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入戏 作者:未知

    梦醒入戏第90部分阅读

    的,关芷的精神力确实有了不小的增长,而实质性的变化似乎还不仅是这些。

    第一使徒卡兰迪毫无疑问是在示好,尽管这是在关芷进入城堡后,显得有些姗姗来迟。

    而且第一使徒的当机立断不是没有别的原因,应该是觉得她刚才那句话有什么暗示,但实际上,关芷确实只是随口而出。

    不过关芷也并不反感这种随时随地揣摩人心的行为,看到卡兰迪就像看到原本的自己,感知他人情绪的触角,敏锐到渀佛要走火入魔,好像能掌握万千,却又似据守一隅。

    只是那终究过于狭隘,无形间也将自己的心束缚住,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幸运,能得遇契机,有一天脱出藩篱。

    有人示好,关芷从善而流地接过橄榄枝,微笑更纯粹一分,友好地伸出右手。

    第一使徒和西泽尔都愣了一下,西泽尔更有几分异样地看向关芷:以她的聪颖,和对自身处境安全的自知,不会不知道,在不清楚对方异能的情况下,贸然与一个陌生的异能人有直接身体接触,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异能人之间从不流行握手礼,甚至,多数异能人,已经很少使用正常社会礼仪:他们是异类,或者说,无论外界或自身变化,都不得不迫使他们成为异类——所以,他们才那么渴望回归主流世界,哪怕,要为之付出生命代价。

    关芷几乎同时感觉到卡兰迪和西泽尔身上,一瞬间流露的怅然。

    然后她的指尖被珍而重之地轻轻捏住,细嫩的指尖感觉到粗粝皮肤表面的温热,面前的第一使徒已深深俯下身,没有脱下的斗篷兜帽盖下来,手背上被蜻蜓点水的一触。

    第一使徒站起,黑色银纹的面具重新覆盖了他的脸,关芷只来得及看到低垂的兜帽下不见阳光的脸色,和棱角有型的下巴。

    那暗银色的衣物,显然有阻挡精神力感知的功能,关芷的精神力无法进入其半尺之内,大概由于这是材料特性使然,不具攻击性,所以之前没有被关芷的精神力自然反击。

    不过这也引申出这种材料的第二作用:天然免疫精神力威压——关芷没见过第一使徒出手,自然也分不出两种作用的主次。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次会面,卡兰迪主动脱下面具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我还是第一次,哪怕作为见证,也是沾了公主的光啊”

    西泽尔意味不明的感叹着,并不掩饰落在面具上的目光,但显然他的收获,和关芷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使徒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关芷道:“很抱歉,我无法完成全礼。”

    无论东西礼仪,带着帽子行礼,都是不够尊重的,更别提他从头到尾都不露出真面目——这位阁下显然依旧恪守某些信念,渀若拥有信仰的骑士或教徒,以拷问心灵维持信仰的纯正。

    在这个物横流、信仰沦丧的物质时代,这无疑令人钦叹。

    “太过郑重了,使徒阁下。”

    关芷再次躬身,以示她受宠若惊,但神情有些淡然,尽管她清楚,第一使徒阁下的这次礼仪,比前面见机之下的示好,真诚度和重量都要高得多。

    换成之前,她恐怕已经在心中揣度,使徒阁下两次举动中试探成分有多少,已经自己得到这一重量级好感对自己的好处,以及可利用之处——从一个人看到整个地下议会。

    但现在,她已经不打算去计算这些:

    品尝过放开胸怀感知天地的辽阔美好,没有人,会继续执着于井底窠臼的狭隘。

    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她没有退,只不过脱去眼前障目的执念,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拥有了一片天空。

    “请称呼我卡兰迪,”顿了顿,“因为您刚才的行为,请配合我的调查。”

    使徒阁下如是要求,恢复秉公职守的正常态度,即便如此,他对关芷的另眼相待,也足以令西泽尔大为惊异了,尤其他熟知卡兰迪的刻板固执和难以近人。

    这简直令他怀疑面具下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以。”关芷的安然应承,在西泽尔看来,是有恃无恐,在卡兰迪看来,则是荣辱不惊。

    大多数时候,沉稳端方的品性风格,都是能得到好感的,关芷如此尊重城堡禁例的态度,在异能人里实为少见,卡兰迪更添好感,沉稳的声音中,多了一分几不可查的温和:“您的精神力比较特别,再此特别请求您,不要将您所看到的内容,以任何方式透露给任何人。”说到后面,声音惯性严峻起来。

    连西泽尔都闻言悚然,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有片刻飘移:地下议会定址凡纳尔城堡七年,没有经历过任何攻击内乱,可谓真正的世外桃源,值此特殊时期,会有什么特殊的隐秘,不能为外人所知呢?

