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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过程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当时妞妞与玄小樱迟迟不归，着急的不仅仅是宁玥，也有马宁馨，她比宁玥更早一步离开崇明殿去寻人，恰好与妞妞和玄小樱错过。</p>
众人一直等啊等啊，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不得不又派人去找她的时候，她回来了。脸色有些不虞，细问之下才知她是碰上了登徒子，就是一年前那个。索性那家伙只是言语轻佻，没真对马宁馨动手动脚。可即便如此，马宁馨还是一脚踹上了人家的命根子。之后，马宁馨脚底生风地跑回了崇明殿。</p>
自打与陈博和离后，马宁馨的行宫一日日坚韧了起来，在宫里都敢拿脚踹人，早年她若有这一半的彪悍，也不至于被前夫家暴。</p>
当然，那个在宫里遇到的登徒子应该是来参加宴会的王公子弟，非富即贵，宁玥戏谑地问了一句：“你俩隔了一年还能碰到，还是在宫里，是不是缘分啦？”</p>
马宁馨瞪了妹妹一眼：“嚯，连你也来打趣我！”</p>
马宁馨除了宁玥谁也没告诉，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宴会上演着各式各样精彩绝伦的舞蹈，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p>
渐渐的，大家喝的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贵妇与千金小姐都来到马家的席位前与蔺兰芝交谈，言外之意，无外乎想知道容卿与容麟的亲事。这两个黄金单身汉，放眼西凉，也就只有玄家的玄煜、玄彬能够与之比拟，她们结亲的心思，恨不得全都写在脸上。</p>
容麟黑着脸，又想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瞪回去。</p>
蔺兰芝低叱：“容麟，不许无礼！”</p>
容麟委屈地皱起了小眉头，哀怨地戳着柚子皮，像块肥肉似的被那些女人打量，仿佛在称斤论两。</p>
他又去看容卿，见容卿一脸从容，时而笑着与那些女人应答几句，他的小脸更臭了。</p>
多公公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有柚子皮没？给大帅送些过去。”</p>
散席时，马家的席位上没剩多少残羹冷炙，全都是被容麟戳烂的柚子皮。</p>
回到马家，容麟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谁叫都不开。</p>
蔺兰芝唤了几声没反应，不由地纳闷：“这孩子，怎么了？”</p>
容卿淡淡地说道：“不必管他，小孩子脾气，明天就好了。”</p>
蔺兰芝回房后，容卿看向宁玥与玄胤道：“你们两个，来我房里一趟。”</p>
三人进了屋，因猜到大哥有要事相商，宁玥插上了门闩。</p>
“恭王的真实身份，你们都猜出来了吧？”容卿开门见山地问，眸光落在玄胤的脸上。</p>
玄胤眸光深邃地点头：“马谨严。”</p>
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大哥确定他是马谨严，至少还摸了掌纹，玄胤只凭看了几眼就推断出对方的身份——</p>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p>
玄胤撩开下摆，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眼神，他想杀了你们两个。”</p>
宁玥笑了笑：“是啊，同时跟我和我大哥有仇的，好像只剩下马谨严了。”</p>
他们对付过的敌人中，如司空朔想弄死玄胤、如夙火想弄死容卿、如皇甫昕想弄死她，但还没有谁，想同时把她和容卿捏死的，除了马谨严。</p>
“奇怪，他不是被容麟打死了吗？怎么会还活着，还成了恭王？”宁玥古怪地问。</p>
容卿倒了三杯茶，一杯给妹妹，一杯给玄胤，留了一杯给自己：“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当时我被马谨严掳走……”</p>
“等等，你被马谨严掳走？何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p>
“这个我只对父亲说过。”容卿喝了一口清茶，说道，“那是我被父亲带回南疆皇宫之后，过边境时遇上了一伙土匪，被掳去了山寨，皇甫珊那会儿也在。马谨严也被掳到了山寨，不过是在我们之前。他给山寨里的人写写文书记记账，倒也无性命之忧。他脸上有块很长的疤，父亲没认出他来，我失忆，根本不记得他。可他认出了我们，他假意帮我们逃走，逃到一半时，他背着我滚下山崖，企图杀了我。也正是那一次，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夙火的人赶到，把他当成了我的同党，连他一块儿诛杀；很快，容麟赶到了，又把他当成了夙火的同党，也没放过他。按理说，他中了容麟的拳头，会在三个时辰后活活疼死。可他被人救了，被谁呢？”</p>
“夙火。”宁玥想也没想便道出了这个名字。</p>
容卿点头：“没错。那晚，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应该警觉的。”</p>
“什么事？”宁玥问。</p>
“容麟和我住进了一个驿站，夜间，玄家影卫赶到了，要把我带走，容麟与他们打了起来，我被一个影卫带走，夙火又半路拦截了我，这之后，碰上了父亲与皇甫珊，夙火开始挑拨他二人的关系，说我是父亲的孩子，说父亲一直在利用皇甫珊，那个时候我昏昏沉沉的，没多想。而今一思量，我自己都才刚刚知道自己是谁，夙火怎么也那么快地知道了？”</p>
“是马谨严告诉他的？”</p>
“应该是。我若早些联想到马谨严，在黎族的时候就会找人打听一下他的下落。”</p>
宁玥眨了眨眼：“大哥你是觉得马谨严也去了黎族？耿家不是只去了一个耿灵儿吗？”</p>
“卿儿，你在吗？娘有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门外，突然响起了蔺兰芝的声音。</p>
宁玥看了容卿一眼，容卿嗯了一声，宁玥开门：“娘，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p>
蔺兰芝眸光一扫，笑道：“你们都在呢，我是不是打搅你们谈事了？”</p>
“没，您进来吧。”宁玥将蔺兰芝迎入了房内。</p>
玄胤起身，给蔺兰芝让了座儿。</p>
蔺兰芝拉过玄胤的手：“不用了小胤，你坐吧，我说句话就走。你们三个都在，也省得我挨个去找，这件事可大可小，我想，最好不要隐瞒你们。”</p>
“什么事啊，娘？”宁玥挽着了她胳膊。</p>
蔺兰芝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我在黎族的时候，碰到过今天那个恭王。”</p>
“你碰到过？”宁玥挑眉。</p>
“是的，还碰到过两次，在容麟的毡房外，我们还说几句话，但是不多。”蔺兰芝说道。</p>
如此，马谨严的确在黎族出现过了，却无一人知晓他行踪，不对，或许南疆官员知道，只是被下令不许走漏风声而已。又或许，那时候的马谨严，还不是耿烨的身份。</p>
眼下这些并不是三人最关心的问题，三人更想知道，马谨严是偶遇蔺兰芝，还是故意守在那儿的？</p>
关于马谨严的事儿，三人心照不宣地噤了声，蔺兰芝是高龄孕妇，风险很大，若叫她知道把她儿子害成残疾的人还活着，只怕要气得晕厥。</p>
蔺兰芝离开后，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p>
“以后别让娘单独出门了。”容卿道。</p>
宁玥不可置否地说道：“好。”</p>
玄胤突然问：“你之前说马谨严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他现在是戴了人皮面具吗？不仅疤痕没了，模样也变了。”</p>
容卿想了想，摇头：“不是人皮面具，是有人用药物强行改变了他的容貌，他原先的脸全都烂掉了，包括那道疤痕，现在长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p>
“还有这等邪术？”宁玥的脊背漫过一层恶寒。</p>
容卿笑笑：“其实也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他必须靠药物维持，一旦他没了药物，面部就会坍塌。”</p>
“那我们把他的药抢过来？”宁玥瞪圆了眼睛。</p>
容卿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那种药又不是天天吃，吃一粒能维持一到两个月，你就算现在抢了，几十天，他还弄不来第二颗？”</p>
“那倒也是。”宁玥叹了口气。</p>
