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 风弄 作者:未知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7部分阅读

    有数处伤口的敌将被重重摔在楚北捷马前。

    “何侠的主车队现在已到何处?”楚北捷问得很淡。

    慑人的不是语气,而是目光。

    敌将一愣,抬头看向楚北捷。马上人气势逼人,朦胧中却看不清轮廓,狐疑道:“将军是何人?”

    “楚北捷。”

    “东林镇北王?”敌将更是诧异,惊呼道:“竟是镇北王?”满睑大惑不解。

    一丝不妥掠过楚北捷的黑眸,沉声问:“你不是何侠的人马?”

    “当然不是。”

    “说清楚!”

    那敌将却片刻没有作声,思索了一会,毅然咬牙,拱手道:“小将折损兵力,又不能完成任务,纵使有命回国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和镇北王做个交易,我愿将所知全盘奉上,只望镇北王可以放过我那些尚存一息的手下。”

    糟……

    楚北捷已知料错敌踪,心如乱麻,面上却越发冷静,冷然道:“你说。”

    敌将一听,便知交易已经达成,镇北王一诺重于千金,也不犹豫,立即答道:“我是归乐啸奔骑校将赵文。大王接到密报,指何侠极有可能秘密潜入东林,劫走白娉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所以大王命我立即率部秘密潜入横断山脉,狙击何侠,并找机会将白娉婷接回归乐。”

    “归乐王何肃?”楚北捷皱眉道:“他怎知道何侠会走横断山脉?”

    赵云果然言无不尽:“根据密探来报,云常边境最靠近横断山脉的地方最近派驻了重兵,若不是以横断山脤为归路,何必派驻重兵接应?”

    臣牟插入,问:“你所部有多少人马?”

    “九百。”

    臣牟露出狐疑之色,冷笑道:“你只有九百人马,竟敢潜入东林狙击何侠。”

    “人马太多,怎么可能不让东林守军发现?我部是归乐最善潜伏匿藏的一队,可以不动声色潜入东林,也已是侥幸。九百多精兵,伏击何侠有余,怎知会遇上镇北王足足有三千多的人马?”

    臣牟见他言词直率,倒不像说谎,反问:“你可知道何侠有多少人?”

    “难道超过一千?”

    “整整八千。”

    赵文不肯相信,摇头道:“不可能,何侠进入东林境内比我们更远,如果真有八千人马,东林军一定会有所察觉。”

    臣牟回都城途中遇见楚北捷,一路急奔而来,还没有时间思前想后,此刻听赵文一提,想起自己被调离龙虎大营,心骤然往下一沉,偷眼向楚北捷看去。

    楚北捷一脸阴沉,眸中既悲且痛。

    八千敌军,就算真有本事隐匿行踪,瞒过东林边境守军,但围困隐居别院时,又怎可能不惊动附近的龙虎大营?

    唯一的解释,就是东林大王有心安排。

    敞开大门,让敌人劫走白娉婷——楚北捷的心上人。

    楚北捷不愿谈及此事,时间紧迫,立即问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既然一直在此潜伏准备狙击,何侠应该还没有从此路过去。可我们是从何侠后面追来的。那么,何侠的人马到底在何处?”

    赵文摇头:“这里是横断山脉唯一的入口,我可以保证何侠确实没有通过。”

    臣牟叹气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何侠中途换了另一条路。”

    赵文茫然道:“若我们大王的密报无错,接应的重兵只在横断山脉附近,何侠仓促改变回国路线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除非他知道这里有伏击。”

    “知道又有什么奇怪,归乐有眼线,云常就没有眼线?”

    楚北捷心沉得像铁,无心再追究何侠为何精明至提前改变路线,默默将剑插回鞘内,吩咐道:“埋葬好殉身的儿郎,全队在离战场三里的地方休息。让大家扎营造饭,好好睡一会,中午再出发。”

    臣牟讶道:“我们不继续追了?”

    “追得上吗?”楚北捷低声反问了一句,心如绞痛,暗中攥紧缰绳,将手中伤口磨得阵阵剧痛,沉声道:“我们追岔了路,现在绕回去再追已迟了。”

    胯下即使是千里马,追上时,何侠也一定已经进入云常境内。

    那个时候,何侠一方的人马,再不是八千这么简单。

    未入云常边境之前,三千对八千,九死一生,尚有一线生机。

    入了云常边境之后,敌我更加悬殊。三千对数万,怎可能破入何侠的队伍核心?就算杀至最后一兵二卒,也不会有机会在垂死前再瞧那秀美的脸一眼。

    若无功战死,从此琴音寂寥,佳人囚于他方。

    不甘心。

    怎么甘心?

