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一堆人在鼓噪,乱糟糟站成一片,论起队列,远远不如老胡等这边,不过他们也有优势,就是有马的人达到四百多,很多人马上马下还会射箭,怪不得这么嚣张。

    而且那射破天原本还是军伍出身,朱仙镇明军大败后,什么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人部下多有溃散者,他们逗留民间,便成为一股股土匪盗贼。

    特别原先有马的人,危害更是剧烈,往往几个马兵,就可以席卷裹胁几百人。

    这射破天就曾是方国安部下家丁,当时溃败时,身边有着几十个人,人人有马。

    他们停留在陈留、兰阳、杞县一片劫掠,收降纳叛,到目前为止,拥有了马队四百多人,算是开封府一股大势力,连府城的官兵都要对他们另眼相待。

    每逢战乱或是乱世,妇孺都是首先的受害者,她们被抓住或是裹胁后,不是受尽污辱,就是被杀或是吃了,射破天等人,一样是恶棍之一,被他们折磨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然现在“生意”要紧,不论射破天还是别的势力,都会尽量保持“货物”的完整完好,运送前夕,甚至还会给她们突击补充营业,使她们脸色好看些,卖个好价钱。

    从去年开始,开封府就流行拐卖妇孺的“生意”,源源不断的运过黄河对岸去,然后从三晋商行那边换来大量的粮食,布匹,铁器,甚至还有各人需要的军火等等。

    往日不值钱的妇孺,现在却个个值着大钱,特别健康的,身体完整的。

    开封府城现已成为重要的“生意集散地”,连督师侯恂到达开封后,都加入了“做生意”行列,眼下城内妇女已是渐少。孩童更是罕见,不断收罗起来,都运向宣府与漠南了。

    射破天非常热衷做“生意”,现在他们寨中,除了十二个寨主还有着妻室女人外,余者部下有妻女小孩的,全部卖个精光,甚至射破天等人都在考虑是否将自己妻女卖了。

    反正依他们的身份,怎么会愁是否有压寨夫人?正好玩腻了,更换一批女人。

    “留下小娘子。”

    对面大小喽啰一齐怒吼。他们知道。“巡山军”老窝堡寨内外。很多士卒都有女人,此次他们与尉氏的“闯塌天”大干一场,更捕获了不少妇孺。

    这些妇孺若是抢来,自己人等或许可以分到一个两个。玩个十天半月又卖了,何乐而不为?

    他们大声鼓噪着,虽人群中有不少老弱,很多人长矛都没一杆,只挥舞木棍或是锄头,毕竟人多,声势不小。

    ……

    “娘的,抢到老子头上来了。”

    老胡愤怒咆哮,当首领多月。他也养出了威严,身后的“巡山军”人员,亦是个个义愤填膺,这帮杀千刀的射破天杂碎,虎口夺食来了。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孔三与黄伟杰也是凝神观看,他们这些情报部精锐,都是经过各方面培训,军事常识只是之一,一看对方只是乌合之众,打跨他们的步卒很容易,难的是对方马兵不好对付。

    他们快速商议,排兵布阵,黄伟杰率数百步卒作为后阵,掩护辎重与妇孺。孔三到前阵亲自指挥,那两队鸟铳兵,还有一队弓箭手,两队刀盾兵,共二百五十人作为前阵精锐,余下的长矛兵列成数排。

    最后是老胡的马队中军,列成一个相对整齐的军阵。

    经过快半年的训练,原本多为饥民流民的三人部下也算有模有样,至少火拼打斗时队列整齐,知道列阵作战,所以每每遇到乌合之众,只知道一窝蜂前冲的土匪马贼,无往而不利。

    当然,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队,除了鸣金收兵信号,别的什么旗号鼓乐都不懂,所以打仗基本靠吼,现在也需孔三居前指挥。

    “八条,保护好胡爷,知道吗?”

    到前阵去前,孔三吩咐那马队亲将,却是一个神情彪悍的年轻人,骑了一匹骠肥的黑马。

    他本名不可考,以前是一个马贼,恶行不多,且擅使厚背马刀,还会左右开弓,某次被孔三救了性命,从此对他忠心耿耿,年初时经过考察,还发展他成为情报部的外围人员。

    他领着那五十人的亲兵马队,算是三位寨主的共同护卫。

    “二寨主放心吧,小人定会保护好大寨主!”

    八条狞笑着看着对面,眼中闪过噬血的光芒。

    “不要担心老子,反是孔爷你在前方多加小心。”

    老胡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虽然当初自己被孔三、黄伟杰强行拉到河南来,满心的不情愿,但数月下来,却深深喜欢上了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涯,太刺激了。

    而且以前他只是小兵一个,受人鄙视不屑,现在却整个寨子几千人看他脸色,太风光了。又自己作战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后方兄弟咆哮跟随,这种感觉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或许,这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生活。

    他似乎投入角色了,也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想起自己的娘子,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还有在宣府镇的生活。

    而且几个月下来,他与孔三等人多少也处出感情,此时说话,不免语气中带上了关切。

    孔三点点头,快速带几个亲卫到了前阵,大吼道:“勇者赏,怯者斩,有进无退,杀光对面的贼子!巡山军,前进!”