“而且。”玄胤说道，“就算断了他所有的药物，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很多事了。”</p>
容卿赞同地说道：“没错，他就是来复仇的，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抢不抢他的药，对他来说，构不成多少威胁。”</p>
宁玥蹙了蹙眉：“谁给他的药？夙火吗？”</p>
容卿笑了一声：“夙火可没这本事，耿家人才很多，夙火只是其中一个。”</p>
“耿家……”宁玥笑了笑，不用说也知道，这事儿与南疆皇后脱不了干系。马谨严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傍上一座如此之大的靠山，“那他应该不是只来找我们复仇的吧？”</p>
容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当然只想复仇，可是作为支持他复仇的代价，他必须为那边做点什么，他们又不是白养这么一颗棋子。”</p>
“真是有意思。”宁玥喝了一口茶，“风水轮流转啊，之前被我们踩得死死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南疆的恭王。玄胤，他的身份，都越过你去了！”</p>
玄胤睨了宁玥一眼。</p>
宁玥剥开柚子：“他心里肯定暗爽呢，以前他是蝼蚁，如今，蝼蚁变成咱们了。”</p>
容卿捏了捏她脸蛋：“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个有名无实的外姓王，哪里比得过十万铁骑的统领？是不是，玄将军？”</p>
玄胤冷冷地哼了一声。</p>
“柚子真好吃。”宁玥吃得满嘴清甜。</p>
容卿宠溺地笑了笑：“娘也是很喜欢吃柚子，吃着吃着就怀上了。”</p>
玄胤眸光一动。</p>
宁玥摊手道：“大哥，好像最喜欢吃柚子的人是你吧？你也怀上了？谁的孩子？”</p>
“你这丫头！”容卿沉了脸。</p>
宁玥嘿嘿一笑，继续吃柚子，蜜柚都是甜的，一点儿不酸，还带一丝似有还无的苦味，过后又有回甘，很是爽口。</p>
这个时候还能吃下去东西，也就她这么心宽了。玄胤凝眸：“还是想想，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p>
宁玥吐出柚子的籽儿：“他的第一个计划，当然是俘获德庆公主的心了。”</p>
月朗星稀，空气里浮动着丝丝凉意，恭王与德庆公主漫步在种满月季的小路上。</p>
“今天的宴会怎么样？跟你们西凉的有什么不同吗？”德庆公主含了一丝笑意地问。</p>
恭王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讲实话吗？”</p>
“当然。”德庆公主微笑，她有双非常美丽的眼睛，睫羽又浓又翘，让她看上去，像个精致的布偶。</p>
恭王仿佛看痴了似的，眸中闪过浓浓的惊艳，却没有一丝亵渎之意。</p>
德庆公主的脸蛋红了红：“当然什么？你不是要讲实话吗？”</p>
“啊，是的，瞧我这脑子，一见到公主就好像不会转了。”恭王敲了敲自己脑门儿。</p>
德庆公主抿唇偷笑。</p>
恭王面色微赫：“实不相瞒，我是家中的庶子，自幼养在民间，看的都是百姓们的大戏，没见过南疆皇宫的宴会。我这么说，公主会不会觉得我很……上不得台面？”</p>
德庆自幼受史皇后的熏陶，对未来夫婿并无门楣上的苛求，心意相通就好，故而，虽然得知他是个养在民间的庶子时的确有一丝失落，可很快，那丝失落就被压下去了。</p>
“我母后说，找夫婿，还是要找心意相通的，至于门庭那些……我是皇室公主，注定嫁给谁都是低嫁吧！”</p>
“皇后娘娘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恭王不无钦佩地说。</p>
德庆公主很喜欢母后被人称赞，高兴地扬了扬唇角：“我母后人很好的！改天我带你去见她！”</p>
“好。”</p>
“对了，我听说，你们南疆的皇后也是继后，她是什么样的？”</p>
“这我不太清楚，我仅受封时见过她一面，还是在金銮殿上，隔着九重深帘，只看到她一袭侧影。”</p>
“她能上金銮殿吗？”德庆公主诧异地问，金銮殿是父皇与臣子议事的地方，女人也能去的吗？</p>
“南疆的局势与西凉有所不同，你父皇身强体健，能独当一面，南疆王却年迈衰老，无力朝政，才由皇后与众位大臣主持朝纲。”恭王语气温和地说。</p>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点点头。</p>
“公主，到了。”恭王指着头上的牌匾说。</p>
德庆公主举眸一看：“这么快？”</p>
恭王会心一笑：“公主还说这条路很长，恐走得腿软，可耿烨却觉得，它太短了，还没与公主说上几句话就到了尽头。”</p>
德庆公主的面色越发酡红，她也没料到两个人能有这么多话说，好像不论谈论什么话题，他都接得上来，而且好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的。</p>
恭王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进去歇息吧，我明日再来探望公主。”</p>
德庆公主进了寝宫，恭王转身，没入了一旁的小树林。</p>
一道暗影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斗篷，容颜隐在暗处，只露出额头一弯血月，阴恻恻的声音自他凉薄的唇齿间飘出：“首战马马虎虎，但别得意忘形，崇明殿里，你失态了。”</p>
“他们认出我了。”恭王阴冷地说道。</p>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p>
“下次我会注意的。”恭王捏了捏拳，“你那边怎么样？逛了一整圈，找到夙火没？”</p>
“没，玄家把他藏得太隐蔽了。”</p>
“那你打算怎么办？”恭王定定地看着他问。</p>
他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瓶子，里边有一条金色小蛊虫，他打开瓶盖，取出火折子，烧死了那条蛊虫。</p>
咚咚咚！</p>
容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p>
“谁？”容卿问。</p>
“是我。”黑衣首领压低了音量说。</p>
“是我的人。”玄胤起身，给他开了门，“这么晚了，有事？”</p>
黑衣首领低声道：“夙火死了。”</p>
“死因？”</p>
“不知，就是突然暴毙的。”黑衣首领单膝跪下，“属下失职。”</p>
玄胤淡淡地说道：“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用。”菩提子已经到手了，没立刻杀了夙火就是折磨着好玩儿而已，这两个月，宁玥明显玩腻了，都不去现场嗑瓜子儿了。</p>
黑衣首领走后没多久，玄胤与宁玥也回了房。</p>
容卿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刚闭上眼，门被推开了，一道高大健硕的暗影，一步步地靠近容卿。他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p>
月光从门缝照射而入，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p>
他来到了床上，伸出手，探向了容卿。</p>
他猛地一拉！</p>
被子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他一滑而入，抱住了容卿的腰肢。</p>
嘿嘿……</p>
容卿睁开了眼，看着抱着一个枕头破门而入的家伙，浓眉微蹙：“下去！”</p>
容麟大腿一杨，压在了他腿上：“不下去。”</p>
“回你自己的屋！”</p>
“不回。”容麟赖皮地在容卿身上蹭了蹭，“我那个床太小啦，我睡着睡着就掉下来了。”</p>
“你的床还小？那我这个不是更小？”就是怕容麟睡相不好，兰芝特地命人给他做了一张大床。</p>
“你的床是更小啊，不过有你嘛，我抱着你，就舍不得往外挪了。”容麟凑到他颈窝，深深地呼吸着他的香气，“不闻我都睡不着。”</p>
容卿被他热热的呼吸弄得有些发痒，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度：“别闹了，快点回房睡。”</p>
“我睡不着。”他可怜兮兮地说。</p>
“以前在大帅府怎么没听你说睡不着？我还听人说，军营议事，大帅就在主位上打瞌睡。”</p>
容麟撇嘴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现在就是睡不着。”</p>
“那你在我这边就能睡着了？”</p>
“嗯。”话音刚落，呼噜声起来了。</p>
容卿：“……”</p>
呼噜声一声接一声，吵得容卿难以入眠，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了，别打呼噜了，吵。”</p>
“那你不赶我走。”</p>
容卿含糊地嗯了一声。</p>
