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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投射而入，落在宁玥纤长而卷翘的睫羽上，将顶端照得微微发亮。</p>
宁玥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不禁莞尔。大概是赶太多路累坏了，他睡得很沉，连自己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都不知道。印象中，他并不是如此大意的人，他总能保持高度警惕，军营里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想来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只有在家里、在她身边，他才拥有婴儿一般的睡眠。</p>
这么一想，宁玥又觉得小暴君还是蛮惹人疼的。</p>
宁玥没吵醒他，轻轻地下了床。</p>
屋外的冬梅听到动静，推了门进来，准备伺候宁玥洗漱，宁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出去。冬梅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p>
宁玥自己找了一套裙衫穿上，她喜素净，平日里的珠钗环佩能少则少、颜色能暗则暗，宴会除外。但今日，她在首饰盒子里一阵翻找，最终找了一支明艳的红石榴金步摇戴上。</p>
随后，她离开上房，去了小厨房。</p>
昨天玄胤火急火燎地回府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事，闹得和府上下全都知道了，过了一夜本该消停些，哪知这些丫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偷偷地瞄她，一定在想她见到玄胤时究竟是什么反应吧？</p>
宁玥不知道的是，自己只猜对了一半，丫鬟们固然对宁玥的反应非常好奇，更多的却是好奇她用了什么法子，竟把孤僻顽劣的玄胤迷成了这个样子。玄胤昨儿回府的时候她们全都看见了，整个人像逃难过来的，一连胡渣、满身狼狈，想也知道是赶路赶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早一点见到四奶奶——</p>
她们从不知，四爷会为谁痴狂成这样。</p>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里，宁玥淡如行云地走进了小厨房，她觉得给玄胤做一顿早膳。</p>
玄胤喜欢吃辣，但他赶路的几天甚少进食，肠胃定较往常娇弱了些，不适合吃太多刺激的东西。想了想，宁玥决定做一顿南方的早点。</p>
南方早点大多精致，做起来比面条要费功夫一些，如叉烧包、流沙包、水晶虾饺，单是每一种的馅儿都得调上老半天，更别提蒸时的火候与时间，个个儿都得把握好，才能让口感达到最佳。肠粉倒是容易，米浆往抽屉里一淋便好了，但米浆的过程极其漫长，泡就得泡一个半时辰以上。</p>
在心里定好菜式后，宁玥挽起袖子，净了手开始做早点。</p>
做到一半时，某人黑着脸，气呼呼地走进来了，二话不说，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倒是没太用力，却与她贴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无。</p>
宁玥被他黏糊的样子弄笑了：“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呢，我做好了叫你。”</p>
“哼。”某人傲娇地哼了一声。</p>
宁玥一听这语气不对，忙纳闷地问：“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惹你了？”</p>
“哼~”</p>
“哼~”</p>
“哼！”</p>
一连三声冷哼，一声比一声强烈，傻子都听出他的不满了。</p>
宁玥好笑地问道：“难不成是我惹你了？”</p>
玄胤埋头在她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香气：“谁许你起床了？”他一睁眼，怀里居然没人了！那种感觉真是比泼了一盆冷水还难受！</p>
“就为这个呀？”宁玥张嘴，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她平时也是这个时辰起床的呀，他辛苦了多睡一会儿，难不成还非得她陪睡？这什么坏习惯？</p>
玄胤似乎是瞧出了宁玥的想法，倔强地说道：“我不管，回去陪我睡！”</p>
宁玥被他的赖皮劲儿逗笑了，这时候与他拧肯定是拧不过的，只得软语哄道：“听话，我这边很快就好了，你去睡一觉，醒来就有吃的。”</p>
“那我等你。”玄胤说着，将她抱得更紧了。</p>
宁玥手里还拿着菜刀的，他这一抱，她的菜刀都没处挥了，生怕一不小心割到他：“你在那边坐着等行不行？你抱着我，我没办法做菜了。”</p>
“那就不做了。”</p>
宁玥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就是出了一趟门吗？怎么越来越粘人了？宁玥背着一个大“龟壳”，在厨房里洗菜、切菜、揉面……</p>
自始至终，他都贴在她背上，一刻也没分开过。</p>
