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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繁星闪耀，微风徐徐吹来，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红豆香气。</p>
皇甫颖坐在轩窗旁，静静地练字，一支枝桠从窗口探进来，轻轻压在她头顶，她好似并不在意，只专心练着笔下的字。</p>
“公主。”女官撩了帘子进来，看了一眼皇甫颖头顶的红豆枝，轻轻拿开，说道：“公主，驸马去伍姨娘的院子了。”</p>
“嗯，知道了，以后这种事不必禀报我。”皇甫颖头也没抬地说道。</p>
女官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总是让驸马去别人的屋子，于你们二人的感情也不甚有利。”</p>
“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不必大惊小怪。”皇甫颖顾左右而言其他。</p>
女官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又说道：“奴婢听说，驸马昨儿来这边留宿，被公主拒绝了？”</p>
“我不太舒服。”</p>
“哪里不舒服？奴婢找太医来给您瞧瞧。”女官坚持地说。</p>
手中的笔顿了顿，皇甫颖看向女官，眸中含了一丝上位者的清冷与严厉：“本公主睡不睡男人你也要管吗？”</p>
女官福低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是为公主着想，终归是夫妻，将来是要过一辈子的，您不能一直这么下去。”</p>
“我没说不和他过一辈子，现在挺好。”皇甫颖落笔，写了一个娟秀的静字。</p>
“驸马爷等到二十五岁才娶您，这份心意，不是寻常男人做得到的，还望公主殿下懂事一些，别再耍那些有用没用的小性子，驸马爷哪里做错了，您提点他就是，看不惯他去姨娘屋子，把那姨娘赶了就是，不必一边容忍又一边为难自己，您是公主……”</p>
皇甫颖淡淡地打断了女官的话：“你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干的话去把院子里的草锄了。”</p>
女官无奈地摇了摇头。</p>
……</p>
宁玥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反而精神得很，不乐意在家待着，缠着玄胤带她出去逛。想着这段日子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斗耿家，也的确没与她好生温存过了，决定带她去逛逛，又知她食量增大，带了些点心。</p>
盛京与京城的风格民俗是有些区别的，女子较多，且全都不戴面纱，大大方方地行走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上，她们打量男子的眼光也不若西凉女子的羞涩与含蓄。巧的是，这边也有放花灯的习俗，想起上一次放花灯还是在二人大婚初期，一转眼已经一年多，真是岁月如梭。</p>
宁玥勾了勾玄胤的掌心：“还没告诉我，你上次在花灯里写了什么？”</p>
玄胤的瞳仁动了动，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写了东西吗？不都是你的写的？”</p>
宁玥眯眼看着他：“我写了，但是你也写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中蛊毒后第一次来葵水，疼得死去活来，某个人啦，却在文芳院陪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又抱又亲还陪睡！”</p>
“唉。”玄胤叹了口气，“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喜欢翻旧帐？那都是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没忘啊？”</p>
“怎么能忘？那些都是你欺负我的证据！”宁玥弱弱地哼了一声，哼完，脸颊有些燥热，在大哥面前使小性子就算了，怎么到了玄胤这儿也这般？且越来越收不住？相识之初，好像不是这样的。两年时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腹怨恨的病秧子，他也不再是那个顽劣单纯的小废柴。</p>
玄胤见她前一秒还在幼稚地哼唧，下一秒便陷入沉默，像个端着的小老太太，不由地轻轻一笑，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想剖开你脑子，看看这里面都装了什么？每次说着说着就走神了。”</p>
宁玥就道：“那还不是因为你？”</p>
“你走神，还是我的错了？”这丫头，要不要这么会狡辩？</p>
宁玥定定地看着他：“玄胤。”</p>
“嗯？”</p>
“你说……你要是没遇见我，你会去娶别人吗？”</p>
玄胤似是而非地笑道：“这是什么话？爷不娶你娶谁？”</p>
宁玥停下脚步：“我是说假设一下，假设我们呢，并没有认识。”</p>
“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p>
“就是假设嘛！你想啊，要是我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去上学，没有撞到你，然后……也没有接受王府的提亲……”</p>
话未说完，被玄胤打断：“你怎么可能不接受王府的提亲？”</p>
“唉，你……”宁玥快被他噎得语无伦次了，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得逞地看着自己，心知又被他给逗了，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一点！”</p>
玄胤圈住她腰身，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也不管周围的行人如何惊讶艳羡：“好了，不逗你了，你想知道如果我不娶你，会不会娶别人？”</p>
“嗯！”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的不是吗？但泥足深陷后，还是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些想要听到的话，她介意他与别人，介意到连他上辈子的醋都要吃。</p>
玄胤深深地看着他，凤眸映着万家灯火的光，也映着她清丽绝伦的模样：“会。”</p>
宁玥心口一震。</p>
玄胤低低地笑了：“瞧把你吓的。”</p>
“你又逗我！”</p>
这家伙，几时变得这么坏了？</p>
蔫坏蔫坏！</p>
宁玥推开他走了。</p>
望着她任性的小模样，玄胤眼底笑意深深。</p>
宁玥在人群里穿梭，脸颊烧得滚烫，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居然问他那么弱智的问题？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她这还没怀孕，人就已经傻上了，要是怀了，指不定得笨成什么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p>
“啊——”</p>
她闷头走，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健硕的胸膛，额头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对不起……”</p>
说话时，她抬眸，倏地撞人一双包容沉静的眼睛，噙着一股宠溺清浅的笑意。</p>
她稍稍怔了怔，福下身来：“陛下。”</p>
“嘘——”南疆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看了看，笑着与她说道：“这么晚了，还出来逛街，真是巧，我也闷得慌，就随便出来逛逛。”</p>
您老真是随便出来逛逛？这话哄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p>
宁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玄胤没追上来，是躲着了？</p>
这家伙究竟是有多讨厌他外公？连带着她这个妻子都不管了！</p>
南疆王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你一个人逛街吗？小胤没跟你一起？”</p>
宁玥笑了笑。</p>
南疆王又道：“能一起走走吗？”</p>