容麟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就知道你舍不得我！”</p>
容卿白了他一眼：“把腿拿下去！”</p>
容麟不仅不拿，反而在他腿上蹭了蹭：“是不是我压疼你了？你的腿有知觉了？”</p>
“是你的腿把被子顶那么高，风都进来了。”</p>
“哦，为什么玄小樱的腿能好，你的不能？明明你吃的石钟乳比她还多。”容麟不满地哼道。</p>
容卿垂眸：“说了我是好不了了。”</p>
“好不了也没关系，我抱你。”容麟扣住了他的手，这辈子都抱你，直到我老得走不动。</p>
……</p>
玄月高挂。</p>
宁玥睡得香甜。</p>
这段日子，玄胤对她有些冷落，睡觉的时候也总睡得远远的，中间恨不得能横下一个妞妞，但宁玥睡相不好，每次滚啊滚的，到半夜，总能滚进他怀里，八爪鱼似的盘住他，推都推不开。</p>
宁玥又开启滚动模式了，抱住了玄胤的脖子。</p>
玄胤拿开她的爪子，她一个翻身，爬到了玄胤身上。</p>
咻！</p>
小小胤觉醒了！</p>
宁玥闷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抬脚一踹，玄胤一把抓住了她白嫩的小脚丫子，脸都吓白了。</p>
这一脚若是下去，他儿子女儿可就全都泡汤了！</p>
把宁玥放好，玄胤捏了把冷汗，睡意全无，起身倒了杯茶喝。</p>
喝到一半时，屋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p>
那声极轻，若不是他恰巧醒了，恐怕还察觉不到。</p>
他眸光一厉，开门，飞身上了屋顶：“谁？”</p>
黑袍人回过头来，额头上的血月被月辉照得清晰可见。</p>
玄胤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夙火？”</p>
不对，夙火已经死了。</p>
黑袍人冷笑，反手扔给他一张字条，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p>
玄胤望着他逐渐变小的暗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打开字条一看：“明日戌时（晚上七点），长坡亭，兰贞。”</p>
……</p>
翌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p>
德庆公主做向导，与恭王同游京城大街，二人没使用皇室出行的仪仗，而是打扮成寻常富户家的千金与公子，也没带随从。</p>
西凉的京城繁华络绎，比南疆更甚，饶是恭王是在此处长大，也不免被眼前的繁华晃花了眼睛。</p>
“比以前还要热闹许多呢。”他低低地呢喃。</p>
“你说什么？”德庆公主笑着问。</p>
恭王讪讪地道：“我说，比我在南疆见过的最繁华的城镇还要热闹许多。”</p>
德庆公主最爱听西凉的好话了，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分：“那当然！我父皇励精图治，这天下海晏河清、富庶升平，眼下没了战火，百姓们的日子更加如意了！”</p>
恭王夸赞道：“如此明君，实在是百姓之福！”</p>
“那当然！”德庆公主与有荣焉地笑了。</p>
恭王指了指一家糖炒栗子的店铺道：“那是什么？还有人排队？”</p>
德庆公主扫了一眼，笑着解释道：“卖糖炒栗子的，他们家的栗子特好吃，今儿是人少，平时，能排到街对面去！”</p>
“公主以前就来过吗？”恭王一脸惊讶地问。</p>
“一次而已。”德庆公主的笑容有了一丝牵强。</p>
恭王定定地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牵强，担忧地为问：“我是不是提到公主的伤心事了？”</p>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伤心事。就是之前你问到过的马谨严，他跟我相看的时候，曾经来过这边。他当时跟我介绍说这儿有家糖炒栗子，特别好吃，我倒不怎么爱吃栗子，但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便在船上等他买来。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他骗我说，排队的人，他不忍动用身份欺压百姓，所以认认真真地排了那么久的队。我生平最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因着这件事，我对他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可我到了后面，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才知道这儿根本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他只是在附近玩了一个时辰，然后装出一副快累倒的样子博得我的垂怜。”德庆公主冷笑。</p>
“看来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非常的糟糕。”恭王含了一丝不明笑意地说。</p>
德庆公主没注意到他面上的异样，说道：“何止糟糕？算了，不提也罢，心烦。”</p>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他后来去哪儿了？”恭王道。</p>
“他？”德庆公主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得意，“恭王有所不知，他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断袖，他敢骗婚皇室公主，我就给了他一点教训，把他赶出京城了。”</p>
恭王笑笑：“公主英武。”</p>
“所以，你不要欺负我哦，我不是好惹的。”德庆公主戏谑地说。</p>
恭王忙拱了拱手：“借耿烨一百个胆子，耿烨也不敢欺负公主。耿烨仰慕公主，也舍不得去欺负。”</p>
德庆公主微微红了脸。</p>
恭王抬眸望了望渐欲暗沉的天：“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宫吧。”</p>
德庆公主笑道：“晚上才有意思呢，丽湖上好多画舫，我带你去看看！”</p>
恭王的折扇敲了敲掌心，风流俊雅地说道：“不急，我会在京城呆足两个月，在那之前，我们大把的时间可以观览画舫，公主都出来大半天了，我心疼公主的脚，陪我走了那么多路，应该很酸了。”</p>
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体贴呀？</p>
德庆公主抿了抿唇：“那就听你的。”</p>
二人转头，朝停靠马车的胡同走去，那儿人烟稀少，十分的僻静。二人刚跨入胡同，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拦住了去路。</p>
为首的刀疤男凶神恶煞地说道：“银子和女人留下，你们俩个，走开！”</p>
说的是恭王与车夫。</p>
车夫是伺候德庆公主的太监，听了这话，当即挡在了德庆公主身前，看着一伙人道：“天子脚下还敢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p>
刀疤男二话不说，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p>
鲜血流了一地，流到德庆公主的脚步，德庆公主花容失色，后退了几步，撞进恭王怀里。</p>
恭王搂了搂她肩膀：“别怕，站着别动。”</p>
又冷冷地望向刀疤男道，“趁我没发火，赶紧离开，否则，就一个也别想离开。”</p>
“哟呵，口气挺大呀。”刀疤男邪笑着说完，抡起大刀便朝恭王砍了下来。</p>
恭王没带兵器，一脚踹掉他的大刀，赤手空拳，与他们打了起来。</p>
他们很快看出自己不是恭王的对手，改为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庆公主。</p>
恭王以一敌十，本就吃力，再加上德庆公主这个缺点，很快便应接不暇了。</p>
刀疤男的匕首狠狠戳向德庆公主。</p>
恭王飞身上前，抱着德庆公主一转，德庆公主躲过了一击，恭王却没这么幸运了，匕首刺中了他肩膀，鲜血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他干净整洁的衣衫。</p>
“恭王！恭王你没事吧？”德庆公主声线颤抖。</p>
“是个王爷？”刀疤男一惊，“撤！”</p>
恭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隐忍着道：“我没事，公主先上车坐会儿，我找个人报官。”</p>
他踉跄着步子，在街上找了一个年轻士子，对士子禀明了情况，士子立刻通知了附近的巡逻侍卫。</p>
巡逻侍卫将二人护送回了皇宫。</p>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单纯地如一张白纸的德庆公主而言，恭王奋不顾身的搭救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p>
