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记耳光仿佛是带有魔法,随着清脆响亮的这声音,刚才还闹成一片的院子顿时静得可以听到众人的呼吸。

    楚咬馆乃是京城一等一的风月场,风月风月,风花雪月。来这里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有功名的士子。一般人想进这座销金窟,一是没有经济实力,二则是就算进来了,你没读过十几年书,别人说话你听都听不懂。

    读书人说话,讲究引经据典,兴致一高,还会赋诗几首。这情形有点像十九世纪西方的沙龙,说的是法语,上流社会有他们独特的游戏社交规则,这一点却不是普通人所能知道的。

    楚腰馆的院里院外,就是两个世界。

    就在这么一个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儒雅风流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记恶狠狠的耳光,怎不让人措手不及。

    一时间,所有的士子都楞住了,继而勃然大怒。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举人老爷的面殴打依依姑娘,太猖狂了!

    依依捂着脸看着那小太监:“你打我?”她最近几年名气渐大,又是彩云的接班人,平曰里,即便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对她也是捧着护着,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立即就有些愕然。

    小太监:“打得就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可恶,卑贱小人好狗胆,竟敢打依依姑娘!”

    “放肆!”

    “小二,小二,来人啦,把这几个小人给我轰出去!”

    众人立即醒过来,同声大哗。

    见依依被人打,彩云眼睛里全是怒火,就要冲出去。

    吴节也被突然发生的一幕惊住了,又看到外面的举人们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顾着乱骂,可人家却没少一根寒毛,心中也是有一股邪火拱了起来。

    毕竟是个少年人,顿时就压不住了。

    吴节也顾不得对方就是什么身份,究竟是不是王爷,一声怒喝,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对着那个小太监也是一记耳光还了回去:“龌龊小子,滚!”

    他含怒出手,当下也没有留力。

    吴节可是成天泡在健身房里的人,又有现代社会的高热量饮食,身上力气比起明朝的同龄人不知道要大上多少。而那小太监身坯单薄,如何经受得住。

    立即就被吴节一巴掌抽倒在地,口鼻皆冒出血来。

    “贼子敢尔!”见吴节冲出来打人,那个王爷的护卫一声长啸,身体如装了弹簧一样弹到空中,一拳朝吴节肩上砸来。

    只听得风声轰隆,劲风扑面,吹得吴节呼吸不畅。

    吴节心中一惊,知道遇到好手。看这一拳的威势,若被击中,只怕自己的锁骨不保。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条人影突如其来地栏在那个护卫面前。伸出一只手抓在护卫拳头上,轻轻一拉一放。

    正是太极拳中的招式。

    那护卫的拳力立即就被引到一边,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老远,直接挂在腊梅树上,“扑扑棱棱”一片脆响,也不知道压坏了多少花花草草。

    “好!”不吴节这一记耳光和连老三的的一招制敌,真真是大快人心。院中的士子们都同时鼓掌,齐声喝彩。

    这些读书人虽然一个个弱不禁风,可胆气甚壮,院子里乱成这样,却没一人躲避。

    动手的正是连老三,他站在吴节面前,冷笑着看着那个护卫:“休要伤了我家老爷!”

    吴节微笑着拍了拍依依的肩膀:“依依,不要怕,有我替你出气。”

    “多谢……吴先生。”依依这才醒过神来,想起刚才所受的屈辱,眼泪流得更多。

    彩云也出来了,搂住依依,柔声安慰。

    看清楚吴节的模样,吴伦瞳孔一缩:“你……”

    吴节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堂兄你怎么也进京城来了,一来就跑这里来胡闹,看看你现在这般模样,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敦厚纯良吗?却和市井泼皮有有什么两样?”

    “他就是一个泼皮!”其他士子也都同时出声喝骂。

    “我……”吴伦涨红着脸,被吴节呵斥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全是恨意。

    “呸!”正在这个时候,被吴节一记耳光抽倒在地的小太监站了一起,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歇斯底里地对着吴节大叫:“什么玩意儿,竟敢打老子。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得罪了我家老爷,等着砍脑袋吧!”

    神态依旧嚣张。

    可因为害怕吴节,却不住后退。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吴节将目光落到那个中年人身上。

    那中年人看起来堂堂一表,可院子里一乱起来,就吓得面色大变,不住后退,最后退无可退时,才靠到墙上,双手不住发颤。

    显然,这家伙就是个没担待的胆小鬼。

    吴节已经肯定他是皇族的王爷,心中叹息:想当年太祖、成祖、武德皇帝是何等的英雄了得,当今皇帝嘉靖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也是一个少见的英主。即便是在土木堡被瓦剌人K得满地找牙的明英宗,也敢上战场见血。同为朱元璋的血脉,怎么这家伙如此不堪?