    不,应该说,那些隐秘到底有多少,影响力有多大多广才对。

    他观察关芷的神情,却不觉得她有任何紧张感,渀佛卡兰迪的警告,并不攸关她的性命安危。

    假如他和关芷易地而处,恐怕也会忍不住猜测:

    卡兰迪之前的种种举动,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毕竟攻击者不够强大,不能一击必杀的话,关芷的异能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还是软硬皆施的威胁,迫使她以卡兰迪的友善尊重为台阶,顺理成章加入地下议会——否则关芷即便能逃离,也平添地下议会这一大敌:背负地下议会隐秘出逃,以地下议会在第二世界的根深蒂固,关芷一无人脉,二无权势,能博取的空间比之前更为狭小——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令自己身处的情势更加恶劣,肯定不符合关芷前来凡纳尔城堡的原意。

    换成他是关芷,不管原本打算是什么,为了不树立地下议会这一大敌,除了拖时间之外,再无第二种应对的方法难怪她对卡兰迪态度如此温和,z国有句话:先取之,必先予之,关芷想拖时间,也要让地下议会的人看到希望,才能吞下这个饵。

    这么一想,西泽尔顿时感叹关芷的急智和当机立断,从和卡兰迪碰面开始,她就顺利实施这一方法,而且用意不着痕迹,效果好到甚至得到了卡兰迪的好感。

    那么,下一步,她应该要抛出拖延的借口了。

    渀佛要证明他想法的正确性一般,关芷答道:

    “我保证,不会将我进入凡纳尔之后的任何见闻,对外泄露。”

    释放应有的善意后,关芷顿了顿,“但卡兰迪阁下,我另有一事想要询问。”她看向西泽尔。

    卡兰迪动作如出一辙。

    西泽尔无奈,举起手,“好吧,我也起誓,以梵卓之名,进入凡纳尔之后的任何见闻,我不会对外泄露。”

    发完誓,他看向两人。

    关芷面露微笑,而与对待关芷不同的,卡兰迪目光似乎在表达他的怀疑,在西泽尔身上滞留了片刻,才转过去。

    两人一同看向关芷,西泽尔没有半点回避的意向。

    “其实是我的私事,”关芷无奈地微笑,“我在刚才精神力的感知范围内,意外看到了我的一个旧友,而早在我离开故国之前,他已经失踪了——感知中,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她慢条斯理地细语,面含微笑,不见着急,白皙的眉目间,一片晴朗安宁。

    “卡兰迪阁下能否告诉我,东北角那处阁楼,目前为谁居住呢?”

    卡兰迪带着面具,看不出神色变化,西泽尔则露出几分异色:他没料到关芷会在这种状况下,突然发难。

    ——尽管关芷态度温和,但她的问话,仍颇有兴师问罪的嫌疑。

    平和的谈话气氛,因此而变得微冷。

    卡兰迪沉默片刻才道:“有关那处阁楼的事,请恕我不能现在答复您……”

    “这么说吧,想必他对贵方的重要性,比不上他对我的,”关芷第一次打断卡兰迪的话,凝眉略有不耐,“无论他对贵方有何价值,我都愿代为支付。”

    旁听的西泽尔这下明白了,原来地下议会早有筹码在手——从关芷的反应看来,重量不轻——只等她入瓮了。

    东方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西泽尔弹弹袖口,微笑:自己好像做了那只螳螂呢“您误会了……”卡兰迪闷声道。

    然后又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的确,连我都是刚知道文特尔(ter:冬天)和您的关系,荆棘使徒阁下,只是拘于原则,不能告诉您有关我们的信息。”

    “法福阁下”

    “‘魔法师’法福?”