宁玥想了想：“好。”</p>
南疆王与宁玥离开喧闹的大街，抄小路来到了河岸边，岸边宽阔，人多，却并不拥挤。</p>
“陛下的身子还好吗？我瞧着，比上次的气色红润了些。”宁玥友好地说，对这个迟暮老人，她厌恶不起来。</p>
南疆王并不是一个和蔼慈祥的人，至少在众人眼中是如此，可是在宁玥面前，他好像始终沉不下脸来，他温和地说道：“好多了，你看我都能走这么多路了。”</p>
宁玥淡淡笑着，点头。</p>
南疆王望了望碧波粼粼的湖面，耳畔是汩汩的水声、呼呼的风声以及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他怅然一笑，仿佛记起了什么开心的事：“锦鲤还喜欢吗？”</p>
“喜欢，多谢陛下。”宁玥礼貌地说。</p>
“我第一次见到皇后，就是在那座岛上，你可以看见那座岛吗？”南疆王指向湖中心的一座灯火阑珊的小岛。</p>
夜幕深深、星空璀璨，小岛如镶嵌在银河中的一粒巨大光珠，美丽而夺目。</p>
宁玥当然明白他说的皇后，是陈皇后，望了望那边，轻声道：“那是什么岛？”</p>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岛，平日里接待一些游客，我那时还年轻，比小胤现在还小上几岁，年少轻狂，不懂事，在岛上喝得烂醉如泥。”他笑着说。</p>
宁玥没料到高高在上的南疆王，会与自己说这些，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朋友似的，可明明他们才见了一面——</p>
宁玥没说话，耐心地听着。</p>
南疆王的眸光落在小岛上：“我喝醉之后，在岛上发酒疯，吓跑了许多客人，之后，岛主来了，把朕给制服了。”</p>
岛主一定是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宁玥心想。</p>
南疆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岛主一定是个十分凶悍的男子？”</p>
他问这话，宁玥便知自己猜错了。</p>
南疆王说道：“是个貌若天仙的少女，真的是如天仙一般，朕这辈子，再也没见过比她更仙的女人。”</p>
宁玥的脑海里浮现起兰贞的画像，兰贞是陈皇后的女儿，母女俩会不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p>
“兰贞貌美，却不足她一二。”南疆王说。</p>
兰贞的容貌，宁玥其实没有见过，郭况的每一幅画中，她都戴了幕篱，只是隐约从薄纱后，能瞧见五官的轮廓，尽管只有轮廓，已美到让人窒息，然而南疆王说，兰贞之美，不足陈皇后一二，那陈皇后该是一个何等倾城倾国之人？</p>
“不过……”宁玥想到了什么，又问，“陈皇后是西凉人，您却说她是那个岛的岛主，怎么会这样？”</p>
“她呀。”南疆王摇头笑了，“她原先也不是岛主，她性子顽劣，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偷偷来了南疆，与别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反倒是一手赌术练得出神入化，那座岛，就是她赌来的。”</p>
“啊？”她外祖母居然是个赌棍？！宁玥深深地被震惊到了，这无疑是她听过的最骇人的消息！</p>
南疆王接着道：“皇后之位，也是她赌来的。”</p>
宁玥瞠目结舌。</p>
“朕那时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在她岛上闹了事，本想着别闹太大，免得被朕的父皇骂，所以，尽管被她修理了一顿却依旧没有声张，就暗中将她绑了，威胁她给朕道歉，但后来，她与朕打赌，说朕一定会娶她做皇后，要是朕敢惩罚她，她将来就罚朕跪搓衣板。你听听，竟有人敢罚一国太子跪搓衣板，朕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南疆王讲到那些陈年旧事，脸上会浮现起回忆的微笑。</p>
宁玥不明白他为何与她说这些，可是还蛮有趣的。</p>
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灯的小姑娘，问二人要不要买一盏灯，不等宁玥拒绝，南疆王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换了小姑娘的一盏莲花灯，递给宁玥道：“给。”</p>
“多谢陛下。”宁玥眨了眨眼，心道，皇帝出门还带钱，果真是有备而来。</p>
南疆王喟叹道：“朕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野蛮粗鲁的女人。”</p>
“陛下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何又真的娶了她？”</p>
“如朕所言，是打赌输给她了。”</p>
“嗯？”宁玥不解，“皇后之位也能拿来做赌注的吗？”</p>
南疆王愣了愣：“是啊，皇后之位不该拿来做赌注，或许在那之前，朕就已经决定娶她了。”</p>
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帝王，一个是狡猾如狐的赌王，不用说也知道，相处起来一定是“鸡飞狗跳”的。</p>
宁玥顿了顿，又道：“可是陛下，她为什么又离开皇宫了？您知道她后面改嫁了吗？”</p>
南疆王的面上出现了一瞬的落寞：“是朕负了她。”</p>
其中的内幕，却不愿多说了。</p>
宁玥暗暗叹了口气，在深宫跌打滚爬多年，多少能猜到一些，无非是狗血的误会，万变不离其宗，陈皇后那样的烈女子，或许本就不适合宫廷，改嫁他人，也是为了断掉心里最后一丝念想。</p>
二人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南疆王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身形也逐渐支撑不住，宁玥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住他胳膊道：“陛下，您的马车在哪里？我送您上车吧？”</p>
南疆王摇了摇头，说道：“朕没多少时间了，宁玥，你可不可以帮帮朕？”</p>
宁玥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p>
……</p>
告别南疆王后，宁玥一转身，果然看见某人一脸阴沉地站在身后，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真的要一直这样吗？”</p>
玄胤牵起她冰冷的小手，目视前方，不说话。</p>
宁玥真怀疑这家伙是把所有的宽容都给了她，乃至于对别人，甚至是亲人都苛刻得不得了。南疆王有错不假，可人都快死了，想跟孙儿说一句话还这么困难，饶是她铁石心肠，也不禁有些动容。</p>
玄胤拿过宁玥手里的莲花灯，想也不想地扔进了湖里。</p>
宁玥张了张嘴：“我想放灯的。”</p>
玄胤默不作声地松开她的手，到卖莲花灯的小姑娘那边买了一个新的。</p>
宁玥拿着花灯，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不要这样了，他撑不了多久了。”</p>
“关我什么事？”玄胤冷冰冰地说道。</p>
宁玥为南疆王捏了把冷汗，以玄胤的倔脾气，南疆王想认回这个外孙，怕是比登天还难。</p>
敛起思绪，宁玥微微露出一抹笑：“好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不是来逛街的吗？”</p>
……</p>
南疆王的出现，给玄胤带来的负面情绪，在宁玥的安抚下一点一点消散了，二人先是放了花灯，又去中心大街买了些胭脂水粉，当然少不了宁玥爱吃的糕点与零嘴儿，之后，又去看了会儿大戏，心情大好地回了府。</p>
然而一到门口，就发现那里被一群黑压压的百姓给围住了。</p>
“发生了什么事？”宁玥狐疑地问。</p>
“我去看看。”</p>
玄胤跳下马车，在人群后驻足片刻，面无表情地回到马车旁，把宁玥抱了下来：“耿灵儿来闹事了。”</p>
“容麟！你出来！你给我出来！我叫你出来听见没有啊？你躲在府里，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当面说啊！容麟！”</p>
耿灵儿捶着大帅府的门，门被打开，秋管家不耐烦地说道：“耿小姐，我要跟你说多少次？我们大帅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啊，改天再来！”</p>
“你骗我！他明明在里面！你让我进去！”耿灵儿不由分说地往里冲，被秋管家与一个管事妈妈合力拦了下来。</p>
秋管家道：“耿小姐，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就别丢人现眼了。”</p>