索性他灵敏，不论宁玥怎么转、怎么走，他都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宁玥的步子，除了后背热乎乎的，腰腹紧紧的，宁玥没什么别的感觉。</p>
中途，莲心与冬梅来过一次，是想进来打些热水的，谁料瞧见夫妻俩连体人似的在厨房里忙活的一幕，惊得当场红了脸。</p>
早膳很快做好了，叉烧包、水晶蒸饺、豉汁凤爪、马蹄糕、芋头排骨、虾肠、香菇鱼片粥。</p>
宁玥唤了琴儿过来用早膳，虽说宁玥时常下厨，但这么丰盛的菜式已经许久没见到了，琴儿兴奋得两眼放绿光。</p>
玄胤无辣不欢，不过只要是宁玥做的，他都觉得非常好吃。他先是尝了一点虾肠，软软的、咸中带着一丝甜味，虾仁肥嫩多汁，一口咬下去，鲜汁在舌尖绽放，味蕾全被唤醒了。他惊叹一声，又连忙夹了一个凤爪。老实说，他不喜欢吃爪子、猪蹄和内脏一类的东西，总觉得味道很奇怪，但这个凤爪俨然被油炸过，半分闻不到原本的腥气，而且很嫩，再配上她特质的香料，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的美味了。</p>
宁玥见他吃得开心，心知他是真的喜欢，不是为了给她面子。</p>
玄胤吃饭很快，风卷残云似的，琴儿还没怎么动筷子，包子没了、饺子没了、蒸菜和虾肠也没了！马蹄糕还剩最后一块，琴儿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去夹，却被某个大胃王捷足先登，直接将盘子端起来，将马蹄糕扫进了嘴里。</p>
琴儿瞠目结舌。</p>
宁玥扶额，跟自己妹妹抢东西吃，可不可以再无耻一点？</p>
……</p>
用过膳，琴儿对宁玥说道：“四嫂，我等下能去陈小姐家玩吗？她今天过生日，我们几个越好了给她庆生的。”</p>
宁玥点点头，让人备了一份礼物，递给琴儿，琴儿摇头：“多谢四嫂，不过我自己准备了。”她说着，拿出一副双面绣的团扇。</p>
琴儿的绣艺极好，与宫里的绣娘们都有的一比，这扇子正面看是一只百雀羚，反面却是一湖清雅的粉莲，看得出琴儿是用了心的。</p>
送走琴儿后，宁玥发现玄胤还在屋里，完全没有出门的意思，不由地问：“你不上朝吗？”</p>
皇帝可是明确说了，宣他回京受封赏的，虽然他们都明白这不过是皇帝不愿意他继续建立军功的权宜之计，可既然话放出去了，该做的样子总要做足的。</p>
玄胤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我才懒得去，他爱封赏谁封赏谁，当我稀罕？”</p>
如此……任性！也不怕把皇帝给气疯了。</p>
宁玥思量着，突然玄胤将她抱到腿上，冲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随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契纸。</p>
宁玥拿在手里一看：“金矿？”</p>
玄胤一见她这副小财迷的模样便知自己又讨准她欢心了，他捏了捏她脸蛋，道：“父王昨晚给我的，忘记拿出来了。”</p>
上一回是煤矿，这一次是金矿，中山王对玄胤越来越舍得了。或者说，中山王越来越器重这个小儿子了。</p>
前世的玄胤与中山王的关系十分淡薄，一直到中山王死去也没对玄胤高看两眼，直接导致玄胤在中山王陷入水火时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除了妹妹玄小樱。</p>
这辈子，中山王和玄胤慢慢地亲近了起来，玄胤的命运、王府的命运都将与前世有所不同，也许，不算一件坏事。</p>
“别告诉母妃。”玄胤突然说道。</p>
宁玥点头：“我明白，不会告诉母妃的。”</p>
昨天在文芳院，每个人都为玄胤的凯旋感到由衷的欢喜，王妃却一直绷着一张脸，可见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已经掩都掩饰不了了。她觉得王妃很可笑，玄胤厉害一些难道不好么？等玄煜继承王位，玄胤就是他最坚硬的臂膀，难道非得有个四处惹祸的弟弟才算舒坦？如果王妃是担心玄胤取代玄煜的世子之位，那就更可笑了。别说玄胤从来都没有这个心，就算有，王妃阻止得了么？</p>
玄胤难得不出门，宁玥也推掉了回春堂的事，专心在家里陪他。</p>
一上午，小俩口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你侬我侬地聊着，聊累了就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却好似能感受到那股无言的默契。</p>
下人们都觉得特别奇怪，四爷以往多好动啊，把他按在一个地方，他得上窜下跳哇！哪像现在，给他郡王妃他就能立马不闹了，安静得跟什么似的。</p>
午饭过后，玄胤陪宁玥回了一趟娘家。</p>
他此番出征，真心替他担心的人不多，兰芝就是其中一个。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自然要亲口向兰芝报一声平安。</p>
蔺兰芝在房中哄小宝贝睡觉，马宁馨自从出月子后便在城郊盘下了一间菜馆，起早贪黑地忙，两个孩子全都是蔺兰芝在带。妞妞很听话，小宝贝略调皮些，白日里总能把蔺兰芝折腾得够呛。哄睡他，蔺兰芝觉得自己也打了一场胜仗。</p>
看到玄胤，蔺兰芝很高兴，拉过玄胤的手左看右看：“瞧这给晒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p>
幸亏刮了胡子，换昨天，那才是真的认不出来。宁玥心里暗暗嘀咕。</p>