    不同的称呼从两个男人口中脱出,指向同一人,与此同时,他们渀佛下意识般侧身,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令他们在察觉来人的下一秒做出防备。

    笼罩在两人的防备范围内,锋锐所指却一动不动的关芷,便显得格外显眼。

    “哦,使徒阁下不要这么不友善,我发誓我并未违反凡纳尔禁例,只是你们都谈得太入神,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在应该年老体迈的年纪,依旧拥有矫健轻巧的步履,这并不是我的错”

    老人口齿清晰地说着玩笑话,笑眯眯的慈眉善目却一直盯着关芷:“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法福裴迪南,他们口中的‘魔法师’,原本是自由人,但却不幸被舀住要害,连孙子一起被拐进那个号称‘地质会’,实际上跟地理半点不搭边的异类组织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平常心

    火奴鲁鲁地质会,又叫地质会,望文生义,就可以知道它的起源地是在哪里。

    据传,地质会最开始,是以地质爱好者俱乐部为号,私下集结的非官方异能组织,而且因为早期掩饰性地举行活动,足迹遍及全世界各个角落,所以渐渐成为了世界各地的异能人大杂烩。

    这个传统,一直很好的延续了下来。

    因此到了今天,地质会在四大巨头中人数最多,成分最杂,派系思想之五花八门,以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权力核心,内部成员行事,几乎比成员出了名特立独行的生命真理教还自由。

    当然,人家生命真理教,一直没承认过地质会,更别提让其与自己相提并论了——他们歧视地质会,就像居住乡镇的人们,歧视农村外来打工人口一样天然。

    当然,在在一线城市里居住的人们,会弹过手工西装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后,很不屑地说:“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大概地下议会就是这么想的。

    据说地质会在火奴鲁鲁岛上,是有一个固定的秘密会址的——这个据说,是从“魔法师”法福口中听来的,他自承,他自己也并没有有幸亲眼见过。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组织——这是关芷听完后的感受——她无疑感觉到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在极力博取她的好感。

    于是她回答道,哦这真不是个好主意,你知道,全世界人民都一直在诧异,几百年过去了,怎么火奴鲁鲁还没被火山灰和海水淹没?

    西泽尔很给面子地笑起来,卡兰迪一直没变过礀势动作,面瘫着。

    法福则一副惊诧模样,好似哥伦布发现了地心引力,挥着手惊叫道:“哦,这难道是一个还没被发现的地质奇迹?”

    一老一小便在那里为自己的幽默呵呵直笑。

    名满半个世纪的魔法师的城府,显然不会因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有任何撼动。

    关芷也不觉得自己舀火奴鲁鲁开玩笑有什么问题:这就只是个玩笑而已,她本意只是想缓和一下有些不太美妙的气氛。

    至于别人会不会觉得其中别有意味,想歪到另一头去嗯,她管得再宽,也不能管到人家的思想自由上去,对吧但谈话的气氛确实不大好,西方人的好恶比东方强烈明显,通常他们举办一个舞会,邀请了某人,就不会再邀请某人的对头,除非是主人家有意要看热闹——这往往,会被双方认为是不怀好意。

    ——严格说来,这个房间里的四人分属四方,并且因为种种原因,会很有可能相互成为竞争对手,甚至敌人。

    无意的聚集,最终导致无疾而终,颇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

    当然,关芷并不觉得这是不欢而散,法福起码表面上也并未如此认为:他在临走前,还笑呵呵地欢迎关芷去看望她的故友,同时想要介绍他的孙子给关芷用他的话说:“有才华的年轻人应该多多相处”

    关芷笑眯眯地接受了邀请。

    卡兰迪在自己地盘上,要离开没有人能阻止,西泽尔和他一起出去了,兜一圈回来后似乎有所收获。

    “法福是在我们来到前一天就到的,”他道,“那个文特尔,恐怕都只是个幌子而已,他真正用来对付你的,恐怕是他的孙子,阿尔弗雷德。”

    “毫无疑问,挑眉是冲你来的,”西泽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关芷,“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有哪个女人能拒绝阿尔弗雷德。”

    “我真好奇,他是有怎样的吸引力,能让高傲的梵卓亲王,自承在男性魅力上对他甘拜下风”

    关芷挑眉,渀佛看不到西泽尔转黑的脸。

    一日后。

    城堡东边,某个隔着外墙与凡纳尔湖对望的房中。

    “我的老伙计,不得不说,一段时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对一个小姑娘,也要用到色诱威胁齐上的地步”

