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三四米高石碑前,还有未曾烧尽的纸钱,被疾风吹动,在空中飘荡着,便多了几分凄凉。

    远方出现一名青年身影,他手持草篮,篮中盛满了纸钱,正迈步向此处走来。他步伐看似不快,但每步落下,都能跨出四五米远,迎面的风让他衣袍紧贴在身上,黑发在风中飘动。

    很快,他站到坟前,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跪倒。

    低头,叩首,头触地,地凹陷。他未用力量守护,额头很快变得通红,眼眸低垂着,却掩盖不住那份悲伤。

    九叩首,青年直起身子,低声道:“林婆、嫂嫂,我回来了。”

    这青年,便是莫语。他看着面前两座坟墓,脑海不由浮现起她们的身影,依稀便在身边,却已yin阳永隔。

    莫语自小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自有记忆开始,便在饥饿与恐惧中挣扎求生。直到七岁那年,他逃脱出来,进入莫家,幼年的生活,才真正有了一丝温暖。

    但突如其来的兽cháo,将他所拥有的安宁生活彻底打破,他带着莫良,跨越了大片山林,爬进了四季城。

    那个飘雪纷纷的傍晚,林婆、林嫂收留了他们,他们兄弟才能得以存活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来,在莫语心中,他真正的亲人,便只有莫良、林嫂、林婆三人……但现在,他们已尽数离他而去。一股难言的悲伤与孤独,充斥了莫语整个心神,让他眉头艰难的皱着,眼眸已变得通红。

    “林婆,您在我进入林家那晚开始,便让我立下誓言,不可对嫂嫂有半点杂念。这些年来,我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誓言,尊敬嫂嫂,从未有半分逾越。但我未曾想到,莫良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所有一切事情,我都已知晓,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有教导好莫良,才让他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若无林婆与嫂嫂,我们兄弟早已化为朽骨,如今累你们至此,莫语自知无颜乞求你们原谅,但我已亲手了结了莫良的罪恶,他在临行前,也已知错了。”

    “所以,我只希望,林婆、嫂嫂地下若能见到他,请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你们真的要怪,便全部怪我一人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兄长,他犯的错,我都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宽整大道旁有座几根圆木支撑起的凉茶铺子,供往来路人暂时歇脚,只是这大热的天,路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茶铺子里自然也就没有客人。

    老板脸上遮着一只草帽,正懒洋洋的打着瞌睡。

    突然间,有两骑自远方疾驰而来,马蹄踏的地面,在后面扬起一阵尘土。马背上两名体格健硕的骑者,样貌六七分想象,显然是血脉兄弟,只是此刻嘴唇都起了一层白皮,干裂的厉害。

    茶老板眼看来了客人,急忙起身招呼着,“这大热的天赶路,两位客官停下喝口凉茶吧!”

    “哥,我渴的紧,咱们已跑出了近百里路,要不停下歇歇?”王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凉茶铺子里摆着的水壶,便越发觉得渴的厉害。

    王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那就停下喝壶茶再赶路。”

    两人下马,将马匹拴好,大步走进茶铺子。

    “老板,快来一壶凉茶!”

    “好嘞,您稍等!”

    茶老板很快提了一青sè大茶壶走出来,在桌上摆了两只青白两sè粗陶碗,各自倒满淡绿sè的茶水,笑道:“小店的茶虽是自家种的,味道可不比外面差,两位客官请用。”

    王虎、王豹等不及他说完,仰首便将一碗凉茶饮尽,顿时觉得胸口都舒畅起来,但这感觉只是刚升起,便被口干舌燥的感觉直接打消,似乎更渴了一些。

    “快!再倒满了!”

    “是是是,您请用。”

    “再倒!”

    “再倒!”

    ……

    一碗碗凉茶下肚,王虎、王豹饥渴之意不解,反倒变得更加严重,便觉得肚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每一口喝下去的凉茶,都变成了浇灌的火油,令火焰变得更加旺盛,直要将他们焚烧成灰烬。

    啪一声,王豹手中茶碗被打掉,王虎强忍着极度的饥渴感,低吼道:“别喝了,事情不对!”

    王豹抬起头来,他嘴唇已干裂开,正用力允-吸着自己的鲜血,哀嚎道:“我好渴,渴死我了,我要喝水!”他直接扑到在地,伸舌头去-舔地面的湿泥。

    王虎修为更高一些,见状心中一寒,猛地转头看向茶铺老板,“茶水有毒,我杀了你!”

