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皇族向来有兵变的“习俗”。

    李渊靠造龘反起家,太宗李世民一手导演了玄武门之变,射杀兄弟才登上皇位。而李隆基本人,更是亲自运作了两次兵变,并从中成为最大的获益者。

    李隆基做梦也没有想到,同样的兵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他是皇帝,却也是一个被胁迫和逼宫者。

    想来这个儿子,其心狠手辣不亚于他当年。

    既然他提兵控制长安城并兵临兴庆宫之下,不达目的怎肯罢休?

    李隆基心里非常清楚,李琬提出的诛杀杨国忠和废黜太子李亨,不过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自己退位,好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临君位。

    李隆基从得到消息,到仓促应对,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没有想到,李琬的行动比他更快。或者说,这个儿子的手段比他更狠,当然这也昭示着皇帝的垂垂老矣,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在权谋心智上他都渐渐呈现出相应的颓势。

    李隆基就这样站在宫门楼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宫前黑压压的羽林卫军马,以及那纵马站在队伍前面的荣王李琬。

    他心里当然愤怒无比,但到了此刻,他的心神反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只有他身边的太子李亨,脸色惨白,肩头微微有些轻颤。如果不是怕皇帝答应李琬的斜坡,当场废除了他,他也没有胆量跟随着上来;而杨国忠,心里更是惶急。

    他在李琬发动前探知了消息,也不愧是一代枭雄,在知晓退出城外无望之后,立即当机立断,纠集数百家丁护卫保护着一家内眷仓皇遁入了皇帝所居的兴庆宫。此时此刻,对于杨国忠来说,这长安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兴庆宫了。

    李隆基怒视着宫前的李琬,突然扬手拼尽浑身气力斥责道,“李琬,汝带兵逼宫,无父无君,罪该万死!”

    “尔等羽林卫,若放下兵器,助朕擒拿荣王逆贼一党,朕不仅恕尔等谋逆从贼之罪,还重重有赏。”

    李隆基旋即又扯着嗓子面向羽林卫士卒喊道。

    李琬漠然冷笑,无动于衷。

    他既然起兵,就有绝对的把握。

    这羽林卫数千兵马掌握在他手里并非一日,都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仅凭皇帝一句话就将大好的局面瓦解,李琬不如去找块豆腐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数千羽林卫默然不语。

    说实话,并非所有羽林卫士卒都心向荣王,都心甘情愿地从贼谋逆。只是羽林卫中的中上层军官几乎都被霍青控制在手里,作为普通士卒他们只能遵从军令。有任何风吹草动,怕也会被当即格杀清除。

    皇子向皇帝逼宫,儿子向父亲讨权这在很多士卒眼里,谋逆的罪恶感其实是大大减轻的。

    “李琬,孽障!狗贼!朕要将汝凌迟处死!”

    李隆基苍老的声音在宫门前久久回荡着,却突然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儿臣荣王李琬,见过父皇。”

    李琬纵马上前,马鞭挥舞,声音清朗平静,“当今朝廷,奸佞当道,太子无能。儿臣率这羽林卫八千儿郎,恳请父皇诛奸佞、清君侧、废太子,以正朝纲。”

    “诛奸佞、清君侧、废太子、正朝纲!”

    数千羽林卫振臂呼应,齐声怒吼,声若震天。

    宫门楼上的太子李亨和杨国忠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隆基脸上抽搐了一下,回头来扫了杨国忠和李亨一眼。

    杨国忠暗叫不妙,这老皇帝在李琬的胁迫下已经产生了弃卒保车的心思,起了杀机!

    杨国忠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压低声音道,“陛下,臣以为,逆贼逼宫,势不可挡,不若让臣和太子纠集部众和宫禁宿卫,从兴庆宫后门杀出一条血路,拼死冲破延兴门,退出长安城,以保周全。”

    “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藩镇勤王而至,灭杀叛逆一党,又何足道哉?”

    李亨也上前小声道,“杨相所言极是,父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李隆基冷冷一笑,没有回应。

    李亨和杨国忠失望地后退了一步,慢慢向宫门楼下退却,只留下李隆基和高力士二人,在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簇拥下,与宫门下的李琬数千羽林卫兵马相持。

    “取箭来!”李琬振腕一呼。

    身后士卒赶紧送上弓箭。

    李琬将早已写好的书函绑在弓箭上,然后搭弓引箭,瞄准皇帝身旁的宫门楼旗帜射去。

    “陛下当心!”高力士陡然色变,一个箭步挡在了皇帝跟前。

    嗖!