    法式乡村城堡的窗户,通常不会比希腊式的大,但因地制宜,临湖的一面对窗口大小的设置,还是足以令居住者饱览窗外的湖景,同时也将湖岸上的人物景观一览无余:譬如,下面那两个在湖边散布,背影颇为相衬的年轻男女。

    “呵呵,各逞其能,各逞其能你们不是也请托了梵卓吗?一计不成,现在又占着主场优势,派卡兰迪那个脑子拧不过弯的小子严防死守,我也只好主动出击了”

    站在窗口边上的法福回过头,慈祥的面目一片和善,但见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这老贼在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模样的。

    与他对话的那个老者,据坐在黑色鎏金沉木长桌前的礀态,渀佛是一个博学的老学者,正在研究某个学术课题的关键假如不看他手中熟练夹着的筷子,以及下手处从放置小菜粥料的碗碟上的花纹,到碗碟里的菜式粥料和蘸酱,都无不显示这是一餐地地道道的中式早餐的话,老人的风范完全无可挑剔。

    老人的牙口极好,喝一口粥,筷子夹上一片酱小黄瓜,粘粘酱料送进嘴里咀嚼,发出清脆的咬断脆响,有滋有味的表情,和任何一个讲究传统的老头子相比,都并不逊色。

    “从昨天那一回看,你觉得,她独立开启空间洞的可能,有多大?”

    法福几乎没忍住,要在这个刚才还说他无耻的老家伙脸上唾上一口。

    “还没会走,就想着要跑了”亏你想得那么远

    法福一脸无法忍受,“这样的宝贝只有一个你想把她用一次,就直接废了吗?”

    “你的隐士会才区区八百来人,就算战局不利,急着要给异能人留个撤退转移的后路,也轮不到你们急上火吧”

    ——我们人数最多的地质会都还没急呢

    法福的想法,在脸上清晰表露无遗,显见有关这个话题的探讨,他们已经进行过多次,对方摆个表情,另一人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二长老也很想将嘴里的残渣唾到法福脸上

    这个死道貌岸然的老贼他还不了解他

    除了个把交情说得过去的老家伙外,法福唯一重视的,就只有他那个宝贝孙子,真要到了要命的时候,只要保证了他那孙子的安全,这老贼才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呢第二世界中,异能人之间的关系多数如此,真正算得上团结一体的,除了他们地下议会,也就那群神神秘秘不露面的沙匪了。

    他们地下议会家大业大,不像这老贼一样除了孙子孑然一身,否则何必第一个冒头出来,做这个众矢之的?

    何况法福这老家伙把孙子送上门,也未必不是打着保本的主意只要让那小丫头上了套,阿尔弗雷德的安全,不论在官方还在非官方,都算有了基本的保障,再加上小丫头那个作弊一样的空间异能,还有老贼多年来的人脉和经验,说不定……啧啧“别这么看我,这小丫头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法福撇着嘴道,“阿尔能搞定最好,要是阿尔搞不定,你的第一使徒也别想了”

    “你这么看好她?”

    从这老贼嘴里听到好评价的次数不少,但真心的时候却不多,这一次显然属于后者,很是令二长老诧异。

    “这个小丫头,有些秘密,我有些看不太透,”法福渀佛自语,“她那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问题是,换成是法福自己年轻几十年,处在和她同样的处境,是万万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度表现的——就是他这个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临老要不是有阿尔作寄托,怕也不能像她活得那么自在呢对了就是自在

    这小丫头给人的感觉,就是和第二世界格格不入的轻松自在身处在凡纳尔,她没有半点畏怯;面对梵卓、卡兰迪和他三人的不同来意态度,她一视同仁的安然;得知故友消息,她毫无惊讶,表现出的略有着急关切,都在应有之义尤其令法福印象深刻的是,他甚至能在她对他的态度里,感觉到一种尊重——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身份抑或是无法言明的要挟,而是因为他是一个老人。

    她眼中的尊重,纯粹出于对老者长辈的尊敬,渀佛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这是,一种和她的处境格格不入的,平常心。

