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不愧是战国时代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光是宫室的规模就是栎阳的三倍以上;男性宦臣也就罢了,女性宫侍个个穿得跟花蝴蝶一般,居然都是染了色的上好丝绸。

    这个时代的染色工艺还不算很过关,虽然已经有了经水不掉的高温染色工艺,成本却极为高昂,可这些最普通的宫娥居然就穿上了这种丝绸?这完全就是不合礼仪的做法啊?尤其在深宫中还是如此,一旦传出去田午的名声就算是毁了,世人会将他与那个喜爱细腰的楚王相提并论,都是昏君的代表。

    田因齐似乎看到了白栋意似询问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侯父晚年喜爱缤纷的颜色,所以......所以......”

    白栋和秦越人互看一眼,同时打了个哈哈。难怪田午会病势加重了,这位君主年轻时还算励精图治,一手创立稷下学宫就是他的杰作,却不想到了年老时竟变得如此逐色,他不病重谁病重?白栋听过‘病入膏肓’的故事,本来猜测这位小齐桓公是得了癌症一类的疾病,如今看来,莫非是与色相关?这东西可也是会要命的。

    “侯父,白子和卢医先生到了。”

    田因齐挥手命几名内侍退下,压低了声音对斜躺在锦榻上的田午道。

    “是创造了新文字的白子和当代扁鹊卢医先生麽?”

    “正是白栋,齐侯可安康否?”

    白栋仔细打量着这位一手创建了稷下学宫、日后让田氏不惜以齐桓公为庙名的君主。

    今年田午才不过四十岁,可面容却十分的削瘦。如果不是一身暗金纹饰的华丽睡袍。只怕会被人当成一个乡间的普通老人;还是中年的田午胡子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奇怪的是竟然目光炯炯、面色红润如婴儿,如果不是他说过一句话后就引发了剧烈的咳嗽,还真不像是个病人,甚至都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

    秦越人面色怪异地耸了耸鼻子。他是个医生,接近病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嗅吸这里的病气和药味;田午的沉苛之气他是感受到了,却没有嗅到常见的草药气息,倒是发现这宫中有股子说不清楚的古怪味道,有些腥膻、又有些让人心烦躁热。

    “上次见卢医先生还是王六年罢?悔不听先生所言啊......如今本侯病体沉重。还望先生能救我......”

    田午还算是个明白人,白栋虽然也有神医之名,可惜名声太大了,而且这位白子似乎无所不通,不像是个正牌医者,所以他第一个求救的还是秦越人。

    “齐侯双目神光炯炯、面色红润,却不像是个病体沉重的人啊?”

    白栋也看到了秦越人的古怪表情、嗅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心里微微一动,只是还不敢确定,便出言试探了一句。田午还没怎么样。田因齐却是面色一变,白栋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这小子明为忠厚仁孝其实却是个暗中加害父亲的竖子?

    “让我看看!”

    身为真正的专业人士,秦越人比白栋更为好奇,大步走到田午床前,伸手就把住了他的脉门。

    刚一搭上脉,秦越人的脸色就变得精彩起来,片刻后双目大睁:“齐侯的脉像洪烈犹如少年,却惜失之浮躁;且病势明明已入腠中,却又精神聚而不散,此非寻常药石之功也!究竟是哪位医者在这里为齐侯用了虎狼之药?难道不知如此用药非但无助病情,还会令病人元气耗尽,损身折寿麽!”

    秦越人目光凶狠地在宫室中扫视,似乎这个给田午胡乱用药的家伙就藏身在这里,如果被他抓住就会有一场生死搏斗。

    白栋再次望向田因齐,见到这位齐国世子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了汗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微笑道:“公子为何如此紧张,难道这胡乱用药的人就是你麽?”

    “是我......”

