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张良娣求见。”一个太监毕恭毕敬地进了李亨的书房,小声奏道。

    李亨缓缓抬头来,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疲倦地伸了伸腰,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心要做一个古往今来旷古朔今的有为明君,因此在这署理政务上务求做到事必躬亲,亲历亲为,每日要拿出相当多的时间来处理朝政。这可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和精力的劳动,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

    但李亨不能不坚拷。

    李亨心里明白,相权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皇帝的懒惰。当年的李林甫之所以一手遮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父皇李隆基太懒惰,纵情饮宴享乐,什么事情都交给李林甫来处理,导致李林甫独揽大权。

    有事做就有权力,这句话乃是真理。

    李亨决定要吸取李隆基的深刻教训,但是他又能坚持多久,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让她进来。”李亨轻轻道。

    对于张良娣,他心里还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张良娣是与他一起共过患难的夫妻。他一直没有纳太子妃,张良娣就相当于是他的正妻。

    而在他过去不受待见非常压抑的灰sè太子生涯里,张良娣不离不弃,对他也算是忠诚不二。

    而如今,虽然情势变了,他也开始纵情女sè,不再专情于张良娣一人,但终归还是念几分旧情的。他已经决定,登基之后,就立张良娣为皇后。

    虽然张良娣的有些做法让他不怎么满意,但他实在是也没有合适人选,主管后宫。

    张良娣匆匆走进来,敛衽一礼,轻轻道“殿下,臣妾有礼了。”“来,坐下。”李亨微笑着,招呼张良娣坐下。

    “你这几日在娘家住得可好?你回来正好,本宫正好有几句话跟你交交心。”李亨扬了扬手“一会,咱们一起用膳。”

    “谢殿下。”张良娣见李亨态度温柔声音温和,心里一暖,神态也就变得无比的jiāo柔温婉。以往心里那些因为李亨宠爱其他女人而导致的种种不快,仿佛一下子就随风而散了。

    “你我是患难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宫心里有数。所以,你不必担心,若是本宫登基为帝,必立你为皇后,这一点,请你相信本宫。”在开始正式谈话之前,李亨主动开口打消了张良娣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担忧、焦虑。

    得到了李亨的当面正式承诺,张良娣心里狂喜,旋即又感动地眼圈一红,柔声道“殿下宠爱,臣妾感jī不尽。”

    “其实你不该过多猜疑的。本宫纵然后宫三千,但正妻却只有你一人,你在宫里的地位,不会改变。在本宫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这些日子你”李亨轻轻一叹“算了,过去的事情,本宫就不提了,今〖日〗本宫跟你交心,你大可收敛心神,安心在宫里守着,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张良娣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去。

    “本宫真正要跟你谈的是张xuān的事情,还有你们张家的事情。”

    “本宫知道,因为本宫罢免了张继勇的官职,让你们感觉受委屈了。”李亨眉梢一挑“可是你们要扪心自问,自己又做了一些什么。”“你的弟弟张清,是个什么货sè,不消本宫说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惹上张xuān,还对张xuān的小妾无礼。张xuān如今位极人臣,他的面子,本宫不能不给。而张继勇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本宫难做,因此,本宫只能选择将他暂时罢官,否则,必生事端。”张良娣幽幽一叹“殿下,臣妾明白。可是,殿下对张xuān太过宠信,这人权势冲天,比当年的李林甫还要甚过三分,若是再这样下去,必成大患。安禄山已经是前车之鉴,一个搞不好,张xuān就是第二个安禄山。”

    “臣妾娘家人受些委屈不打紧,但殿下的江山社稷却容不得有什么闪失。”张良娣起身来敛衽施礼“臣妾请殿下三思!”

    李亨默然,良久才道“张xuān的权势的确太大,如今已经压过杨国忠,以至于本宫做事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但是,你可知道,张xuān与安禄山不同,与李林甫不同,杨国忠更是没法与张xuān相提并论。”

    李亨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沉声道“安禄山野心勃勃,谋反之心早已有之。但张增不会反,最起码,只要本宫不做那种诛杀功臣卸磨杀驴的事情,他绝不会反叛。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李林甫专权霸道,却能力平庸、只重sī利、非常贪婪:张xuān虽也霸道,但却文双全,文韬武略百年罕见。而且他专权却不弄权,心xiōng开阔,心怀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视金钱如粪土。”

    “如若他贪婪好物,有反叛之心,必会借两次与吐蕃开战的机会,向朝廷大肆索要钱粮辎重,尔后扩军培植自己的个人势力。事实上,安禄山就是这么干的。安贼的二十万范阳铁骑,就是这么来的。”

    李亨咬了咬牙“父皇糊涂,一次次纵容安禄山拿着朝廷的钱粮扩军,藩地越来越大,导致积重难返!”