德庆公主给恭王请了最好的太医、送了最贵的金创药，还亲自到他暂住的宫殿探望他。</p>
“你好生歇息，我跟父皇说了，一定要把那群地痞流氓抓起来！”</p>
恭王温润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小事，相信贵国的官府，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的，最重要的是公主没事。”</p>
德庆公主的一颗心软了大半：“我是没事，但你受伤了呀。”</p>
“这点小伤算什么？”恭王摇头。</p>
德庆公主正了正神色：“你以前……也受过伤吗？”</p>
恭王愣了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男孩子嘛，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难免。”</p>
“你骗我。”德庆公主一脸认真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庶子，所以过得很不好？”</p>
恭王垂眸，牵强地笑道：“都过去了，我现在是王爷，没人会再欺负我了。”</p>
这些话，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能听出破绽，偏偏对象是德庆，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公主。</p>
德庆公主开始心疼恭王了。</p>
先有感动，再有心疼，离动心也就不远了。</p>
……</p>
屋子里没了外人，恭王笑容一收：“出来吧。”</p>
黑袍人从碧纱厨后走了出来，暮色暗沉，他黑缎斗篷映着烛火的光，亮若明胶。</p>
他冷笑：“真是好骗呢，比南疆的公主单纯多了。”</p>
恭王笑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而是道：“我说你下次派人刺杀我，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p>
“通知你了还有效果吗？最真实的反应才最能取信于人。”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说。</p>
恭王不屑地勾起了唇角：“一个丫头片子，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你放心，我这边绝对是手到擒来，倒是你那边，准备得还算顺利吗？”</p>
黑袍人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顺利不顺利，今晚就能知道了。”</p>
……</p>
蔺兰芝让小厨房烧了一大桌好菜，马援、容卿、容麟、马宁馨、妞妞与宁玥全都到齐了。</p>
蔺兰芝一边擦手一边问：“咦？小胤呢？还在军营吗？红玉！”</p>
“诶！”红玉打了帘子进来，“夫人，你叫我？”</p>
蔺兰芝道：“去门口看看姑爷回来了没？”</p>
一刻钟后，红玉回禀道：“没呢。”</p>
宁玥就道：“先吃吧，都快戌时了，他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p>
蔺兰芝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再等等吧，他平时不回来都会让人带消息的。”</p>
……</p>
城南门外五里，长坡亭。</p>
长坡亭早先是士子名流附弄风雅之地，因景色极佳而备受士子们的青睐，后面，离它不足两里的地方盖了一座水墨阁，冬暖夏凉，还有歌姬艺伎助兴，久而久之，去水墨阁的人多了，这边也荒废了。</p>
玄胤来到长坡亭时，不出意外的，在那里见到了昨晚的黑袍人。</p>
黑袍人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精致的棋盘，他自己与自己下着，容貌被斗篷遮了大半，露出尖尖的下颚与毫无血色的嘴唇，距离右唇角约莫一寸的地方有个十字形的小疤痕，应该是许多年了。</p>
“胤郡王真准时，我还以为会等很久呢。”他语气颇为轻快地说。与夙火的阴暗神秘不同，此人似乎是个光明爱笑的小老头儿。</p>
然而即便如此，玄胤也对他生不出办法好感：“你跟夙火什么关系？”</p>
“啊，你说我那个不中用的师弟啊。”黑袍人放下棋子，拍了拍手，看向玄胤，和颜悦色道，“请坐下说话吧。”</p>
玄胤在他对面坐下，看清了他容貌，很普通的一张脸，却很慈祥。玄胤警惕地问道：“夙火师兄？”</p>
“你可以叫我烛龙。”烛龙灿灿地笑了笑，“如果你很好奇恭王的脸是怎么治好的，可以问我。”</p>
“是你治好了马谨严的脸？”玄胤斜睨着他问。</p>
烛龙耸了耸肩：“你们习惯这么叫他吗？”倒了一杯茶给玄胤，“我们南疆的茶，尝尝看，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下毒的。”</p>
玄胤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把字条扔到他手上：“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p>
“字面上的意思。”他笑眯眯地说。</p>
玄胤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你知道我娘什么事？”</p>
“嗯……这个嘛……我好像知道她很多事。”烛龙笑得和蔼，“比如，她十四岁那年……究竟是失踪去了哪里。”</p>
玄胤浓眉一蹙：“失踪？”</p>
烛龙瞪大了眸子，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哎呀，你还不知道你娘失踪过呀？怎么？没人告诉你吗？”</p>
玄胤的面色变了变。</p>
“我想，你的小妻子应该是知道的呀，那鬼灵精，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p>
玄胤握紧了拳头。</p>
烛龙又露出了一副笑容：“没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一样。哦，你可别怪她瞒了你，因为我猜，她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不想讲出来误导你吧。”</p>
玄胤冷冷地站起来，转身就走！</p>
“真没兴趣听吗？你父王为何冷落了你们那么多年？真的只是因为兰贞‘抛夫弃子’吗？”烛龙冷笑着看向玄胤。</p>
玄胤的脚步钉在了地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p>
“我当然是调查过啊。其实早在在兰贞‘抛夫弃子’之前，你父王就对你们母子很冷淡了。你那时候小，或许不记得了。”</p>
玄胤转过来，定定地望进他眼眸深处。</p>
烛龙摊手：“我不会对你撒谎，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兰贞的真相，兰贞与父王恩爱了七年，却在生下你之后夫妻情裂，你知道为什么吗？”</p>
“为什么？”玄胤冰冷地问。</p>
烛龙灿然一笑：“因为你不是头胎。”</p>
玄胤的眸光就是一颤！</p>
“产婆接生时，才发现你娘早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你父王一直被蒙在鼓里，焉能不气？”</p>
“你胡说！”玄胤上前，一把揪住了烛龙的衣襟，浑身逆流而上的寒气，让烛龙出现了一瞬的僵硬。</p>
但很快，烛龙回过了神，说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找你父王求证，我既然敢来见你，就没打算瞒你。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会那么容易上当吗？”</p>
玄胤的身子开始颤抖。</p>
烛龙的衣襟依旧被对方抓在手里，勒得他脖子生疼：“兰贞早在十四岁那年，就与一个男人生下了你哥哥。她之所以不告诉你父王，是因为她羞于启齿，那不是她自愿的，她被人锁在冰冷的地窖，日日接受禽兽的摧残……”</p>
“你胡说！”玄胤一记重拳砸在了烛龙的脸上。</p>
烛龙被打掉了一颗板牙，和着血水吐出来，无惧地看着玄胤：“你已经信了孩子，你知道我没撒谎对不对？你知道那个禽兽是谁吗？”</p>
玄胤的拳头高高举在半空，眼底的红血丝一道道地爆裂开来，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会疯掉。</p>