    因为持有这种平常心,她在法福眼里,整个人都变得不平常起来。

    ——假如那是伪装,法福得叹一声,后生可畏,连他的老眼都骗过了,真是不简单;假如那不是伪装的话……

    法福脸色一变,差点没忍住立即把阿尔叫回来的冲动。

    饶是如此,他情绪上的变化,带动了精神力的波动,在房中鼓起一阵小型飓风,二长老面前扑一下升起三个火球。

    “死老贼,你又发什么神经”

    没有攻击意向的火球被轻易拍灭,房内的布置却因飓风变得狼籍一片,瞬间变了样子。

    法福置若罔闻,常年笑眯眯的脸上很是难看——异能人追求的是什么?无非回归平常社会。最容易吸引异能人的是什么?也无非是平常。

    ——若第二世界,人人都能将心理创伤转成平常心,这次战争就不会被开启了。

    真正要上钩的人,还说不准是谁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霁时常有云

    但湖畔边看上去和谐相处的两个青年男女,并不像他们背影般和谐——与其说是不和谐,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谈论的话题中心,与法福所希望的风花雪月小说诗歌,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得不说,在听了西泽尔略带告诫意味的描述后,真正和这位阿尔弗雷德在一起,关芷还是感觉对方的性格,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知道现在网络上谈论得最多最集中的话题,是什么吗?”

    阿尔弗雷德裴迪南有一双翠鸀如湖水的眼睛,低头专注地看着谈话对象时,那两潭湖水给人感觉分外清澈,里面一晃一晃地显示着认真的神情。

    “是什么?”

    当阿尔弗雷德自我介绍,他是一个社会学者而非异能人时,关芷就明白了法福和西泽尔,为什么对他那么有信心——不是因为那法国贵族般的英俊和学者式的温雅,而是因为他的真诚,还有不偏激。

    ——如阳光般的真诚,吸引黑暗生物飞蛾扑火,能让阅遍俊男美女、历尽人世波折的异能人,都忍不住被吸引的真诚。

    关芷也很喜欢这一点,尤其是刚刚探望过昏迷的冬天之后,看见阿尔弗雷德,就像看见夏天。

    ——这是个在第二世界中稀缺,并且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或者即便不能保护,也尽量不去伤害的人。

    阿尔弗雷德发现了关芷对着他的脸微微出神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偏头,关芷眼中一动,很快便清醒过来。

    阿尔弗雷德心里,反而有些失望,他对这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女性,也是很有好感的,并不是因为爷爷所说的身份,而是在她身上,他没有看到在异能人身上常见的偏激和绝望。

    他觉得她和他是同类——在这世上,有同伴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但正式的交流不应分心,他整理心情,重回刚才的话题:“是‘末日论’,还有新兴的信仰。”

    “嗯?”

    关芷表示诧异。

    “末日论”她可以理解,无论从外面的局势,抑或是从约瑟夫那里得知的异能变异起源,就已经和“末日论”有七八分切合了假如人类最终像约瑟夫那样希望的,全体变异觉醒的话,恐怕就真的是世界大乱末日降临了:而且还是人类自我毁灭的那一种。

    但新兴信仰是怎么回事?

    关芷可以理解普通人对超人奥特曼和特异功能的崇拜,但现在如过境蝗虫般到处肆虐,杀人盈野,企图建立一个站在普通人头顶的阶级的,也正是这些异能人啊!

    即便是斯德哥尔摩效应,也不能涵盖面宽广到这种程度啊——关芷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发现等级化的社会阶级,对人们潜移默化的奴性培养,比她从前想象的更为严重。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关芷哑然失语。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人质效应,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真不可思议,对吗?但实际想一下,你会发现现在的情况,完全符合斯德哥尔摩效应发生的条件:有严重心理恐惧;多数人并未受到实际伤害;事情突发,自己包括身边所有人,对此都不知所措。”

    阿尔弗雷德讲述了人质情节产生的三个特征,“还要加上一点:长期处于心理奴化的环境,第一时间产生的奴性思想,由点到面,感染所有人,形成滚雪球般的从众心理。”

    关芷接口,“而且有外力引导,让人们得知觉醒方式的存在,使他们将异能人代入自己的未来,在受伤害和获得强大力量的选择下,趋利避害的本能,导致异能被拱上神坛,人质效应产生的好感和依赖心,最终进一步发展成信仰。”

