一时;祝公道曾蹈险牢狱,解救出素昧平生的魏国名臣贾逵,不语而去,为一时所颂。

    而三国名人之中亦不乏这些人物。

    其中典韦为友杀李永;夏侯谆杀辱师者复仇;徐庶为友报仇,杀人后白灰涂面,披发而走。

    此后,众人尽皆为世人称颂。

    两汉时期,甚至在法律上,对于因报仇杀人之事都会格外宽恕。

    汉章帝时,官修的《白虎通义》就有记载,“子得为父报仇者,臣子于君父,其义,一也。忠臣孝子所以不能已,以恩义不可夺也”。

    如此一来,更加助长了这种为了实践“孝道”、“忠义”而复仇的风气。

    而复仇风气的普遍,直接导致了两个结果:一是为了复仇养客杀人,二是因“复仇”而扬名天下,进而转变成豪居一方的地方豪强。

    陈静谋划的正是后者,想通过诛杀张其一家之事,好让陈旭获得‘为乡人复仇’、‘杀阉党爪牙’、‘为名除害’的美名,为陈旭以后成为一方豪强做铺垫。

    若仅仅因为陈虎家中田地被毁之事杀人,陈旭固然能得到很大的名声,但还不至于名动州郡。

    为了将此事最大利益化,陈静建议先假扮张其焚烧村中其他人家的田地,然后再让陈旭挺身而出,为乡人复仇怒而杀人。

    在杀人的过程中,再历数张氏罪行,如此陈旭之名必定传遍州郡。

    但是陈旭认为,为了名声而焚烧村中族人田地之事,这条计策太过恶毒,所以才一直不从。

    然而此时想起,在濮阳城内卖虎之时,被众人指指点点;想起自己卑微的出身,以及即将来临的乱世,陈旭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一咬牙关,陈旭低声说道:“此事阿静尽力谋划便是,然到时遭受损失的村中族人,我等决不可亏负他们。”

    见陈旭认同他所谋划之事,陈静心中大喜,连忙说道:“此事大兄尽管放心,个别族人纵然有所损失,亦不会太大,有猛虎卖的一百万钱,些许损失,何足道哉?”

    两人找到一个偏僻之地,细细商讨着。

    随着陈静将自己的想法以及担忧一一道来,陈旭也皱起了眉头。

    依照陈静以前的谋划,要等到陈虎回来之后,有他帮忙计划才好实施。

    毕竟两人所谋之事,太过惊世骇俗,若泄露出去,纵然天下之大,却再无两人容身之地,是以不得谨慎再三。

    但是陈旭在濮阳与张其相争,使得陈静看到了一个实施计划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立刻决定将计划提前。

    陈静认为,陈家村刚好今日在城中与张氏发生冲突,若是今晚焚毁村中族人田地,即使不嫁祸张其等人,众人也会认为此事是张家所为。

    而且知道张氏明日要用一百万钱买虎的人不在少数,交易之时,围观之人肯定不少。

    待交易完毕,陈旭再当众怒而杀人,越发令人震撼。

    时机稍纵即逝,但是陈虎却还没回来,陈静不由问道:“大兄,阿虎去己吾所为何事?”

    见陈静问起,陈旭若是再不如实相告,难免会让陈静心寒。

    犹豫了一下,就将在山中遇见典韦、并派遣陈虎去寻典韦家眷之事,一一告知。

    将典韦行踪透露出去,陈旭本来就感到非常愧疚,自然不愿再让更多人知道此事:“我虽知阿静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却还是要交代与你,切莫将典君之事告知他人。”

    闻得陈旭认识典韦,陈静先是一喜,而后正色道:“大兄放心,静追问阿虎行踪已是不该,蒙大兄信任,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又岂敢透漏出去?”

    “既然大兄识得典君,我无忧矣。”陈静满脸喜色,“初时我还苦恼大兄事后何去何从,如今既知典君藏于山中,且有猛虎在侧,官府中人又岂敢上山捉拿?”