烛龙轻轻一笑：“司空家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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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过程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当时妞妞与玄小樱迟迟不归，着急的不仅仅是宁玥，也有马宁馨，她比宁玥更早一步离开崇明殿去寻人，恰好与妞妞和玄小樱错过。</p>
众人一直等啊等啊，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不得不又派人去找她的时候，她回来了。脸色有些不虞，细问之下才知她是碰上了登徒子，就是一年前那个。索性那家伙只是言语轻佻，没真对马宁馨动手动脚。可即便如此，马宁馨还是一脚踹上了人家的命根子。之后，马宁馨脚底生风地跑回了崇明殿。</p>
自打与陈博和离后，马宁馨的行宫一日日坚韧了起来，在宫里都敢拿脚踹人，早年她若有这一半的彪悍，也不至于被前夫家暴。</p>
当然，那个在宫里遇到的登徒子应该是来参加宴会的王公子弟，非富即贵，宁玥戏谑地问了一句：“你俩隔了一年还能碰到，还是在宫里，是不是缘分啦？”</p>
马宁馨瞪了妹妹一眼：“嚯，连你也来打趣我！”</p>
马宁馨除了宁玥谁也没告诉，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宴会上演着各式各样精彩绝伦的舞蹈，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p>
渐渐的，大家喝的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贵妇与千金小姐都来到马家的席位前与蔺兰芝交谈，言外之意，无外乎想知道容卿与容麟的亲事。这两个黄金单身汉，放眼西凉，也就只有玄家的玄煜、玄彬能够与之比拟，她们结亲的心思，恨不得全都写在脸上。</p>
容麟黑着脸，又想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瞪回去。</p>
蔺兰芝低叱：“容麟，不许无礼！”</p>
容麟委屈地皱起了小眉头，哀怨地戳着柚子皮，像块肥肉似的被那些女人打量，仿佛在称斤论两。</p>
他又去看容卿，见容卿一脸从容，时而笑着与那些女人应答几句，他的小脸更臭了。</p>
多公公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有柚子皮没？给大帅送些过去。”</p>
散席时，马家的席位上没剩多少残羹冷炙，全都是被容麟戳烂的柚子皮。</p>
回到马家，容麟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谁叫都不开。</p>
蔺兰芝唤了几声没反应，不由地纳闷：“这孩子，怎么了？”</p>
容卿淡淡地说道：“不必管他，小孩子脾气，明天就好了。”</p>
蔺兰芝回房后，容卿看向宁玥与玄胤道：“你们两个，来我房里一趟。”</p>
三人进了屋，因猜到大哥有要事相商，宁玥插上了门闩。</p>
“恭王的真实身份，你们都猜出来了吧？”容卿开门见山地问，眸光落在玄胤的脸上。</p>
玄胤眸光深邃地点头：“马谨严。”</p>
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大哥确定他是马谨严，至少还摸了掌纹，玄胤只凭看了几眼就推断出对方的身份——</p>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p>
玄胤撩开下摆，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眼神，他想杀了你们两个。”</p>
宁玥笑了笑：“是啊，同时跟我和我大哥有仇的，好像只剩下马谨严了。”</p>
他们对付过的敌人中，如司空朔想弄死玄胤、如夙火想弄死容卿、如皇甫昕想弄死她，但还没有谁，想同时把她和容卿捏死的，除了马谨严。</p>
“奇怪，他不是被容麟打死了吗？怎么会还活着，还成了恭王？”宁玥古怪地问。</p>
容卿倒了三杯茶，一杯给妹妹，一杯给玄胤，留了一杯给自己：“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当时我被马谨严掳走……”</p>
“等等，你被马谨严掳走？何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p>
“这个我只对父亲说过。”容卿喝了一口清茶，说道，“那是我被父亲带回南疆皇宫之后，过边境时遇上了一伙土匪，被掳去了山寨，皇甫珊那会儿也在。马谨严也被掳到了山寨，不过是在我们之前。他给山寨里的人写写文书记记账，倒也无性命之忧。他脸上有块很长的疤，父亲没认出他来，我失忆，根本不记得他。可他认出了我们，他假意帮我们逃走，逃到一半时，他背着我滚下山崖，企图杀了我。也正是那一次，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夙火的人赶到，把他当成了我的同党，连他一块儿诛杀；很快，容麟赶到了，又把他当成了夙火的同党，也没放过他。按理说，他中了容麟的拳头，会在三个时辰后活活疼死。可他被人救了，被谁呢？”</p>
“夙火。”宁玥想也没想便道出了这个名字。</p>
容卿点头：“没错。那晚，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应该警觉的。”</p>
“什么事？”宁玥问。</p>
“容麟和我住进了一个驿站，夜间，玄家影卫赶到了，要把我带走，容麟与他们打了起来，我被一个影卫带走，夙火又半路拦截了我，这之后，碰上了父亲与皇甫珊，夙火开始挑拨他二人的关系，说我是父亲的孩子，说父亲一直在利用皇甫珊，那个时候我昏昏沉沉的，没多想。而今一思量，我自己都才刚刚知道自己是谁，夙火怎么也那么快地知道了？”</p>
“是马谨严告诉他的？”</p>
“应该是。我若早些联想到马谨严，在黎族的时候就会找人打听一下他的下落。”</p>
宁玥眨了眨眼：“大哥你是觉得马谨严也去了黎族？耿家不是只去了一个耿灵儿吗？”</p>
“卿儿，你在吗？娘有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门外，突然响起了蔺兰芝的声音。</p>
宁玥看了容卿一眼，容卿嗯了一声，宁玥开门：“娘，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p>
蔺兰芝眸光一扫，笑道：“你们都在呢，我是不是打搅你们谈事了？”</p>
“没，您进来吧。”宁玥将蔺兰芝迎入了房内。</p>
玄胤起身，给蔺兰芝让了座儿。</p>
蔺兰芝拉过玄胤的手：“不用了小胤，你坐吧，我说句话就走。你们三个都在，也省得我挨个去找，这件事可大可小，我想，最好不要隐瞒你们。”</p>
“什么事啊，娘？”宁玥挽着了她胳膊。</p>
蔺兰芝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我在黎族的时候，碰到过今天那个恭王。”</p>
“你碰到过？”宁玥挑眉。</p>
“是的，还碰到过两次，在容麟的毡房外，我们还说几句话，但是不多。”蔺兰芝说道。</p>
如此，马谨严的确在黎族出现过了，却无一人知晓他行踪，不对，或许南疆官员知道，只是被下令不许走漏风声而已。又或许，那时候的马谨严，还不是耿烨的身份。</p>
眼下这些并不是三人最关心的问题，三人更想知道，马谨严是偶遇蔺兰芝，还是故意守在那儿的？</p>
关于马谨严的事儿，三人心照不宣地噤了声，蔺兰芝是高龄孕妇，风险很大，若叫她知道把她儿子害成残疾的人还活着，只怕要气得晕厥。</p>
蔺兰芝离开后，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p>
“以后别让娘单独出门了。”容卿道。</p>
宁玥不可置否地说道：“好。”</p>
玄胤突然问：“你之前说马谨严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他现在是戴了人皮面具吗？不仅疤痕没了，模样也变了。”</p>
容卿想了想，摇头：“不是人皮面具，是有人用药物强行改变了他的容貌，他原先的脸全都烂掉了，包括那道疤痕，现在长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p>
“还有这等邪术？”宁玥的脊背漫过一层恶寒。</p>
容卿笑笑：“其实也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他必须靠药物维持，一旦他没了药物，面部就会坍塌。”</p>
“那我们把他的药抢过来？”宁玥瞪圆了眼睛。</p>
容卿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那种药又不是天天吃，吃一粒能维持一到两个月，你就算现在抢了，几十天，他还弄不来第二颗？”</p>
“那倒也是。”宁玥叹了口气。</p>
“而且。”玄胤说道，“就算断了他所有的药物，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很多事了。”</p>
