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贱的尼堪。”

    如此污辱让那些清军哨骑气得浑身发抖,除了靖边军,历年他们纵横大明所向无敌,所到之处可止小儿夜啼,无论军民百姓皆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一向威风骄横惯了。

    眼前这些流贼大摇大摆不说,还将他们视之为卑贱的蛮夷,劈面喝斥,如骂奴婢,这让他们如何忍受?

    或许这些人中有些人听不懂汉语,但那些老营兵的神情动作一看便知,那种不屑,那种轻蔑,那种居高临下,那种怒目横眉,让他们个个怒发如狂,哇哇直叫。

    一个巴牙喇一声大吼,猛的马鞍上的步弓在手,还有箭囊中一根重箭抽出,他一下子拉开了弓,十二力的大稍弓被他拉得嘎嘎的响,他一身铁甲随之锵锵响动。

    那巴牙喇就策在马上将超过一百五十磅的十二力强弓拉开,他弓弦一松,箭矢凌厉的呼啸声中,那重箭一下射穿那哨总的咽喉,精铁打制,镞尖点钢的巨大箭头从他脖后穿出。

    那老营哨总眼中带着惊讶,带着不可思议,被箭矢巨大的力道带着从马上摔落下来,他的马匹受此惊动,一声嘶鸣,后腿蹬地,一对前蹄高高扬了起来。

    那哨总滚落尘土,透脖而过的镞尖闪烁着锐利阴沉的光芒。

    一滴鲜血,缓缓的从镞尖滴下,两尺长的桦木箭杆仍在他的咽喉颤动不止。

    那些前营老营兵们一惊,未等他们反应,对面箭矢已经嗖嗖的过来,惨叫声中,老营兵们纷纷中箭,而且中箭之后,他们都是浑身一麻,然后快速失血的无力感就涌上心头。

    清军的箭矢大而沉重,开有血槽,杀伤力非常惊人。

    而且十几步的距离,他们射得非常准狠,凌厉的箭矢呼啸声中,前营老营兵们不是面门中箭,就是咽喉中箭,就算中在身体之处,他们个个都是无甲或轻甲,根本挡不住重箭的射击。

    一旦中箭,就是闷哼栽倒在地,就算不当场死去,也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战斗力。

    当然,这些前营老营兵也是精锐,他们反应过来后,也立时抽出自己的角弓还击,特别他们多使用小稍弓,弓窄面短,射速非常的惊人,通常这边射了三四箭,对面才射了一箭。

    小稍弓以射速闻名,娴熟的射手甚至可以一秒射出二三箭,而清军多使用大弓,便是骑射所用马弓一样稍身不短,马上开弓不怎么容易,但他们弓力强劲,便是马弓通常都有七八力。

    而且清军那边的哨骑甲胄精良,二十几骑最普通的也是马甲兵,个个身上至少二重甲,铁甲、绵甲、锁子甲等相叠,防护力惊人,所以老营兵们反应过来后,虽劈面的箭雨过去,却杀伤力寥寥。

    除非马匹中箭,很多清骑身上插了三四根箭仍然安然无恙,老营兵这边中了一箭就差不多了。

    看自己武器对对方毫无威胁之力,他们中人甚至中了四五根箭都没事,己方则人马不断倒下,这些老营兵终于慌乱起来。

    因那哨总一开始被杀,这队老营群龙无首,他们大喊大叫,有人想走,有人则想下马步战,混乱成一团。

    而这时清军哨骑一声喝令,将自己弓箭收回,个个抽出武器,向这边策马冲来。

    那些老营兵更是混乱,内中一兵看对面一骑冲来,满是伤疤的脸神情狰狞,他嘴巴张开吼叫着,露出满口的黄牙,还流着涎水,让人想起吃人的野兽。

    他穿着厚实闪亮的铁甲,背后有小旗,手上提着一杆长长沉重的矛,这矛颇为奇特,枪刃极长,棱起有若圭形,靠刃套处似乎还有两截什么,锐利凶悍,观之让人心寒。

    看那骑正对着冲来,老营兵大叫着,他一身精湛的射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手上小稍弓弓弦连珠响着,一根根箭矢呼啸扑那那冲来的古怪骑士,这短短时间,短短距离中,他至少射了六七箭。

    就听叮叮声不绝,这老营兵射出的箭矢不断反弹掉地,那巴牙喇一身极为厚实精良的铁甲,岂是这种马弓箭矢可以轻易射穿的?很多箭矢根本就站不上去,勉强插上了,也是浅浅一层,无力的挂在上面。

    那巴牙喇吼叫着,旋风般冲近,手中虎枪一挺,一股血雾冒起,直直就刺入了那老营兵的心口,一直到枪套处的鹿角为止,嗤的一声,虎枪枪刃透体而出。

    马势相交,那老营兵也被刺落马下,这同时那巴牙喇手腕灵巧的转动,策马过去的同时,已反手从那老营兵身上抽出虎枪。

    他回望了一下,那老营兵滚在地上,胸口鲜血有如泉涌,他大大睁着眼,脸上尤带着惊恐的神情。

    二十几骑清军扑了上来,转眼间血光四溅,惨叫四起,那些余下的老营兵们被动的反击着,越打越是心寒,这些所谓的大清国马队哪来的,怎么如此的悍勇犀利?

