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单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这张弓是大巫师给他带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张弓比普通的弓硬。现在梁啸问他弓的来处,他哪里回答得上来。

    见乌单面露窘迫,还有些紧张。梁啸笑了笑,没有再追问。问起了草原上的情况,伊乌尔也不太清楚,梁啸顿时没有了兴趣,转身离去。荼牛儿紧随其后,又警惕地看了乌单一眼,低声说道:“阿啸,这两人神情不太对,好像认识我们。”

    “认识我们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是在大宛呆过吧。佣兵嘛,来来往往的很正常。”

    梁啸心里有事,没心情去关心两个佣兵。他回到营地中间,安排经验丰富的将士和附近的旅人们闲聊,交流情况,自己坐在树下沉思。

    乌单松了一口气,后怕不已。这是他第一次和梁啸近距离面对面。虽然梁啸和颜悦色,并没有为难他,可是他却后怕不已。他一心想杀梁啸报仇,可是梁啸人多势众,荼牛儿又非常警惕,他仅仅是多看了一眼,就引起了荼牛儿的疑心,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要想报仇,实在没什么可能。

    乌单以前也算是个勇士,可是他的武艺并不如何突出。经过这几个月不分昼夜的苦修,他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不仅武艺突飞猛进,就连眼光都好了很多,仅从步伐神态,就能看出不少端倪。粗粗一眼扫过去,梁啸身边的高手不下十人,仅凭他和伊乌尔两人,根本没有得手的机会。

    乌单生怕夜长梦多,叫上伊乌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在那一刻,乌单有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他一心想杀梁啸,并为此苦练了几个月,但是当梁啸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出手的勇气,只能灰溜溜的逃走。这种感觉像虫子,噬咬着他的心,让他面皮发烫,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两个耳光似的。

    他想起了大巫师,莫名的有些后悔。如果听大巫师的话,继续留在山里修行,就不会遇到梁啸,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羞辱。

    乌单伏在马背上,将脸藏在马鬃里,不让伊乌尔看到了他的痛苦。

    连续一天的奔驰后,乌单到达赤谷城,却发现月氏人封锁了赤谷入口。重重叠叠的大营连绵数里,占据了谷口的整个绿洲。

    乌单很不安。他和伊乌尔放弃了马匹,徒步入山,用了一天时间,从羊肠小道走进了赤谷城。

    看到乌单,阿瑞堪又惊又喜。“乌单,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乌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反手抱着阿瑞堪,轻拍她的后背。“月氏人怎么来了?”

    阿瑞堪抹去眼角的泪珠,哼了一声:“阿留苏去年占了些便宜,以为我们乌孙好欺负,今年又趁着昆弥出兵来偷袭赤谷城。赤谷城是那么好攻的吗?我要让他寸步难进,连城头都看不到。乌单,你这几个月跑哪儿去了?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办了,像个女人似的。”

    乌单脸色阴沉,伸手抹了一把胡须,然后将手摊在阿瑞堪的面前。粗糙的掌心中,一把胡须赫然在目。

    阿瑞堪这才注意到乌单的胡须比以前稀疏了很多,不禁大吃一惊。“乌单,你……你成了……”她掩住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我成了阉人。”乌单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那个梁啸,是他射伤了我,让我遭受这莫大的耻辱。姐姐,你要帮我,帮我报仇。”

    “我……我怎么帮你?”阿瑞堪泪眼婆娑,方寸大乱。她一直以为乌单死了,现在乌单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却变成了一个阉人,这个转折太过惊人,她无法接受。

    “我要地弓。我要用地弓射杀梁啸,将他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阿瑞堪沉下了脸,断然拒绝。“地弓是乌孙重宝,我怎么能给你。”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她顿了顿,又缓言道:“给你地弓有什么用,你又拉不开。”

    “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大巫师从大屠耆那里求来秘法,治好了我的伤,还教了我习武之法。我现在更强了,你看。”乌单一伸手,伊乌尔连忙递上他的弓。乌单接弓在手,接连拉了几下,每次都将弓拉满,拉得弓吱吱作响。

    阿瑞堪虽然射艺一般,对弓却不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张强弓。乌单拉得如此轻松,的确比以前更强了。她迟疑了片刻,让人取来地弓。“你试试看,能拉开吗?”