蔺兰芝完全忽略了宁玥的存在，把玄胤从头看到脚，确定他没什么大碍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边苦不苦？受伤没？”</p>
“当然不苦啦，我可是跟玄家军一起去的，玥玥给我做了一件天蚕丝软甲，没受伤。”玄胤又开始疯狂地刷好感了。</p>
蔺兰芝见女婿半句话不离女儿，心中甚慰，苦不苦的她心里其实知道，马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她总不是白当着他妻子。想到马援，想到他失踪了几个月，不由地眸光微暗。哪怕说了一辈子不再原谅他，但倘若他真的客死他乡，她还是会难以接受。</p>
“娘。”宁玥上前，握住蔺兰芝的手，“你是不是想父亲了？”</p>
蔺兰芝没有否认，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一直没他消息。”</p>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娘你别担心，父亲那么多难关都挺过来的，这一次肯定也没问题的！”宁玥笃定地说。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父亲连生死之劫都度过了，她相信，他能长命百岁。</p>
玄胤宽慰道：“临淄城附近有一个据点，不出意外，父亲应该是去那边了，我会派人去查的。”</p>
蔺兰芝苦涩地笑了笑：“或许是年纪大了，心也变得软了，以前总想着他能守在边疆就守在边疆，一辈子不回来才好。现在突然不知道他消息，又觉得……觉得他打了半辈子仗，或许该回来颐养天年了。”</p>
二十多年的羁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彼此育了一儿一女，哪怕儿子不在了，女儿也是他们之间永远斩不断的联系。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希望马援好好的活着，别让女儿成了没爹的孩子。</p>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场，突然，一个小粉团子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姨姨，姨姨，是不是你回来了？”</p>
宁玥看着冲向自己的小粉团子，双臂一张，将她抱了起来，一段日子不见，又重了，也更可爱了，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漫天的星子，唇红齿白，一笑两个小酒窝，萌到人心坎儿里去了。宁玥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妞妞。”又看向玄胤，“喊姨父了没？”</p>
“姨父！”</p>
这大嗓门儿！震得门都在抖了。</p>
玄胤微微一笑：“真乖。”</p>
宁玥把带过来的玩具送给妞妞，是一个从异国商人的店子买到的套娃，妞妞很喜欢，甜甜道了声谢，随后叽里呱啦地说开了：“我可以给弟弟玩，弟弟四个月了，可调皮了，只有我哄他，他才会听话。他现在都不吃奶了，好像是不喜欢吃，他只吃兰芝做的米糊。米糊你吃过吗姨姨？就是面面的、软软的，兰芝会做好多口味。兰芝说你小时候最讨厌吃米糊，不知道为什么弟弟喜欢吃……”</p>
才多久不见，小丫头已经变成一个话唠了。</p>
如果不打断她，她能一直说下去，说到天黑。</p>
红玉忙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她炮语连珠的嘴里，笑道：“妞妞晚上再说给我听吧。”</p>
嘴巴被塞住了，妞妞说不了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吃。</p>
但不可置否的是，她的出现打破了冷凝的气氛，屋子里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的脸上也都有了笑意。</p>
晚上，蔺兰芝烧了一大桌好菜，蔺兰芝并不知道玄胤连着赶路的事，但以每次马援回来的经验，她将菜烧得比较清淡，军营伙食太差，一下子大鱼大肉怕肠胃受不了。</p>
饭后，蔺兰芝将宁玥单独交到卧房，轻声说：“从前不催你是觉得你还小，而今你都十四了，翻过年就十五，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我怀你大哥那会儿就跟你现在差不大……”</p>
……</p>
南疆皇宫</p>
马援终于离开了地牢，面对夙火的提议，他除了答应之外别无选择。反正他正愁没法子出宫、没法子回西凉，夙火肯“帮”他一把，他自然不会拒绝了。他可不会真的杀了玄胤，开什么玩笑？那是他女婿，动了玄胤，玥玥不得恨死他？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答应夙火，趁机回西凉，带上皇甫珊和容卿。</p>
没了皇甫珊，看夙火怎么威胁他？</p>
至于容卿，那是他儿子，他肯定要带他回家的，只是儿子不记得他了，让儿子乖乖地跟他走似乎不太可能。</p>
思量一番后，他找到了皇甫珊。</p>
皇甫珊正为皇甫燕被玄胤射杀的事难受，见到马援出狱，脸色也没丝毫好转。</p>
马援看了她一眼，说道：“珊公主，你又没吃东西了吗？吃一些吧，别饿坏了身子。”</p>
皇甫珊拽紧了裙裾，仿佛没听到马援的话，只愤愤都说道：“袁术，玄胤杀了我姐姐！那个混蛋杀了我姐姐！”</p>
马援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说不定是一场误会。”他才不信自己的废物女婿有本事杀掉皇甫燕，说不定又是夙火一派编造的谣言。</p>