耿灵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滚！你才丢人现眼！叫容麟出来！我要当面问他！”</p>
“你要问他什么？”</p>
一道清冷的女子话音响在人群后，喧闹的人群骤热寂住，自动往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道来。</p>
小道尽头，一名身着蓝衣白裙的女子，莲步轻移，优雅地来到了耿灵儿身边，她面容沉静、眸光清冷，让人不敢因她年纪小而有丝毫的小觑。</p>
耿灵儿的眼睛微微刺痛了一下：“马宁玥！你来得正好！快带我进去找容麟！”</p>
宁玥淡淡一笑：“没听到秋管家的话吗？容麟不在。”</p>
“他是骗我的！容麟肯定在！我都在外守了三个时辰了！都没见他出门！”耿灵儿高声驳斥。</p>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想守株待兔，你得提前五个时辰蹲守才对。”</p>
宁玥不紧不慢地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南疆民风开放不假，女子地位高于其他国家的女子也不假，可这并不代表这儿的女人真的能与男人一样肆无忌惮，还没成亲便在对方大门外蹲守，这种行为传出去，恐怕连御史的大牙都要被笑掉。</p>
耿灵儿局促不安地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得带我……进去……”</p>
宁玥淡淡地说道：“你凭什么命令我？”</p>
“我是郡主！”耿灵儿喝道。</p>
宁玥笑得温柔：“郡主了不起？我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一个区区的郡主？尤其是你们耿家的郡主，我就更不怕了。”不打都是好的，怕？笑话！</p>
“你……你……你……你藐视皇室！”</p>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对南疆陛下还是很敬重的。”言外之意，除了陛下，她谁的账都不买。</p>
耿灵儿的脸由红转白，再慢慢转青，最后，成了一片乌紫色：“马宁玥，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做了什么？你撺掇容麟对付我们耿家！你太歹毒了！我要告诉容麟，你居心叵测！你害人不浅！”</p>
宁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撺掇容麟？耿灵儿，这种不要脸的话是谁对你说的？”</p>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耿灵儿破口大骂。</p>
宁玥瞧着她这副泼妇一般的样子，心知耿家主与耿怀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可这并不是她来大帅府撒泼的理由。</p>
人群中，不少人已经开始对耿灵儿的形象大跌眼镜，反观宁玥，尽管被恶语相加，却始终保持着淑女应有的风度，众人心中，不知不觉地，将这两个同龄的女子做了一番比较，深深觉得灵郡主丢了他们南疆的脸。</p>
耿灵儿约莫是感受到了众人鄙夷的眼光，越发恼怒，冷眸一扫道：“看什么看？再看，我让我大哥把你们统统抓起来！”</p>
宁玥轻轻地笑了：“耿小姐，你难道忘记你大哥已经被革职的事了吗？”</p>
耿灵儿就是一愣。</p>
玄胤走上前，揽过宁玥的纤腰，不耐地扫了耿灵儿一眼，与宁玥一块儿进了大帅府。</p>
耿灵儿被拦在门口，哭声喊声叫骂声震耳欲聋。</p>
宁玥微微蹙眉：“她刚刚说是我撺掇容麟对付耿家的。”</p>
“一定是耿云给她上了眼药。”玄胤不屑地说道：“一个妹妹，有什么好利用的？”</p>
“是啊，连妹妹都利用，这种男人，也太冷血了些。”狠毒如马谨严，都从不曾利用过蔺咏荷、马宁溪，甚至为了不把她俩拉下水，扮演恭王的那段日子，他明明就在家门口，却根本没有进去，从这一点上来说，马谨严还不算完全丧失人性。耿云则不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妹妹，说利用就利用了。宁玥顿了顿，“可是，耿灵儿并不是一把好刀，用起来钝得很，你看她除了会吵架，还会什么？”</p>
玄胤的眸子里掠过点点寒光：“也许，这才是耿云要的效果。”</p>
回到幽兰院时，容麟睡下了，趴在容卿的床上，抱着容卿的枕头，昨晚陪宁玥折腾了一宿，白天又要照顾容卿片刻未合眼，这会子是累极，雷打不醒。</p>
“大哥。”宁玥推门而入，见容麟睡了，忙压低了音量，“没吵到你们吧？”</p>
“没事，他睡不醒的。”</p>
宁玥把遇见南疆王的事以及门外耿灵儿的事说了一遍，两者应该是没多大联系，不过耿灵儿的举措有些惹人生疑。</p>
“不必为她烦心，反正她怎么闹都好，不是我们什么人，死活都与我们无关。”容卿说道。</p>
宁玥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将耿灵儿的事抛到一边了：“大哥，我刚问过玄胤了，和亲最迟下个月差不多就能定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必须在那之前完成。”</p>
“也没多少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蛊，一个月，够了。”</p>
宁玥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蛊，圈住耿家道：“这个，我们已经在着手解决，进展还算顺利，玄胤那边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只等盛京这边时机成熟。”</p>
容卿嗯了一声：“耿家主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耿怀已死，二房那边无子，这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还剩下的是就是耿云还有那个养在道观的第五子。”</p>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哥可有接触过？”</p>
容卿摇头：“没有。”</p>
宁玥又道：“那先不管他，我听说他才十三岁，一个孩子罢了，想来翻不起多大的浪，倒是耿云这边，尽管丢了官职，我却觉得依然不能小觑。他上次与我提到过自己的底线，我想碰一碰。他已经被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若是再碰碰他的底线，他一定会露出更多马脚。”</p>
容卿定定神，道：“还是……不碰的好。”</p>
不碰的好？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耿云的底线与大哥也有点难以言说的关系吗？</p>
……</p>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颇为风平浪静，耿怀之死在盛京掀起了一股波澜，很快便被耿云被革职的震惊所取代，南疆史上极少出现驸马担任官职的例子，耿云是因为太过优秀，才得了南疆王的首肯，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耿皇后的周旋，如今这个优秀的世子被革职了，想想都让人骇然。</p>
但盛京从来不是一个缺少谈资的地方，耿灵儿哭上大帅府结果被拒之门外的事，转瞬间压过了耿云被革职的风头，人们开始议论耿家与大帅府的联姻，纷纷觉得二人要“婚变”了。有人骂耿灵儿不自重，尚未过门便唱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有人质疑容麟，说他违抗皇后懿旨，迟迟不肯娶耿灵儿过门，也有人谈起那位气度非凡的西凉郡王妃……</p>
官方没给出任何说法，百姓们自娱自乐地谈论着，很快迎来了七月的第一天。</p>
用同命蛊交换耿家主的事，因为彼此之间一系列的厮杀耽搁了下来。</p>
德庆公主倒是心宽得很，不在乎体内有个同命蛊，每天都过得悠哉悠哉的，身体复了原，无法再借口生病不去议亲，便在玄胤的陪同下入了宫。容卿要在府中关注司空朔的病情，容麟也留了下来。</p>
在宣王几乎与玄胤磨破了嘴皮子之后，才勉强得到了玄胤的首肯，先来一轮面试吧！</p>
宣王想的是，南疆美男子那么多，万一就有哪个撞鬼的入了德庆公主的眼呢？反正入了眼，所谓文试、所谓武试，那不就变成走个过场了吗？公主恨嫁，中常侍还能拦着哇？</p>
宣王把玄胤与德庆公主迎上了主位，在二人跟前拉了一扇镂空屏风，这屏风设计得极好，从外往里看，看不真切，从里往外瞧，却一瞧一个准儿。</p>