    “王爷……那王爷怎么打算?”臣牟遵诺放了赵文一千残兵,回转头,瞅见楚北捷压抑着心痛愤恨的脸。

    “到边境去,集结大军。”黎明在腥风中降临,楚北捷阴沉的目光射向遥远的云常,唇边勾起一丝绝不反悔的冷冽:“本王要倾尽东林举国兵力,一寸寸割裂云常的疆土,直到何侠将娉婷双手奉还。”

    红颜素手,剑胆琴心。

    娉婷,你一笑一颦,美如斯,令我心痛如斯。

    求你回眸,为我再一笑。

    只一笑。

    我用举国兵力,生生世世偿不尽的杀孽,与你笑靥中的绝韵,应和。

    冬快去了,寒意未散。

    四国局势剧变,按照先前的交易,北漠王得到先前被东林军占去的边境地界,北漠联军随即撤回。

    何侠目的已达,领着赫赫三十万联军压境,未曾有一场大战,安然退出。

    百姓只道上天仍存慈悲,未知内中玄虚惊心动魄,断肠人欲哭无泪的凄然。

    人心稍定,情势却出人意料,急转直下。

    东林王宫刚刚接到敌军撤退的消息,寝食不宁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盛大隆重的宫廷贺宴未散,另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不期而至。

    统领全国兵马的镇北王楚北捷已经动用兵符,下令集结东林全国兵力,直压云常边境!

    偌大的宫殿,欢声笑语顿化惊愕,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云常不同归乐北漠,此国蓄势已久,又有当世名将何侠掌着兵权,

    倾一国之力进犯云常,死伤必定惨重。东林又如何有足够的人马防备归乐北漠的落井下石?

    镇北王素来沉稳谨慎,怎会如此不智,做这种与自杀无异的事?

    “是真的吗?”东林王端在手中的酒杯凝然不动,注视着俯跪在大殿下风尘仆仆的传令使。

    歌乐已停,刚刚还欢歌载舞的歌姬们感受到殿内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颤栗着匍匐在边上,深深低头。

    传令使赶了几天的路,声音已经沙哑,大声禀道:“回禀大王,镇北王的帅令是六日前下达的,现在边境各将,连同四大兵营的将军们,都已奉命启程,赶往地点与镇北王会合。”

    东林王一言不发,转头看了脸色惨白的王后一眼,缓缓放下手中金杯,扫殿下一眼:“你们怎么看?”

    镇北王隐居后重返都城,举国欢庆,但数日后,却走得匆忙异常。对于楚北捷和白娉婷的事,众臣中,官阶低不知道内幕的不敢随便开口,官阶高的更是噤若寒蝉。

    窒息般的沉默,一时充斥偌大宫殴。

    老丞相楚在然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开口问传令者:“王爷调动各处边境守军和东林四大常驻兵营,那怎样安排与北漠归乐接壤的边境防卫?”

    “留下十分之一的守兵驻扎在原来的关卡。”

    十分之一的例行守军?

    大臣们哗然。

    关卡形同虚设,万一其他两国忽然发难,岂非可以直入东林腹地?

    所有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东林王身上,

    东林王脸色极为难看,眸光接连闪烁,拿起酒杯,缓缓喝尽一杯,沉声道:“寡人要清静一下,都退下吧。”

    臣子们惶惶站起,七零八落地从放满佳肴的小几前出来,列队俯首。

    “臣,告退!”

    跪在一旁的歌舞姬和乐工无声无息,小心地鱼贯退下。

    真正的沉默随着臣子们的退下来临。满殿都是酒宴后的狼藉,众人散后的寂寥。

    大军集结边境,挑战何侠。

    他为了这个国家,不惜出卖亲弟,牺牲白娉婷。

    如今楚北捷为了白娉婷,不惜出卖亲兄,牺牲东林。

    谁是因?

    谁是果?

    东林王坐在王位上,高高在上地俯瞰他的大殿,无声再饮一杯。

    一只嫩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他掌中的金杯。

    “大王……”王后在旁边,低声道:“请大王快想办法,颁布王令,收回镇北王的兵符。”

    东林王转头看焦急的王后一眼,苦笑道:“王弟没有兵符,难道就调不动边关的兵马?”