“不是谣言！瞿必亲眼看见了！我姐姐射了他一箭，他没事，但是他射我姐姐，我姐姐就死了……”</p>
皇甫珊的话更加坚定了马援心中的猜测，世上哪有人被箭射了还没事的？说了是瞎编的吧？</p>
但自己说再多这小丫头也听不进去，她在气头上呢。马援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道：“那你想不想找玄胤报仇？”</p>
皇甫珊眸光一凛：“当然想！我这一次绝不会心慈手软了，我要杀了他，替我姐姐报仇！”</p>
先骗回去，找玄胤当面解释清楚，一切误会便迎刃而解了。马援打定了主意，就道：“那要不……咱们去刺杀他吧？”</p>
皇甫珊眼睛一亮：“好啊！”</p>
“不过……”马援迟疑了一下，“咱们得带上一个人。”</p>
“谁？”</p>
“容卿。”</p>
“为什么带他？”皇甫珊困惑地问。</p>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因为……因为他可以做挡箭牌啊！”</p>
“啊？”皇甫珊一头雾水，容卿那病秧子，能做挡箭牌？</p>
“哎呀，你没想过你父王是被谁给杀害的吗？”这件事他原本答应了皇甫燕守口如瓶，这个节骨眼儿上，为取得皇甫珊的信任，不得不将它说开，当然，他不会指明是夙火，免得这丫头沉不住气跑去找夙火的麻烦，以夙火的歹毒，小丫头被灭口是毫无疑问的事。心思转过，他正色道，“肯定是你父王得罪了人，才惨遭杀害。而且那人，就住在皇宫，才有机会近你父王的身。”</p>
“这样吗？可是我父王会得罪谁？”</p>
“具体谁我暂时猜不到，不过，不管是谁，我想他都是皇宫的人，他既然敢杀你父王，说不定也敢追杀你。你一直待在东宫，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一旦你出去了，那他可就逮准机会了！”</p>
“这……”皇甫珊皱皱眉，“这跟带容卿有什么关系？”</p>
马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容卿是皇后的人，皇后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我们带上容卿，就等于带了一个护身符，等我们杀死玄胤，再带容卿回南疆，那时候你已经建立了军功，想必你皇爷爷不会怪罪你的。”</p>
事实上可能是，他们带走容卿，会遭到皇后的疯狂追杀，皇后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容卿，他没与皇后接触过，不清楚皇后的性子，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但皇后的爪牙是夙火，这件事如果交给夙火办，夙火就会这么办。</p>
他笃定，小丫头想不通这些道理。</p>
的确，皇甫珊听进去了马援的话，半分怀疑都无：“那我们把容卿带走吧！”</p>
菩提宫</p>
容卿坐在轮椅上，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给惦记上了，正静静地与少年下棋。</p>
大概是坐得太久，少年后仰，伸了个懒腰：“皇甫燕没了，小母夜叉一定在东宫哭死了吧？太子死了，皇甫燕又去了，小母夜叉不顶事，我打赌，不出两个月，东宫就会易主。”</p>
“别赌得太早。”容卿落下一枚白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她死不死不要紧，在外头‘失踪’上几个月，皇宫就会重新洗牌你信不信？”少年一脸嘚瑟地说道。</p>
容卿对这种事情好像不太感兴趣，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p>
少年又说起了别的：“袁术被放出来了，夙火真是好心，没趁机坑小母夜叉一把。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袁术对你很不一样？”</p>
“什么不一样？”容卿又落下一枚白子，漫不经心地问。</p>
“他上次啊，一直抓着你，被我踩断骨头了也不放手。然后还有上次，他莫名其妙地溜进菩提宫，问他干嘛他又不说，但我感觉，他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是说他上次看你的眼神好像认识你吗？”</p>
容卿对于少年这种永远不记得日期、永远没有先后顺序、所有发生过的事在他嘴里都是“上次”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平静地说道：“或许是认错了。”</p>
“万一没认错呢？万一他真的知道你是谁呢？”少年睁大了眸子。</p>
容卿……没有说话！</p>
二人又下了会儿棋，少年起身回大帅府。</p>
“我走了。”</p>
“嗯。”容卿点头。</p>
少年走了几步：“我真的走了。”</p>
“知道了。”容卿说。</p>
少年皱起小眉头：“我说，我真的真的走了！”</p>
“素衣，送少公子。”</p>
“是。”</p>
“什么嘛？都不知道挽留一下，巴不得我走啊？走给你看！”少年哀怨地离开了。</p>
马援与皇甫珊隐在暗处，一瞬不瞬地注意着菩提宫的动静，原本打算直接“劫走”容卿的，但打听到大帅也在，二人决定等等。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大帅出来了。不过，瞧大帅的样子，似乎不大高兴啊。</p>