宣王自己则坐在靠外一些的位子，主持这一轮的面试。</p>
面试的流程与帝王选秀差不多，先是由家世清白的门第选送五官端正、无明显隐疾的未婚男子，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选入宣王的府邸后，宣王再请宫里有经验的太监与太医，给每个男子验身，看身体是否足够康健、是否足够尺寸与美观，有无异味或疤痕等等。前来参与雀屏之选的世家公子足有五百人，来自全国各地，经宣王府一番严格的筛查后，剩下不足五分之一，然而别看是五分之一，那也有九十多个。</p>
玄胤喝了一口茶，幸亏是看男人，这要是看女人，玥玥不得撕了他？</p>
在这些参选者中，不乏各宫娘娘们的子侄，宣王的表弟也赫然在其行列，由于职务之便，宣王给表弟做了一番妥善的安排，表弟前三个、后三个都是姿色平庸之人，如此，便很容易让德庆公主记住他表弟了，至于严惠妃、张丽妃、李顺妃的子侄或者心腹，则全都安排在了一块儿，让他们百花争鸣、谁也强不过谁。</p>
长安殿雀屏之选时，女眷们也聚在御花园，谈论选驸马的事。</p>
“听说长安殿很是热闹，来了不少世家公子，也不知谁能中选。”说话的是刘贵妃，她今日穿了一件紫色掐金丝流仙裙、梳飞仙髻，妆容精致、眼神妩媚，显然自从“得宠”后，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p>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位女眷接话，秋月便禀报说，小德子来了。</p>
小德子是南疆王的贴身太监，没有南疆王的吩咐，他可不会随意串门，众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朝门口望了过去。</p>
刘贵妃掩面一笑，春门满面地说道：“小德公公，快进来吧！我们正在谈长安殿的事儿，你若是听了什么风声，也快与我们说一说。”</p>
小德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手里拧着一个食盒，余光扫过坐在刘贵妃身边的宁玥，笑意更甚：“奴才还没去长安殿呢，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是陛下听说贵妃娘娘在御花园设了个小宴，特地命奴才送些栗子糕来给娘娘们尝鲜的。”</p>
刘贵妃笑得看不见眼睛了：“陛下有心了，替本宫谢过陛下，就说一会儿，本宫去华清宫给陛下当面谢恩。”</p>
小德子的掩住滴溜溜一转，笑道：“好，顺便一起吃过午饭，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p>
众妃的眼光已经恨不得杀死刘贵妃了！</p>
南疆王多少年没理后宫的妃嫔了呀？一直独宠耿皇后一人，但耿皇后得宠是因为她精通治国之道、能替陛下分忧解难，刘贵妃这个草包，半老徐娘一个，还死命地卖弄风骚，不要脸！</p>
刘贵妃才不介意众人怎么想她，等她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这些人呐，全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p>
她笑着打开了食盒，让秋月给每人都分了一块，栗子糕是双倍的份量，分了一圈还剩挺多，刘贵妃全都给了宁玥。</p>
宁玥食量一日日增大，自然来者不拒，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秋月道：“能不能劳烦秋女官帮我送些给德庆公主？我借花献佛，娘娘别怪罪。”</p>
刘贵妃笑盈盈地道：“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我都是自己人！”看向秋月，“去吧，再把这儿的果酒和香芋糕也送些过去。”</p>
“是！”</p>
香芋糕是宣王爱吃的，作为母亲，无论何时都记挂着自己儿子。</p>
秋月把打包好的东西送到了长安殿，宣王吃了些香芋糕，德庆公主不喜甜食，略尝了一口，栗子糕基本上进了玄胤的肚子。</p>
秋月回来，顺便把偷瞄到的情况与众妃说了：“已经到第十四个了。”</p>
众妃：才十四个……</p>
刘贵妃道：“德庆公主有没有留下的谁的牌子？”</p>
“还没。”</p>
刘家的公子是排在第十七个，这么说，快轮到他了，刘贵妃心中渐渐涌上一层忐忑。</p>
严惠妃、张丽妃与李顺妃也十分关心自己的人能否被选上，连吃糕点的心情都没了。</p>
宁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栗子糕，心道：后宫果然是后宫，谈论的东西与朝堂大不一样，入宫前，她还以为多多少少会听到宫妃们谈论耿家主入狱、以及耿怀、耿云的事，没想到一件都没有！就连与她关系密切的刘贵妃，都对那晚的刺杀只字未提。看来，能在南疆后宫生存的女人，没一个是笨的，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p>
她们一个一个地，表现出对亲事的极大渴望，甚至不惜当众拉拢她，除了的确有这番心思之外，恐怕还有做一些不高明的小动作，暴露自己智商就这么点儿的意思，毕竟，太精明的人，是不讨喜的。</p>
几人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家的侄儿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配得上公主，不多时，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p>
一袭粉色束腰罗裙、娇俏怡人的是耿家千金耿灵儿，耿灵儿挽着一位身着素白曳地长裙、外衬鹅黄色透明纱衣的清丽女子，女子的五官并不算十分的惊艳，但拼在一起，非常地迷人，她的气质亦十分独特，有点像早先见过的陈妃，带着几分空灵与飘渺，却比陈妃更似一个月下仙，她眉间，点了一颗诛杀，唇瓣的色泽极为红艳，眼眸亮若清泉，强烈的对比下，美得人难以逼视。</p>
刘贵妃笑了笑：“是六公主与灵郡主来啦？”</p>
皇甫颖是嫡公主，身份在这些一品妃之上，众人起身，与她见了礼。</p>
她颔首，清清淡淡地说道：“都坐吧，我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罢了。”</p>
这声调、这表情，让宁玥的心底滋生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p>
刘贵妃让出了自己的位子：“六公主不若与我们坐会儿吧，我们正在谈论长安殿的事，对了，您还没见过胤郡王妃吧？”</p>
宁玥缓缓起身：“六公主。”</p>
皇甫颖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了，听到胤郡王妃四个字，又轻轻地折了回来，细细打量着宁玥道：“你就是容卿的妹妹？”</p>
宁玥眨了眨眼：“是。”</p>
皇甫颖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p>
宁玥依言，缓缓对上了皇甫颖的视线，四目相对，宁玥心底那股熟悉的感觉越发明显，只觉对方连眼神都像是在哪儿见过……淡淡的怅。</p>
皇甫颖往前走了两步。</p>
耿灵儿气呼呼的道：“大嫂！你别过去！她可讨厌了！”</p>
皇甫颖轻轻拍了拍耿灵儿的手，来到了宁玥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不是很像呢。”</p>
她跟他大哥本来就不像。</p>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公主是耿云的妻子，她应该很排斥对方才对，可令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是，她竟然觉得很适应。</p>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p>
“你多大了？”皇甫颖温柔的问。</p>
“十五。”</p>
众人面面相看，表情都有些尴尬，郡王妃初入南疆，恐怕不知从前的事，她们却清楚得很。</p>
耿灵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嫂！我们不是要去长安殿看耿昕选驸马吗？别再这儿耽搁时间了！”</p>
宁玥眸光一颤：“耿昕也要去选驸马？”</p>
“是啊！怎么了？不可以？”耿灵儿翻了个白眼道。</p>
“灵儿，不得无礼！”皇甫颖低低地呵斥。</p>