容卿赞同地说道：“没错，他就是来复仇的，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抢不抢他的药，对他来说，构不成多少威胁。”</p>
宁玥蹙了蹙眉：“谁给他的药？夙火吗？”</p>
容卿笑了一声：“夙火可没这本事，耿家人才很多，夙火只是其中一个。”</p>
“耿家……”宁玥笑了笑，不用说也知道，这事儿与南疆皇后脱不了干系。马谨严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傍上一座如此之大的靠山，“那他应该不是只来找我们复仇的吧？”</p>
容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当然只想复仇，可是作为支持他复仇的代价，他必须为那边做点什么，他们又不是白养这么一颗棋子。”</p>
“真是有意思。”宁玥喝了一口茶，“风水轮流转啊，之前被我们踩得死死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南疆的恭王。玄胤，他的身份，都越过你去了！”</p>
玄胤睨了宁玥一眼。</p>
宁玥剥开柚子：“他心里肯定暗爽呢，以前他是蝼蚁，如今，蝼蚁变成咱们了。”</p>
容卿捏了捏她脸蛋：“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个有名无实的外姓王，哪里比得过十万铁骑的统领？是不是，玄将军？”</p>
玄胤冷冷地哼了一声。</p>
“柚子真好吃。”宁玥吃得满嘴清甜。</p>
容卿宠溺地笑了笑：“娘也是很喜欢吃柚子，吃着吃着就怀上了。”</p>
玄胤眸光一动。</p>
宁玥摊手道：“大哥，好像最喜欢吃柚子的人是你吧？你也怀上了？谁的孩子？”</p>
“你这丫头！”容卿沉了脸。</p>
宁玥嘿嘿一笑，继续吃柚子，蜜柚都是甜的，一点儿不酸，还带一丝似有还无的苦味，过后又有回甘，很是爽口。</p>
这个时候还能吃下去东西，也就她这么心宽了。玄胤凝眸：“还是想想，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p>
宁玥吐出柚子的籽儿：“他的第一个计划，当然是俘获德庆公主的心了。”</p>
月朗星稀，空气里浮动着丝丝凉意，恭王与德庆公主漫步在种满月季的小路上。</p>
“今天的宴会怎么样？跟你们西凉的有什么不同吗？”德庆公主含了一丝笑意地问。</p>
恭王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讲实话吗？”</p>
“当然。”德庆公主微笑，她有双非常美丽的眼睛，睫羽又浓又翘，让她看上去，像个精致的布偶。</p>
恭王仿佛看痴了似的，眸中闪过浓浓的惊艳，却没有一丝亵渎之意。</p>
德庆公主的脸蛋红了红：“当然什么？你不是要讲实话吗？”</p>
“啊，是的，瞧我这脑子，一见到公主就好像不会转了。”恭王敲了敲自己脑门儿。</p>
德庆公主抿唇偷笑。</p>
恭王面色微赫：“实不相瞒，我是家中的庶子，自幼养在民间，看的都是百姓们的大戏，没见过南疆皇宫的宴会。我这么说，公主会不会觉得我很……上不得台面？”</p>
德庆自幼受史皇后的熏陶，对未来夫婿并无门楣上的苛求，心意相通就好，故而，虽然得知他是个养在民间的庶子时的确有一丝失落，可很快，那丝失落就被压下去了。</p>
“我母后说，找夫婿，还是要找心意相通的，至于门庭那些……我是皇室公主，注定嫁给谁都是低嫁吧！”</p>
“皇后娘娘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恭王不无钦佩地说。</p>
德庆公主很喜欢母后被人称赞，高兴地扬了扬唇角：“我母后人很好的！改天我带你去见她！”</p>
“好。”</p>
“对了，我听说，你们南疆的皇后也是继后，她是什么样的？”</p>
“这我不太清楚，我仅受封时见过她一面，还是在金銮殿上，隔着九重深帘，只看到她一袭侧影。”</p>
“她能上金銮殿吗？”德庆公主诧异地问，金銮殿是父皇与臣子议事的地方，女人也能去的吗？</p>
“南疆的局势与西凉有所不同，你父皇身强体健，能独当一面，南疆王却年迈衰老，无力朝政，才由皇后与众位大臣主持朝纲。”恭王语气温和地说。</p>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点点头。</p>
“公主，到了。”恭王指着头上的牌匾说。</p>
德庆公主举眸一看：“这么快？”</p>
恭王会心一笑：“公主还说这条路很长，恐走得腿软，可耿烨却觉得，它太短了，还没与公主说上几句话就到了尽头。”</p>
德庆公主的面色越发酡红，她也没料到两个人能有这么多话说，好像不论谈论什么话题，他都接得上来，而且好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的。</p>
恭王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进去歇息吧，我明日再来探望公主。”</p>
德庆公主进了寝宫，恭王转身，没入了一旁的小树林。</p>
一道暗影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斗篷，容颜隐在暗处，只露出额头一弯血月，阴恻恻的声音自他凉薄的唇齿间飘出：“首战马马虎虎，但别得意忘形，崇明殿里，你失态了。”</p>
“他们认出我了。”恭王阴冷地说道。</p>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p>
“下次我会注意的。”恭王捏了捏拳，“你那边怎么样？逛了一整圈，找到夙火没？”</p>
“没，玄家把他藏得太隐蔽了。”</p>
“那你打算怎么办？”恭王定定地看着他问。</p>
他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瓶子，里边有一条金色小蛊虫，他打开瓶盖，取出火折子，烧死了那条蛊虫。</p>
咚咚咚！</p>
容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p>
“谁？”容卿问。</p>
“是我。”黑衣首领压低了音量说。</p>
“是我的人。”玄胤起身，给他开了门，“这么晚了，有事？”</p>
黑衣首领低声道：“夙火死了。”</p>
“死因？”</p>
“不知，就是突然暴毙的。”黑衣首领单膝跪下，“属下失职。”</p>
玄胤淡淡地说道：“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用。”菩提子已经到手了，没立刻杀了夙火就是折磨着好玩儿而已，这两个月，宁玥明显玩腻了，都不去现场嗑瓜子儿了。</p>
黑衣首领走后没多久，玄胤与宁玥也回了房。</p>
容卿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刚闭上眼，门被推开了，一道高大健硕的暗影，一步步地靠近容卿。他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p>
月光从门缝照射而入，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p>
他来到了床上，伸出手，探向了容卿。</p>
他猛地一拉！</p>
被子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他一滑而入，抱住了容卿的腰肢。</p>
嘿嘿……</p>
容卿睁开了眼，看着抱着一个枕头破门而入的家伙，浓眉微蹙：“下去！”</p>
容麟大腿一杨，压在了他腿上：“不下去。”</p>
“回你自己的屋！”</p>
“不回。”容麟赖皮地在容卿身上蹭了蹭，“我那个床太小啦，我睡着睡着就掉下来了。”</p>
“你的床还小？那我这个不是更小？”就是怕容麟睡相不好，兰芝特地命人给他做了一张大床。</p>
“你的床是更小啊，不过有你嘛，我抱着你，就舍不得往外挪了。”容麟凑到他颈窝，深深地呼吸着他的香气，“不闻我都睡不着。”</p>
容卿被他热热的呼吸弄得有些发痒，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度：“别闹了，快点回房睡。”</p>
“我睡不着。”他可怜兮兮地说。</p>
“以前在大帅府怎么没听你说睡不着？我还听人说，军营议事，大帅就在主位上打瞌睡。”</p>
容麟撇嘴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现在就是睡不着。”</p>
“那你在我这边就能睡着了？”</p>
“嗯。”话音刚落，呼噜声起来了。</p>
容卿：“……”</p>
呼噜声一声接一声，吵得容卿难以入眠，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了，别打呼噜了，吵。”</p>
“那你不赶我走。”</p>
容卿含糊地嗯了一声。</p>
容麟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就知道你舍不得我！”</p>