    他厉吼一声,脚下重重一踏,身影便要扑出。但在这时,他身上血肉突然噼啪噼啪连响,便似一层被晒干的土皮,略微一震便开始碎裂然后快速脱落。掉下的血肉一片干硬,便似被烈火灼烧般,竟没有洒下半点鲜血。噗通落地,王虎已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透过脱落的血肉,甚至能够看到他惨白骨头与干瘪的脏腑。

    茶老板依旧笑着,摇头道:“你错啦,这茶真是好茶,没毒。”说着他取出一把短刀,将王虎的脑袋斩下来,他身体破损的厉害,头部却保存的完好。只是临死的惊恐,让他眼珠瞪大,显得无比可怖。

    王豹还在拼命舔着湿泥,直到他的脑袋也被斩下,他口中脸上沾满了湿泥,神sè却显得无比满足。

    茶老板看着兄弟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叹道:“何必呢,让自己死的快乐点不好。”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动作熟练的将两人头颅包好,装进一只竹篓里,把两匹马赶进茶馆里,然后放了把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很快离去。

    ri头西斜,红霞挂满天边,残阳光芒将跪地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莫语雕塑般的身体略微一动,他缓缓抬头,将草篮放在两坟之间,拂袖一挥,便有火舌跳跃而起,将纸钱焚烧干净。

    俯身,再度叩首,他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莫语深深吸气,将心头所有悲伤藏入心底,不管怎样,ri后的路,他都还要走下去!便在他离去不久,两坟间,有一坟表面石板上突然出现一片白sè斑点,然后很快扩大,竟化为一层薄薄白霜,将整座坟墓覆盖。

    距离四季城不远一片密林,当夜熊战、熊丰兄弟曾在此处截杀莫语,但最终双双葬身于此。

    而今ri,天将暮时,此处又爆发了一场厮杀。

    “剑策!不要挑战老夫的忍受极限,交出你身上隐藏的秘密,我保证放你安然离去。若再反抗,老夫便只能将你杀了,然后自己找!”一脸sèyin郁身穿黑服老者寒声开口,眼眸中尽是森然。

    周边六名修士将此处团团围住,不远处还伏着两具尸体,血水将地面打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剑策身上伤口崩开,血水将长袍打湿,他脸sè变得无比苍白,口鼻剧烈喘息着,眼底隐有不甘绝望,目光仍是一片坚定。此刻闻言,他生硬道:“没有秘密,要杀便来!”

    黑服老者心中杀机大盛,“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他体内瞬间爆发出极强的灵魂波动,竟也达到了四阶灵婴境。

    但在这时,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黑服老者脸sè微变,豁然转首喝道:“山yin柳家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退避,以免惹祸上身!”

    “山yin柳家是什么东西,也有让我退避的资格。”声音未落,一道身影自林木间迈步走来,他周身并无强大气息,但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稳,脚下不断传来落叶细枝的断裂声,此刻竟显得无比清晰,无形之间,便给人以极强的压迫之感。

    柳澄海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听得他口气极大,一时惊疑竟不敢出手,凝神转首看去。下一瞬,他身体骤然僵直,额头瞬间涌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半点。

    居然是他!该死!四季宗也是道貌岸然,既有心夺取,何必还要放剑策出来,引他们出手!若早知四季宗对此有意,难道还有谁活的不耐烦,敢跟你们抢夺不成!

    柳澄海暗暗咒骂,表面却不敢流露半点,心中念头急转,想着今ri撞破此事会不会被这煞星杀人灭口?一念及此,他心中惧意更甚,哪来还敢耽搁,急忙道:“莫语道友,老夫等可立下重誓,绝不将今ri所见告诉任何人,还请道友念在我山yin柳家向来恭顺的份上,放我等一条生路。”

    周边柳家修士,也是一个个面如土sè,身体开始打起了摆子。

    莫语很快察觉到他的意思,微微皱眉,却也无意与他多加解释,冷声道:“都给我滚!”

    “是,多谢道友不杀之恩,我们马上滚!”

    柳澄海生怕他下一刻变了主意,不惜损耗灵魂力量,拂袖一挥灵光卷住身边几人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不见。

    莫语看向剑策,见他满脸苦涩眼中尽是死志,哪里不知他与柳澄海生出了一般的念头。他皱着眉头,道:“你放心,勋凉师兄修剑尚且不屑仗势欺压取你身上秘密,我不修剑,对此更是没有兴趣。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偶然经过此处,你想走现在就可离去,但若是再次遇险,你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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