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对不住大家,前天晚上喝得太醉了。昨天睡了太久,头很疼,所以……)

    ……

    ……

    天刚蒙蒙亮,古朴的三清殿的一间房里,亮着朦胧的灯光。早早就起床的人是太贵妃张氏,青灯古砚,张氏正在慢慢地抄写庄子的字句。只有跟随古人留下来的妙想,她才能游离天外。

    夜太长,张氏没什么事做睡得早,睡眠时间太长头都睡晕了,还会造成难以入眠的困境;所以她起得很早。

    一个中年妇人敲门走了进来,小声说道:“昨夜李太妃召奴婢见面了。咱们要进出万福宫本就不容易,还好奴婢常来往做些杂活;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奴婢便来不及来告诉娘娘。今天一早,奴婢便赶紧来禀报……”

    这妇人是太祖时期就在张氏身边的人,人倒是忠心耿耿,就是很啰嗦。张氏当下打断她的话:“李氏见你所为何事?”

    妇人道:“她想见您一面,说是有话与娘娘谈谈。”

    “哦……”张氏手里拿着毛笔,在砚台里的墨水上反复蘸来蘸去,就好像一个无聊的小孩在玩泥巴一样,做一些琐碎而无用的事。

    过得片刻,张氏又问:“她想谈什么?”

    妇人道:“奴婢不知,李太妃也没说。”

    张氏觉得和这个人没什么好谈的,多年来一直都有怨仇。最起初是怎么结怨的,连张氏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根本原因是争宠,那人认为她没怀上龙种全怪张氏;后来各种大小恩怨太多,积怨便是如此。但张氏又忍不住想见见,看她究竟想作甚么,不然这事儿会在心里挂念着,猜忌和担心……

    “我又不怕她,见见她又能如何?”张氏道,“你和我一道回去,等会我换衣服,你去让咱们的人准备一下,随我去见李氏。”

    有点职责的宦官宫女进出万福宫还比较容易点,嫔妃一旦住进去,一般是不能出来了。张氏能出来,完全是因为上位者的旨意允许她到三清殿清修。

    没多久,张氏从三清殿回到万福宫时,心里仿佛一下子感到了凉意。三清殿比这里还冷清,但不知怎地,张氏觉得万福宫更加可怕。

    她回去收拾了一番,带上了平时和她要好的十几个宫妇一起去见李太妃。

    李太妃竟然到迎接到了门口,看到张氏带这么多人,神色微微一变。她稍微一愣,忽然一屈膝把双手抱在腰侧作了个万福,眼睛看着张氏的脚尖说道:“恭迎太贵妃娘娘。”

    李太妃这般做法,却是让张氏感到十分意外。虽说也有的妇人虽然有隙、表面上也能客客气气,但那种多半积怨不深;张氏和这妇人不同,以前两个人当面也没有好话。

    张氏打量了一番李太妃,从举止神态上,倒看不出有什么敌视的迹象。此人年纪照样不大,不过身宽丰腴,看起来就没有丝毫修长纤细之感。

    张氏冷冷道:“李太妃多礼了。”

    李太妃请她在榻上入座,回顾她带过来的十几号人,轻轻提道:“太贵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氏立刻回应道:“有什么话现在说不行?我们行得正站得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罢?何必窃窃私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商议什么秘密阴谋,平白遭人猜忌,你说是也不是?”

    李太妃听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沉默了好一会儿。张氏见状也提防着她当场发作了,但是她却忍了下来,竟然露出一丝讨好的微笑。

    张氏心里揣测,此妇定然是从哪里听说自己的外甥得到新君的重用了。加上张氏居然能去三清殿清修……出家不是那么容易的,正如多年的经验、嫔妃一旦住进来了几乎出不去,哪怕是去三清殿,那里至少还有机会和外面的人接触。除非是得到了皇宫里真正有权力的人的准许,张氏便是如此。

    李太妃恐怕已经从种种迹象猜出张氏重新攀上权贵了;说不定新皇在三清殿见面的事儿都泄露了出来。不然的话,李太妃能在自己面前做出低眉下眼的表情?

    想起以前的种种委屈、受过的闷气、背地里的中伤,此时张氏心里忍不住冒出一股子快意,就仿佛在闷热的房间里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凉风一般,通透而爽快。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寒意。因为张氏明白,李太妃无论表现得多么诚意,实质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忍耐求全;一旦她有机会,肯定是想报复回来的!