容卿白了他一眼：“把腿拿下去！”</p>
容麟不仅不拿，反而在他腿上蹭了蹭：“是不是我压疼你了？你的腿有知觉了？”</p>
“是你的腿把被子顶那么高，风都进来了。”</p>
“哦，为什么玄小樱的腿能好，你的不能？明明你吃的石钟乳比她还多。”容麟不满地哼道。</p>
容卿垂眸：“说了我是好不了了。”</p>
“好不了也没关系，我抱你。”容麟扣住了他的手，这辈子都抱你，直到我老得走不动。</p>
……</p>
玄月高挂。</p>
宁玥睡得香甜。</p>
这段日子，玄胤对她有些冷落，睡觉的时候也总睡得远远的，中间恨不得能横下一个妞妞，但宁玥睡相不好，每次滚啊滚的，到半夜，总能滚进他怀里，八爪鱼似的盘住他，推都推不开。</p>
宁玥又开启滚动模式了，抱住了玄胤的脖子。</p>
玄胤拿开她的爪子，她一个翻身，爬到了玄胤身上。</p>
咻！</p>
小小胤觉醒了！</p>
宁玥闷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抬脚一踹，玄胤一把抓住了她白嫩的小脚丫子，脸都吓白了。</p>
这一脚若是下去，他儿子女儿可就全都泡汤了！</p>
把宁玥放好，玄胤捏了把冷汗，睡意全无，起身倒了杯茶喝。</p>
喝到一半时，屋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p>
那声极轻，若不是他恰巧醒了，恐怕还察觉不到。</p>
他眸光一厉，开门，飞身上了屋顶：“谁？”</p>
黑袍人回过头来，额头上的血月被月辉照得清晰可见。</p>
玄胤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夙火？”</p>
不对，夙火已经死了。</p>
黑袍人冷笑，反手扔给他一张字条，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p>
玄胤望着他逐渐变小的暗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打开字条一看：“明日戌时（晚上七点），长坡亭，兰贞。”</p>
……</p>
翌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p>
德庆公主做向导，与恭王同游京城大街，二人没使用皇室出行的仪仗，而是打扮成寻常富户家的千金与公子，也没带随从。</p>
西凉的京城繁华络绎，比南疆更甚，饶是恭王是在此处长大，也不免被眼前的繁华晃花了眼睛。</p>
“比以前还要热闹许多呢。”他低低地呢喃。</p>
“你说什么？”德庆公主笑着问。</p>
恭王讪讪地道：“我说，比我在南疆见过的最繁华的城镇还要热闹许多。”</p>
德庆公主最爱听西凉的好话了，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分：“那当然！我父皇励精图治，这天下海晏河清、富庶升平，眼下没了战火，百姓们的日子更加如意了！”</p>
恭王夸赞道：“如此明君，实在是百姓之福！”</p>
“那当然！”德庆公主与有荣焉地笑了。</p>
恭王指了指一家糖炒栗子的店铺道：“那是什么？还有人排队？”</p>
德庆公主扫了一眼，笑着解释道：“卖糖炒栗子的，他们家的栗子特好吃，今儿是人少，平时，能排到街对面去！”</p>
“公主以前就来过吗？”恭王一脸惊讶地问。</p>
“一次而已。”德庆公主的笑容有了一丝牵强。</p>
恭王定定地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牵强，担忧地为问：“我是不是提到公主的伤心事了？”</p>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伤心事。就是之前你问到过的马谨严，他跟我相看的时候，曾经来过这边。他当时跟我介绍说这儿有家糖炒栗子，特别好吃，我倒不怎么爱吃栗子，但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便在船上等他买来。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他骗我说，排队的人，他不忍动用身份欺压百姓，所以认认真真地排了那么久的队。我生平最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因着这件事，我对他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可我到了后面，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才知道这儿根本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他只是在附近玩了一个时辰，然后装出一副快累倒的样子博得我的垂怜。”德庆公主冷笑。</p>
“看来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非常的糟糕。”恭王含了一丝不明笑意地说。</p>
德庆公主没注意到他面上的异样，说道：“何止糟糕？算了，不提也罢，心烦。”</p>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他后来去哪儿了？”恭王道。</p>
“他？”德庆公主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得意，“恭王有所不知，他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断袖，他敢骗婚皇室公主，我就给了他一点教训，把他赶出京城了。”</p>
恭王笑笑：“公主英武。”</p>
“所以，你不要欺负我哦，我不是好惹的。”德庆公主戏谑地说。</p>
恭王忙拱了拱手：“借耿烨一百个胆子，耿烨也不敢欺负公主。耿烨仰慕公主，也舍不得去欺负。”</p>
德庆公主微微红了脸。</p>
恭王抬眸望了望渐欲暗沉的天：“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宫吧。”</p>
德庆公主笑道：“晚上才有意思呢，丽湖上好多画舫，我带你去看看！”</p>
恭王的折扇敲了敲掌心，风流俊雅地说道：“不急，我会在京城呆足两个月，在那之前，我们大把的时间可以观览画舫，公主都出来大半天了，我心疼公主的脚，陪我走了那么多路，应该很酸了。”</p>
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体贴呀？</p>
德庆公主抿了抿唇：“那就听你的。”</p>
二人转头，朝停靠马车的胡同走去，那儿人烟稀少，十分的僻静。二人刚跨入胡同，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拦住了去路。</p>
为首的刀疤男凶神恶煞地说道：“银子和女人留下，你们俩个，走开！”</p>
说的是恭王与车夫。</p>
车夫是伺候德庆公主的太监，听了这话，当即挡在了德庆公主身前，看着一伙人道：“天子脚下还敢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p>
刀疤男二话不说，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p>
鲜血流了一地，流到德庆公主的脚步，德庆公主花容失色，后退了几步，撞进恭王怀里。</p>
恭王搂了搂她肩膀：“别怕，站着别动。”</p>
又冷冷地望向刀疤男道，“趁我没发火，赶紧离开，否则，就一个也别想离开。”</p>
“哟呵，口气挺大呀。”刀疤男邪笑着说完，抡起大刀便朝恭王砍了下来。</p>
恭王没带兵器，一脚踹掉他的大刀，赤手空拳，与他们打了起来。</p>
他们很快看出自己不是恭王的对手，改为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庆公主。</p>
恭王以一敌十，本就吃力，再加上德庆公主这个缺点，很快便应接不暇了。</p>
刀疤男的匕首狠狠戳向德庆公主。</p>
恭王飞身上前，抱着德庆公主一转，德庆公主躲过了一击，恭王却没这么幸运了，匕首刺中了他肩膀，鲜血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他干净整洁的衣衫。</p>
“恭王！恭王你没事吧？”德庆公主声线颤抖。</p>
“是个王爷？”刀疤男一惊，“撤！”</p>
恭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隐忍着道：“我没事，公主先上车坐会儿，我找个人报官。”</p>
他踉跄着步子，在街上找了一个年轻士子，对士子禀明了情况，士子立刻通知了附近的巡逻侍卫。</p>
巡逻侍卫将二人护送回了皇宫。</p>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单纯地如一张白纸的德庆公主而言，恭王奋不顾身的搭救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p>