耿灵儿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大嫂，我哪里无礼了？是她先凶我的啊！你干嘛帮她不帮我？你到底是谁的大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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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繁星闪耀，微风徐徐吹来，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红豆香气。</p>
皇甫颖坐在轩窗旁，静静地练字，一支枝桠从窗口探进来，轻轻压在她头顶，她好似并不在意，只专心练着笔下的字。</p>
“公主。”女官撩了帘子进来，看了一眼皇甫颖头顶的红豆枝，轻轻拿开，说道：“公主，驸马去伍姨娘的院子了。”</p>
“嗯，知道了，以后这种事不必禀报我。”皇甫颖头也没抬地说道。</p>
女官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总是让驸马去别人的屋子，于你们二人的感情也不甚有利。”</p>
“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不必大惊小怪。”皇甫颖顾左右而言其他。</p>
女官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又说道：“奴婢听说，驸马昨儿来这边留宿，被公主拒绝了？”</p>
“我不太舒服。”</p>
“哪里不舒服？奴婢找太医来给您瞧瞧。”女官坚持地说。</p>
手中的笔顿了顿，皇甫颖看向女官，眸中含了一丝上位者的清冷与严厉：“本公主睡不睡男人你也要管吗？”</p>
女官福低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是为公主着想，终归是夫妻，将来是要过一辈子的，您不能一直这么下去。”</p>
“我没说不和他过一辈子，现在挺好。”皇甫颖落笔，写了一个娟秀的静字。</p>
“驸马爷等到二十五岁才娶您，这份心意，不是寻常男人做得到的，还望公主殿下懂事一些，别再耍那些有用没用的小性子，驸马爷哪里做错了，您提点他就是，看不惯他去姨娘屋子，把那姨娘赶了就是，不必一边容忍又一边为难自己，您是公主……”</p>
皇甫颖淡淡地打断了女官的话：“你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干的话去把院子里的草锄了。”</p>
女官无奈地摇了摇头。</p>
……</p>
宁玥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反而精神得很，不乐意在家待着，缠着玄胤带她出去逛。想着这段日子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斗耿家，也的确没与她好生温存过了，决定带她去逛逛，又知她食量增大，带了些点心。</p>
盛京与京城的风格民俗是有些区别的，女子较多，且全都不戴面纱，大大方方地行走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上，她们打量男子的眼光也不若西凉女子的羞涩与含蓄。巧的是，这边也有放花灯的习俗，想起上一次放花灯还是在二人大婚初期，一转眼已经一年多，真是岁月如梭。</p>
宁玥勾了勾玄胤的掌心：“还没告诉我，你上次在花灯里写了什么？”</p>
玄胤的瞳仁动了动，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写了东西吗？不都是你的写的？”</p>
宁玥眯眼看着他：“我写了，但是你也写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中蛊毒后第一次来葵水，疼得死去活来，某个人啦，却在文芳院陪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又抱又亲还陪睡！”</p>
“唉。”玄胤叹了口气，“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喜欢翻旧帐？那都是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没忘啊？”</p>
“怎么能忘？那些都是你欺负我的证据！”宁玥弱弱地哼了一声，哼完，脸颊有些燥热，在大哥面前使小性子就算了，怎么到了玄胤这儿也这般？且越来越收不住？相识之初，好像不是这样的。两年时光，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腹怨恨的病秧子，他也不再是那个顽劣单纯的小废柴。</p>
玄胤见她前一秒还在幼稚地哼唧，下一秒便陷入沉默，像个端着的小老太太，不由地轻轻一笑，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想剖开你脑子，看看这里面都装了什么？每次说着说着就走神了。”</p>
宁玥就道：“那还不是因为你？”</p>
“你走神，还是我的错了？”这丫头，要不要这么会狡辩？</p>
宁玥定定地看着他：“玄胤。”</p>
“嗯？”</p>
“你说……你要是没遇见我，你会去娶别人吗？”</p>
玄胤似是而非地笑道：“这是什么话？爷不娶你娶谁？”</p>
宁玥停下脚步：“我是说假设一下，假设我们呢，并没有认识。”</p>
“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p>
“就是假设嘛！你想啊，要是我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去上学，没有撞到你，然后……也没有接受王府的提亲……”</p>
话未说完，被玄胤打断：“你怎么可能不接受王府的提亲？”</p>
“唉，你……”宁玥快被他噎得语无伦次了，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得逞地看着自己，心知又被他给逗了，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一点！”</p>
玄胤圈住她腰身，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也不管周围的行人如何惊讶艳羡：“好了，不逗你了，你想知道如果我不娶你，会不会娶别人？”</p>
“嗯！”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的不是吗？但泥足深陷后，还是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些想要听到的话，她介意他与别人，介意到连他上辈子的醋都要吃。</p>
玄胤深深地看着他，凤眸映着万家灯火的光，也映着她清丽绝伦的模样：“会。”</p>
宁玥心口一震。</p>
玄胤低低地笑了：“瞧把你吓的。”</p>
“你又逗我！”</p>
这家伙，几时变得这么坏了？</p>
蔫坏蔫坏！</p>
宁玥推开他走了。</p>
望着她任性的小模样，玄胤眼底笑意深深。</p>
宁玥在人群里穿梭，脸颊烧得滚烫，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居然问他那么弱智的问题？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她这还没怀孕，人就已经傻上了，要是怀了，指不定得笨成什么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p>
“啊——”</p>
她闷头走，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健硕的胸膛，额头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对不起……”</p>
说话时，她抬眸，倏地撞人一双包容沉静的眼睛，噙着一股宠溺清浅的笑意。</p>
她稍稍怔了怔，福下身来：“陛下。”</p>
“嘘——”南疆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看了看，笑着与她说道：“这么晚了，还出来逛街，真是巧，我也闷得慌，就随便出来逛逛。”</p>
您老真是随便出来逛逛？这话哄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p>
宁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玄胤没追上来，是躲着了？</p>
这家伙究竟是有多讨厌他外公？连带着她这个妻子都不管了！</p>
南疆王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你一个人逛街吗？小胤没跟你一起？”</p>
宁玥笑了笑。</p>