    张良娣默然插话道“殿下,张xuān不也正在请求朝廷向青海移民扩军吗?”

    “不然。张xuān所占吐谷浑故地方圆数千里,比整个范阳藩镇面积还要广大。这么广袤的一片领土,单凭陇朔的兵马是守不住的。若要长期经营,必须要移民、扩军,重兵守卫。”

    “况且,张xuān所求者,不过是区区5万兵马,张xuān以十五万兵马统御陇朔与青海都督府,相当于四个河西藩镇,三个范阳藩镇,还要面对吐蕃犯边的巨大压力,兵力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张xuān如果是出于sī心,必不会主动要求朝廷在吐谷浑故地设立州府县,派遣官员进行属地治理。毫无疑问,这是他自成一国的最佳机会,在此之前,本宫都有深深的担忧。但是张xuān没有这样做,他完完整整地将这一大片疆土交给了朝廷。说实话,这让本宫松了一口气。”

    李亨慨然道。

    张良娣迟疑了一下“殿下,此地还在张xuān的管制之下这………”

    “你不懂的。如果张增打着巩固边防的名义,将吐谷浑故地彻底变成军马都督府,不仅可以公开向朝廷索要钱粮供养大军,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之牢牢控制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可设立州府郡县就不同了…朝廷政令所至,张xuān想要一手遮天,难了。”

    “本宫听闻,张xuān的傣禄和家产全部都拿了出来充军而张xuān在灵州,偌大一个永宁王府、陇朔大都督府中,只有一个贴身shì女而已。

    李亨微微有些感慨道“天下藩镇、满朝文武,能如张xuān者,没有一人。”

    “张xuān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公心居多。这就是本宫虽然也猜忌他兵权过重,但却还是重用他的关键因素。”

    “张xuān为朝廷立下盖世功勋,这是永远不能抹杀的。纵然是本宫,也难以回避。所以,对他,本宫不能不重赏、不能不重用。”

    “其次,本宫与张xuān共过患难。可以说,本宫能有今日,与张xuān的辅佐谋划…密不可分。昔日父皇处处排挤本宫,自打张xuān进了东宫,情况才有所好转而之后,无论是平息荣王谋反还是灭了嗣宁王的逼宫,张xuān都居功甚伟。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张xuān对本宫忠心不二、披肝沥胆,既然如此,本宫又怎能做那种卸磨杀驴的事儿?”

    “本宫曾经跟张xuān说过,只要他不负本宫,本宫必不负他!”

    张良娣幽幽叹息着,李亨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本宫准备于上元节登基称帝,张xuān能不能带头率天下藩镇拥立劝进,至关重要。”李亨的声音慢慢变得沉凝起来“在这个时候,张继勇那一帮人不识时务,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还真把本宫当成傻子不娄?”

    “张xuān的威望朝中无人可及。若是没有张xuān,张继勇这些人纵然掌了权,又能如何?”

    “所以,张继勇这些人对本宫虽然忠诚,但才干、心xiōng都差了太多。

    本宫可以信任他们,可以重用他们,但却深知,真正能帮助本宫定国安邦的人,还是张xuān!”

    “本宫若是让张继勇这些人去陇朔,不要说开疆辟土,能抵挡住吐蕃军马的进犯就不错了。“李亨有些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

    张良娣秀丽的脸涨红起来,她无言地起身施礼幽幽道“臣妾知罪了,臣妾今日才知殿下用心良苦,心里实在是汗颜无地!”

    “你明白就好。当年,朝野上下乃至皇子皇女们无一人瞧得起本宫,都认为本宫是昏庸无能之辈。可本宫却要让他们看看,父皇做不到的事情,本宫也能做到!大唐社稷江山,一定会在本宫手上走向新的辉煌!本宫要打造一个无比富庶和强盛的大唐帝国,本宫一样会成为万夷来朝的天可汗,成就不输于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

    李亨的声音慷慨jī昂起来,他霍然起身凝视前方,目光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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