    吴论刚才被吴节呵斥得说不出话来,听到那小太监的喝骂,立即有了胆气:是啊,我如今可是傍上粗大腿了,又怕什么?吴节这鸟人在成都时也是运气,考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但这京城中,小秀才多如牛毛,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我吴伦同以前已大有不同,已经得了举人功名,已经稳稳地压了你这个小秀才一头。

    哼哼,在座的其他人看起来都是来京城赶考的举人,我是不好去惹。

    可面对着你这个酸秀才,我堂堂举人又何惧之有?

    同吴节一样,吴伦这半年来也是奇遇连连。

    他当初被万文明摆了一道,革除了秀才功名之后,心情抑郁,出门游学散心,并将户籍迁到湖北一个母亲的亲戚那里,准备当高考移民。

    进入湖北境内是,吴伦在驿站中正好碰到王爷来湖北就藩。在知道对方身份尊贵之后,便写了个帖子前去拜见。

    这个王爷就是被朝臣赶出京城,夺嫡失败的景王。

    明朝自靖难和寰壕之乱之后,对地方上的藩王有严格的限制。

    首先,藩王不得拥有自己的军队和护卫,不得参与地方政务,被彻底架空成一个摆设。

    其次,藩王无事不得厉害所居住的城市,平曰间就算是要出城一步也得出具公文,向地方政斧申请。

    不但如此,王府中的官吏也统一有中央政斧指派,大小事务都要这些官吏点头才能顺利通过。

    不但如此,藩王平曰里还要受到地方官员和锦衣卫的严密监视。

    这种情形,已经是实际上的软禁了。

    一个士势的藩王,看起来地位是高,可其中的苦楚却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景王灰溜溜地被人赶出京城之后,一路上受尽了地方官员的窝囊气,心情正自郁闷。这个时候,吴伦突然投书求见,如何不让他心头欢喜。

    况且,这人还是一个正经的儒生,曾经有过秀才功名的。

    景王之所以在夺嫡斗争中败得那么惨,下来痛定思痛之后,他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缺乏人才啊!”

    想那富裕王,身边都是些如高拱、谭纶、张居正这样的大儒,这些人尖子使起坏来,你不知不觉中就落到人家的圈套中去。

    如果自己身边也有几个这样的人才,何至于连内裤都输得精光?

    可读书人都很傲气,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这年头的读书人谁不是想着考个举人、进士,入朝为官,一个小小的藩王,谁肯屈就?当年裕王手头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才,还不是因为他是实质上的储君,代表着朝廷大义?

    吴论当初投靠景王的时候,景王估计还想着来个千金买马骨,做个求贤若渴的姿态。

    这一点,吴伦心中自是明了。

    他当时也是潦倒落魄,也不管景王是什么人,只要看到哪怕一点希望,都不肯放过。再说,对于自己的学识,他还是非常自信的。

    天下文章,或者说出人才的地方总体来说分为四个地方。

    首先就是以南京、苏州、扬州为圆心的江浙应天府文化圈,自太祖开科举以来,这一带出的举人进士数量最多,占全国的七成以上;其次是江西、安徽,有明两百来年,这里出了不少进士、宰相,以质胜;第三个地方是顺天府,京城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从来都不缺人才;最后则是四川的成都府,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老家,自有一套独特的文化传承。

    吴伦能够在成都这种地方脱颖而出,自身的学养本就不凡,就算放在江浙那种遍地精英之地,也是中上之姿。

    其才华更是了得,同林廷陈也在仿佛之间。只不过当初在成都时,为了讨好林公子,可刻意放低了身段。

    果然,在于景王一席长谈之后,吴伦摇身一变成为王府的首席幕僚。

    又通过景王的关系,在湖北将秀才功名补上了,并参加了今年的秋闱,顺利拿到举人功名。当然,这其中,景王和朝中拥戴景王的那批人肯定是用了力气的,这一点,吴伦也没去想。

    古往今来,都是以胜负论英雄的,只要成功就好。

    他这次进京,除了为景王夺嫡出谋划策外,还想拿个进士功名。

    不得不说,现在的吴论志得意满,一看到吴节这个小秀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同时,内心中却有这无比的优越感。

    一想到这里,吴论有了底气,抬头看着吴节:“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秀才,胸中又能有什么格局?如今的我同往曰已经不同,这外面的世界天宽地阔,却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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