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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武令媺第一次在鸿博书院摆出当朝公主的架势。从前她在书院只把自己当成普通学生,对先生尊敬有礼、对同学和气亲切,从来不以公主之势凌驾于众人之上。</p>

    所以,当书院同窗们看见在诸多华服宫人簇拥中坐着十六抬杏黄肩舆迤逦而来的少女,几乎以为那是另外一个人。她原本为众人所熟悉的秀美面容与温和笑靥,却因了八凤衔珠金冠与杏黄凤翔山河公主命服而令人倍感陌生。</p>

    这么多年的同窗生涯,玉松公主衣裳也不见怎么华丽、言谈间更不会盛气凌人,除了用雪豹拉车偶尔会令人惊慌以外,她似乎和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学子没有分别。</p>

    然而此时,坐在肩舆之上高高俯视众生的她不再是与同窗和睦共处甚至能玩笑游乐的武十九。有些学子以前甚至还不清楚她是如今大周朝唯一的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而今日这场威严堂皇的仪仗彻底让他们明白了平日常见的那位殿下究竟有多么尊贵。</p>

    而那些随行的宫人也不再只是武十九身后仿佛影子般的存在,身着宫人制服的她们和他们用平静却隐含威势的目光无声告诉来往的学子与先生应该怎么做。</p>

    瞧着还远呢,不管是先生还是学子就在引路宫人的注视中跪成一排迎候,武令媺苦笑摇头。想着此时规矩也算立足,上能向皇帝交待、下也对得起费心费力倒饬她的宫人们,她用手中握着的嵌宝石八凤攒珠金手杖在肩舆旁行走的长乐殿总管太监方德旺肩上敲了敲。</p>

    方德旺立刻躬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p>

    “免去鸿博书院诸位先生和学子的大礼。”武令媺倚坐肩舆内,手肘撑着肩舆扶手。习惯性地抚摸遮住了眉间朱砂痣的杏黄双凤朝阳抹额,淡声道,“让天地人所有班级推举两名学子到存墨斋来见孤,女学亦是如此。”</p>

    方德旺先恭声应了是,再把拂尘一晃,长声道:“太平玉松公主懿旨,免鸿博书院诸位先生和学子大礼。天地人所有班级及女学各推举两名学子。前往存墨斋觐——见——”</p>

    数名太监一次接一次连续重复旨意。另有两名长乐殿专用传旨内监领着数名小太监分别前往书院各处传旨。</p>

    鸿博书院女学学生数额为两百,其余男性学子分为天地人三级,每级有甲乙丙丁等十二个班。每班三十人。再加上教书的先生们和负责处理各项杂务的非教学类员工,书院共有一千五百余人。旨意传出不久,四下里响起的“谨遵公主懿旨”和谢恩声音便有如山呼海啸,倒把武令媺吓一跳。</p>

    早在武令媺出宫之前。就有传旨内监先前抵达书院,宣布太平玉松公主的鸾驾将至。学生们大感奇怪。除了休沐日,公主殿下哪天不来的?直到看见那辆让人眼珠子都会惊奇得掉出眼眶的八马八凤杏黄轿辇,他们才恍然大悟今日的不同往昔。</p>

    尤其是当这一行仪仗缓缓路过身前,他们低垂的目光只能看见众宫人徐徐拂过长廊青砖地面的锦绣华服下襟。根本不能也不敢抬头去仰望曾经与他们并肩而行的少女,那种难言又复杂的心理落差更加巨大。</p>

    若不是武令媺免了他们的大礼参拜,学生们连宫人的衣襟都不能看。只能趴在地上瞪着鼻子底下的青砖路面发呆。什么是天渊之别?这就是!虽然大多数学生出身不俗,但是没有功名的他们都是白身。根本不配直视公主殿下的面容。</p>

    有了那番威势震慑在先,小半个时辰以后,总共八十六名学生代表规规矩矩等在存墨斋门外十丈远的地方,等候内监通传。大家相互交换眼神,疑惑丛生。</p>

    他们不远处竖起两杆大旗——杏黄色的八凤旗与镶金边的墨黑飞熊旗。这意味着不仅玉松公主在此,基本上只护送、不进书院大门的寿亲王也驾临。</p>

    学子们不禁在心里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公主与寿王这般大张声势。用眼神询问来询问去,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同样必须毕恭毕敬等候通传的武赟嗣和武宏嗣身上。</p>

    可是这二位,不要说惯常神色冷淡的武赟嗣,就连成日嘻嘻哈哈的武宏嗣都保持了绝对的平静与沉默。这气氛便渐渐变得凝重。尤其是那些身穿兽纹短袄百褶裙和灰色大氅的内卫,冷漠目光淡淡然飘过来时,学子们身上还起了一层又一层小疙瘩。</p>

    等候通传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人从半月门洞里疾步走出来,正是长乐殿的总管太监方德旺。别人就算了,武宏嗣、武赟嗣等数位亲王世子公子以及几位郡主县主宗室贵女,方德旺是认识的。</p>