    这批东林精锐,当年在楚北捷令下,连攻击都城,围困王宫都毫不犹豫。

    有的人,天生具有号令万人的魄力。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啊,大王。”王后痛心道:“为了一个白娉婷,将国家安危抛诸脑后。镇北王此举和疯子有什么不同?只顾私情,背叛王族,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东林王深沉的目光直射殿门外的远方:“他已经做了。”

    不顾生死,不顾王族,不顾国家。

    第一次,枉顾从出生起就被教导的责任,一往无前。

    只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白娉婷。

    “北捷,北捷,你还是寡人以前那个,愿为东林牺牲一切的王弟吗?”东林王徐徐起身站立,仰首目视苍穹无底处。喉头一阵发痒,“哇”

    一声,满口鲜血染红前面古朴的案几。

    “大王!”王后惊叫,扬声急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侍从们纷纷赶来,被眼前情景吓得六神无主。

    “大王!”

    “大王保重啊!”

    “御医,快叫御医!”

    劲风骤雨,席卷而至。

    东林宏伟古老的王宫,传来阵阵悲哀惊恐的呼唤。

    王位前,满案怵目惊心的鲜血。殷红,与隐居别院门的的亲卫们所流淌的无异,与沙场上剑锋滴下的无异。

    国与家,家与人,恩怨缠绵,山高地厚。

    白娉婷,你何德何能?

    半年一幽 20060103 20:47

    第三章

    云常。

    何侠挺身屹立于桌前,安然镇定地,将于上刚刚送到的军报随意放在桌上,转视他的娇妻。

    “公主不必担心。东林连年征战,兵力已有损耗,我云常却恰恰籼反,养精蓄锐多时。”笃定地,何侠淡淡一笑。

    耀天公主雍容地安坐在椅下,凝视她久别的夫婿。脸庞俊美如初,气度从容如初,所不同的,是眉间多了一点看不仔细的满足。

    “真要开战?驸马当初要求组成云常北漠联军时,也曾说了,这只是逼敌屈服,制造有利于我云常的形势,点到即止,不必与敌方大军正面接触。”

    何侠仔细观察耀天的脸色,柔声问:“公主害怕吗?”

    耀天幽幽叹道:“楚北捷是有名的将领,东林兵力也并不弱,如今东林大军数日内就将集结在我云常边境上,敌人来势汹汹,我怎能不惧?还有一点也不得不虑,北漠王虽是云常盟友,但万一他不顾信义,趁我们对付东林无暇顾虑南方边境而忽然出兵攻击我们呢?”

    “让公主忧愁,是何侠的过错。”何侠上前,居高临下,爱怜地摩娑娇妻的脸庞,用极有磁性的声音低声道:“请公主将所有的忧愁都交给本驸马吧。何侠保证,绝不让公主受一点委屈。”

    沉甸甸的凤冠端正地戴在额上,阻碍了耀天上挑的目光。她仰起脖子,深深看入何侠眼底,眸中波光颤然,甜笑道:“有驸马在,我还怎会有忧虑?”徐徐低头,却忽然被何侠指尖一挑,勾住尖尖的下巴。

    身不由己地,又一点点随着有力的指尖抬起头来,唇上热度骤升,何侠飒爽的气息,温和地蔓延进唇齿之间。

    轻吻,一丝一丝加剧。

    耀天被他吻得娇喘连连,脸红过耳,好不容易被何侠松开了,心跳仍急得似要跳出胸膛。举手整理被弄乱的鬓发,远远对镜瞅了一眼,连耳廓都是通红的,又怨又嗔地横何侠一眼,轻声道:“驸马真是的,这是王宫,又不是驸马府。若是侍女们看见了,让我怎么见人?”

    问侠爽朗大笑:“公主恕罪。离开云常多日,何侠时刻思念公主,实在情难自禁。”压低声音问:“公主今晚凤驾是否会到驸马府?东林大军正在集结,本驸马过几日就要赶赴边境应付楚北捷。这仗不知要打多久,也不知多久才会回来见公主。”

    耀天被他的热风吹得耳朵痒痒,心脏一阵乱跳,低声道:“驸马不累么?昨天深夜才刚回都城,今日又一早进宫,肯定没有睡好。”

    两人私|处的屋内旖旎之气正重,珠帘后却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人影在帘后缓缓靠近停住,绿衣恭敬的声音传来:“启禀公主,丞相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耀天吩咐了一声,转头瞅着何侠,笑容似蜜般,在精心修饰的眉上化开,又责怪道:“都是驸马不好,害我脸上红成这样,待会让丞相看见了可怎么办?”