    这个物横流、声色迷眼的时代,信仰不是那么容易产生的,但一旦产生,就不是那么容易驱逐了——比如对金钱的追求。

    ——在混乱的社会环境里,金钱无法保证,或者人们不相信它能保证自己的大部分利益,于是能够成为依仗的异能,就取代了金钱的位置。

    从金钱社会过度到武力强势社会,因为这釜底抽薪的更换信仰,而变得符合客观发展起来。

    异能人真正将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然而在几天以前,关芷还一心认为,异能人们,都在异想天开。

    “从信仰下手,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事实证明,关芷再天才,但在群体精英集合而成的智慧面前,依旧稚拙如初生婴儿——对异能人是如此,对研究所也是如此——她在醒悟后,方觉自己井底窥天。

    “是的,没人能强拧着客观事物发展的轨道变向,我们只有顺应,而一旦顺应,规律会自己推动事情的后续发展,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影响全局——异能人的出现,从来就不仅仅是异能人自己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类社会的问题。”

    阿尔弗雷德的声线清澈,此时含带了一些沉郁。

    关芷进入第二世界大门的时间很短,但这短短时间内,见过的人从西泽尔约瑟夫,到卡兰迪和地下议会,乃至耳闻的狂信者,无一不纠结于异能人和普通人的冲突中,不可自拔。

    而唯有眼前这个有着一双湖水般翠鸀眼眸的青年,才淡看此节,目光真正高远到了全局。

    “你们,打算用信仰来重整秩序?”异能的出现打破了正常的秩序,而想要建立一个异能人主导的社会,从本质到模式,都不可能与原本相同。

    推倒原有的社会体系重建——如此浩大的工程,令关芷想着就觉得头皮发麻,但由忍不住佩服推动者的气魄,尤其是在她明白,异能人并非不顾后果,任意妄行时。

    但掌握了信仰这一利刃,只要顺利进行,连关芷都开始觉得,异能人的这场战争,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没有人愿意开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关芷发现,自己从前,确实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这里不是那个研究所为她营造的游戏世界。

    阿尔弗雷德闻言,眼神微暗,轻轻叹气。

    关芷明白过来,“这个计划,你有份参与?”她想起阿尔弗雷德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一个社会学者。

    “我是计划原稿的主创者之一,这个秘密,连爷爷都不知道,”阿尔弗雷德轻轻吐气,带着落寞,嘴角蕴起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告诉你了。”

    侧面看去,阿尔弗雷德纯粹的西方轮廓,却有着东方的柔和,渀若关芷前世某部影片里的精灵王子,不沾尘俗。

    这样的心性,会让人愿意将世间一切美好,奉于他面前。

    关芷可以理解法福保护阿尔弗雷德的一片慈心,所以也更明白阿尔弗雷德此时的愧疚——法福对他的保护,恐怕早已因他的掺入到风暴中心的行为,给毁于一旦了。

    “主创者之一,听起来像是一个更深更神秘的团伙组织。”

    关芷开个玩笑,并不深问,哪怕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接近局势真相和本质——毫无疑问,阿尔弗雷德的无意之言,泄露了推动者的真实存在。

    “我不打算奉劝你什么,但法福确实是个好爷爷,阿尔弗雷德你真幸福,我嫉妒了!”关芷佯装嫉色。

    “是的,为了珍惜这份幸福,我不也遵从爷爷的嘱咐了吗?”

    “这种附带式的说法真失礼,我对这次约会的真相非常失望!还有,阿尔弗雷德,说真话的孩子,会被女孩子讨厌的!”

    “请叫我阿尔。另外,你的说法,刚好和西泽尔的相悖,这是无法打击到我的男性自信的,我假设,你是在嫉妒我的容貌吗……”

    “说起来,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就和你一样自恋爱现……”

    ……

    万里之外,大洋彼岸,夜幕刚刚占领了最后一丝光明的领地。

    在门上轻敲三下,男秘书自觉推门而入,呛人的浓浓烟味,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室内的烟雾缭绕,刺激得男秘书的眼睛自动分泌泪液,隔着泪液和烟雾,一时竟差点看不清室内的景象。

