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竟然也敢妄议朝廷的重臣,而且还专门挑选皇上病重的时候使得皇上对镇国公起了猜忌,由此看来此人绝对不简单,不是大忠之臣就是大奸之辈!”

    金英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越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聆听,见张太后对方良的事颇为震惊,嘴角禁不住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笑意,随后面色一整,皱着眉头对方良做下了评断。

    “太后,奴才也觉得方进士有些邪门,竟然能接连办成那两件案子来陷害镇国公,如果不是镇国公谋略无双的话恐怕早已经成为了刀下冤魂!”金英闻言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躬身说道。

    说实话,金英心中鄙视方良这种背地里暗箭伤人的小人,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大明安危费尽心思地去陷害李云天。

    而且,他对方良能如此完美地策划了那两起案子感到非常惊讶,虽然其中他奉宣德帝的命令帮了方良不少忙,但那些诬陷李云天的证人都是方良找来的,方良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吉士,哪里有这般能耐?

    所以金英私下里怀疑方良的背景不简单,背后肯定站着朝廷中的哪方势力,这意味着其向宣德帝谏言小心李云天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此,金英让王瑾派出东厂的番子暗地里查过方良,可惜一无所获,方良掩饰得很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金英唯一的收获就是在京畿都督府两次堂审李云天的时候,方良在皇城南门外的一家茶楼里与一名身份不详、模样粗犷的中年男子品茶。

    东厂的番子跟踪过那名中年男子,没成想那名中年男子不仅警觉而且行事诡异,三两下就将跟踪的人给甩开了,这使得东厂无法知道对方的身份。

    金英可以肯定,那名中年男子就是方良背后的势力与他接头的人,只要抓到那名中年男子就能摸清方良的底细。

    在金英看来,方良背后的势力之所以要除掉李云天,无疑是为了把持朝政,这是内廷的宦官们绝对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本来,当得知李云天葬身于京畿都督府大火的时候金英等内廷的权宦为此颇为郁闷,可谁成想李云天竟然逃过了一劫,因此以金英为首的内廷现在等于是李云天的盟友。

    既然如此的话,金英自然要找机会在张太后面前向方良“捅刀子”,方良是李云天的敌人那么也是他的敌人。

    “这个方良是何许人?”张太后见金英对方良的动机起疑,于是沉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禀太后,此人不仅文采斐然,又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再加上其行事与镇国公相似,故而深得皇上的青睐。”金英向张太后一躬身,有些遗憾地回答,“奴才私下里曾让东厂查过他,可惜一无所获。”

    “金总管,你的意思是方良刻意在模仿镇国公?”越王闻言眉头皱了皱,有些惊讶地问道,如果不是方良模仿李云天的话岂能被宣德帝另眼相待?

    “禀王爷,杂家也这么认为,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中的那个货商杨富手里拿着用来诬陷镇国公的承诺书以及那些反信皆出自方良之手。”金英闻言点了点头,讲出了另外一件事。

    方良曾经向宣德帝禀告过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的案情,据其所讲那封杨富手里掌握的据说是李云天所写的承诺书是他仿李云天的笔迹伪造的,金英还是第一次如此厉害的仿写高手。

    在金英看来仿写的最大难处不是形似而是神似,形似只能蒙那些门外汉,而神似才是关键,方良能有李云天字体九成神似已经相当厉害。

    “母后,看来那个方良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有了金英的佐证,越王心中大喜,这样一来方良身上的嫌疑就无法洗清,这正是他所希望看见的,随后不无担忧地望向了张太后。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一定要查清他的底细!”张太后此时有些心烦意乱,面无表情地说道,宣德帝刚刚驾崩就出了这种令人心烦的事情,真的是让她不省心呀。

    “母后,儿臣倒是能推测出方良的目的。”越王闻言沉吟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镇国公文武双全又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以后肯定会依仗镇国公来治理朝政,而一旦镇国公出了意外那么朝堂上的均势就会打破,儿臣担心朝臣们会趁太子年幼发难!”