    “看了就看了。丞相也是过来人,难道会不明白夫妻之间的事?”何侠温和地笑起来,又凑过去,压低声问:“公主还没有回答本驸马,今夜是否会去驸马府呢。”

    “你这个人啊……”

    “相思之苦嘛。”

    无论多潇洒的男人,一旦无赖起来,都让女人手足无措。

    耀天又好气又好笑,抿唇道:“驸马刚回来,我就迫不及待驾临驸马府,臣子知道了会怎么想,耀天是女子呢。看来……还是要早点帮驸马找两个貌美的贴身侍女才行。”狡黠的眼珠,瞥了何侠一眼。

    何侠不动声色,仍笑着追问:“今夜,就在驸马府的后院里备酒和点心,如何?”

    耀天忍着笑,横他一眼,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肩上轻推一把,催道:“将军们都等着向驸马禀报军情呢,驸马快去吧。小心丞相进来碰着了,又向驸马唠唠叨叨地进言。”

    何侠风度翩翩地在她腮上轻轻拧了一记,退后一步,敛了玩笑之态,行礼唱喏:“公主金安!”

    掀开琳琳琅琅的珠帘,正巧看见贵常青从走廊处转过弯来。

    “驸马爷。”

    “丞相大人。”

    礼貌地微一点头,两人错身而过。贵常青转身凝视何侠充满自信和气势的背影,沉默片刻,才转入内室的珠帘后,向耀天问安。

    “不要多礼了,丞相请坐。”

    绿衣送上专为贵常青准备的浓茶。贵常青接了,啜了一口,抬头打量耀天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甜蜜之色,开口笑道:“怪不得臣子们都说,只看公主的精神气色,就能知道驸马爷是否在都城之内啊。”

    贵常青为相多年,看着耀天长大,犹如耀天父亲一般。耀天被他一笑,轻声嗔道:“丞相怎么也来开耀天的玩笑?”

    贵常青慈爱地看她两眼,收敛了笑容,换了另一种严肃的语气,沉声问:“公主和驸马爷说过了吗?”

    一听此言,耀天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消失。

    “问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蹙眉道:“他对于东林的重兵威胁毫不在意。一点也没有将白娉婷交出去,以停熄战火的意思。”

    “公主,若真与东林正式交锋,对手又是楚北捷,纵使是驸马爷亲自领兵,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啊。对我云常没有丝毫益处。”

    “我有何办法?”耀天蹙眉道:“方才谈论东林方面的军事,驸马连白娉婷的名字都没提,可见他绝不打算和楚北捷谈和。”

    贵常青不言,用碗盖拨着茶水面,细看里面圈圈涟漪,让耀天注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多时,才双手将茶碗在桌上端正放了,语重心长道:“公主采纳驸马之计,不惜派出大军,冒险逼近东林边境,是为了让楚北捷因为白娉婷而与东林王室决裂。”顿了顿,目视耀天。

    耀天道:“请丞相说下去。”

    “以楚北捷不顾大局,贸然集兵进攻云常的行为来看,他和东林王族再不会同心同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白娉婷的价值也已经丧失。驸马爷留着白娉婷,有害无益。”

    “丞相的意思……”

    “公主不但有远虑,也要小心近忧啊。”贵常青刚直的眸子看向耀天,沉声道:“驸马爷现在将白娉婷安排在驸马府中。臣听说,驸马爷吩咐卜去,除了不能擅自离开外,待她的礼数有如府邸主母。”

    耀天凤冠坠饰微晃了晃,别过贵常青的视线,沉吟不语。

    半晌,耀天才淡然道:“我知道了。”

    遣退贵常青,绿衣上来禀报:“午膳已经备好。”

    “我不饿,叫他们拿走。”

    又将绿衣在内的一干侍女遣走,一人静静坐在室内,低头思索。珠帘上的各色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被风撩着,偶尔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耀天举手,自行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拿在手中仔细瞅了一眼,放在桌上。头上其余的几个发饰一一取下,乌黑的长发倾泄下来,盖在肩上,瞧在镜中,脸蛋变得尖了点,更显娇丽。

    对镜,耐心地翘起嘴角,换了几种笑容,都极好看。耀天敛了笑,随手将镜子覆在桌上,唤道:“绿衣!”

    绿衣从廊上赶过来:“奴婢在,公主有什么吩咐?”

    “我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准备。”

    耀天柔和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笃定,从帘后传出来:“水里撒点雪山上采来的七香花瓣。”

    “是。”

    绿衣应了一声,耀天似乎又想起一事,问:“我上月生日时,厚城吏官献上的胭脂,叫什么呢?”