皇甫珊小声解释道：“他是这样的，每次出来都气冲冲的，不知是不是容卿惹了他。”</p>
想到那晚在房里听到的动静，马援觉得他们俩关系挺好啊，大帅应该不会生容卿的气才对。算了，眼下不是揣度大帅心情的时候，赶紧弄到容卿是正经。</p>
马援给皇甫珊打了个手势，皇甫珊会意，等大帅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调整表情，冲进了菩提宫。</p>
“容卿！容卿你给我出来！”</p>
素衣听到动静，忙行至门口，看到又是这个小祖宗，头疼地叹了口气：“珊公主，这么晚了，容公子歇下了，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吧？”</p>
皇甫珊故作恼怒道：“对你说？你做的了主吗？把容卿叫出来！”</p>
素衣被这个小祖宗弄得没脾气了，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太子生前都没硬闯过，她倒是隔三差五来闹事。素衣耐着性子道：“公主，容公子已经歇下了，你如果执意要见他，请等明天吧。”</p>
皇甫珊一口拒绝：“那可不行！谁知道明天袁术还有没有命啊？容卿！容卿是不是你抓了袁术？你把袁术给我交出来！我保证不打你！”</p>
素衣无可奈何地叹道：“珊公主，容公子没抓袁术，你找袁术请到别的地方去找吧。”</p>
“我才不信！他都抓了袁术两次了！他不出来可以，你让开！我自己找！”说着，皇甫珊一把掀开了素衣。</p>
素衣自然是不会让她进去的，偏她不懂武功拦不住，忙将为数不多的宫女太监叫了过来：“你们拦住珊公主，别叫她进去冲撞了容公子！”</p>
这边，一片混乱之际，马援施展轻功跃入了容卿的寝殿。</p>
容卿已经睡下了，隔着窗户，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但上次被容卿用暗器伤到的事令马援心有余悸，谨慎起见，马援戳烂窗纸，朝里吹了一点迷烟。</p>
随后，马援推开房门，轻轻地来到了床前。</p>
大概是吸入了迷烟的缘故，容卿睡得很熟，马援怔怔地看着这张与记忆中那张不端重合的脸，喉头一阵发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都想先好好地抱抱他。</p>
“哎呀——你们干什么？打我吗？我告诉皇爷爷去！”</p>
这句话是皇甫珊的暗号，意味着她拖不住那些人了。</p>
马援敛起翻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抱起容卿，跃出了菩提宫。</p>
……</p>
宁玥和玄胤从将军府出来，蔺兰芝的眼圈红红的，每次女儿走她都舍不得。</p>
宁玥握住她的手，虽轻却十分笃定地说道：“我和玄胤会经常回来看你的。”</p>
“不要总是回来，让人说嫌话。”</p>
“让他们说去！”宁玥才不在乎这些，玄胤就更不在乎了。</p>
蔺兰芝哽咽着嗔了女儿一眼：“你呀，唉，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任性。”亏得女婿不嫌弃，她想，换做别的女人一天到晚往娘家跑，那丈夫该心生不满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上车吧。”</p>
二人上了车，玄胤又挑开帘子说道：“我会去打听父亲的消息。”</p>
“嗯。”蔺兰芝点头，朝二人挥了挥手。</p>
小俩口回了棠梨院，略有些困乏，让冬梅打了水，准备洗个澡就寝。宁玥让玄胤先洗，自己则去小厨房熬了两盅冰糖燕窝，一盅给玄胤，一盅给琴儿。当她端着燕窝到琴儿房里时，才发现琴儿还没回来。</p>
以往琴儿出门，最迟天黑到家，今儿可比平时晚了不少。</p>
“冬梅。”</p>
“小姐，您叫我？”</p>
“你去门口看看琴儿怎么还回，让耿中直去陈家接一下。”太晚了，一个大姑娘坐马车，她不放心。</p>
“好！”</p>
冬梅放下手头的活计，转身就走，刚走到棠梨院门口，便与琴儿撞了个正着。琴儿裹在一件大红氅衣里，脸色不大好看，由一位年轻小姐搀扶着，那小姐不是别人，正是琴儿的好友陈小姐。</p>
冬梅给二人行了礼：“琴儿小姐，陈小姐。”又纳闷地问，“出什么事了吗？”</p>
琴儿微微红了眼眶。</p>
陈小姐难掩愧疚地说道：“这……这……都怪我……”</p>
“怎么了？什么都怪你？”宁玥听到动静，从房内出来，看到明显受了委屈的琴儿，眸光就是一暗。</p>
陈小姐的头皮麻了麻，给宁玥行了一礼：“郡王妃。”</p>
上回来这边做客，宁玥十分幽默风趣、平易近人，她以为对方与琴儿差不多都是个性子绵软的，没想到，生起气来，眼神那么可怕。</p>
琴儿走到了宁玥面前，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四嫂——”</p>
宁玥抽出帕子擦了她眼泪：“你先跟冬梅进去，把燕窝吃了，我等下找你。”</p>
冬梅扶着琴儿进屋了。</p>
宁玥转头看向陈小姐，眼底完全没了曾经的温柔与风趣，冷冷的，冻人心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对方的眸光太冰冷犀利，陈小姐不敢有所隐瞒，当即把宴会上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p>
今儿是陈小姐十五岁生辰，邀请了几位手帕交在陈家聚会，琴儿与司空静都在邀请的行列。因着是姑娘们小聚，恐姑娘们不自在，长辈与男丁都没在现场。一开始，大家相处得还算和谐，后面看了一场堂会，气氛就有些变了。</p>