    肉搏战血腥而残酷,转眼间,场中还余的老营兵只剩十几个,且个个都是心胆俱裂,与先前的嚣张截然不同。

    作为老营,其实他们的生死搏杀一向很少,历时所经的也多是低烈度战争,哪经过多少残酷战事?遇到真正精锐不免现形。特别对手盔甲还非常精良,己方的马刀等兵器砍上去根本不能破防。

    因为跑惯了,特别又在京师逍遥一个月,他们的作战决心也颇有不如。

    再看这前后短短时间,己方五十多人伤亡只余十几人,对面竟没有死一个人,仅几人受了轻伤,还有几人马匹死伤。

    这还怎么打?他们相互而视,皆有惊恐万分,魂不附体之感,哪来奇怪的兵,还是逃得远远的为好。

    他们发一声喊,策马就走,这时他们的轻甲、无甲装备倒显出优势,特别他们人人马术娴熟不用说,很快个个跑得没影,旷野上唯见一溜溜的烟尘,根本追之不及。

    看他们这种逃跑速度,场中清骑个个心有余悸,这种速度,就是各旗的蒙古人都跑不过他们。

    怪不得南蛮一直剿灭不了流贼,跑得这么快,怎么追?

    ……

    到十八日时,顺军各营汇集到清河一线更多,密密麻麻的营帐从西山蔓延到清河东侧,庞大的人流也带来了强大的后勤压力,各营争夺粮草,争夺水源地,争夺扎营地,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特别军无战心,很多营伍到达时,都是大包小包,他们不象打仗,倒象赶集。

    纷争不断,狗屁事多,李自成只觉焦头烂额,一切只用一团糟来形容。

    心烦意乱中,他心中还浮起另一个恐慌忧虑,似乎有一个巨大危险的隐患正在逼近,似乎一个不同于王斗,然同样非常强悍的不明势力正在边上潜伏窥探。

    似乎京师的东面,山海关等地消息断绝好久了,还有这两天往清河东去的哨骑接连失踪,他们侥幸逃回的人也禀报,似乎有一只叫大清国的军伍,此时正驻扎在顺义边上。

    他们人数不明,但战力颇为强悍,有些甚至超过己方的老营兵,让一些哨骑颇为恐慌,在各营中带来了一些谣言。

    早前桃园伯刘良佐等人驻守顺义,怀柔,昌平被夺走后,自己传檄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只在大军会战攻击时,他们同样从侧翼发起攻击,好似刘良佐等人没有回复。

    这一切都让李自成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忽略什么,所以当日下午,他就召来老营各将,特别蕲侯杨少凡,这个似乎有跟他说过清国之事的火铳营将官。

    刘宗敏等人姗姗来迟,老营虽围绕着清河店,东升岭等处扎营,但刘宗敏等人不耐苦楚,都跑到湖光山色,风景秀丽的福海等边上去。特别刘宗敏本人,更率了一些亲卫霸占了号称“京国第一名园”的清华园。

    杨少凡倒很积极赶来,自己的功名富贵,未来野望都在大顺身上,所以操练火铳营时,他一直尽心尽职。

    “大清国?”

    刘宗敏等人满脸懵懂,蒙古鞑子他们倒知道,什么大清国,实在莫名其妙。

    当然,这内中刘芳亮等人不是没有听过清军的名号,当年就是清军入关,自己人等才能在明军的围剿下起死回生。

    说起来,这些塞外鞑子还是恩人呢。

    高一功又汇总情报消息,总之,几十里外的顺义城下,沙河边上,确实来了一只塞外的大军,但人数不明。他们自称相助大顺而来,又称他们与明国交战几十年,旧怨深重,此次入关,就是要寻找王斗等明将的晦气。

    李自成喃喃道:“晦气?明朝已亡,一切旧怨都烟消云散,我大顺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又为何入关?还有山海关、蓟镇的吴三桂、唐通、杨国柱等人呢?”

