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挑了挑眉,打量着昧蔡,嘴角带笑,神态从容。

    昧蔡的任务是通过追查甲胄与短刀的制作工匠而确认他所言不虚,现在刚有了点线索,离定论还有好远一段距离,他就急急忙忙的赶来,自然是因为乌孙使者。

    这是那一箱子织锦的功劳。

    “乌孙使者来干什么?”

    昧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道:“他们是来求亲的。他们要与我国结盟,共同对付大月氏。”

    “求亲?”

    “是的,我王有一个小女儿,叫洛绪丽,正当年少,美貌无比。乌孙王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名字,赶来求亲,并与我国一起攻击大月氏。”

    梁啸一听,不由得笑了一声。“猎骄靡的阏氏就是浑邪王的女儿,他娶你们的公主有什么用?猎骄靡本人是在匈奴长大的,对匈奴人非常畏惧,你们的公主就算嫁过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依我看,这大概只是乌孙人想利用你们一起攻击大月氏吧。”

    昧蔡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是乌孙势大,又有匈奴人撑腰,我们无力反抗啊。乌孙人又说,如果能共同击败大月氏,我们可以收回被大月氏夺去的土地。贵使,那对我们的诱惑太大了。”

    梁啸点点头,表示理解。河中地是中亚一带难得的绿洲,是最合适农耕的地方。大宛虽然盛产良马,但是主食却是稻麦,他们已经是半农耕的定居民族,对河中地的向往很容易理解。

    与乌孙作对,很可能遭受强力打击。与乌孙联合,却有可能得到河中地。利弊一目了然,可以想象大宛人的选择。昧蔡赶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着实不易。

    “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除非大汉能提出更有利的条件,否则恐怕很难改变我王的选择。”

    梁啸挠头了。大汉能提出更有利的条件?恐怕不行。一来大汉太远,匈奴还没摆平,更何况乌孙了。解决不了乌孙,就保护不了大宛。至于和亲,大汉一向习惯于将公主外嫁,还没有取蛮夷公主的习惯。

    更让他挠头的是,现在就算想给朝廷送个消息请示一下都不太可能。路途遥远也就罢了,中间隔着乌孙人、匈奴人,信使恐怕很难安全的到达长安。

    孤军作战啊。

    “多谢副王。我考虑考虑,再给副王答复。”

    “那贵使最好抓紧时间,乌孙人最多还有七八天就到贵山城了。”

    梁啸再三感谢,送走了昧蔡,然后又找来了郭文斌、李舒昀,将乌孙使者要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二人听了,都有些为难。他们的看法和梁啸一样,大汉离得太远了,不论是利还是害,都不如乌孙、匈奴人来得直接,对大宛的影响力有限。

    “要不,我们还是去大月氏吧?”李舒昀提议道:“大宛与乌孙联合,对大月氏的威胁更大,大月氏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

    郭文斌反对。“如果大宛和乌孙联合了,他们的实力更强,就算大月氏愿意和我们联合,也无法扭转局势。与大月氏联合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争论起来,各有道理。梁啸静静的听着,也无法判断哪个更有利。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梁啸最后做出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乌孙人来了再做决定也不迟。舒昀,你们训练的情况怎么样?”

    “不错。”提起手下的那些希腊少年,李舒昀心情大好。“这些小子和匈奴人一样,从小就练习骑射,基础非常好,稍加点拨就像模像样了。论射箭,帕里斯最出色,论使矛,那个叫亚历山大的最强,老谢很喜欢他,经常私下里点拨。”

    梁啸对那个亚历山大有印象。那个希腊小子二十出头,身材高大结实,凶悍好斗,外号疯狗,和谢广隆的确有几分相似。

    “加紧训练,告诉他们,也许很快就有机会实战了。”

    “喏。”

    “老安德鲁他们怎么样?”