    “回公主,叫芳酿。是用一种极难得的花儿的花瓣制的,涂在脸上又细又匀,献上来的官儿还说,擦了那个,可以让肌肤嫩得像初生的孩子一样呢。”

    耀天似在仔细听着,“嗯”了一声,吩咐:“沐浴后,把那芳酿取过来让我试试。”

    “是,公主。”

    吩咐够了,绿衣自去准备一干事宜。耀天从椅上站起来,低头凝视身上姹紫嫣红的公主长裙。

    这是云常第一流的裁缝为她度身做的,上面的花卉鸟兽,让几十名宫内最好的绣工忙了整整一月。

    宽袖长摆,银紫流苏直坠到脚边,气度自有,贵不可言。

    耀天乌黑的眸中,闪烁一丝期待和骄傲。

    当世二名将,小敬安王和镇北王,总被世人摆在同一个天秤上比较。

    自己是堂堂云常公主,已是何侠的妻。

    那夺了楚北捷的心的白娉婷,又是怎一副模样呢?

    白娉婷此刻的模样,醉菊看得最清楚。

    两人空手而来,替换衣服也只有两件,一路颠簸,又累又脏。一到驸马府,仿?吩缱急负盟频模徊4粘j褂玫亩鳎挥梅愿溃汲鱿衷谧钏呈值牡胤健?brgt;

    桌上,是娉婷的铜镜,和在王府里使惯了的玉梳。大衣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都是娉婷喜欢的颜色,大小分毫不差。

    门内有案几,几上一把千金难求的古琴,旁边放着一个玛瑙缸子,里面放满了五彩的小鹅卵石,骤眼看上,差点以为是满缸子宝石。

    屋内熏着香,暖意丝丝,却一点也不闷。

    窗台上的花瓶里,斜插若一支新鲜剪下的白梅,盛开的花朵旁,点缀着几颗绒绒的小花苞。

    一切完美得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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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侠一早进宫去了,剩下两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熟悉新环境。

    娉婷就在后院,她的脸上,已没有了初六当夜,月过中天时悲痛欲绝的凄然。代替的,是朦胧的悠然,仿?肺砹肿派剑萌顺蚣黄恋榈榈穆桃猓疵蛔潘穆掷?brgt;

    这般古怪的悠然,让醉菊不敢太靠近她。

    静静隔着走廊上的木栏,凝视着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仍很直,挺挺的,醉菊知道里面的肝肠已经寸断了,却不明白她为何还能站得那般直。

    醉菊轻叹。

    她明白不过来的,除了白娉婷自己,又有谁能明白过来呢?

    醉菊再三地叹。离得这么近,看得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心。

    隔着廊,醉菊叹得几乎又要忍不住眼泪,她谨慎地举手,抹着眼角。娉婷却在这时忽然转过头来,急切地朝醉菊招了招手。

    醉菊简直愣住了。

    自从娉婷倒了药汁,伏地大哭后,就变成了一个魂魄似的,不然就像个木偶,再不然,就是高深莫测地不发一言,眸子也没有焦距,醉菊一路来,还没有见过娉婷这般有生气的动作。

    虽只是招招手,也叫人一阵狂喜。

    醉菊急急拐过走廊,赶到娉婷身边:“白姑娘,怎么了?有什么吩咐吗?还是想吃东西?”

    娉婷摇了摇头,警觉地环视左右,见不到外人,才低声道:“在踢我呢。”苍白的脸,逸出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温柔笑意。

    在多日的悲伧绝望后,这是醉菊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笑。

    “这么快就有动静?”醉菊蹙眉道:“姑娘一定是弄错了,才多大啊,这个月数还未能踢呢。”

    “不会错。”娉婷咬着唇:“明明动了一下。”那极微小的表情,在刹那间,让醉菊电光火石般,忆起曾在楚北捷怀里无理取闹的秀丽佳人。

    回忆不期而至。

    在那个绝望的夜晚后,第一次不带着悲哀回来造访。

    隐居别院中,散在空气中的梅香,埋在土里的素香半韵。红蔷常常不知跑到哪去,亲卫们守在各处,见面点头寒暄两句,漠然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心肠却很好,也是个细心温柔的人。

    厨房的大娘们每日送饭菜过来,亲切地叨叨上两句,知道今天的饭白姑娘吃得香,拿着食盒满足地离去。

    楚北捷的身影在哪里,白娉婷的心就在哪里。她弹琴,他静立一旁,抬头低首时,眸光一旦碰上,便仿?诽鸬迷僖卜植豢?brgt;

    白雪为背景,如画般美。

    此刻回想,醉菊才发现隐居别院中的那段日子,何等珍贵。

    纤细的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醉菊才回过神:“哦……姑娘……”

    “我不能留在这里。”娉婷轻轻的声音里,带着早已下好的决心。

    这个孩子,绝不能让何侠知道。

    但现在两人被囚禁在这,娉婷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何侠怎么可能不察觉?