    杨少凡在旁听着,心中惊讶不已,进京之后,杨少凡就没听闯王等人说过清国之事,还以为他们是成竹在胸,对塞外胡虏不屑一顾,没想到是完全没有概念。

    他转动着心思,想了想,还是提醒李自成等人,这些塞外鞑子不可小看。

    在李自成等问起时,他更详细说了自己所知的塞外一切,不过看刘宗敏等人神情,个个不以为然。

    几次入关,所过坚城皆下?自己所过也是一路坚城而下,特别京师二日而下,而那些所谓的大清兵围打京师多久,围打了几次?又听了他们国中丁口人数,再相比自己大顺,刘宗敏等人更不以为意。

    杨少凡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他最后道:“奴贼素为劲敌,虽说他们言为相助我大顺而来,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请大王防备。”

    李岩也道:“夷狄人面兽心,绝不可信。他们说为相助我大顺而来,然为何不光明正大来贺,而偷偷摸摸,潜伏在旁?他们又如何入关,吴三桂等人现在何处?若吴三桂等人归附这些清贼,则更为可怕。大王,此些虏贼居心叵测,其心不良,要小心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要避免导致渭水之祸。”

    李岩对塞外清国了解不多,但他有读史书,知道历来塞外胡虏都是中原劲敌,又有看邸报,知道清兵几次入关之事,这些鞑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李自成有空时也看过一些史书,李岩说的渭水之祸他知道,却是大唐初立,突厥始毕可汗趁火打劫,在渭水下强迫唐太宗签订渭水之盟,可说是奇耻大辱。

    他点头表示明白,不过心中却别有心思,云集清河的兵马越多,然军心涣散,对面的王斗又实力不明,他心中颇有忧虑。

    那个大清国说为相助大顺而来,或许可以利用此辈,增加自己的胜算,等打败王斗后,再收拾他们。

    不过这之前最好了解更多,特别让这个大清国遣使来贺,称臣纳贡,自己就名正言顺了。

    当下他让李岩书信圣谕,斥责那个大清国,责其为何杀害自己将士?不给个交待,大顺定兴兵讨伐,让他们尝尝颜色。同时又言新天子当位,为何不遣使来贺等等。

    此时各文臣皆留守京师,只有李岩这么一个文人,他书信后,李自成颇为满意,各将也觉理直气壮,很显大顺气势,就挑了一个颇为威武的信使,派了十几骑护送去了。

    十九日,信使回来,带来了那个大清国主的回信,然问起所见情报,皆一问三不知,原来信使没到沙河边,就遇到大股清国哨骑,然后一行人惨遭蒙眼。

    最后他们被带到一个大帐篷中,所见之人寥寥,实在看不到什么,出帐篷时,一样蒙眼。

    虽然刘宗敏等人勃然大怒,这个所谓的大清国之举,实在有辱大顺国威,该发兵讨伐,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然李自成倒比较冷静,他展开书信观看,信中倒写得很客气,说他大清国居于辽东,与大顺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因与王斗积怨极深,还关系到先王仇恨等等,所以誓必发兵灭王。

    他们领兵十万入关,听说大顺发兵欲剿灭王斗,所以似乎可以携手合作,一同消灭此贼。为表诚意,介时他们可以在侧翼威胁靖边军人马,同时伺机攻打他们的后路。

    至于大顺王询问吴三桂等人消息,他们一概不知,因为他们是从喜峰口等地入关的。

    大顺国的桃园伯刘良佐他们也不清楚,因为他们只从顺义城下经过。

    之所以偷偷摸摸,也是为了避免误会事端,这不,双方的哨骑刚一接触,就发生了纷争打斗,不过大清国将士也是正当防卫,纯属无奈云云。

    李自成看后更觉疑神疑鬼,这个所谓大清国仍然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他们的来历,他们的目的,他们的兵力一概不知。不过会战在即,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他决定先不管这个所谓的大清国,介时他们会在侧翼威胁靖边军更好,不来也无所谓,有恶意也无所谓。

    反正自己兵马多,可使用的兵力极为充裕,介时多在右翼布置兵力,那些清兵若是善意,就与他们一同攻打靖边军软肋处。若是恶意,布置的兵马也正好戒备他们。

    待打败王斗后,他大顺再来收拾这个所谓大清国。

    ……

    四月十九日,沙河、清河一片战云密布,如潮般的大军源源不断汇集,从空中看去,密密麻麻的各色营帐好似能一直铺到天地尽头,旌旗如海,金戈之声交鸣。

    人喊马嘶中,不知多少战士磨刀霍霍,准备作战。

    三方皆已经汇聚到位,会战的大幕,徐徐拉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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