司空静总抢琴儿的东西吃，还把琴儿送给陈小姐的扇子丢进了池塘。</p>
琴儿找司空静理论，让司空静赔。</p>
司空静却说她不是故意的，还说琴儿疯狗乱咬人，与……</p>
讲到这里，陈小姐突然停住了，面色尴尬，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p>
宁玥不怒自威道：“与什么？”</p>
陈小姐看了宁玥一眼，迅速低下头，嗫嚅道：“与郡王妃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的人。”</p>
“这不是她的原话吧？”宁玥淡淡地问。</p>
陈小姐张了张嘴，道：“她原话是……是……是……说琴儿是疯狗乱咬人，郡王妃狐狸精乱勾搭人，两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p>
“放肆！”</p>
“啊——”陈小姐吓得当场跪了下来，“郡王妃恕罪！”</p>
宁玥慢慢地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起来：“我不是说你，然后呢？”</p>
陈小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低头道：“然后琴儿一冲动，就把司空静推下水了，司空静很生气，把琴儿也拽下了水，还……还打琴儿。我赶紧叫人把她们捞上来，但是琴儿的衣裳都被司空静撕破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请司空静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诋毁琴儿、诋毁您？我……”</p>
为什么？这个问题，宁玥也想知道答案。她好像没干什么，怎么会被司空静说成狐狸精？敛起思绪，宁玥又问向陈小姐：“琴儿的身子被人看到了？”</p>
陈小姐打了个哆嗦：“就我们几个，没别人，没有男人！”</p>
亏她还觉得陈小姐心性单纯，将来能与琴儿成为好妯娌，而今看来，太单纯了，难辨是非，能力也不够，她都不想琴儿再与这么弱的人来往了。</p>
宁玥吩咐莲心送客，自己则去了琴儿屋里。</p>
琴儿躲在被子里，一边发抖一边哭。</p>
被人侮辱就算了，还被撕烂衣裳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虽然都是女人，也难免觉得害臊。宁玥轻轻地掀开被子，将琴儿抱进怀里：“你都敢推司空静了，我大开眼界。”</p>
琴儿一怔，泪汪汪地看向了琴儿：“四嫂……在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气不过，她说我就算了，怎么可以侮辱你？”</p>
在她心里，宁玥跟娘亲一样好，她能允许一个外人侮辱她娘亲吗？</p>
宁玥笑着摇头：“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你做的很好。对付混蛋呢，是不可以忍气吞声的，你是玄家的千金，跟公主一样尊贵，谁敢欺负你，你都给我好好地欺负回去！只不过，有时候蛮力不能取胜，得用巧劲。别忘了，你姓玄，这就是你最大的资本！”</p>
……</p>
却说司空静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后，换了身衣裳便回了司空家。她心情不错，早看玄琴儿不顺眼了，今儿终于把玄琴儿修理了一顿，想想都觉得爽快！至于那个马宁玥，哼，她也看不顺眼！要不是她回春堂入股闹出这么多事，她娘会被父亲赶到庵堂里去吗？她可不认为一切是她娘亲咎由自取，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宁玥的头上。</p>
她不怕宁玥来找她麻烦，宁玥敢动她，她就把宁玥的秘密宣扬得人尽皆知！</p>
大哥的披风、熟悉的背影，呵呵，她赌一万两银子，那天在胡同里与宁玥私会的男人就是她大哥！</p>
听说玄胤特别钟爱马宁玥，爱到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愣是连着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如果玄胤知道自己在前线与敌人殊死搏斗，妻子却与偷偷与别的男人私会，一定会气得休了马宁玥吧？最好，也把马宁玥送去庵堂，让她跟她娘亲一样，终日被尼姑鞭打，还食不果腹，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p>
所以马宁玥，你最好别来招惹我，因为招惹我的代价，你付不起！</p>
从南往北的道路上，有两辆马车正在飞速地奔往西凉帝京的方向，一辆是马援、皇甫珊与容卿的，他们尚未出南疆；另一辆是青青、玄煜与皇甫燕的，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帝京了。</p>
马车停在荒郊，玄煜让车夫支了两顶帐篷，本该到驿站的，奈何半路车轮子坏了，一直修到现在，夜里不宜行车，只得稍作歇息。</p>
玄煜将烤好的鱼递给青青，青青笑眯眯地拿着它进了帐篷：“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你饿不饿？要吃东西了！”皇甫燕长得太漂亮了，青青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便神仙姐姐地叫着了。</p>