    “姑娘,王爷一定会很快来救你的。”

    话刚出口,醉菊已经后悔了。

    娉婷的表情,像冬日河流上结得薄薄的冰层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仿?匪布淙芽恕?brgt;

    她别过脸,就势在后院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低着头,让醉菊看不清她的脸色,半日才幽幽道:“醉菊,求你一事……”

    醉菊深悔自己嘴快,忙低声道:“醉菊错了,以后再不向姑娘提那个人。”

    娉婷这才抬头瞅她,许久,向醉菊缓缓伸出她的手。

    醉菊一把握了,跪了下来,仰头道:“姑娘什么部不必说了,醉菊明白的。”

    两只白皙纤弱的掌握在一起,越握越紧。

    雪纷飞,花坠泪。

    越怕伤心,越被人伤心。

    镇北王府中古琴已毁,曾被大掌暖暖抚摸的青丝今日再无余温。

    你仍是天地心志强弩宝刀,我已非雪月魂魄红颜纤手。

    过了中天的月,将入骨相思,碾成飞灰。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什么是锥心之痛。”

    已知道了。

    痛过一次,便知道了。

    痛得并非全无结果,至少腹中多了一条小小生命。这单薄身躯内,心碎了一颗,仍有一颗。

    那一颗心虽小,也许还尚未成形,但已跳得如此剧烈,没人能遏制它的生机。

    “不管怎样,先要保住孩子。”醉菊轻声道:“姑娘路上颠簸,又忧郁伤心,现在一定要放开心怀,好好吃饭睡觉。我要叫他们弄些补胎的药汤才行。”

    “万万不可。”娉婷反对道:“何侠也精通医理,只要知道你弄这些东西,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前最紧要的,是想法子逃出去。”

    醉菊眼睛一亮:“姑娘已经想到法子了?”

    娉婷蹙着眉,轻轻摇头:“何侠不是寻常人物,要从他这里下手,实在不容易……”

    “那……”

    “一定要想到办法。”娉婷眸光转逸,焦点忽然定在手边的石桌上。

    石桌的边缘,刻着三个小小的篆体字——“驸马府”。

    驸马府,云常驸马。

    何侠在云常的军权,皆来自于这驸马二字。

    娉婷细细瞅那三个篆体字,紧蹙的眉缓缓松开,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那云常公主,是怎样的一个人……”

    云常的公主,听说闺名‘耀天’。

    灿若春花,端庄美丽。

    昔日年纪还小,与少爷一道读书,偶尔先生有事外出,便想尽法子出去串门。去的若是何肃王子府,常会遇上各位王族子弟谈笑闲聊。偶尔说起云常王族的风流韵事,便是两字评价——可怜。

    听说那云常王宫内,不但美人数目是四国王宫中最少的,就连大王和王后也不能随意亲热。

    偌大王宫,唯一可以同寝的地方,是王后的私人宫殿。

    一旦出了那小小蜜窝,再亲昵也要正襟危坐,分处两旁。

    “可怜可怜,怪不得云常大王膝下只有一女。”

    “这样抑着,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

    这一众刚刚懂点人事的贵族子弟们言词无忌,啧啧感叹,想到自己身在风俗开放的归乐,郎情妾意,只要水到几可渠成,大叫侥幸。

    “公主也是命苦。我们归乐,公主出嫁都住在驸马府里,夫妻天天腻在一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云常就不同,公主出嫁,却仍要住在王宫,只有要行那风花雪月的事时,才通知附马,说好哪一夜过去。”

    “哈!那一个月几次,不全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只看公主的马车来了几次就行。”

    娉婷站在少爷身后,听他们肆无忌惮,早羞不可抑,拉着阳凤,自行到院子里找株翠绿的垂柳,选了大石坐下,聊女儿家的心事。

    前事不可追,回首看去,物是人非。

    娉婷无奈,只能看眼前。当初谈笑着云常王族可怜的少爷,已是这云常驸马府的主人。

    只是这来自归乐的驸马,和深在宫中的耀天公主,到底夫妻恩义如何?

    领兵至边境,再潜行人东林,兵围隐居别院,带着战利品返来,如此算来,何侠已经离开公主多日。

    夫妻小别,远胜新婚。

    相思否?

