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器乘依然在自言自语,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林骥麟身躯的改变。那颗白色棋子在他身躯里蛰伏了这么久,已经逐渐将林骥麟的血脉重新打通。谁也不知道勾陈为什么这样做,也没人能预料到他这样做会对大楚产生什么影响。

    “我曾经很抗拒称呼你为父亲,因为你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有时候我甚至很羡慕那些普通人,最起码会有亲人之间真正的情分。哪怕父亲生气,又怎么可能记恨自己的孩子?到了第二天,不管孩子犯了什么错也许就会忘记了。”

    “可是你。”

    林器乘摇了摇头:“可是在皇族身为圣皇子,别说不能犯错,就算是做的不够好换来的只能是你冰冷的眼神。你知道你的眼神对我们来说有多可怕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充满了悲伤。作为一个圣皇子,哪怕就是一个傀儡圣皇,可是能做到他这一步也足以说明他的强,足以说明他比其他圣皇子更了不起,这样的人早已经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可是现在的林器乘,委屈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其实在父亲面前,他真的是个孩子,无论年纪多大都是。

    他已经到了没有权利撒娇委屈的年龄,但这是自己主动放弃的权利,而不应该是被别人剥夺的权利事实上,圣皇九子,谁被圣皇抱过?哪个敢撒娇?

    林器乘似乎听到了有谁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的声音,可能是吞咽了一口吐沫?

    他回头看了看,四周无人。

    林器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确定自己的父亲不可能会再有什么反应。之前独孤三修看过之后也说过,林骥麟现在仅仅是维持着不死,而这种不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万年寒冰的神异,还有国师法阵的维持。

    林器乘到了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国师对自己的父亲那么在意。如果说国师那样的人会有这真的友情,显然不可能。林器乘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修为逆天的厉兰封和国师有些特殊的关系,所以虽然知道国师为人阴狠,但还是对他颇为信任。当初满天宗出事厉兰封重伤之后将国师请了去,国师到了那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吸了厉兰封的修为之力

    对于国师来说,厉兰封对他有大恩,他尚且做的出来那种事。而林器乘的父亲和国师之间,更像是一种维持平衡的关系,所以国师不可能对父亲真的存在什么友情。可是在父亲受伤之后,国师的态度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国师不遗余力的去寻找解救他父亲的办法,哪怕只是一个虚伪的态度也显得过于热心了些。

    当时乃至于现在,依然还没有放弃救治老圣皇的可能只有两种人了第一种人就是一个人,那就是国师。虽然到现在为止林器乘也不知道为什么国师会这样甚至可以算得上倾尽全力的做,但他确实这样做了。第二种人,就是执暗法司的人。

    执暗法司的人尽心尽力,林器乘理解。

    当初第一任执暗法司的首座是谁,别人不知道,林器乘知道。无论如何,他已经继承了圣皇之位,所以也继承了很多秘密。说起来,一直到了成为圣皇之后他才知道那第一任首座居然已经活了那么久。最初他以为宁破斧不过是江湖一位异人,然后得到父亲的赏识,属于那种典型的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的故事。

    当他得知宁破斧和自己的老祖宗,大楚的开国皇帝林昭也关系匪浅之后,他真的震撼了。

    所以,既然执暗法司是这样一个人教导出来的,而这样一个人和皇族关系密不可分,那么执暗法司不遗余力的寻求办法救治老圣皇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如果你也不死心,如果你也觉得大楚就这么亡了可惜,如果你也不甘于这样退出历史的舞台”

    林器乘抬眼看向林骥麟:“那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启示?我知道我不符合你心中一个好儿子的概念,更不符合你心中一个好圣皇的概念,甚至你可能会觉得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很丢脸,而且我做事确实偏激阴狠了些可你不能否认,我真的想做一个好圣皇,我真的想让大楚这个帝国千秋万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我这是怎么了你未死,可你早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林器乘起身,然后俯身施礼:“父皇,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器乘离开了冰室,他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中感情格外的复杂。他走出房门大步离去,背影看起来格外的萧条。他离开之后,几道黑色的身影从暗处现身出来站在了门口。这是四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他们都来自一个地方昊云宫天机府。

    这四个黑袍道人从来不会阻止林器乘来看老圣皇,因为他们知道林器乘根本不可能破坏什么。冰室里的法阵是国师亲自布下的,除了国师之外,普天之下能破开这个法阵的屈指可数。而能破开这法阵的那几个人,显然不会来无缘无故的来大楚皇宫闲逛,况且,那几位要是对林骥麟的身躯感兴趣的话,早就已经来了。