皇甫燕还是很虚弱，高热都没退下去，她缓缓地睁开眼，看看青青，又看看外边与玄胤有着五分相似的男人，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警惕。</p>
外边，突然传来男人虚无缥缈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被毒死和饿死，自己选一个吧。”</p>
“大哥哥，你不要吓到姐姐啦！”青青笑嘻嘻地转头看向皇甫燕，“神仙姐姐你放心，大哥哥是好人，他不会给你下毒的！”</p>
下毒又如何？反正不吃，也如他所言会饿死，有区别吗？</p>
皇甫燕苍白着脸，拿过青青手里的鱼，像咬着玄胤的血肉一般，凶狠地咬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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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投射而入，落在宁玥纤长而卷翘的睫羽上，将顶端照得微微发亮。</p>
宁玥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不禁莞尔。大概是赶太多路累坏了，他睡得很沉，连自己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都不知道。印象中，他并不是如此大意的人，他总能保持高度警惕，军营里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想来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只有在家里、在她身边，他才拥有婴儿一般的睡眠。</p>
这么一想，宁玥又觉得小暴君还是蛮惹人疼的。</p>
宁玥没吵醒他，轻轻地下了床。</p>
屋外的冬梅听到动静，推了门进来，准备伺候宁玥洗漱，宁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出去。冬梅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p>
宁玥自己找了一套裙衫穿上，她喜素净，平日里的珠钗环佩能少则少、颜色能暗则暗，宴会除外。但今日，她在首饰盒子里一阵翻找，最终找了一支明艳的红石榴金步摇戴上。</p>
随后，她离开上房，去了小厨房。</p>
昨天玄胤火急火燎地回府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事，闹得和府上下全都知道了，过了一夜本该消停些，哪知这些丫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偷偷地瞄她，一定在想她见到玄胤时究竟是什么反应吧？</p>
宁玥不知道的是，自己只猜对了一半，丫鬟们固然对宁玥的反应非常好奇，更多的却是好奇她用了什么法子，竟把孤僻顽劣的玄胤迷成了这个样子。玄胤昨儿回府的时候她们全都看见了，整个人像逃难过来的，一连胡渣、满身狼狈，想也知道是赶路赶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早一点见到四奶奶——</p>
她们从不知，四爷会为谁痴狂成这样。</p>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里，宁玥淡如行云地走进了小厨房，她觉得给玄胤做一顿早膳。</p>
玄胤喜欢吃辣，但他赶路的几天甚少进食，肠胃定较往常娇弱了些，不适合吃太多刺激的东西。想了想，宁玥决定做一顿南方的早点。</p>
南方早点大多精致，做起来比面条要费功夫一些，如叉烧包、流沙包、水晶虾饺，单是每一种的馅儿都得调上老半天，更别提蒸时的火候与时间，个个儿都得把握好，才能让口感达到最佳。肠粉倒是容易，米浆往抽屉里一淋便好了，但米浆的过程极其漫长，泡就得泡一个半时辰以上。</p>
在心里定好菜式后，宁玥挽起袖子，净了手开始做早点。</p>
做到一半时，某人黑着脸，气呼呼地走进来了，二话不说，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倒是没太用力，却与她贴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无。</p>
宁玥被他黏糊的样子弄笑了：“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呢，我做好了叫你。”</p>
“哼。”某人傲娇地哼了一声。</p>
宁玥一听这语气不对，忙纳闷地问：“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惹你了？”</p>
“哼~”</p>
“哼~”</p>
“哼！”</p>
一连三声冷哼，一声比一声强烈，傻子都听出他的不满了。</p>
宁玥好笑地问道：“难不成是我惹你了？”</p>
玄胤埋头在她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香气：“谁许你起床了？”他一睁眼，怀里居然没人了！那种感觉真是比泼了一盆冷水还难受！</p>
“就为这个呀？”宁玥张嘴，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她平时也是这个时辰起床的呀，他辛苦了多睡一会儿，难不成还非得她陪睡？这什么坏习惯？</p>
玄胤似乎是瞧出了宁玥的想法，倔强地说道：“我不管，回去陪我睡！”</p>