    若是那人,离了一天再回来,便也像隔了一世未见似的,豪取强夺,教人整夜不得安生,求饶了还要连连索吻。

    那人……

    心猛地一疼,像带倒钩的箭早嵌了进去,如今被人不留神扯了一下。娉婷蓦然惊觉,用指甲暗中狠掐嫩得出水的肌肤。

    不要想。

    不许想。

    再也不想!

    深深呼吸,将思绪逼着迫着,转回那“驸马府”三宇上。

    何侠取得军权并没多久,要牢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哄好娇妻。这位已经在归乐的宫廷政治中失去家园,吃够苦头的小敬安王,不会不明白公主的支持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何侠会使尽浑身招数,让公主殿下俯首称臣。

    回到都城,精神爽利的第一晚,不是最应该用在柔情蜜意上,垂幔床榻处吗?

    娉婷沉思良久,转头看向醉菊:“何侠今日一早出门,是进宫见公主吗?”

    “他沐浴过后,悉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应该是去见公王。”醉菊想了想:“当然要急着去见,公主说什么也是云常的主人嘛。”

    见娉婷露出思索神情,眸子流露出计定的颜色,却似乎又遇到想不通的难题,秀气的眉忽然皱起来,醉菊试探着问:“姑娘是不是想到法子了?和云常那位公主有关系?”

    娉婷显然遇到难题,慢慢将头摇了两下,盯着醉菊,又是一番沉默,才启唇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药方,可以暂时改变我的脉息,不让何侠为我把脉时知道真相?一夜就好。”

    她本身就精通药理,知道此事真的不易。

    这药方要有效,而不能伤害腹中胎儿,而且在囚禁当中,醉菊要什么药材都要通过驸马府的人,何侠怎会不起疑心?

    醉菊道:“姑娘考我的医术吗?这样的药方,别说我,就是我师父也是没有的。”

    娉婷也没抱多大希望,脸色黯然,低声道:“这是最疏忽不得的关键,没有想好这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醉菊的唇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药方是绝没有的,但我也没说别无他法呀。给我七根银针,保管今夜之内,何侠摸不到姑娘腕上的胎脉。”

    “针灸?”娉婷眼中咋喜。

    东林神医霍雨楠的拿手绝技,正是针灸。

    “不过,这也只能一次,用多了,毕竟对胎儿不好。”醉菊实话实说:“而且针灸之后,脉搏无法像平常一样平稳,会稍呈紊乱。”

    “这更好了!”娉婷轻轻一掌,击在石桌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有了三分从前的光彩,压低声音道:“我正要让何侠以为我病了。”

    “但是银针……”

    “银针还不容易?何侠吩咐,驸马府中人要待我如主母。”娉婷的视线,悠悠转向小池对面一直探头探脑的两名侍女:“叫她们拿,敢不给吗?”

    第四章

    雪刚停住的时候,何侠回到了驸马府。

    昨天深夜才到,今日却起个大早,进宫见了公主,又为了东林事被众将军困在议事厅里商讨战事,纵使铁打似的身子,也略有了些倦意。

    他这位驸马眼中的驸马府,金碧辉煌,却总少了点人气。今日从宫中策马归家,却对它多了一分亲近,也多了一分不愿面对的怯意。

    这亲近和怯意,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娉婷在的地方,总会染上和娉婷眸中一样的颜色,回响着和娉婷呼吸一样的频率。

    她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渗进别人的每一口呼吸,牵着别人的心,而白己却永远是一副懒懒洋洋,毫不自知的模样。

    只有何侠是例外。

    十五年相伴相随,何侠自问也能渗进娉婷的呼吸,牵着娉婷的心,他脸色有不对,身上不舒服,兴致不好,都会引起娉婷的注意。那双聪慧的眸子轻轻转上两圈,便能猜出他的心事,于是逛园子也好、弹琴也好、说笑话也好,体贴地为他排解。

    有时劝了满心不痛快的他拿起剑,舞一套敬安剑法,娉婷也一边换了袖子特别宽大的裙子来,伴着他的剑,跳一曲缓慢轻柔的“九天”。

    灵犀相通,堪怜身边一朵解语花。

    天下间的男人,没有几人能有这般福气。

    这是属于何侠的福气,曾经。

    当娉婷的目光移向他处时,何侠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得到娉婷的关注,是如此宝贵的满足。

    原来珍贵的不是琴声低唱,动人的舞,魅人的笑,而是那一分安心的感觉。

    原来天生的福气,也天生注定有失去的一天。

    这些曾经属于他的福气,难道注定统统都要给了楚北捷?那个敌国的王爷;那个设下计策假装败退,挑拨得何肃向敬安王府动手的镇北王;那个留下离魂宝剑,从此让娉婷怅然若失的男人。