南疆王又道：“能一起走走吗？”</p>
宁玥想了想：“好。”</p>
南疆王与宁玥离开喧闹的大街，抄小路来到了河岸边，岸边宽阔，人多，却并不拥挤。</p>
“陛下的身子还好吗？我瞧着，比上次的气色红润了些。”宁玥友好地说，对这个迟暮老人，她厌恶不起来。</p>
南疆王并不是一个和蔼慈祥的人，至少在众人眼中是如此，可是在宁玥面前，他好像始终沉不下脸来，他温和地说道：“好多了，你看我都能走这么多路了。”</p>
宁玥淡淡笑着，点头。</p>
南疆王望了望碧波粼粼的湖面，耳畔是汩汩的水声、呼呼的风声以及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他怅然一笑，仿佛记起了什么开心的事：“锦鲤还喜欢吗？”</p>
“喜欢，多谢陛下。”宁玥礼貌地说。</p>
“我第一次见到皇后，就是在那座岛上，你可以看见那座岛吗？”南疆王指向湖中心的一座灯火阑珊的小岛。</p>
夜幕深深、星空璀璨，小岛如镶嵌在银河中的一粒巨大光珠，美丽而夺目。</p>
宁玥当然明白他说的皇后，是陈皇后，望了望那边，轻声道：“那是什么岛？”</p>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岛，平日里接待一些游客，我那时还年轻，比小胤现在还小上几岁，年少轻狂，不懂事，在岛上喝得烂醉如泥。”他笑着说。</p>
宁玥没料到高高在上的南疆王，会与自己说这些，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朋友似的，可明明他们才见了一面——</p>
宁玥没说话，耐心地听着。</p>
南疆王的眸光落在小岛上：“我喝醉之后，在岛上发酒疯，吓跑了许多客人，之后，岛主来了，把朕给制服了。”</p>
岛主一定是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宁玥心想。</p>
南疆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岛主一定是个十分凶悍的男子？”</p>
他问这话，宁玥便知自己猜错了。</p>
南疆王说道：“是个貌若天仙的少女，真的是如天仙一般，朕这辈子，再也没见过比她更仙的女人。”</p>
宁玥的脑海里浮现起兰贞的画像，兰贞是陈皇后的女儿，母女俩会不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p>
“兰贞貌美，却不足她一二。”南疆王说。</p>
兰贞的容貌，宁玥其实没有见过，郭况的每一幅画中，她都戴了幕篱，只是隐约从薄纱后，能瞧见五官的轮廓，尽管只有轮廓，已美到让人窒息，然而南疆王说，兰贞之美，不足陈皇后一二，那陈皇后该是一个何等倾城倾国之人？</p>
“不过……”宁玥想到了什么，又问，“陈皇后是西凉人，您却说她是那个岛的岛主，怎么会这样？”</p>
“她呀。”南疆王摇头笑了，“她原先也不是岛主，她性子顽劣，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偷偷来了南疆，与别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反倒是一手赌术练得出神入化，那座岛，就是她赌来的。”</p>
“啊？”她外祖母居然是个赌棍？！宁玥深深地被震惊到了，这无疑是她听过的最骇人的消息！</p>
南疆王接着道：“皇后之位，也是她赌来的。”</p>
宁玥瞠目结舌。</p>
“朕那时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在她岛上闹了事，本想着别闹太大，免得被朕的父皇骂，所以，尽管被她修理了一顿却依旧没有声张，就暗中将她绑了，威胁她给朕道歉，但后来，她与朕打赌，说朕一定会娶她做皇后，要是朕敢惩罚她，她将来就罚朕跪搓衣板。你听听，竟有人敢罚一国太子跪搓衣板，朕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南疆王讲到那些陈年旧事，脸上会浮现起回忆的微笑。</p>
宁玥不明白他为何与她说这些，可是还蛮有趣的。</p>
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灯的小姑娘，问二人要不要买一盏灯，不等宁玥拒绝，南疆王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换了小姑娘的一盏莲花灯，递给宁玥道：“给。”</p>
“多谢陛下。”宁玥眨了眨眼，心道，皇帝出门还带钱，果真是有备而来。</p>
南疆王喟叹道：“朕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野蛮粗鲁的女人。”</p>
“陛下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何又真的娶了她？”</p>
“如朕所言，是打赌输给她了。”</p>
“嗯？”宁玥不解，“皇后之位也能拿来做赌注的吗？”</p>
南疆王愣了愣：“是啊，皇后之位不该拿来做赌注，或许在那之前，朕就已经决定娶她了。”</p>
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帝王，一个是狡猾如狐的赌王，不用说也知道，相处起来一定是“鸡飞狗跳”的。</p>
宁玥顿了顿，又道：“可是陛下，她为什么又离开皇宫了？您知道她后面改嫁了吗？”</p>
南疆王的面上出现了一瞬的落寞：“是朕负了她。”</p>
其中的内幕，却不愿多说了。</p>
宁玥暗暗叹了口气，在深宫跌打滚爬多年，多少能猜到一些，无非是狗血的误会，万变不离其宗，陈皇后那样的烈女子，或许本就不适合宫廷，改嫁他人，也是为了断掉心里最后一丝念想。</p>
二人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南疆王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身形也逐渐支撑不住，宁玥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住他胳膊道：“陛下，您的马车在哪里？我送您上车吧？”</p>
南疆王摇了摇头，说道：“朕没多少时间了，宁玥，你可不可以帮帮朕？”</p>
宁玥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p>
……</p>
告别南疆王后，宁玥一转身，果然看见某人一脸阴沉地站在身后，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真的要一直这样吗？”</p>
玄胤牵起她冰冷的小手，目视前方，不说话。</p>
宁玥真怀疑这家伙是把所有的宽容都给了她，乃至于对别人，甚至是亲人都苛刻得不得了。南疆王有错不假，可人都快死了，想跟孙儿说一句话还这么困难，饶是她铁石心肠，也不禁有些动容。</p>
玄胤拿过宁玥手里的莲花灯，想也不想地扔进了湖里。</p>
宁玥张了张嘴：“我想放灯的。”</p>
玄胤默不作声地松开她的手，到卖莲花灯的小姑娘那边买了一个新的。</p>
宁玥拿着花灯，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不要这样了，他撑不了多久了。”</p>
“关我什么事？”玄胤冷冰冰地说道。</p>
宁玥为南疆王捏了把冷汗，以玄胤的倔脾气，南疆王想认回这个外孙，怕是比登天还难。</p>
敛起思绪，宁玥微微露出一抹笑：“好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不是来逛街的吗？”</p>
……</p>
南疆王的出现，给玄胤带来的负面情绪，在宁玥的安抚下一点一点消散了，二人先是放了花灯，又去中心大街买了些胭脂水粉，当然少不了宁玥爱吃的糕点与零嘴儿，之后，又去看了会儿大戏，心情大好地回了府。</p>
然而一到门口，就发现那里被一群黑压压的百姓给围住了。</p>
“发生了什么事？”宁玥狐疑地问。</p>
“我去看看。”</p>
玄胤跳下马车，在人群后驻足片刻，面无表情地回到马车旁，把宁玥抱了下来：“耿灵儿来闹事了。”</p>
“容麟！你出来！你给我出来！我叫你出来听见没有啊？你躲在府里，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当面说啊！容麟！”</p>
耿灵儿捶着大帅府的门，门被打开，秋管家不耐烦地说道：“耿小姐，我要跟你说多少次？我们大帅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啊，改天再来！”</p>
“你骗我！他明明在里面！你让我进去！”耿灵儿不由分说地往里冲，被秋管家与一个管事妈妈合力拦了下来。</p>