    果然李太妃沉默许久之后,当众小声道:“今天见太贵妃娘娘,妾身是想道歉……”她说的时候脸都憋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服软,声音小得像蚊子扇翅膀。

    张氏冷冷看着她,自己都替她难受,听那声音就知道说出来挺不容易。但张氏沉住气,目光直视着她,心道:反正积怨已经够深了,我怕她也没用。

    李太妃吞吞吐吐道:“以前有些误会,太贵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重归于好如何?”

    张氏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哪里有什么误会?我对李太妃从没什么成见的。”

    李太妃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氏既没有让步同意重归于好,因为不可能;也未得志就太过分。

    她既不是害怕李太妃,也不是气量大。实在是经历过起落,明白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得意。特别是妇人,本来就是依靠别人的……

    在外带兵的曹彬,自然是符金盏、郭绍等对自己比较宽容的原因之一;但张氏很清醒,她不能把曹彬当作自己得意的筹码。曹彬又不是她的儿子,绝不会因为姨娘影响他的忠心;何况就算张氏继续住在冷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曹彬也不愿意管这事。张氏能够很具体地考虑到一种情况:假设权贵听信了什么谗言,对自己不喜,那就没必要宽容了。

    而新皇郭绍不过是见了自己一面,究竟会怎样?张氏也不敢确定。最有利的情况,当然是郭绍对自己有好感,他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命运。

    这也是张氏想方设计亲近郭绍的原因,她的动机当然不纯,里面夹杂太多现实和权谋……可是,张氏回忆起来,越微小的地方却莫名很温暖,那些细致之处却不是权谋。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双粗糙的大手,放在他的绶带上,那一刻,他不知该不该解衣关怀。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徘徊。

    ……

    金祥殿内,郭绍青筋凸出的粗手拿起了一块玉石镇纸,放在墨迹未干的一张纸上。温润光洁的和田玉与他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里是位于办公书房北面的一套数间房,作为休息的地方。不过仍旧很宽敞,特别是作为几间暖阁中央的厅堂,占地很大。这里非常安静整洁,坐在这里十分舒适,甚至宫廷里的人专门对开了窗户、考虑通风,窗户用编制帘子遮掩,既比较隐蔽,又偶尔有凉风吹过丝毫不觉得闷。所有的摆设和用度都用料贵重,做工精细;连他咳嗽时捂着嘴的手绢,也是上等丝绵料子,拿在手里既透气又柔滑。

    郭绍这两天有点感冒,倒是不严重,主要咳嗽。

    他一个风餐露宿的武夫,而今却坐在了这里,有种在温室里享受的感觉。不过这样的环境还是很有好处,思考事儿的时候更容易集中精神,因为所有的细节都很顺心,不容易造成莫名细微的烦躁。

    就在这时,李尚宫走了进来,款款执礼道:“陛下,您要召见的人已经到了。奴婢将她带到这里来,还是……”

    “叫她进来罢。”郭绍道。

    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着浅红襦裙提着笨重箱子的小娘走进来了。她是陆小娘,郭绍叫人从府上带进皇宫给他开药的。

    陆小娘把箱子放在木头地板上,跪伏在地道:“妾身叩见陛下。”

    “快起来,旁边有凳子。咳……”郭绍道,“我其实没什么大碍,不过没两天魏王他们要进京来,咳着见他们也难受,想早点好。我还是相信陆娘子的医术,我亲身体验过,你治风寒是非常利索的。”郭绍说罢露出一个笑容。

    陆小娘脸蛋一红,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宫妇已经退出门外,偌大的殿室中就只有他们俩人。陆岚低声道:“我来面圣,刚才还挺怕的,不料陛下还是原来那样。”

    郭绍笑道:“身份能变,人不会变。”

    陆岚遂大胆地观察了一番郭绍的脸色,说道:“舌头伸出来看看。”

    片刻后她看了一眼,轻轻咬住下唇忍着没笑出来,又道:“左手伸出来。”

    陆岚轻轻把郭绍的黄色绸缎袖子往上掀了一下,伸出手指放在郭绍的脉上。郭绍一声不吭让她把脉,只觉得被这小娘的手接触皮肤,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舒服。

    不料好一会儿陆岚还不放手,忽然红着脸道:“陛下别看着我,弄得我心都乱了,感觉不出来脉象……”

    郭绍愕然道:“好,好,我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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