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唐物竹被锁起,连着苦主一方一人两尸俱都带走,丁宇摸了摸鼻子,又退回了了特穆尔的身边。

    了了欣然道:“丁都司好功夫!”

    丁宇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了了睨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知道对方是什么都督佥事之子,有些后悔出头了?”

    丁宇尴尬地道:“他爹……我认识……”

    了了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们汉人的官儿不是说什么明镜高悬、执法公平么,熟人的儿子当街杀人,就可以不管了?”

    丁宇道:“本来就不该归我管啊!再说,如果方才就是在哈达城中,换了是你部落中一个长者的儿子,与一个蒙古人当街争执,动手杀人,你看到了,会不会管?”

    “唔……”

    了了眼珠一转,讪讪地不说话了,她不擅说谎,凭心而论,若是真如丁宇所讲,恐怕……她还要暗中制造些机会,掩护自己的族人逃脱,出手擒人,想都不要想。维护自己的族人,对部落百姓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

    丁宇见她不说话了,不禁得意洋洋,咧嘴笑道:“没话说了吧?还有,以后不要你们汉人你们汉人的,咱们现在都是大明的人,对吧?以后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地方,对吧?你嫁了我,我娶了你,生个儿子,你说他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对吧?”

    了了越听越不像话,不禁羞红了脸,顿足娇斥道:“放屁!谁要嫁你?”

    丁宇道:“部堂大人说的!你瞪我干啥,这就是个比喻,这个你不是你,这个我也不是我,说的又不是你和我。你看看你,闺女不像闺女,跟个野小子似的,说话也这么粗野,你想嫁我,我也得要你呀,我乐意要你吗?我丁宇可是从三品的都司大人,马上还要加官进爵,哇哈哈哈……,还不得娶个大家闺秀什么的,你瞪我干啥?你还瞪?”

    了了特穆尔气极败坏地抡起了鞭子,丁宇一见跳上马就跑,了了特穆尔在后狂追,不时拿那鞭子去抽他。街上有些女真族的行人、商贾,其中有认识了了的,不由惊道:“了了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么?好象还是个汉人!”

    因为丁宇率百余骑追入科尔沁草原深处,救出了她的姐姐,今儿了了是受她爹爹吩咐,带了礼物来感谢丁宇的,丁宇送她回去,恰好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了了平时也不是没听过族中自幼的男儿玩伴开她玩笑,丁宇的疯言疯语本不至于让她羞怒难当,说要打他,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涩本能,做做姿态而已,鞭子又怎可能打得狠了,结果这一逃一追,又有路人胡言乱语,了了也突然醒觉。

    “糟糕!我这举动,与打情骂俏何异,这不是向男儿家表达爱意的举动么?”

    俏脸一热,这鞭子就挥不起来了,马速也慢下来,丁宇有所察觉,勒住马匹回头一笑,嘿嘿地道:“咋样,本都司这骑术不赖吧?”

    了了撇撇嘴道:“我懒得追你!”

    仔细打量,这丁宇还真是颇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那修剪得整齐的一部络腮胡子,更让他显得威风凛凛。了了的心怦然一跳,忽有所感,脸色顿时微晕,竟有些不太自在起来。好奇怪的感觉,好象……在他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似的。

    “真是中了邪了!”了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个中滋味,实不知道因何而来……※※※※※※※※※※※※※※※※※※※※※※※※※※※唐杰从大哥口中得到的消息大多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总有些不尽不实的感觉。不过基本事实还是清楚的,唐杰知道淇国公丘福与辅国公杨旭有过节,也有心帮他揪揪杨旭的小辫子,奈何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人家显然并未冒功。

    别的都能作假,斡赤斤土哈万户可是被生擒活捉的,他从燕京一路过来,已经看到大队的俘虏被陆续押往关内,数万人,清一色的精壮汉子,这可不是一个部落就能凑出来的青壮。

    唐杰一边走回自己房中,一边暗暗思忖:“明天去沈阳拜访一下魏春兵,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能从他那儿再得到证实,就不用在这事儿上浪费功夫了。”

    到了房间,唐杰没有看到自己的夫人可云,只道她是陪老娘说话了,也未往心里去,便宽了外袍,往炕上一横,想要歇歇腿脚儿。两眼刚合起来,外边脚步声响,自家夫人的声音急急响了起来:“相公,相公,大事不好,物竹叫人抓了起来,你快去看看!”

    唐杰一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见夫人胀红着脸从外边走进来,不由怒道:“何人抓了我儿?”