    越王的意思很清楚,太子登基后将是君权最弱的时候,李云天在文臣集团和勋贵集团中不仅都身居高位而且有着不错的人缘,再加上其对太子忠心耿耿,有他从中调和的话可以缓解君臣和臣权之间的矛盾,确保太子能掌控大局而不是受到朝臣们的摆布。

    如今李云天莫名死于京畿都督府的大火,那么从中受益最大的莫过于乾清宫正殿里面吊唁的那些朝臣,没有了李云天的牵制臣权将对君权形成威压之势,年幼的太子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能任由其摆弄。

    张太后的眉关紧紧皱着,越王的担心正是她所忧虑的地方,别看宣德帝任命了十二名辅政大臣,看似平衡了朝中的政局,但有一点却无法改变,那就是君臣和臣权的天生对立。

    因此这十二名辅政大臣对太子效忠的同时还要顾及各自阵营的利益,没有哪位辅政大臣在朝堂上是孤家寡人,否则其将无法在朝堂上立足,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要代表臣权向君权发难,以牟取更多的权益。

    在朝廷里,李云天可谓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从他以文入武就可看出其并拘泥于传统形式,而且他把重心放在了大明的边疆上,给大明开疆拓土,守边卫民,很少涉及朝廷各方权势的争斗。

    尤为令张太后欣赏的是,李云天从不擅权,即便是讲武堂和骁武军里也有不少外部阵营势力的人员,例如讲武堂吸收了朝廷各藩王和勋贵子弟,骁武军的高级将领由宣德帝任命,这种措施其实对李云天形成了极大的制约,确保宣德帝对讲武堂和骁武军的掌控,也使得他少了许多约束。

    在张太后看来,李云天与朝堂上的文武官员有着完全不同的施政纲领,李云天在讲武堂和边疆地区大力推行新政,而朝中众臣依然因循守旧,双方之间存在的利益诉求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意味着双方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将处于一种既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的境况,对太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正如同越王所说的那样,李云天的死打破了朝堂上最大的两股势力的平衡,使得朝中五府六部的官员失去了最大的制约,这对年幼的太子尤为不利。

    张太后想到了杨士奇和杨浦,两人是洪熙帝担任太子时期的东宫旧臣,是她最为信赖的老臣,可两人即便是再忠心也要顾及下属的感受,不可能做出有损臣权利益的事情来,否则绝对会被孤立。

    这令张太后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目前这个严峻的形势,身为后宫的人她不能违背明太祖的祖训出面干涉朝政,否则可以像清代的慈禧太后一样垂帘听政。

    沉思中,张太后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越王和金英的身上,她要给太子在朝中找到新的助力,那么唯有依靠皇族和内廷。

    不过,张太后对此心中有着诸多顾虑,明太祖曾明确定下的祖制禁止宦官干政,现在禁止宦官干政的铁牌依旧悬于后宫,作为后宫之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宦官干涉朝政的危险,长久以往必定祸国殃民。

    况且,宦官要依仗皇权才能有所作为,而太子年幼根本就无法向其提供庇护,张太后也不好干涉朝堂上的事务,这就使得金英无力与朝臣们抗衡。

    皇族也被明太祖禁止从政,全部由国家来供养,因此像越王这样的亲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要想用皇族来辅佐太子的话也存在一些麻烦。

    虽说如此,但皇族面临的困难相对于宦官来说要小上许多,毕竟皇族地位尊贵即便从政也会少很多阻力,而且前朝历代的皇族皆可参政,有例可循。

    “让东厂速速查清方良的底细,一定要找出谁在背后指使他。”张太后思绪万千,沉吟了一下后拿定了主意,沉声向金英说道,她很好奇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奴才遵旨。”金英闻言向张太后一躬身,心中暗自窃喜,这一下方良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吩咐完金英,张太后领着金英和越王去了正殿,越王当众跪拜了太子劝太子节哀,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效忠之意。

    随后,张太后正式对外宣布,越王此次回京是收到了她的懿旨,让其来京城见宣德帝最后一面,已尽兄弟之情。

    如此一来,越王就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谁也无法抓住他“擅自回京”的把柄。

    现场的众臣都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张太后给越王擅自回京找的一个托辞,很显然张太后对越王的忽然出现倍感震惊,否则不会带着孙皇后和太子急匆匆赶来查看。

    越王是张太后的嫡子,张太后让越王来见宣德帝最后一面也无可厚非,因此谁也不会刻意去计较此事。

    而且,张太后对越王回京一事的态度已经在不经意间影响到了朝臣们的心境,使得众臣的心里就越王一事泛起了丝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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