    田因齐走到田午床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是孩儿害了侯父,请侯父责罚。”

    “我儿起身罢,这是命运使然,如何能够怪罪于你?当年若非为父不听卢医先生所劝,又怎会有今天?若不是为父过于爱惜颜面,不肯去请卢医先生,又怎会让群医束手,逼得我儿信了那些人送来的‘神仙药’?何况这药也不算害人,初服之时令我遍体轻松,仿佛年轻了十岁,也让我快活了半年,说来也是有效的。何况送药那人不是说过麽,服用此药也要看运势机缘,多半是为父的运势不够,禁受不起这神仙药......”

    “神仙药?”

    白栋轻叹一声:“不知是红色的丸药还是金色的?又或者是黑色的?送药那人一定说过吃了这药就可百病尽消,寿过百年罢?”

    果然又是这种典型悲剧在君王家上演了......秦越人还有些懵懂,白栋却听得清楚明白。

    田午这人是个极好面子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拒绝秦越人的诊治;后来发现身体确有不妥,秦越人却到了秦国,他也没脸去找回人家,便四处寻找名医,可惜天下名医又有哪一个还能比上当代扁鹊的?自然是群医束手。偏偏又遇到田因齐这个孝顺孩子,不知受了何人蛊惑,竟然弄来了‘神仙药’......

    这是什么神仙药?其实就是‘金丹’、‘红丸’这类方仙道看家的东西,短期服用可以挖掘人身潜力,令久病的人精神奕奕,一旦毒入肝肾,就会在几个月内迅速死亡。如今看来田午是中毒已深,活不久了。

    居然撞到了方仙道中的人物,白栋都感觉非常戏剧化了......方仙道正是发源于燕齐临海地区,最兴盛时还出过一个名留历史的大人物徐福,最后连秦始皇都被他忽悠成了。

    不过秦始皇嬴政可不是第一个被忽悠的,面前这位因齐公子才是有史料记载的第一人。自从烈御寇在《列子》中说过海外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五座神山,战国时期有数的明君齐威王田因齐先生就建立了海外寻仙的庞大舰队;后来的齐宣王、燕昭王也都派出过方士探险家去寻找神山,他们比始皇帝嬴政更虔诚、即使后来没有找到海外神山,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白栋算是明白了,田因齐是个从骨子里就相信神仙的,他不坑爹谁坑爹?

    “白子原来也见过神仙药?”

    田因奇大喜过望,那个给他药的人神神秘秘,任凭他如何软硬兼施也不肯说出海外神山的所在,只说要他组建庞大船队才可前往,可眼下的齐国哪里有这般国力,再说他还不是齐侯呢。

    白栋是什么样的人物?说不定就知道海外神山的所在。还有这位白子的种种手段难道就都是鬼谷子传授的麽?庞涓也是鬼谷子的弟子,怎就不见他创造出许多匪夷所思的物品来,那白家的瓷器、搀些水和沙子就能变成坚墙的神奇‘石灰’、仿佛仙乐节奏的新诗体、别开生面的新文字......这些可有一样是普通人能够创造出来的?

    一时间田因齐看白栋的目光都变得越发明亮了,若眼前这位白子真是神仙的朋友,父亲的病还算得了什么?齐国的君位又算得了什么?与成仙成神长生不老比起来,君位还有什么好稀罕的麽?

    “白子,你既然知道神仙药的样子,多半也是见过神仙的,你......请你救救侯父吧!”田因齐总算还要脸,没有直接说出要白栋带他去见神仙的混账话来。

    “神仙药?若真是神仙所制,齐侯还用我来诊治麽?公子不要执迷不悟......”

    “白子不要欺我!就连列子都说过海外有神山,这是绝计不会错的!那些人给我的神仙药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治不好侯父多半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神仙,药自然做得不好。白子若是能带我找到真神仙,候父自然得救。以后侯父长生不老,我也不做什么新君了,我就去学习神仙道,像列子一般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

    “你......”

    白栋实在是哭笑不得,田因齐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听到神仙的事情就会完全疯了,就与后世那位始皇帝一个样,彻底失去了理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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