    “奴婢方德旺给各位贵人请安。”方德旺深深躬身拱手行礼,笑容不浅不深,不远不近。</p>

    “德旺公公,你今儿也跟出来了啊?我瞧着你比上回见到时仿佛又胖了些,倒是更像良全公公的徒弟。”武宏嗣去长乐殿的次数在同辈们当中算是多的,自然与这些宫人熟悉,何况方德旺还是长乐殿的总管太监。</p>

    方德旺白胖脸蛋上浮现的笑意真诚了三分,恭声道:“回禀世子,公主殿下对奴婢们向来关爱有加,奴婢当然是一日胖似一日。”</p>

    武赟嗣上前缓缓走了两步,温和微笑着问:“方公公,良兴公公的时疾可好些了?上回我去觐见皇祖父,瞧着良兴公公又能奔走如飞四处传旨,似乎是好全了。”</p>

    向武赟嗣欠身一礼,方德旺笑呵呵地说:“多谢世子挂怀,奴婢师父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他脸上的笑容退下去几分,声音里的热度也减了些,环视立在风雪中的学子们,直起腰身大声道,“公主殿下有旨,宣各位学子觐——见——”</p>

    皇族子弟按照品级分别行礼,其余没有功名的学生们只能老老实实跪倒磕头,口称“遵旨”。方德旺一晃拂尘,当先引路,所有学生代表自发排好队尾随。</p>

    存墨斋是鸿博书院给学生们上特邀名家书法大课的地方,至少是三个以上的班级同时上课,所以院外和室内皆开阔。此时这间雅致朴素的课堂完全变了模样。院子里摆着全套公主仪仗,外面窗格石凳门扉皆装点有杏黄色凤纹,就连门口的挡风毡都换成了一幅绣有鸾凤图样的织花锦毡。</p>

    内监掀开挡风毡,学生们依序进入室内,立觉寒意一扫而空。他们低垂着头,不敢向前直视,只看见原先的薄木地板上也铺陈整幅柔软华美地毯。</p>

    在内监的提点下,众人再度一丝不苟行礼。其中有十几位平民学子不通宫中礼节,行礼时动作很是僵硬。然而房中乌压压站着的宫人个个肃容,除了他们的请安声音,没有半分不应该出现的嘲笑声。</p>

    武令媺瞧着同学们拘束模样,也是觉得无奈。皇帝老子头天交待要多跟着人出来,孔宜人和萧姑姑都一致认为必须派出整幅公主仪仗方显隆重。</p>

    她私心觉得,恐怕是自己在书院不分尊卑上下的举动终于让那二位忍无可忍了,她们才借此机会正告书院诸生以及她自己——尊卑有分。</p>

    不过,武令媺仔细想想,如果她以公主身份来办那件事,更显她的态度郑重诚挚,所以她默许了那二位的行为。现在见着往日有说有笑的同学如此噤若寒蝉,她赶紧和声道:“各位同窗快快免礼,请大家不必拘礼,孤今日把大家请来,是有要事相托!”</p>

    “小皇姑,您和寿王叔有事儿就吩咐,侄儿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武宏嗣抢先开口,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神情却不复以往的轻佻调皮,很是认真。</p>

    武赟嗣年纪虽小,气势却稳。他不吭声,悄悄打量房间里站着的这些人。当他发现长乐殿的掌事宫女以及六位大宫女当中的司宝、司书、司膳、司衣竟然都在场,心里不禁一咯噔,知道小皇姑要交办的事情绝对小不了!而这样的事情,皇祖父那里肯定过了明路!</p>

    “宏嗣,你既然有这样的决心,小皇姑就给你个艰难的任务。”武令媺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面露惴惴的学生们身上,淡然道,“孤已经和书院的山长说好,要借全院学生一用。京城的雪只怕不几日就要停了,可是据孤所知,目前至少还有二十多个郡六七十个县仍然被雪灾侵害,未来还有没有郡县受灾说不准。”</p>

    她眼神里渐渐添了冷肃之意,青稚面庞上忧色满溢,声音低沉下去:“诚然,大周当世大国,坐拥七大州四十二省一百八十郡五百四十县,遭灾的地方只是少数。但国之福祸,匹夫有责!孤在此请各位同窗援手,为我大周募集慈善资金,为皇帝陛下为大周百姓尽一份心力!”</p>

    见学生们脸色微变,武令媺轻叹,继续说:“此事孤已经禀明了父皇,父皇命孤全权掌管。孤已经将计划详细写明,请各位同窗一同参详,务必将此事办好。”</p>

    四位大宫女各领了三名宫女,将昨夜由长乐殿宫人亲笔抄写的募捐计划书分发给所有学生代表。武赟嗣将计划书拿到手,粗略一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向来只钻研吃喝玩乐又爱臭美的小皇姑其实很能干!(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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