    一声脆响,李琬射龘出的飞箭正中宫门楼的旗杆,一封书函颤巍巍地摇曳在寒风中。

    “取过来。”李隆基声音嘶哑,缓缓坐在了宫门楼上。

    他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如果李琬真要带兵杀进宫来,早就做了,就不百卝度卝贴吧卝更新最快会陈兵宫外形成逼宫之势。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上那最后一步——如果能逼迫自己主动退位,对于李琬来说,那是最理想的结果。

    高力士取过信函,递了过去。

    李隆基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大变,肩头抖颤,眸光中顿时起了无尽的杀意和疯狂。

    李琬没有要他退位,只是要挟他立即将梅妃平平安安地放出宫来。如若不然,他会率兵杀进宫去。或者,派兵出城,将玉真观的杨贵妃擒拿而来,当着皇帝的面斩杀。

    李隆基愤怒地将信函撕碎,顺手一扬,漫天纸屑便沸沸扬扬飘荡而起,情景煞是诡异。

    李琬无动于衷,他料定李隆基不敢不从。

    话说回来了,如果得到李隆基突然要将梅妃赐死的消息,他也不会提前一日行动。

    “殿下,我等何不攻进兴庆宫……”高仙芝凑上前去轻轻道。

    李琬摇了摇头,“不可。本王会给父皇两日的时间,相信,有这两日的时间,父皇会安排好一切……本王此举是清君侧而非弑君弑父,尔等需要铭记在心!”

    “本王暂且回府等候,转告盛王李绮,那群朝臣如若再不行文纳谏,拥立本王为储君,本王便不讲情面了。最迟明日一早……这是本王给出的最后期限。”

    李琬回头冷冷扫了宫门楼上的李隆基几人,调转马头从容离去。

    “大家……”高力士颤巍巍地躬身道。

    “放梅妃出宫。但只梅妃一人,梅妃身边好个奴才,全部斩杀,装在匣里,一并送出去!”李隆基阴惨惨地说着,愤然起身,却忍不住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身旁的太监眼疾手快,没准就要倒在地上。

    被太监搀扶着,李隆基翘脚向皇城外凝望而去,心里暗暗祈祷祖先灵佑:但愿张瑄诸事顺利,及时赶回来,拯朕于危难之中!

    而在城门楼之下,李隆基却不知,太子李亨与杨国忠却开始与他离心离德了。

    李亨和杨国忠心里明白,一旦李琬叛军冲进兴庆宫,皇帝或许不会有危险,但他们两人必死无疑。

    “殿下,看这局势,皇帝有抛弃我们的心思了。,!杨国忠冷笑着压低声音道,“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

    “杨相,可有后路可走?”李亨也惶急地左右四顾,见无人跟随,才轻轻道。

    “太子,不如我们纠集宫禁宿卫和国忠的家奴,凑起来也有一千五百多人,我们由后门突然杀出,直冲延兴门。以国忠看来,延兴门矮小难守易攻,只要我等冲出长安,必能保全身家性命!”

    “可父皇……”

    “皇帝会随时放弃你这个太子……””杨国忠冷笑道,“殿下,不若我们赌一赌,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冲出长安,杀向剑南,臣当拥立太子为帝,日后积蓄力量,再号召天下藩镇,杀回长安,诛灭荣王逆贼!”

    “好!本宫这一回也豁出去了……杨相,吾等何时行动……”

    杨国忠阴沉着脸抬头向宫门楼上扫了一眼,冷冷一笑,“殿下,入夜时分,请纠集东宫侍从,听国忠信号!”

    ……

    骊山脚下驻扎着一支军队。非羽林卫,而是南衙禁军十二卫中的金吾卫一部,5000人,其实等同于宫禁宿卫,主要任务是守卫骊山华清宫。因为皇帝这些年,每年都要在华清宫呆上几个月,所以骊山周遭也是重兵防卫之地。

    酉时时分,张瑄率一百羽林卫和一百宫禁宿卫来到骊山脚下,距离金吾卫军营大概不足一里远。

    金吾卫军营绕山脚而布,大将军府则位于山脚下通往山中华清宫的官道左侧,虽不是京城衙署,却也高大巍峨气象万千。

    200军士纪律严明地下马列队在官道之侧,张瑄跨在马上凝望着灯火点点的金吾卫大将军府默然良久,一言不发。

    李静忠上前几步,在马下恭谨小声道,“大人,时间紧急,何不直入何金良的大将军府,宣布陛下密旨,然后率这5000大军返回长安……”

    张瑄淡然摇头,“何金良不比贾永,此人位高权重,整军七年,宿卫此处,吾等只有陛下密旨而无调兵诏书,怕何金良不听召唤。”

    李静忠犹豫了一下,却是不敢再言,默然退下。

    萧十三郎催马上前伏在张瑄耳边小声道,“兄弟,为兄随你走一遭。若是这厮不听传召,也不需跟他客气

    张瑄苦笑一声,轻轻道,“兄长,这金吾卫5000大军可不比玉真观外羽林卫那区区500人可比……何金良乃是正三品大将军,深受陛下器重,在军中威信极高……吾等就算是用了强制手段,也调不动他属下的这5000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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