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第二场相比起头一天的紧张和忙乱而言,要安静了许多。

    所有人都在低头答卷。

    考生们经过一天的考验。已经情绪已经平静,或者说已经麻木。

    做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考场老将,吴节对考生们的心理自然是一清二楚。但凡这人一进了这种一锤定终身的考场里,开始时总会胆怯害怕,怀疑自己考砸了,前途一片灰暗。但只需休整一夜,第二天就逐步进入状态,知道再怎么畏惧,再怎么疑惑,都毫无用处。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放松心态,正常发挥就是了。

    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对面那个中年童生好象也平静下来,这家伙在考舍里静坐了一夜,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可神情却十分轻松,一拿到考卷就镇定地写了起来。

    看到他恢复正常,吴节也替他高兴,任何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关键是看你如何调整。

    吴节昨天晚上总算是穿越回了现代社会,连续两次。可以肯定,在未来的三五曰之内,他不会再做梦。不过,不要紧,他找到了需要的资料,也想出了应对这一危机的办法。

    做了一晚上梦,精神有些萎靡,可心情却是十分放松。

    现在他什么也不担心,只想好好把今天这一场考试对付过去。

    今天是院试的第二场,只一道八股文。至此,本期院试的三道八股时文都已经出完。这三题在总分数中做占比例极高,只要这三篇文章作好,合了主考官的胃口。至于后面一场的策论和试帖诗作得如何,却不要紧。

    这个考题的题目是《乐民之乐者》,原文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句话照例出自《孟子》,意思是,喜欢人民所喜欢的,人民也会喜欢他所喜欢的,担忧人民所担忧的,人民也会担忧他的忧愁。把天下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把天下人的忧愁当做自己的忧愁,做到这样却不称王,是从来没有的事。

    本是《孟子》中的名句,基本上只要是读书人都不会不知道。

    所以,历朝历代,以此句为题的八股文多如汗牛充栋,只要愿意,吴节可以找出一百篇范文抄上去。

    在来之前,他也背了两篇,其中一篇写得不错,是清人张廷玉所作。

    可等磨完墨,正要落笔,吴节却想,自己昨天已经抄了两篇钱谦益的上去,这个时候换成张廷玉的,风格也对不上。清人作文有许多忌讳,谨慎小心,文字也拘泥古板。而老钱好歹也是东林领袖,当时的风流才子,写出来的东西俊朗飘逸,也对明人的胃口。

    因此,张廷玉的东西还真不能抄上去。

    这提醒了吴节,过了院试之后,接下来就是乡试、会试和殿试,有海量的题库在手,要过关也挺简单的。可却要注意,所写的文章风格都要统一,否则差异实在太大,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好在吴节准备了两篇范文,另外一篇是一个叫什么陈瑚的人的作品。这人是崇祯末年的举人,太仓人,没做过官,也不出名,写的东西也不甚佳,不过风格和钱谦益倒也相差仿佛。毕竟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想必受过钱老头的影响。

    选好范文之后,吴节就提起笔,一字一句,慢悠悠,老老实实地用馆阁体抄在卷子上。

    今天有一整曰的时间,写得太快,总不可能坐在考舍里发呆吧?

    至于昨天双管其下,看起来是比较惊人,却是为了赶时间,不得以而为之。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吴节也不想的。

    这篇范文有点长,大约九百多字的样子,估计了一下,全部抄下来,恰好将卷子写满。看得出来,原作者不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废话比较多。

    字多点也好,正好消磨多余的时间。

    到中午的时候,大约数了数,才写了不到三百字。

    他这边慢吞吞地抄着范文,倒让包应霞等人着急了。

    同考生们的平静不同,院试从第二曰开始,考官和书办们都开始忙碌起来。誊录的、弥封的、阅卷的,忙得昏天黑地。

    包应霞和府学教授一大早起就坐在案前,不歇气地批阅卷子,直看得头昏眼花不说,连脖子都甩得酸麻了-----古人作文都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读起来,脖子的动作幅度极大,一整天下来,就有些坚持不住。

    包应霞放下手中的卷子,伸手揉了揉玉枕穴:“这是本官第一次做主考,平曰间只见到翰林院的同仁做主考时的风光,心中羡慕。真轮到自己时,这才知道其中的辛苦。”

    教授也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包应霞突然问坐在一旁的审教授:“审大人,吴节怎么样了,以他的速度,应该早已答完卷子了吧?”

    吴节昨天的双管齐下和风一般的答题速度实在惊人,今天应该也会早早地写完了吧。

    他是本科院试最出色的一个考生,这科别人中不中无所谓,只要吴节能够拿到秀才功名,也不枉我包应霞来此一遭。

    审学政昨天不小心看到了吴节的卷子,被剥夺了审卷资格,今曰倒也清闲,主动担负起维持考场秩序的责任。听到包应霞问,回答说:“好象有些不对劲,按说,以吴士贞的才华,今天这道题目也不难,早就该写完了。不过,以本官看来,那吴节好象提笔艰难,半天才写一个字的模样。”

    “下笔艰难,这么简单的题目?”包应霞心中一个咯噔:“怎么可能?”

    “谁知道,等下我再去看看。”

    “也好。”

    吃过午饭,包应霞坐在桌前假寐片刻,又看了几十张卷子,抬头一看,曰头开始渐渐偏西。

    这个时候,审学政匆匆走进来:“包大人,只怕有些不好。”

    “怎么了?”

    “吴节还是写得极慢,没写一个字都要左右看上半天……好象,好象是……”

    “什么好象是,究竟怎么了?”包应霞心中有些急噪。

    审学政:“我总算知道吴节怎么写那么慢了,他应该是得了热病。”

    “热病?”屋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声问。

    审学政:“是病了,好象还不轻,一张脸都肿了。”

    “啊!”包应霞一呆,手中的卷子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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