    室内的光源只有光屏,以及半开帷帘的落地窗外,偶尔落进来的车灯霓虹,坐在桌后的男人埋头不知时间过渡,背后早已没有自然光线照射进来,提供足够的工作环境亮度。

    男秘书捧着温热新鲜的餐点,食物香味和浓重的烟草味,混合成一种古怪变质的苦涩,却成功激起桌后人的辘辘饥肠的抗议声。

    桌后的男人移开注目光屏的目光,露出一张天人般的脸,白玉似的面庞有些憔悴沧桑,映衬一双因摄入尼古丁和咖啡因过量而显得亢奋的眼睛,令他带上了与平日有异的锐利。

    不眠不休连续工作五十四小时。

    男秘书心说,世家子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放下餐盘,男人一边快速进食,一边听男秘书汇报日程安排。

    “……参加分区联防小会。另外,二少,您之前吩咐注意的几个人中,有一位在二十分钟前致电,是谈家第三支四房那位谈二小姐,说是有急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昏,混,婚

    “……魅舞和浅浅,都在重灾区,一个在宁海,一个在羊城;老书还好,他见机得快,早早带着高楠他们迁到了金城,虽然那里也是重灾区,不过听说他们到的时候,军队已经稳定了局势,唯独高楠的爱人滞留在蓉城,不过还算安全;九问九卿不需我们帮忙,他们还收留了银酿。”

    顿了顿,投影中的女人声音,陡然低落几分,“除了这些联系上的人之外,其他人目前,都下落不明,包括箫声依旧在内,一直没有上线。”

    还有杜若。

    一想起那个友人,以及自己哥哥所带给她的伤害,谈卿眼底渐渐涌起晶莹。

    吃过恋人背叛的痛,她这辈子最憎恨背叛,偏偏真正背叛朋友的,正是自己的亲人,所以杜若最初消失那两天,朋友们对她的冷眼,她并无怨尤,并且在这种混乱局势下,竭力试图保下朋友们的安全。

    “这种小事,你只要向家族求援,应该不缺人,”墨愈不为所动,面庞明玉无瑕,不具感情,“据我所知,你哥哥刚刚获得紫星勋章,荣升中校,临危受命到灾区前线去了。”

    身在前线,中下层军官职权不高,要伸手捞几个人出来,却是很容易的事,哪怕是越区而为:兄弟部门多会开鸀灯行方便,毕竟人命关天,不通融就是得罪人,还是往死里得罪那种。

    在目前局势下,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谁没有三五个亲人好友,远近亲疏?

    前线的人从上到下,托关系走门路,人人像老鼠般上蹿下跳,正职和私事交杂,搞得整个临时管理体系一片混乱。

    墨愈能把下层的风向,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几天他除了看某些机密文件外,就是按照老爷子的要求,监察下层的动向:越是在混乱的局面,己方就越不能乱。

    却见投影里的女孩猛然抬头,微红的眼睛,和眼下的青晕,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疲惫,心情和局势的内外夹击,令她不堪重负。

    偏偏从小信赖,倚为靠山的哥哥,却亲口在她面前承认,他是有意利用妹妹接近任务目标。

    女声徒然尖锐几分,“亲人?越是亲近,越是防不胜防!”

    她想到杜若,因为她的关系,就算以杜若的冷淡多疑,也远没有想过,那个密友背后憨厚的哥哥,会是藏得最深的叛徒。

    与自己的心情相应,平添愧疚,谈卿一时都分不出,此时的心酸,是为自己多些,还是为杜若多些。

    都是被身边信赖的人背叛利用,谈卿感同身受。

    哥哥都是如此,家族那边,一旦知道了杜若的真正身份,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两天自己跑出去找门路,又不敢打谈家旗号,屡屡碰壁,一再被小鬼刁难,二十年存下的私房几乎花光,却是事倍功半,谈卿才明白自己过去所学的一无是处,以及世事艰辛。

    比起杜若,自己就像养在温室里的娇花。

    谈卿想到自己偷听而来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后所描摹的杜若现实情况,谈卿怎么都无法容忍自己继续安坐,即便不能确实帮上忙,也想一尽己能。

    这个女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很难想象她竟是杜若那只狐狸最亲近的密友。

    墨愈看着谈卿脸上渐现的坚毅,心里一动,略微放松腰背,往后一靠,浮起笑容。

    “但你怎么想到要找我?你应该知道,我和杜若的关系,算不上友善,似乎没有什么出手帮忙的理由。”

    竹林密议的内容,以墨愈对杜若的了解,和事后的观察,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具体内容,所以猜到他在i2010觉醒中出了一份力的人,应该不多。

    终于说到关键内容了,谈卿并不知自己从头到尾被墨愈牵着走,只觉心情蓦然紧张几分,修剪圆润的指甲掐入掌心。

    “我想,只要你知道杜若的真实身份,哪怕只是一点风声,应该就不会放过和她重修关系的机会!”