秋管家道：“耿小姐，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就别丢人现眼了。”</p>
耿灵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滚！你才丢人现眼！叫容麟出来！我要当面问他！”</p>
“你要问他什么？”</p>
一道清冷的女子话音响在人群后，喧闹的人群骤热寂住，自动往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道来。</p>
小道尽头，一名身着蓝衣白裙的女子，莲步轻移，优雅地来到了耿灵儿身边，她面容沉静、眸光清冷，让人不敢因她年纪小而有丝毫的小觑。</p>
耿灵儿的眼睛微微刺痛了一下：“马宁玥！你来得正好！快带我进去找容麟！”</p>
宁玥淡淡一笑：“没听到秋管家的话吗？容麟不在。”</p>
“他是骗我的！容麟肯定在！我都在外守了三个时辰了！都没见他出门！”耿灵儿高声驳斥。</p>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想守株待兔，你得提前五个时辰蹲守才对。”</p>
宁玥不紧不慢地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南疆民风开放不假，女子地位高于其他国家的女子也不假，可这并不代表这儿的女人真的能与男人一样肆无忌惮，还没成亲便在对方大门外蹲守，这种行为传出去，恐怕连御史的大牙都要被笑掉。</p>
耿灵儿局促不安地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得带我……进去……”</p>
宁玥淡淡地说道：“你凭什么命令我？”</p>
“我是郡主！”耿灵儿喝道。</p>
宁玥笑得温柔：“郡主了不起？我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一个区区的郡主？尤其是你们耿家的郡主，我就更不怕了。”不打都是好的，怕？笑话！</p>
“你……你……你……你藐视皇室！”</p>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对南疆陛下还是很敬重的。”言外之意，除了陛下，她谁的账都不买。</p>
耿灵儿的脸由红转白，再慢慢转青，最后，成了一片乌紫色：“马宁玥，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做了什么？你撺掇容麟对付我们耿家！你太歹毒了！我要告诉容麟，你居心叵测！你害人不浅！”</p>
宁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撺掇容麟？耿灵儿，这种不要脸的话是谁对你说的？”</p>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耿灵儿破口大骂。</p>
宁玥瞧着她这副泼妇一般的样子，心知耿家主与耿怀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可这并不是她来大帅府撒泼的理由。</p>
人群中，不少人已经开始对耿灵儿的形象大跌眼镜，反观宁玥，尽管被恶语相加，却始终保持着淑女应有的风度，众人心中，不知不觉地，将这两个同龄的女子做了一番比较，深深觉得灵郡主丢了他们南疆的脸。</p>
耿灵儿约莫是感受到了众人鄙夷的眼光，越发恼怒，冷眸一扫道：“看什么看？再看，我让我大哥把你们统统抓起来！”</p>
宁玥轻轻地笑了：“耿小姐，你难道忘记你大哥已经被革职的事了吗？”</p>
耿灵儿就是一愣。</p>
玄胤走上前，揽过宁玥的纤腰，不耐地扫了耿灵儿一眼，与宁玥一块儿进了大帅府。</p>
耿灵儿被拦在门口，哭声喊声叫骂声震耳欲聋。</p>
宁玥微微蹙眉：“她刚刚说是我撺掇容麟对付耿家的。”</p>
“一定是耿云给她上了眼药。”玄胤不屑地说道：“一个妹妹，有什么好利用的？”</p>
“是啊，连妹妹都利用，这种男人，也太冷血了些。”狠毒如马谨严，都从不曾利用过蔺咏荷、马宁溪，甚至为了不把她俩拉下水，扮演恭王的那段日子，他明明就在家门口，却根本没有进去，从这一点上来说，马谨严还不算完全丧失人性。耿云则不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妹妹，说利用就利用了。宁玥顿了顿，“可是，耿灵儿并不是一把好刀，用起来钝得很，你看她除了会吵架，还会什么？”</p>
玄胤的眸子里掠过点点寒光：“也许，这才是耿云要的效果。”</p>
回到幽兰院时，容麟睡下了，趴在容卿的床上，抱着容卿的枕头，昨晚陪宁玥折腾了一宿，白天又要照顾容卿片刻未合眼，这会子是累极，雷打不醒。</p>
“大哥。”宁玥推门而入，见容麟睡了，忙压低了音量，“没吵到你们吧？”</p>
“没事，他睡不醒的。”</p>
宁玥把遇见南疆王的事以及门外耿灵儿的事说了一遍，两者应该是没多大联系，不过耿灵儿的举措有些惹人生疑。</p>
“不必为她烦心，反正她怎么闹都好，不是我们什么人，死活都与我们无关。”容卿说道。</p>
宁玥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将耿灵儿的事抛到一边了：“大哥，我刚问过玄胤了，和亲最迟下个月差不多就能定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必须在那之前完成。”</p>
“也没多少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蛊，一个月，够了。”</p>
宁玥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蛊，圈住耿家道：“这个，我们已经在着手解决，进展还算顺利，玄胤那边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只等盛京这边时机成熟。”</p>
容卿嗯了一声：“耿家主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耿怀已死，二房那边无子，这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还剩下的是就是耿云还有那个养在道观的第五子。”</p>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哥可有接触过？”</p>
容卿摇头：“没有。”</p>
宁玥又道：“那先不管他，我听说他才十三岁，一个孩子罢了，想来翻不起多大的浪，倒是耿云这边，尽管丢了官职，我却觉得依然不能小觑。他上次与我提到过自己的底线，我想碰一碰。他已经被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若是再碰碰他的底线，他一定会露出更多马脚。”</p>
容卿定定神，道：“还是……不碰的好。”</p>
不碰的好？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耿云的底线与大哥也有点难以言说的关系吗？</p>
……</p>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颇为风平浪静，耿怀之死在盛京掀起了一股波澜，很快便被耿云被革职的震惊所取代，南疆史上极少出现驸马担任官职的例子，耿云是因为太过优秀，才得了南疆王的首肯，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耿皇后的周旋，如今这个优秀的世子被革职了，想想都让人骇然。</p>
但盛京从来不是一个缺少谈资的地方，耿灵儿哭上大帅府结果被拒之门外的事，转瞬间压过了耿云被革职的风头，人们开始议论耿家与大帅府的联姻，纷纷觉得二人要“婚变”了。有人骂耿灵儿不自重，尚未过门便唱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有人质疑容麟，说他违抗皇后懿旨，迟迟不肯娶耿灵儿过门，也有人谈起那位气度非凡的西凉郡王妃……</p>
官方没给出任何说法，百姓们自娱自乐地谈论着，很快迎来了七月的第一天。</p>
用同命蛊交换耿家主的事，因为彼此之间一系列的厮杀耽搁了下来。</p>
德庆公主倒是心宽得很，不在乎体内有个同命蛊，每天都过得悠哉悠哉的，身体复了原，无法再借口生病不去议亲，便在玄胤的陪同下入了宫。容卿要在府中关注司空朔的病情，容麟也留了下来。</p>
在宣王几乎与玄胤磨破了嘴皮子之后，才勉强得到了玄胤的首肯，先来一轮面试吧！</p>
宣王想的是，南疆美男子那么多，万一就有哪个撞鬼的入了德庆公主的眼呢？反正入了眼，所谓文试、所谓武试，那不就变成走个过场了吗？公主恨嫁，中常侍还能拦着哇？</p>
宣王把玄胤与德庆公主迎上了主位，在二人跟前拉了一扇镂空屏风，这屏风设计得极好，从外往里看，看不真切，从里往外瞧，却一瞧一个准儿。</p>