    踏上台阶的脚步有些迟缓。

    眼前的门槛真高,这是他驸马府的门槛,似乎再高一点,就能把门也挡起来,成了一座结结实实的监狱。

    他自愿跨进来的,但不等于愿意在里面待上一辈子。

    何侠低头,看自己掌中被剑磨出的茧子。他的手,有力而灵巧,知道怎么巧妙的挑砍穿刺,为自己赢取胜利。

    四国已乱。

    乱世,就是英雄的乐园。

    他是天生的将才,敬安王府的出身,更给了他居高临下观测时局的本钱。他天生,该是这攘攘众生最顶端的一个。

    但另一个人也有这般雄厚的本钱。楚北捷,也有尊贵的出身,也能文能武,也有治国的才干,也有领兵的细心勇猛。

    最重要的是,他也有使人臣服的气势和风度。

    他和何侠,就像归乐的两琴,阳凤与白娉婷,一生之中,总要被连在一起的名字。

    阳凤和娉婷从小是好友。

    他们两人,却注定是敌人。

    娉婷已经回来了,楚北捷得不到她。就像娉婷一样,楚北捷也永远不会得到这个天下。

    何侠的眼中,射出毅然之色,昂首举步,跨过驸马府高高的门槛。

    匆匆过了前厅,绕过小池的回廊,忽然在石屏风后站住了脚。何侠注视着小亭里的身影。

    亭中有石桌。古琴摆了出来,香在一旁默默燃着。娉婷坐在古琴前,无声地抚摸着琴头,仿?匪言慈竟饲俚娜魏我凰亢辜#惩诚钢碌啬ㄈァ?brgt;

    看到这一幕,何侠才深深地想起,他已经很久不曾听娉婷弹琴。

    他总是坐得最近的,在一旁看着,美得无法形容的十指衬着古朴的琴,被拨动得颤栗的弦,吐出美妙的音,倏忽就变了破风的箭,清越地向天上射去。

    连浮云,也惊艳得不忍离去。

    未听到娉婷的琴声,竟已有那么久了。

    他不敢惊动娉婷,静静站在石屏后,期待熟悉的琴声响起。那会安抚他疲倦的心,指引家乡的方向。

    娉婷却似乎无意弹琴,她只是低头,用指尖反覆摩娑着古琴。若有所失的目光,停在细细的弦上。

    香优雅地燃着,暗红色的点,渐渐降到低处,使劲地闪烁几下,终于熄灭了。

    “为何不弹?”何侠从石屏后走了出来,踩着雪地上蜿蜒的青砖石块,停在亭前。

    娉婷恍若未闻,仍怔怔瞅着那琴。

    “这琴是我特意遣人从归乐买回来的,喜欢吗?”

    再好言相问,也得不到回应。

    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娉婷就再没有开口和他说过一个字。

    她的人回来了,她的心却忘在了东林。

    好一会,何侠叹了口气:“晚饭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厨房。这府里养着两个归乐厨子,最会做蒜香肘子和泥绒酱瓜。”

    他打算回房歇片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好久没听见你的琴声了。”低声说了一句,回头要走。

    “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少爷在雪中舞剑了。”

    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侠惊讶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欣喜,低声问:“想看吗?”

    娉婷却别过目光,幽幽叹了一声:“少爷不累吗?昨夜才回来,一早就出去了。”

    何侠动情地凝视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有你看着,怎么会累?”

    剑,温柔地出鞘。

    如蛟龙入水,畅酣自在,如古藤老须悠悠垂地,错落有致。

    剑锋处行云流水,气势蓦长,身形快若奔雷。

    娉婷倚亭而坐,默默看着。

    她的目光如烟似水,柔柔一瞅,何侠再多疲累也尽化乌有。

    何侠持剑腾空飞跃,转眸处,与娉婷视线对个正着。

    一瞬间,安逸的敬安王府,仿?酚值搅搜矍啊?brgt;

    一切都没有改变。

    爹娘仍在,家园仍在,他曾经努力保护和为之自豪的一切,都在。

    傲气年华,风花雪月,不曾稍逝。

    何侠剑走偏锋,使尽浑身招数,要留住在他心中烙下重重印记的昔日。

    寒寒北风中,挡不住豪气顿生。何侠一剑舞毕,大汗淋漓,潇洒举袖往额上一擦,笑道:“再来!”

    剑锋斜斜向下一挑,蓦然一顿,身形已变,如龙欲飞天,蓄势?br /gt;

    孤芳不自赏 风弄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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