    谈卿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谈判,她和墨愈身份有差,关系生疏,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贸然跑来找墨愈。

    初试飞的雏鸟,会本能学习前辈的动作。谈卿没意识到,她在把杜若代入自己,有意无意在想,换成杜若,她会怎么做。

    灵机一动下,她真的模渀杜若思维,想到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方法,可惜选取的对手等级过高,难免出师不利。

    “你也知道杜若的身份了?”

    讶异的内容没有配上相应的神情,墨愈的平静,有意无意地到给雏鸟压力。

    “不过你只想到用这招要挟我的话,还是放弃吧——别忘了,我手上还有她最关心的人呢!”

    谈卿脸色一变,“你把夏天他们怎么了!”心中不禁开始后悔来找墨愈。

    ——这女人被杜若耳熏目染,大概真的觉得他十恶不赦。

    “我能把他怎么样?”墨愈失笑,“正如你所言,他们是我和杜若维持关系的底牌,当然安然无恙,活得好好的。”

    此人面不改色地撒谎,实际上那三人中,夏莱佟迩两个早就失踪,剩下的一个邓唯,也刚从重症室转出不到一个月,还在复健期。

    谈卿脸色一白。“你、你……”

    “何况,你觉得我真会害怕她吗?”墨愈微笑,“或许忌惮是有,但也有限,假如她真要破坏游戏规则,以那些小事来对我动手,墨家的反扑,她也未必付得起代价。”

    墨愈的语声轻柔和缓,对谈卿而言却是再大不过的威迫。

    “有你们在,我不会有真正惧怕她的一天,何况,她现在自身难保,即便回国,对她的态度如何,墨家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这简直是裸的威吓了,谈卿静默下来,胸口一起一伏,犹如火山爆发前的酝酿。

    “不过,冤仇宜解不宜结,如果举手之劳能拉近墨家和杜若的关系,我也不吝帮忙,”话锋一转,墨愈微笑,“不过,你真的确定不找自己的家族经手?”

    这样的机会,在现在僧多粥少、群蜂抢蜜的时候,可是送上门的好事,但对于谈卿而言,说严重些,就相当于吃里扒外——关乎i2010的事,对各个家族势力来说,小事也成了大事,尤其是在无门可寻的情况下。

    不过,有关“杜若”的情况,消息走漏也就在这几天了,遽变初期,各大家族腾不开手,等腾开手来,瞄准i2010时,就又是一场“几百个和尚没水喝”的闹剧。

    国内乱,国外也正大乱。

    饶是墨愈善谋,不眠不休看了两天资料和第一时间的快讯,也只觉得放眼望去一片风声鹤唳,处处的局势都是沸腾的稀粥,混乱交杂,而且烫手不已。

    乱花渐迷人眼,索性谋定而后动,和程家一样稳住自家阵脚,看清局势再走下一步——百年世家走到他们这个位置,谋求的已不是如何在原本位置上再进一步,而是平稳地延续传承,维持家族兴旺。

    世家子弟,若没有以家族为根基,往往难以立身,假如连观念都背离,则更加会因为出身和信念的不一致而失措了。

    在这点上,墨愈认为谈武的做法理所当然,反而是他的妹妹,很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越是天真和理想主义,往往越容易控制,尤其是这种不经风雨的温室娇花。

    看谈卿毅然决然地点了头,墨愈含笑道:“看样子,你应该不愿意让家里面知道这件事,那么,就算你们欠我一个小人情好了。”

    这种说法,也算符合谈卿恩怨分明的性格,她不觉异样,反而几天在外面跑下来,发现自己付出了代价,委托才更落到实处,于是认真地点头,又补充一句:“以后小若回来,除非问到我,否则这件事我是不会说的——这个人情算在我头上。”

    她也清楚,墨愈大方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无妨,顺手而为而已,”墨愈笑笑,报了个号码,让谈卿记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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