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伦这揖刚一作下去,那赵文华同时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直起身体,将轿帘放了下去。

    前后动作不过只是一瞬间,等到吴节转过头来,吴伦已经直起了身体,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吴节何等的眼尖,刚才又对赵文华留了意,吴伦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心中突然一惊:难不成这个吴伦想在这次会试中作弊?通过刚才在酒楼中所说的那一番话,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之所以能够恢复秀才功名,并过了乡试,都是景王府一手扶持所致。

    看来,吴伦同赵文华已经互通了关节。

    难怪他刚才放言誓进一甲前三,的确,有赵文华这个副总裁,又是个能够豁出脸面的小人在背后支持,却也不难。

    赵大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吴节深深地看着吴伦,皱起眉头,却不说话。

    吴伦见吴节如此表情,心中也是咯噔一声,知道已经被他看破,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可对吴节强烈的愤怒却战胜了畏惧,吴伦慢慢地抬起头,狠狠地看着吴节,眼神里全是挑衅:唯我胜利才是真正的正义,只要能够战胜你,能够夺得一甲前三,不管什么手段,都要试上一试。什么公理正义,读书人的节气,谁在乎?

    就这样,二人狠狠对视,各怀心事,久久没有将目光挪开。

    很快正副总裁的队伍过完,接着是十八房同考官,队伍浩浩荡荡,走了一个时辰才过完。

    就如同一场热闹的游街盛会,对古人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看到的希奇。

    等到考官们都进了贡院,街边的举人们这才散开,又都涌去看榜文。

    眼前的人潮稀疏下来,吴节等人这才从桌子上下来,各自分手。该看榜的看榜,该回家的回家。

    吴节也没兴趣去看榜文,径直走出贡院广场,准备找顶轿子。可惜,今天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多,轿夫的生意实在太好,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居然没等到这明朝的人力的士。不好再等下去,就同连老三一道安步以当车走回去,权当是锻炼身体。

    回了家,看到吴节满头的热汗,蛾子慌忙叫连桂枝打来一盆热水,侍侯自家老爷擦洗手擦脸。

    她一边用皂角在吴节手上搓出泡沫,一边小声地说:“老爷你放心,考试时用的物件都已经准备妥了,稳稳地放在考篮里。文房四宝、木炭米粮衣服被褥一样不缺,早半个月前妾身就与桂枝一道上街买回来了。”

    吴节笑笑,故意逗着蛾子,伸出手指在蛾子鼻子上刮了一记,在上面抹上一点白色的泡泡:“上次本老爷参加乡试,你紧张成那样,又是烧香拜佛,又是低声祷告的,让人看了心酸,这次怎么却不当一回事,如此镇定?”

    “考得多了,我也疲了。”蛾子一笑,道:“我听人说了,只要有举人功名就可以做官。以老爷如今在宫里那位的心目中的地位,就算不中进士,也能光宗耀祖。所以,老爷这次考试,中了固然是一件天大喜事,中不了也是无妨,根本不用担心的。平曰里怎么作文,进去了还怎么写。”

    “你倒是懂得如何给我解压,虽说举人也可以做官,可却不是正经出身。虽然我在宫中那位心目中有点分量,可自古伴君如伴虎,不是进士出身,总觉得有些不安慰。只有中了,才算是彻底地顶天立地。”

    蛾子:“妾身又不懂得这些,老爷说的话自然是听不明白。我只知道,如今家里也算是过得不错,也有些积蓄,就算是不中进士,也没什么大不了。将来实在不成,咱们一道回南京去,买了宅子、田地,倒也过得滋润。说起来,还真有些怀念南京老家了。”

    的确,正如蛾子所说,吴节现在手头也有些钱了。就算不做官,可顶着个举人的功名,又在朝廷中有惊人人脉,也是一等一的缙绅。再加上他在士林中的声望,这辈子不说富贵,至少也是像模像样。

    但吴节志不在此,他笑了笑:“蛾子是是不是想家了。”说起来,四川只是他户籍意义上的故乡,吴节从小长在南京,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想念江南的山山水水。

    蛾子神色有些黯然:“是有些想念了,虽然爹娘哥哥当初贪钱卖了我,可毕竟血浓于水啊!”

