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事 作者:台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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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也无人提出质疑。社会本就残酷,何况黑社会,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大概就是所谓小喽啰的命。

    阿磊是个舞霸。

    以前我们混迪士可,他四肢的协调性非常好,总在舞池中央贴着最辣的妞儿热舞,腰臀甩得比女人还风/骚。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在『丽宫』给他庆祝,玩high了,在场男男女女搞得浑身白奶油,我们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他站在台上拿着麦,酒意上头地说:「靓东!十年后我们再回来,二十八岁的时候────再来丽宫给我唱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可惜阿磊终究没能等到二十八。

    那晚,一群年轻人带了家伙上门。因为罗军交代过不准闹出人命,于是我们身边几乎都没有准备称手的武器。领头那个鼻青脸肿的黄毛之前就来过,被赤手空拳的阿磊打得很惨,这回他带来总共有十多个人,人人带了棍子、球棒,只有那个黄毛手上是拿刀的……..

    我们这边的人脸色都变了,下意识要抄东西,可是手边一时能抓到的不是烟灰缸就是花瓶,当时根本没来得及细想,两方就打了起来。

    前面几波找碴的人,跟这批凶狠的程度简直不能比。很快地我们都察觉到不对。

    到处都是玻璃破碎的声响及呛声,所有人都打红了眼,我跑到酒柜前抽出两支洋酒,直接往眼前那个持球棒的年轻人鼻梁上掼,瓶子碎了,对方像摊烂泥倒在地上打滚,那哀号相当凄惨,很多人那瞬间都往这个方向瞄了一下,场面一片混乱,背景ktv的音乐还正播着……

    「干────!」我管不了那么多,抢过地上的球棒,再度冲进战圈,杀红了眼,见人就抡。

    「当!」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我本能回头,就见远处几个人围着一个阿磊。对方的人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条铁链,一把从后面勒住阿磊的脖子,我目睹了那一剎那────阿磊的身体被猛烈地向后扯,脖子倏地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我忍不住大吼,冲过去时已来不及。

    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拿了棍子重重敲在阿磊的头上,我反射性闭上眼,彷佛感觉到点点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还有那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是包在皮肉里的骨头的声音......是阿磊的!

    我奔过去,一棒挥开阿磊前方的人,再回头补第二棒时,脖子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压迫,眼前一黑,几乎窒息───那条刚刚还缠住阿磊的铁链,就勒在我的脖子上。

    我双目欲裂,仍在挣扎,脖子上的铁链越来越紧,不停将我向后拉,眼前阵阵发黑,不知道谁在后面大喊了声靓东,几秒后颈子上的力道突然松开,我一下站不住,跪倒在阿磊身边......

    阿磊的口鼻已经冒出大量的鲜血,身体歪扭,抽蓄的幅度逐渐忽大忽小,他原本还能叫几声,后来连这点声音都没了......

    我想伸手想碰碰他,却在触碰到的那瞬间停住,我站起来,往那个被我们的人围住的铁链男大步走去。

    窗外警笛的声音隐约传来,由远至近。

    罗军已制住那个持刀的黄毛,他朝我怒吼:「靓东!」我恍若未闻,那个铁链男被两个兄弟压制在地上,他们抬头一见我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一下都呆住了,下意识就往旁边一闪,罗军则在一边大喊:「拦住靓东───拦住───!」

    脸上还有阿磊的血。

    余温散得很快,迅速由热变冷,那一刻的我似很冲动,又似很冷静,

    ……我冲到那个铁链男面前,膝盖重重磕在他的胸口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铁链男一口气卡在喉头连叫都叫不出来,布满血丝双眼直直瞪着我,惊惧得彷佛下一秒就要爆出眼眶,他双手被老黑按在地上,身体依然像条离水垂死的鱼般奋力跳弹,我五指越收越紧,手臂的筋都浮了起来,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瞬间────余光察觉到其他人要来拉我,我立即伏下身,紧紧盯着铁链男越渐狰狞泛黑的五官,右手缓缓伸向他被老黑按住的手背,摸到了铁链男的大拇指后紧紧握住,示意老黑把人压紧了……

    「躺在那边那个是我兄弟,记住了,他叫阿磊……..」我在他耳边,说得很缓慢,嗓子压得前所未有的低沉:「记住了,我────叫高镇东。」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我面无表情抓牢手里那根大拇指,猛烈向上一掰......

    整间酒店凌乱不堪,而警察冲进店里那一瞬,我已被其他人扯开。.......

    那ㄧ年,阿磊没死。却也生不如死。那ㄧ棍和那条铁链造成他的大脑与脊部伤害,瘫在床上昏迷不醒,从此成了植物人。

    他没能坚持到二十八。丽宫也没能熬十年。没人能想到舞厅业没落的那样快,□□零年代的夜生活,五光十色激光光,霓虹舞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我们的世界里凋零……

    当兵前我坐在阿磊病床边,他浑身插满管子,脸颊迅速消瘦,病房日计费的,最后也只有那一沓冰冷的医疗账单,成了阿磊最后的价值。

    贵得吓人。忽然间我也胡涂了,不明白这一切的结果,起初为的都是什么,值得吗?

    我无法自问,想问阿磊───可惜他再不能回答。

    第28章 二十五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八号,是阿磊走得那一天。

    他终于走了。

    在床上躺了四年,呼吸停止在二十四岁。

    这些年他的医疗费大半是劳力仔负责。阿磊有个大姊,时常去医院探望,我遇过好几次,从没见过除她以外的阿磊他们家的长辈。

    ……

    那天,我是早上收到的通知。

    阿磊大姐给我打的电话。大概是因为我是最常去看阿磊的朋友。

    电话里,她颇为冷静,说:「如果你今天方便的话,来医院送弟弟最后一程吧。」

    阿磊的家人已同意拔管。

    我中午到的阳明医院。

    走到病房外,除了阿磊大姐之外,还有一个老人。我第一次见到阿磊家的长辈。

    阿磊大姐率先发现我,朝点头致意,她低声跟手边搀扶的老人说了些话,两个人就转了身,朝门口走来。我往旁边让路,老人家经过我身边时还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双眼混浊沧桑,近看有些可怕。那是一张皱纹满布的脸,法令纹像两条深刻的刀痕,是岁月凿上去的,我已忘了上次被长辈这样死死盯着看是什么样的情景了,我顿时哑口无言,连叫人都无法,那感觉并不好受,但也无法避开对方的目光────在老人的双目里,我看见清晰的怨怼。

    老人一句话都没多说,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就被阿磊的姐姐扶着走了。

    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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