    国师临走之前对这四个黑袍道人有过交代,告诉他们来任何人不需要去管,只需要记下来谁来了就行,若是不认识的,就记下相貌衣着。国师说过,不能破开这法阵的,来多少人也没关系,你们也就没有必要出手。能破开这法阵的,你们出手也无济于事。

    这四个黑袍道人每天都会静静的看着林器乘来这里,对于林器乘说的那些话,他们也原原本本的记录了下来。当然,林器乘也知道他们四个在,之所以不避讳什么,是因为林器乘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反正关系都已经挑明了,国师在意的林器平而不是他,而国师随时想要杀他都可以,他还怕什么?

    “这个人,有病!”

    一个黑袍道人冷哼一声:“说那些无聊的话做什么,真以为天下间的普通百姓真的幸福?真以为天下间普通的父母真的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陪着孩子?谁不是为了生活奔波劳碌,能天天守着孩子的哪个不是富贵人家的爹娘!”

    另一个黑袍道人笑了笑道:“你在意这些做什么,咱们的日子过的舒服就好。刚开始来的时候我还不情愿,每天守着一个活死人多晦气。可是日子久了之后反而觉得有些惬意,每天无需担心什么,这阵法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破的开,能破的开的来了咱们也根本挡不住。每天轮流记录轮流修行,闷了就喝喝酒聊聊天,比起在天机府里还要自在。”

    之前说话的黑袍道人笑道:“你倒是知足,可是我想的却是离开天枢城。现在天下大乱,渊兽当道,身为修行者应该出去斩妖除魔。”

    “呸!”

    一个黑袍道人讥讽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传闻现在普天之下的修行者已经损失了至少三成,这个速度还会加快,因为渊兽还会源源不断的从无尽深渊里出来。当初厉兰封那个混账东西为什么没有想到办法把无尽深渊彻底解决了?妈的他要是把无尽深渊解决了,至于死这么多人吗!”

    第一个说话的黑袍道人正色道:“你这话说的就有些偏颇了,厉兰封做那些事又不是他的义务,他能做到那一步已经殊为不易了。真要是他不管,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渊兽就已经杀出来了。”

    “谁理会这些!”

    之前那黑袍道人冷哼道:“他修为高,这事就该他去解决,难不成还想让咱们几个去解决?要我说你就是胡思乱想的多了,明真之前说的就有道理,咱们几个在这自在惬意,管他那么多事干吗?渊兽自有那些大修行者去解决,咱们出去就算杀上几个,能左右局势吗?”

    说话的这个道人道号地真,和他辩论的道号风真,最后一个道号云真。这四个人都是国师的弟子,天赋不错,得到的指点也不错,所以修为境界不低。只是在天机府里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便是皇宫里出来的人他们也不会给什么面子。

    风真道人说道:“没错,你杀几个,我杀几个,确实不能左右局势。可但凡是修行者,每个人都站出来杀上那么几个,难道还不能左右局势?”

    地真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走啊,何必在这虚度日子。咱们师兄弟几个,师父最不喜欢的怕就是你了吧,只因为你每天都会说些疯疯癫癫的话。师父的教导,你倒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师父临走之前说过什么?咱们几个的任务就是守着那活死人,记录每天谁来谁走,把这件事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师父的教导,我自然不敢违背。”

    风真摇了摇头:“可是这日子,我真的觉得苦闷。”

    就在这时候,最先说话的明真道人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林器乘在里面的时候,好像有人吞咽了一口吐沫的声音发出来,是他吗?”

    地真讥讽道:“你傻了不成?这地方只有咱们四个再加上林器乘,难道不是他还是咱们四个?”

    风真脸色一变:“这地方可不止咱们四个。”

    他这话才说完,就看见一只血糊糊的手从风真道人的胸口伸了出来。这手是从明真道人的背后插进来的,以他们几个的修为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风真道人大惊,身子向后一掠的同时出手,一道剑意绕过明真的脑袋直刺过去。

    当的一声,那剑意实实在在的击中了什么东西,可就好像普通的刀剑砍在石头上一样,纹丝不动!

    然后他们三个就看到,一个眼神空洞的人从明真道人背后出现,表情僵硬,身体看起来也很僵硬,这个人身上还覆盖着一层冰霜不是老圣皇林骥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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