    整个军阵一齐怒吼,与那些且耕且种的乡勇,寨丁们不同,他们巡山军靠剿匪,还有“收保护费”为生,每月总有好几次出外作战,打仗杀人多了,寨子上下,颇有一股凶悍之气。

    而且每次战后,三位寨主也能做到功者赏,退者斩,颇为鼓舞士气,算是一只准军事集团,非是等闲的匪贼。

    他们有节奏的吼叫着,踏着干枯的黄土大地向前行去,而且此时是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盾牌密密的掩护着,一杆杆尖锐的矛尖,只管从间隙中伸出,观之有若一个巨大的乌龟阵。

    ……

    这面的射破天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射破天是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人,他喃喃的说道:“这踏地龙的兵马很有样势啊,是从哪个营伍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过份担心,毕竟己方兵马多,他喝令道:“击鼓。全军冲锋!”

    立时他身旁的鼓手敲响大鼓。

    射破天的部下旗号鼓乐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前进。一个是鸣金收兵,再复杂的,部下就不懂了。其实射破天也不懂,因为以前他在方国安镇中。打仗也是一窝蜂。

    “杀啊!”

    鼓声一起,这方数千大小喽啰一起嚎叫,除了马兵不动,余者各人舞着形形色色的兵器,朝老胡那边冲去。

    他们队列乱糟糟的,没什么前阵后阵,而且前方的人有的拿盾牌,有的没拿,确实是乌合之众。

    不过仗着人多。以前射破天就打翻了周边不少势力,毕竟此时作战军队都很少讲阵列,更不说民间盗匪力量了。

    巡山军那边早早停下,在孔三喝令下,两队鸟铳兵与那队弓箭手出战。快速来到队列前方。

    他们两队鸟铳兵站成两排,那队弓箭手站成一排,后面则是刀盾兵,密密的长矛,仍从盾间空隙探出来。

    “点燃火绳,前排火铳兵蹲下……”

    孔三沉着喝令,巡山军的鸟铳兵,因为使用的鸟铳口径不一,所以不是使用定装纸筒弹药,不过黄伟杰负责后勤,定装的思路,不可能没有。

    他便若很多明军中一样,让军士使用竹管铜管,每管依自己火铳情况,火药定量,还火门引药与发射药分开,各兵还有一个装满弹丸的铅子袋,训练久了,各人也可使用熟练。

    当然,火药对巡山军也是昂贵之物,一般平时训练,多练习空铳,或使用沙土实习。

    立时各队负责点火之人,持着火罐飞快的为各兵点燃他们的火绳,巡山军不能与靖边军相比,每铳兵都有着火摺子。

    然后前方铳兵,哗的一声整齐蹲下,后方的铳兵们,则是持铳瞄准,一边还要看火头与关注引药,怕突然起了风,引药就被吹走了。

    他们的鸟铳,当然不可能有自闭火门装置,大风天气,经常有火铳打哑的情况。

    射破天这方的兵马,数千人仍然嚎叫着冲来,他们前方的人,也看到了巡山军这边的鸟铳队,并不是很担心,一般地方上很少有人可以自造鸟铳,都是来自官府。

    而官府造的火器质量太差,容易炸膛不说,很多火器临战还常常打不响,又一般火拼时就算对手有鸟铳,三眼铳者,这几千人冲去,也往往沉不住气,未入射程就乱开火。

    所以就算看到巡山军的鸟铳队,嚎叫的人继续嚎叫,最多有人下意识的将盾牌挡在身前。

    “不得号令,不得开铳,违令者斩!”

    孔三冷静的看着对面黑压压冲来的人群,他身旁的亲卫们,也是一遍一遍重复他的命令。第二排的铳兵们,也是专心致志的瞄准,便是汗珠子下来了,也没人擦一下,巡山军军纪很森严的,说斩首就斩首。

    “放!”

    看前方人等,冲入了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孔三终于一声怒吼。

    鸟铳的齐射声音,一股股灼热的火光冒出,随之的是浓密白烟腾起。

    五十杆鸟铳,除了约十杆没有打响外,余者都喷出了大股的白烟,近二十个射破天的人身上腾起血雾,还有人盾牌被打得碎裂,然后铳弹击中他们后方的身体,他们尖叫着滚倒在地。

    “第二排后退,第一排,起!”

    “放!”

    又是排铳的声音,这次更多的人倒地,然后中弹的那些人,滚在地上凄厉喊叫着。不说这些人都没有甲胄,就是有甲胄,近距离也难以挡住铳弹的威力,毕竟这些鸟铳虽然不能与靖边军鸟铳相比,也相对精良,威力颇大。

    而且死伤的人,很多还是人群中较为悍勇的人,看他们惨嚎痛苦样子,他们身边很多人立时勇气全无。

    两排火铳兵射完后。立时后退,回到阵中,一片的搠杖刷刷声音,紧张的再次装填起自己铅丸火药来。

    “弓箭,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雨,箭矢破空声音中,又一些射破天的人被射翻,特别那些没盾牌的人。

    弓箭威力虽然没有鸟铳大,但胜在速度快,就在短短的距离。有的人已经射了好几箭。

    而经鸟铳与弓箭的猛烈打击后。那些射破天的人都惊恐的大叫起来。大部分人勇气已经消失了,他们不是左顾右盼,就是拥挤着想向后方逃去。

    然后混乱的人群,拥挤到巡山军的军阵前方。

    “刺!”