宣王自己则坐在靠外一些的位子，主持这一轮的面试。</p>
面试的流程与帝王选秀差不多，先是由家世清白的门第选送五官端正、无明显隐疾的未婚男子，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选入宣王的府邸后，宣王再请宫里有经验的太监与太医，给每个男子验身，看身体是否足够康健、是否足够尺寸与美观，有无异味或疤痕等等。前来参与雀屏之选的世家公子足有五百人，来自全国各地，经宣王府一番严格的筛查后，剩下不足五分之一，然而别看是五分之一，那也有九十多个。</p>
玄胤喝了一口茶，幸亏是看男人，这要是看女人，玥玥不得撕了他？</p>
在这些参选者中，不乏各宫娘娘们的子侄，宣王的表弟也赫然在其行列，由于职务之便，宣王给表弟做了一番妥善的安排，表弟前三个、后三个都是姿色平庸之人，如此，便很容易让德庆公主记住他表弟了，至于严惠妃、张丽妃、李顺妃的子侄或者心腹，则全都安排在了一块儿，让他们百花争鸣、谁也强不过谁。</p>
长安殿雀屏之选时，女眷们也聚在御花园，谈论选驸马的事。</p>
“听说长安殿很是热闹，来了不少世家公子，也不知谁能中选。”说话的是刘贵妃，她今日穿了一件紫色掐金丝流仙裙、梳飞仙髻，妆容精致、眼神妩媚，显然自从“得宠”后，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p>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位女眷接话，秋月便禀报说，小德子来了。</p>
小德子是南疆王的贴身太监，没有南疆王的吩咐，他可不会随意串门，众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朝门口望了过去。</p>
刘贵妃掩面一笑，春门满面地说道：“小德公公，快进来吧！我们正在谈长安殿的事儿，你若是听了什么风声，也快与我们说一说。”</p>
小德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手里拧着一个食盒，余光扫过坐在刘贵妃身边的宁玥，笑意更甚：“奴才还没去长安殿呢，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是陛下听说贵妃娘娘在御花园设了个小宴，特地命奴才送些栗子糕来给娘娘们尝鲜的。”</p>
刘贵妃笑得看不见眼睛了：“陛下有心了，替本宫谢过陛下，就说一会儿，本宫去华清宫给陛下当面谢恩。”</p>
小德子的掩住滴溜溜一转，笑道：“好，顺便一起吃过午饭，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p>
众妃的眼光已经恨不得杀死刘贵妃了！</p>
南疆王多少年没理后宫的妃嫔了呀？一直独宠耿皇后一人，但耿皇后得宠是因为她精通治国之道、能替陛下分忧解难，刘贵妃这个草包，半老徐娘一个，还死命地卖弄风骚，不要脸！</p>
刘贵妃才不介意众人怎么想她，等她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这些人呐，全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p>
她笑着打开了食盒，让秋月给每人都分了一块，栗子糕是双倍的份量，分了一圈还剩挺多，刘贵妃全都给了宁玥。</p>
宁玥食量一日日增大，自然来者不拒，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秋月道：“能不能劳烦秋女官帮我送些给德庆公主？我借花献佛，娘娘别怪罪。”</p>
刘贵妃笑盈盈地道：“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我都是自己人！”看向秋月，“去吧，再把这儿的果酒和香芋糕也送些过去。”</p>
“是！”</p>
香芋糕是宣王爱吃的，作为母亲，无论何时都记挂着自己儿子。</p>
秋月把打包好的东西送到了长安殿，宣王吃了些香芋糕，德庆公主不喜甜食，略尝了一口，栗子糕基本上进了玄胤的肚子。</p>
秋月回来，顺便把偷瞄到的情况与众妃说了：“已经到第十四个了。”</p>
众妃：才十四个……</p>
刘贵妃道：“德庆公主有没有留下的谁的牌子？”</p>
“还没。”</p>
刘家的公子是排在第十七个，这么说，快轮到他了，刘贵妃心中渐渐涌上一层忐忑。</p>
严惠妃、张丽妃与李顺妃也十分关心自己的人能否被选上，连吃糕点的心情都没了。</p>
宁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栗子糕，心道：后宫果然是后宫，谈论的东西与朝堂大不一样，入宫前，她还以为多多少少会听到宫妃们谈论耿家主入狱、以及耿怀、耿云的事，没想到一件都没有！就连与她关系密切的刘贵妃，都对那晚的刺杀只字未提。看来，能在南疆后宫生存的女人，没一个是笨的，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p>
她们一个一个地，表现出对亲事的极大渴望，甚至不惜当众拉拢她，除了的确有这番心思之外，恐怕还有做一些不高明的小动作，暴露自己智商就这么点儿的意思，毕竟，太精明的人，是不讨喜的。</p>
几人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家的侄儿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配得上公主，不多时，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p>
一袭粉色束腰罗裙、娇俏怡人的是耿家千金耿灵儿，耿灵儿挽着一位身着素白曳地长裙、外衬鹅黄色透明纱衣的清丽女子，女子的五官并不算十分的惊艳，但拼在一起，非常地迷人，她的气质亦十分独特，有点像早先见过的陈妃，带着几分空灵与飘渺，却比陈妃更似一个月下仙，她眉间，点了一颗诛杀，唇瓣的色泽极为红艳，眼眸亮若清泉，强烈的对比下，美得人难以逼视。</p>
刘贵妃笑了笑：“是六公主与灵郡主来啦？”</p>
皇甫颖是嫡公主，身份在这些一品妃之上，众人起身，与她见了礼。</p>
她颔首，清清淡淡地说道：“都坐吧，我闲来无事，随便逛逛罢了。”</p>
这声调、这表情，让宁玥的心底滋生了一股异样的熟悉感。</p>
刘贵妃让出了自己的位子：“六公主不若与我们坐会儿吧，我们正在谈论长安殿的事，对了，您还没见过胤郡王妃吧？”</p>
宁玥缓缓起身：“六公主。”</p>
皇甫颖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了，听到胤郡王妃四个字，又轻轻地折了回来，细细打量着宁玥道：“你就是容卿的妹妹？”</p>
宁玥眨了眨眼：“是。”</p>
皇甫颖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p>
宁玥依言，缓缓对上了皇甫颖的视线，四目相对，宁玥心底那股熟悉的感觉越发明显，只觉对方连眼神都像是在哪儿见过……淡淡的怅。</p>
皇甫颖往前走了两步。</p>
耿灵儿气呼呼的道：“大嫂！你别过去！她可讨厌了！”</p>
皇甫颖轻轻拍了拍耿灵儿的手，来到了宁玥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不是很像呢。”</p>
她跟他大哥本来就不像。</p>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公主是耿云的妻子，她应该很排斥对方才对，可令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是，她竟然觉得很适应。</p>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p>
“你多大了？”皇甫颖温柔的问。</p>
“十五。”</p>
众人面面相看，表情都有些尴尬，郡王妃初入南疆，恐怕不知从前的事，她们却清楚得很。</p>
耿灵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嫂！我们不是要去长安殿看耿昕选驸马吗？别再这儿耽搁时间了！”</p>
宁玥眸光一颤：“耿昕也要去选驸马？”</p>
“是啊！怎么了？不可以？”耿灵儿翻了个白眼道。</p>
“灵儿，不得无礼！”皇甫颖低低地呵斥。</p>
耿灵儿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大嫂，我哪里无礼了？是她先凶我的啊！你干嘛帮她不帮我？你到底是谁的大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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