    吴节见她难过,故意笑道:“好,等你生了孩子,本老爷就带你回南京去一趟,怎么着也得让你在家乡父老面前风光一场。”

    蛾子有些惊喜:“真的,可……老爷你有官职在身,又如何走得了?”

    “这个你就不知道。”吴节道:“按照我朝制度,只要中了进士,点了翰林,在入职之前,还得巡阅地方,到时候我请个差使去南京就是了。”

    蛾子:“风光不风光真的不要紧,只要能再看一眼长江,看看雨花台,蛾子心中总是欢喜的。”

    看到蛾子激动的神情,吴节一把将她抱住:“蛾子你刚才不是说不懂得什么什么的,老爷现在就要教你。”

    说完,就一口吻了过去。

    蛾子羞得满面通红:“别,大白天的……老爷明天又要进考场……不能浪费精力……”

    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大白天的,即便是晚上也要点灯,真真羞死人了……“什么浪费精力,这不科学。”吴节表示反对。

    蛾子只能乖乖就范,自然是一场旖旎风光。

    良久。

    蛾子松弛下身子,将头缩进被子,嗡声嗡气地说:“老爷,只怕再过几曰,妾身就不能侍侯你了。”

    “怎么了?”吴节有些不解。

    蛾子:“别人都说,这女子有了身孕,就不能与丈夫同房,我们以后还是分开睡吧。要不,老爷你纳个妾,比如彩云啊,依依啊的,都可以。妾身也不过是一个小妾,没资格反对也没资格吃醋。”

    吴节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毕竟关系到下一代和蛾子身体的健康,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就没好气地说:“我同那彩云和依依可没有任何关系,也谈不是男女之情,蛾子你可别诬陷我。本老爷以后就睡书房吧,对了,以后洗浴梳洗都用冷水。”

    “却是为何?”蛾子大奇,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吴节:“实在打熬不住,本老爷冷水退火。”

    蛾子咯咯地笑起来,吴节也是一阵大笑。

    刚笑得欢畅,吴节笑容却是一敛,猛地坐起来:“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蛾子:“老爷明白什么了?”

    吴节朝她摆摆手,示意蛾子安静:“我先整理一下思路,你且不忙说话。”

    “好的,老爷。”蛾子伸出手去,将吴节抱在怀里,用手在他背心温柔地抚摩着。

    吴节刚才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吴伦肯定是同那赵文华有所勾结的,据黄锦说,赵大人前一段时间给很多人送了礼,结果都被退了回来,惟独只有景王收了他的孝敬。

    由此可见,景王肯定是有心要招赵文华进自家的阵营。

    明朝的藩王在政治上颇受限制,根本就不会有人才主动投靠,如果有赵文华这种曾经的六部大员襄助,在将来夺嫡时定然能派上极大用场。

    表面上看来严党是景王的人,可实际上,景王对严党也没有任何约束力,大家都是相互利用而已。所以,严党在紧要关头未必就可靠,还是得自己手头有人才稳妥。

    正因为景王和严嵩父子是政治同盟,要想说服严党放过赵文华,甚至将他推上副主考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怪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御使弹劾赵文华,原来是这样。至于皇帝为什么会同意赵大人做副总裁,估计也是不想再费这个神,或者说暂时不想同严党彻底撕破脸。毕竟,江南战事和朝廷财政口上,还得依赖严家父竭力维持。”吴节喃喃道。

    正这时间,外面就有桂枝在说:“蛾子姐,老爷,晚饭已做好了,现在就用吗……啊!”

    大约是意识到房中的情形不对,桂枝羞得连忙跑开。

    估计是心中慌乱,撞着了东西,院子里传来木盆和椅子倒地的声响。

    等到晚饭的时候,连桂枝还是满面的涨红,不敢看吴节一眼。

    吴节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连桂枝,吓得忙站起身来,捂着脸奔了出去。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吴节先前与蛾子肉搏一场,神思疲倦,便欲上床睡觉。明天三点就要起床去贡院报名,还要耽搁一天,不好好睡一觉,人遭不住。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使劲地敲着院子的大门,连桂枝正好在院子里,就去开门:“谁呀?”

    “吴节是不是住这里?让他出来。”声音很熟悉,透着一丝威严。

    吴节一呆,忙站起身来,冲到院子里。

    就看到嘉靖正好站在门口,身边也没带其他人。

    “这是来家访吗?”吴节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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