    刀盾兵们的盾牌竖起。然后他们盾牌间的间隙中,密密的长矛吞吐,不断的戳刺出来。

    他们长矛每次伸缩,都带出一股血雾,凄厉的嚎叫声不断响起,这些长矛乱刺,或是刺在前方射破天人脸上,或是喉咙上,或是胸口上。又或是小腹腰眼上。

    被长矛刺中,那滋味绝不好受,那些人或是哆嗦的瘫倒在地,或是声嘶力竭的喊叫,若是内脏都刺破了。更是疼得在地上打滚,恨不得当场死去。

    这些射破天的人,大部分不是饥民就是流民,往常仗着人多,打打顺风仗罢了,哪见过这样的恶阵,这样的惨烈情形?看着鲜血狂飙,身旁惨嚎声接连不断,他们崩溃了,嚎叫着只往左右后方逃去。

    而一些惯匪,或是强悍些的人,不是最开始被鸟铳弓箭射死,就是现在死在乱矛之下。匹夫之勇,面对整齐的军阵,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就算巡山军这样半调子的军阵。

    ……

    看着已方步兵一个照面,就被巡山军打得大败,射破天面色铁青,他心想:“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马队!”

    他喝道:“兄弟们,不能坠了我们破天营的名头,都随我冲!”

    他马队四百多人,个个都是惯匪恶匪,双手沾满血腥,见惯生死,闻之大寨主号令,纷纷鼓噪怒吼,他们马蹄激起巨大的灰尘,就朝巡山军的侧翼冲去。

    看对面数百骑腾腾而来,他们马蹄震动击打着地面,声势不小,老胡哈哈大笑:“终于轮到老子了,兄弟们,都随我冲!”

    他麾下马队也是一齐怒吼,拔出自己的马刀。

    而且相对射破天一窝蜂,巡山军的马队也讲究队列,特别那一队人的亲卫,平常更需配合。

    此时他们便是十人一排,共分五排,皆是马挨马,前两排还使用长矛,便若羽骑兵的骑墙。余者马兵皆居后方,还有一些散在左右,虽然人数略差射破天那边,凛凛威势,却远远超出。

    “杀!”

    老胡吼叫着,一马当先,巡山军的马队,也怒吼着一齐冲出……

    ……

    “哈哈哈哈,跟老子斗,姓钱的是找错人了!”

    骑着马回去的时候,老胡得意洋洋,结果不出意外,射破天的散兵游勇面对老胡的马队,被打得大败,当场死伤五十多人,还有一百多骑投降。

    射破天狼狈的抛弃辎重,带着马队残兵,灰溜溜的逃回老巢去了,那些撒丫子奔逃的步卒更顾不上理会,让老胡又收降了五百多人。

    大胜回归,全军上下喜气洋洋,听到他的话,更是一片“大寨主威武”的嚎叫,让老胡更喜,左顾右盼,意气风发。

    当然,老胡又挂彩了,左臂上被划了一刀,还好没伤到骨头,他也不以为意。

    孔三与黄伟杰关心了两句,见他没事,也放下心来。频繁征战,挂彩是免不了的,便是二人,这几个月来,也是大小伤口无数,早习惯了。

    “大王叫我来巡山呦……”

    嘹亮的“军歌”再次响起,巡山军众人带着战利品,喜气洋洋的往自己堡寨赶去。

    他们寨子却叫大安寨,位于涡水与枣林河之间,周边土地平坦肥沃,灌溉也方便,算是一块很不错的地盘。

    不过眼下这个世道,土地肥不肥沃,灌溉方不方便,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很少有人敢安下心来种田。

    毕竟周边匪徒云集,流民饥民层出不穷,你种了田,要收获了,他们就来抢掠,来的人势力一股比一股大,人马一股比一股多,谁又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保住钱粮财产?

    这也是乱世的悲哀,想安心耕种都不行。

    不是没有教训,大安寨前身就是一股势力,那寨主招集流民耕种,在地方颇有贤名,却在去年七月,被一股流民给攻破了,粮仓被抢掠一空,残余的寨民,也成为那股流民的一部分。

    因为这个教训,便是孔三与黄伟杰也不敢让寨民们耕种,以“拐卖人口”、“兵器加工”、“收保护费”等为生。

    众人一路回去,沿途尽是村落荒芜,毫无人烟,孔三与黄伟杰眉头皱起,摇头叹气,老胡却不以为意,巡山军各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乱世,不就如此?

    此时老胡三人走在最前,便是八条都率亲卫落后了几个马位,毕竟有些机密是自己都不能听的。

    看着摇头晃脑哼着小曲,乐在其中的老胡,孔三忽然淡淡道:“是时候了!”

    黄伟杰点了点头,老胡则一愣:“什么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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