    想起道人临走之时所说的话,陈旭却是沉默不语。

    见陈旭不言,陈静低声问道:“如此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看着陈静还有些青涩的脸庞,陈旭有些萧瑟的说道:“此事之后纵然能够成功,名声再大,亦不过一莽夫耳,可惜我欲读书而不得。”

    听闻陈旭所言,陈静不由一愣,而后不解的说道:“此事若成,及至天下大赦,大兄便可凭着自己名声结交世间豪杰,何愁功名不立?届时大兄若是想要读书,又有何难?”

    听得陈静话语,陈旭洒然一笑。

    陈静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天下即将大乱,若是等到天下大赦以后,陈旭却是等不起。

    陈旭想的远比陈静多,他知道自己日后哪怕投奔一方诸侯,若不识字,最多也只能像典韦一样成为护卫统领。

    想要像张辽这样的大将一样,能够独自领军,起码也应该识文断字、读过兵书战策。

    拍了拍陈静的肩膀,陈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阿静放心,你之所谋我定会采纳,方才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闻言,陈静心中暗暗思量:大兄能够闻名州郡,尚且感觉不足,还想要习文学字。看来大兄胸怀大志、所图非小,我日后必当竭力相助。

    思考片刻,陈静突然说道:“大兄若要读书,静定当竭力助之。静不知大兄与典君相识之前,欲通过一位挚友,联系桥家大郎桥宇。”

    桥家素来与张家有隙,更兼桥宇乐善好施,喜好结交忠义之士。

    陈静的这位挚友,是桥宇庄上门客,曾多次从桥宇口中听到陈旭名字,所以很久以前就联系过陈静,欲要通过陈静,将陈旭引荐给桥宇。

    他今日前去濮阳,本来准备结交桥宇,好给陈旭寻个退路,却不想今日前往,并没见着他的那个挚友。

    陈静将这些事情告知陈旭,陈旭大惊,问道:“我若除掉张家,桥君不派人抓我就好,又怎敢将我藏匿家中?”

    哪怕陈旭依照陈静所谋,除掉张家,虽说他的名声会为众人传颂,但是杀人毕竟犯法。

    虽说喜好结交游侠之辈,可能会收留他,但是桥宇父亲乃东郡太守,又岂会知法犯法?

    陈静嗤笑一声,说道:“桥氏素来以党人自居,虽然惧怕张恭权势,然对于十常侍却恨不能生食其肉。濮阳境内,桥氏与张氏更是水火不容,若知大兄欲除张氏,桥氏定然弹冠相庆。”

    “届时大兄乃除阉党之豪杰,桥瑁又怎会自毁名声与阉党报仇?”

    陈旭闻言,摇头说道:“纵使桥氏忌恨阉党,若寄希望他能将我藏匿家中,亦绝不可行。”

    陈静却不认同陈旭的话,他认为,桥氏固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收留陈旭,那样的话连桥氏都会自身难保。

    但是如果能够提前与他们取得联系,待陈旭杀完人后偷偷躲到桥宇家中,定然无碍。

    况且桥氏乃书香世家,陈旭若是藏在那里,习文学字自然不难,当下出言劝说。

    这个提议陈旭固然心动,却并未答应。

    正所谓:凡是不密反为害。

    若谋划之事泄露出去,两人皆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陈旭不得不谨慎,最后还是决定躲到卧虎岭与典韦为伴。

    两人商讨良久,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一一罗列出来,而后就开始准备。

    是夜,夜深人静之时,陈家村突然闻得喊声大起,各家惊醒,纷纷拿起武器,看得村外田地火光大起,众人尽皆失色。

    里魁是村中的一位长者,一边指挥众人前去灭火,一边询问道:“如此大事,大郎、阿静怎么还未出来?”

    就在此时,有人喊道:“田地那边,大郎与阿静好似正在追逐什么人。”

    众人闻言尽皆拿起武器,向田地那里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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