德庆公主给恭王请了最好的太医、送了最贵的金创药，还亲自到他暂住的宫殿探望他。</p>
“你好生歇息，我跟父皇说了，一定要把那群地痞流氓抓起来！”</p>
恭王温润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小事，相信贵国的官府，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的，最重要的是公主没事。”</p>
德庆公主的一颗心软了大半：“我是没事，但你受伤了呀。”</p>
“这点小伤算什么？”恭王摇头。</p>
德庆公主正了正神色：“你以前……也受过伤吗？”</p>
恭王愣了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男孩子嘛，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难免。”</p>
“你骗我。”德庆公主一脸认真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庶子，所以过得很不好？”</p>
恭王垂眸，牵强地笑道：“都过去了，我现在是王爷，没人会再欺负我了。”</p>
这些话，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能听出破绽，偏偏对象是德庆，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公主。</p>
德庆公主开始心疼恭王了。</p>
先有感动，再有心疼，离动心也就不远了。</p>
……</p>
屋子里没了外人，恭王笑容一收：“出来吧。”</p>
黑袍人从碧纱厨后走了出来，暮色暗沉，他黑缎斗篷映着烛火的光，亮若明胶。</p>
他冷笑：“真是好骗呢，比南疆的公主单纯多了。”</p>
恭王笑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而是道：“我说你下次派人刺杀我，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p>
“通知你了还有效果吗？最真实的反应才最能取信于人。”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说。</p>
恭王不屑地勾起了唇角：“一个丫头片子，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你放心，我这边绝对是手到擒来，倒是你那边，准备得还算顺利吗？”</p>
黑袍人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顺利不顺利，今晚就能知道了。”</p>
……</p>
蔺兰芝让小厨房烧了一大桌好菜，马援、容卿、容麟、马宁馨、妞妞与宁玥全都到齐了。</p>
蔺兰芝一边擦手一边问：“咦？小胤呢？还在军营吗？红玉！”</p>
“诶！”红玉打了帘子进来，“夫人，你叫我？”</p>
蔺兰芝道：“去门口看看姑爷回来了没？”</p>
一刻钟后，红玉回禀道：“没呢。”</p>
宁玥就道：“先吃吧，都快戌时了，他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p>
蔺兰芝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再等等吧，他平时不回来都会让人带消息的。”</p>
……</p>
城南门外五里，长坡亭。</p>
长坡亭早先是士子名流附弄风雅之地，因景色极佳而备受士子们的青睐，后面，离它不足两里的地方盖了一座水墨阁，冬暖夏凉，还有歌姬艺伎助兴，久而久之，去水墨阁的人多了，这边也荒废了。</p>
玄胤来到长坡亭时，不出意外的，在那里见到了昨晚的黑袍人。</p>
黑袍人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精致的棋盘，他自己与自己下着，容貌被斗篷遮了大半，露出尖尖的下颚与毫无血色的嘴唇，距离右唇角约莫一寸的地方有个十字形的小疤痕，应该是许多年了。</p>
“胤郡王真准时，我还以为会等很久呢。”他语气颇为轻快地说。与夙火的阴暗神秘不同，此人似乎是个光明爱笑的小老头儿。</p>
然而即便如此，玄胤也对他生不出办法好感：“你跟夙火什么关系？”</p>
“啊，你说我那个不中用的师弟啊。”黑袍人放下棋子，拍了拍手，看向玄胤，和颜悦色道，“请坐下说话吧。”</p>
玄胤在他对面坐下，看清了他容貌，很普通的一张脸，却很慈祥。玄胤警惕地问道：“夙火师兄？”</p>
“你可以叫我烛龙。”烛龙灿灿地笑了笑，“如果你很好奇恭王的脸是怎么治好的，可以问我。”</p>
“是你治好了马谨严的脸？”玄胤斜睨着他问。</p>
烛龙耸了耸肩：“你们习惯这么叫他吗？”倒了一杯茶给玄胤，“我们南疆的茶，尝尝看，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下毒的。”</p>
玄胤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把字条扔到他手上：“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p>
“字面上的意思。”他笑眯眯地说。</p>
玄胤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你知道我娘什么事？”</p>
“嗯……这个嘛……我好像知道她很多事。”烛龙笑得和蔼，“比如，她十四岁那年……究竟是失踪去了哪里。”</p>
玄胤浓眉一蹙：“失踪？”</p>
烛龙瞪大了眸子，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哎呀，你还不知道你娘失踪过呀？怎么？没人告诉你吗？”</p>
玄胤的面色变了变。</p>
“我想，你的小妻子应该是知道的呀，那鬼灵精，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p>
玄胤握紧了拳头。</p>
烛龙又露出了一副笑容：“没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一样。哦，你可别怪她瞒了你，因为我猜，她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不想讲出来误导你吧。”</p>
玄胤冷冷地站起来，转身就走！</p>
“真没兴趣听吗？你父王为何冷落了你们那么多年？真的只是因为兰贞‘抛夫弃子’吗？”烛龙冷笑着看向玄胤。</p>
玄胤的脚步钉在了地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p>
“我当然是调查过啊。其实早在在兰贞‘抛夫弃子’之前，你父王就对你们母子很冷淡了。你那时候小，或许不记得了。”</p>
玄胤转过来，定定地望进他眼眸深处。</p>
烛龙摊手：“我不会对你撒谎，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兰贞的真相，兰贞与父王恩爱了七年，却在生下你之后夫妻情裂，你知道为什么吗？”</p>
“为什么？”玄胤冰冷地问。</p>
烛龙灿然一笑：“因为你不是头胎。”</p>
玄胤的眸光就是一颤！</p>
“产婆接生时，才发现你娘早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你父王一直被蒙在鼓里，焉能不气？”</p>
“你胡说！”玄胤上前，一把揪住了烛龙的衣襟，浑身逆流而上的寒气，让烛龙出现了一瞬的僵硬。</p>
但很快，烛龙回过了神，说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找你父王求证，我既然敢来见你，就没打算瞒你。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会那么容易上当吗？”</p>
玄胤的身子开始颤抖。</p>
烛龙的衣襟依旧被对方抓在手里，勒得他脖子生疼：“兰贞早在十四岁那年，就与一个男人生下了你哥哥。她之所以不告诉你父王，是因为她羞于启齿，那不是她自愿的，她被人锁在冰冷的地窖，日日接受禽兽的摧残……”</p>
“你胡说！”玄胤一记重拳砸在了烛龙的脸上。</p>
烛龙被打掉了一颗板牙，和着血水吐出来，无惧地看着玄胤：“你已经信了孩子，你知道我没撒谎对不对？你知道那个禽兽是谁吗？”</p>
玄胤的拳头高高举在半空，眼底的红血丝一道道地爆裂开来，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会疯掉。</p>
烛龙轻轻一笑：“司空家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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