    可云道:“听说是个劳什子的司法署,幕府自设的衙门!”

    唐杰一听便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自己儿子因为什么口角之争被哪个部落的横人抓走了呢,在这儿,诸族杂居,龙蛇混杂,各部落中也难免有些蛮横不惧官家王法的人,以他权势自然能救得出儿子,可是救出来之前,恐怕儿子多少要吃些苦头,既然是自家的官府那就不怕了,凭他面子,多大的事儿摆不平?自去把儿子带回来就是了,既然是官衙,一俟得知儿子身分,就不会过于难为了他。

    唐杰一边穿起袍子,一边问道:“物竹做了甚么事,叫人捉去?”

    他的夫人可云眼泪汪汪地道:“我也不甚晓得,听说是纵马踢死了人……”

    唐杰骂道:“这个小畜牲,真是不叫我省心!我这便去那什么司法署看看,喔,给我拿几卷钞来。”

    唐杰揣了钱,向自家的下人一问路途,这开原城的人最熟悉的还就是司法署和司商署,忙给他说明了道路,就在总督衙门不远,唐杰便骑了马,赶去司法署,到了那儿说明身份,进去一问,儿子已被送到长史府去了。

    原来那司法署也知道自己只是幕府下设的一个机构,不是朝廷的官设机构,有些底气不足,得知那凶手是燕京行在五军都督府的高官,知道自己压不住场面,马上就把人送到了万世域那儿。

    万世域的官署也在不远处,这一片儿各司的衙门都是挨着的,唐杰沉着脸便又奔了长史府。

    听说儿子踢死了人,纵然那死者是个平头百姓,终究是一条人命,唐杰就知道比较麻烦了,这才揣了钱来。纵马踢死路人是无心之过,以他的权势地位,交通了官府,向苦主施施压,再赔点钱,这事也就了了,可是等他到了长史府,万世域把他迎进去落座一谈,他才晓得那个混帐儿子居然还打死了人。

    唐杰暗暗叫苦,强打精神,向万世域问起处理办法,万世域肃然道:“唐大人,非是下官不给您面子。人命关天呐,尤其是这辽东之地,诸族杂居,情形复杂,部堂大人再三吩咐过,断案执法,不分地位、不分种族,务须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唯有如此,才能让仗势者不敢气焰愈炽,弱势者不会更遭迫害,行商坐贾不会视辽东为没有规矩的野蛮之地而畏怯前来。令公子纵马踢死了人,此乃无心之过,纵然大人您不出面,本官也当从中斡旋,务求落得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可他愤而杀人……不瞒您说啊大人,那苦主族中闻讯,方才已有百十人聚到府衙外生事了,是本官作出承诺,必定秉公执法,这才勉强弹压下去,打发他们回去等候消息,如今若因大人您一番话,下官便把令公子交你带走,你让下官如何向方方面面做个交代呢?”

    唐杰暗暗冷笑,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儿谁不明白?旁人求到自己头上,谁会把事情说得轻而易举的,不捞好处也得捞个人情嘛。耐着姓子听万世域诉完了苦,唐杰陪笑道:“是是,若非如此,也就不用麻烦万大人您了。大人以幕府长史的身份,统辖辽东政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事儿对别人很为难,对大人您来说,呵呵,只要大人您肯帮忙,还有什么难处?”

    他向前移了移身子,放低声音道:“那些番胡部落的人,命贱如狗,本没甚了得。只是大人您身居其位,唐某也不能令您做难,您看……上下打点,需要多少花销,这件事千万要拜托唐大人您了,等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回来,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约束着他不再生事。”

    万世域摇头道:“唐大人,你误会了!下官不想索取什么好处,这件事也没有通融的余地,下官是一定要秉公执法的。”

    唐杰受他忤逆,脸色也不禁沉下来,冷声道:“那大人准备如何秉公执法呢?”

    万世域肃然道:“杀人偿命!”

    唐杰“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万世域不甘示弱,也蹭地一下站起,把脖子一梗。

    笑话!他姓万的要是怕事,当初也不会弹劾辅国公了,辅国公他都敢弹劾,还怕一个燕京行在的都督佥事?

    唐杰栗声道:“姓万的,你好大的胆子!”

    一见唐杰发怒,他带来的四个侍卫立即按刀逼近两步,万世域身后四个衙役,顿时也把风火棒一横,这长史衙门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了。

    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倒忒机灵,一见情形不妙,眼珠一转,掉头就跑,出了长史府,直接奔着咫尺之遥的总督府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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