    乌单欣喜不已,接弓在手,如奉珍宝。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蹲下身子,将弓别在两腿之间,用力扳动弓射,准备挂弦。可是地弓明显要比他想象的强很多,他使出浑身的力气,脸胀得通红,也没能将弦挂上。

    “乌单,不要勉强了,你是变强了,可是还不够。”阿瑞堪劝道:“伤好了就是天幸,你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等昆弥回来,我让他帮你夺回王位。”

    乌单又试了两次,还是没能上弦,他松开弓,摊开双臂,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灰败,如同死人,眼神空洞,所有的自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掩面痛哭,鬼哭狼嚎,痛不欲生。

    阿瑞堪怒了,沉下脸,厉声喝道:“哭什么哭,汉儿射掉了你的命根,难道也射掉了你的勇气?如此软弱,就算给你地弓,又有什么用?”

    乌单泣不成声。“姐姐,我不是怕,我是后悔没听大巫师的话。我来之前,大巫师就说我尚未成功,应该再练半年。我等不及,拒绝了她的好意。现在看来,我太心急了,又一次违背了天神的旨意。”

    阿瑞堪疑惑不已。“大巫师说你再练半年,就能拉开地弓?”

    “是的,我按照她教的办法,只用了两个月就拉开了这张弓。大巫师说,再坚持半年,我就能拉开地弓。”

    阿瑞堪眉心紧蹙。乌单情绪如此激动,想来不会说谎。他现在能拉开强弓,也是事实。那大巫师的话大概也不会是他编的。既然大巫师这么说,又是从大屠耆中行说处得来的秘法,可信度极高。

    如果乌单真能拉开地弓,再有猎骄靡的帮助,他夺回王位,重振浑邪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草原上的部落起起落落,都和强者有关。有强者则兴,无强者则亡。月氏如此,乌孙如此,匈奴也是如此。

    阿瑞堪咬咬牙。“那你就继续练,什么时候能拉开地弓,我就将地弓给你。”

    乌单翻身爬起,抱着阿瑞堪连连致谢。阿瑞堪又好气又心疼,搂着乌单,连声安慰。等乌单心情平复,阿瑞堪给他安排了住处,又从自己的亲卫中挑了五百人转送给乌单,帮助乌单重建自己的力量。

    乌单随即问起了谷口的月氏人,了解完战况后,乌单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阿留苏想攻赤谷城,那仅仅将他拦在谷口之外并不能解决问题。年初一战,阿留苏的实力有所增长,不如趁此机会给他重创,以免将来麻烦。这样,阿瑞堪立了功,在乌孙的地步也能更加稳固。

    阿瑞堪觉得有理,决定诱敌深入,将阿留苏诱入山谷,予以重创。

    乌孙重臣觉得这个建议违背了猎骄靡的既定战术,过于冒险,表示反对,却被阿瑞堪断然否决。重臣们无奈,只得派人给猎骄靡送消息,请他下令阻止。

    ——

    梁啸离开尉犁,走到交河城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匈奴人已经控制了交河城,挡住了他的去路。

    交河城是车师国境内的一座大城,位于吐鲁番盆地的西北部,面临大泽,背靠阿罗多雪山。山上的积雪融化,汇成数条河流,流入东南方向的大泽,也滋润了一片绿洲。交河城就建在两条河流的中间,南北长,东西窄,两头尖,像颗葡萄干。在普遍缺水的西域,交河城拥有两条天然的护城河,易守难攻。

    梁啸虽然对西域的情况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对交河故城并不陌生。后世交河古城遗址发掘时,曾经震动了考古界,被称为完美的废墟,也作为汉唐古城的一个典范。

    与梁啸记忆稍有不同的是,这时候的车师还没有分为前后两国。

    车师离匈奴右部比较近,与匈奴人的关系也比较密切,之前也与乌孙交好。阿留苏的势力还没有这一带,车师也不怎么把他当回事,对于梁啸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汉使,他们更不感冒。

    车师王拒绝了梁啸的求见,并派兵堵住了通往天山北麓的山谷,要抓住梁啸,献给匈奴人。

    如此一来,梁啸赶往山口的通道被阻。如果原路返回,取道衍敦谷、飞鸟谷返回大宛,再去山口,不仅要多走几千里,耽误时间,而且会被阿留苏耻笑,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梁啸停了下来,派人打探周围的地形,准备强攻。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派人回温宿,看阿留苏能不能派点人支援一下的时候,皇甫其追了上来,告诉他一个让他很崩溃的消息。

    求胜心切的阿留苏被乌孙人诱进了赤谷,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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