    李舒昀摇了摇头。“那帮老顽固,我是没办法说服他们了,还是大人亲自去说吧。”

    梁啸苦笑。

    他曾经想把老安德鲁等人也改成使矛的骑兵。他们有骑术,长矛使得也好,如果愿意由步卒改为骑兵,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好手。可是这些老头执拗得很,坚决不肯,死守着他们的方阵战斗方式,即使梁啸亲自出面劝说也不为所动。

    “算了,就让他们先练着吧,赶路的时候愿意骑马就行。”

    ——

    在吩咐李舒昀、安德鲁等人加紧操练的时候,梁啸本人也没闲着。为了避免因为等待而心乱,他将大量的时间用来练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形同闭关。

    五天后,当他又一次练习到深夜时,脚掌心忽然一紧,十个脚趾猛然收缩,脚后跟微微发麻,一道微弱的热流由脚底而生,顺着大腿内侧飞速上行,在海底会合,一下子钻进了体内,直达小腹。

    梁啸只觉得小腹里轰的一下,就像火星落进了火药库一样,猛的炸开。澎湃的力量迸发出来,腰部肌肉微微发热,两道热流如同腰带一样紧紧的绷着身体,大量的热气蒸腾而起,瞬间流遍手臂,灌注满手指,又涌上了头。

    梁啸觉得头发发麻,仿佛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刹那间,那种无法言喻的快感让他禁不住长吟一声:“噫——呀!”

    “阿啸——”荼牛儿推门而入,一看房中裸着上身,引弓而立的梁啸,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眼中杀气腾腾,如临大敌。庞硕跟着赶了过来,一看荼牛儿的姿势,也大吃一惊,连忙将铁刀组合起来,护好荼牛儿的右侧,然后探头一看,这才发现房中只有梁啸一人。

    梁啸虽然只有一个,手里也没有弓,只是摆出了一个拉弓的架势,可是他散发出的气势却让庞硕大吃一惊。就像他手里握了一张强弓,弓上搭了利箭,引而不发。

    “主君?”

    梁啸不理他们,缓缓收势,调息,半晌才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

    就在那片刻间,几日来一直没有困扰他的难题浮上心头,他有了个想法,简单,干脆,甚至有些粗暴。

    “什么时辰了?”

    “子时初刻。”

    “通知老安德鲁和李舒昀,明天寅时起身,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天一亮就出城。”

    “喏。”庞硕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达。荼牛儿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却眼神凌厉的梁啸,将衣服递给他。“阿啸,要去杀人么?”

    “嗯,既然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干扰一下了。”梁啸披上衣服。“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再坐一坐。”

    “要不要给你找个胡姬来?”荼牛儿忍着笑,指了指梁啸的小腹。梁啸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帐篷高耸,这才明白了荼牛儿的意思。他笑了笑。“不用,我这可不是精虫上脑,而是一阳初生。”

    “一阳初生?”荼牛儿大吃一惊。

    梁啸很好奇。“你也知道?”

    “师傅跟我讲过,行拳日久,可能会有一阳初生的感觉。到了那时候,才算初窥武技殿堂,有机会练成上乘武技,成为真正的高手。”

    梁啸听了,将信将疑。这听起来挺玄乎的,不过,他现在的状态的确非常好,大有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感觉。这是他习射以来,第一次腰部以下有气机反应。一阳初生这个概念还是听刘陵闲聊的时候说起的。淮南王府的三千门客中,修神仙术的人也不少。

    “那你可要好好练,练成了,也让你师傅开心开心。”

    “哈哈。”荼牛儿尴尬挠挠头。他是梁啸最亲近的人,对梁啸是怎么修行的一清二楚。他自问做不到梁 啸这么疯狂,这么专注。这一辈子恐怕是很难达到这种境界了。

    ——

    寅时初刻,梁啸和众人一样起身,洗漱一番,穿好了战袍,披上了战甲。

    出了门,四十多人都已经起身,正在互相检查装备。因为即将面临的是一次实战,他们都将丝质战袍、披风收了起来,换上了布质的。丝质战袍是礼服,充作仪仗时可用,战斗时还是穿布的方便。

    “诸位,待会儿出城,我们将开始一段艰苦的旅程。我们有可能要离开大宛,赶往月氏。我知道,月氏曾经是你们的死敌,你们未必愿意与月氏人打交道。如果有谁不想跟我走,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将答应你们的费用全部发给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们不要透露我的去向。”

    听完郭文斌的翻译,希腊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安德鲁站了出来,欠身施礼。

    “梁君,希腊已经亡国了,我们都是没有祖国的人。如果梁君不嫌弃我们衰老无能,我们愿意跟随梁君,奉梁君为主,为梁君效力。梁君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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