宁玥被他的赖皮劲儿逗笑了，这时候与他拧肯定是拧不过的，只得软语哄道：“听话，我这边很快就好了，你去睡一觉，醒来就有吃的。”</p>
“那我等你。”玄胤说着，将她抱得更紧了。</p>
宁玥手里还拿着菜刀的，他这一抱，她的菜刀都没处挥了，生怕一不小心割到他：“你在那边坐着等行不行？你抱着我，我没办法做菜了。”</p>
“那就不做了。”</p>
宁玥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就是出了一趟门吗？怎么越来越粘人了？宁玥背着一个大“龟壳”，在厨房里洗菜、切菜、揉面……</p>
自始至终，他都贴在她背上，一刻也没分开过。</p>
索性他灵敏，不论宁玥怎么转、怎么走，他都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宁玥的步子，除了后背热乎乎的，腰腹紧紧的，宁玥没什么别的感觉。</p>
中途，莲心与冬梅来过一次，是想进来打些热水的，谁料瞧见夫妻俩连体人似的在厨房里忙活的一幕，惊得当场红了脸。</p>
早膳很快做好了，叉烧包、水晶蒸饺、豉汁凤爪、马蹄糕、芋头排骨、虾肠、香菇鱼片粥。</p>
宁玥唤了琴儿过来用早膳，虽说宁玥时常下厨，但这么丰盛的菜式已经许久没见到了，琴儿兴奋得两眼放绿光。</p>
玄胤无辣不欢，不过只要是宁玥做的，他都觉得非常好吃。他先是尝了一点虾肠，软软的、咸中带着一丝甜味，虾仁肥嫩多汁，一口咬下去，鲜汁在舌尖绽放，味蕾全被唤醒了。他惊叹一声，又连忙夹了一个凤爪。老实说，他不喜欢吃爪子、猪蹄和内脏一类的东西，总觉得味道很奇怪，但这个凤爪俨然被油炸过，半分闻不到原本的腥气，而且很嫩，再配上她特质的香料，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的美味了。</p>
宁玥见他吃得开心，心知他是真的喜欢，不是为了给她面子。</p>
玄胤吃饭很快，风卷残云似的，琴儿还没怎么动筷子，包子没了、饺子没了、蒸菜和虾肠也没了！马蹄糕还剩最后一块，琴儿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去夹，却被某个大胃王捷足先登，直接将盘子端起来，将马蹄糕扫进了嘴里。</p>
琴儿瞠目结舌。</p>
宁玥扶额，跟自己妹妹抢东西吃，可不可以再无耻一点？</p>
……</p>
用过膳，琴儿对宁玥说道：“四嫂，我等下能去陈小姐家玩吗？她今天过生日，我们几个越好了给她庆生的。”</p>
宁玥点点头，让人备了一份礼物，递给琴儿，琴儿摇头：“多谢四嫂，不过我自己准备了。”她说着，拿出一副双面绣的团扇。</p>
琴儿的绣艺极好，与宫里的绣娘们都有的一比，这扇子正面看是一只百雀羚，反面却是一湖清雅的粉莲，看得出琴儿是用了心的。</p>
送走琴儿后，宁玥发现玄胤还在屋里，完全没有出门的意思，不由地问：“你不上朝吗？”</p>
皇帝可是明确说了，宣他回京受封赏的，虽然他们都明白这不过是皇帝不愿意他继续建立军功的权宜之计，可既然话放出去了，该做的样子总要做足的。</p>
玄胤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我才懒得去，他爱封赏谁封赏谁，当我稀罕？”</p>
如此……任性！也不怕把皇帝给气疯了。</p>
宁玥思量着，突然玄胤将她抱到腿上，冲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随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契纸。</p>
宁玥拿在手里一看：“金矿？”</p>
玄胤一见她这副小财迷的模样便知自己又讨准她欢心了，他捏了捏她脸蛋，道：“父王昨晚给我的，忘记拿出来了。”</p>
上一回是煤矿，这一次是金矿，中山王对玄胤越来越舍得了。或者说，中山王越来越器重这个小儿子了。</p>
前世的玄胤与中山王的关系十分淡薄，一直到中山王死去也没对玄胤高看两眼，直接导致玄胤在中山王陷入水火时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除了妹妹玄小樱。</p>
这辈子，中山王和玄胤慢慢地亲近了起来，玄胤的命运、王府的命运都将与前世有所不同，也许，不算一件坏事。</p>
“别告诉母妃。”玄胤突然说道。</p>
宁玥点头：“我明白，不会告诉母妃的。”</p>
昨天在文芳院，每个人都为玄胤的凯旋感到由衷的欢喜，王妃却一直绷着一张脸，可见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已经掩都掩饰不了了。她觉得王妃很可笑，玄胤厉害一些难道不好么？等玄煜继承王位，玄胤就是他最坚硬的臂膀，难道非得有个四处惹祸的弟弟才算舒坦？如果王妃是担心玄胤取代玄煜的世子之位，那就更可笑了。别说玄胤从来都没有这个心，就算有，王妃阻止得了么？</p>
玄胤难得不出门，宁玥也推掉了回春堂的事，专心在家里陪他。</p>
一上午，小俩口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你侬我侬地聊着，聊累了就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却好似能感受到那股无言的默契。</p>
下人们都觉得特别奇怪，四爷以往多好动啊，把他按在一个地方，他得上窜下跳哇！哪像现在，给他郡王妃他就能立马不闹了，安静得跟什么似的。</p>
午饭过后，玄胤陪宁玥回了一趟娘家。</p>
他此番出征，真心替他担心的人不多，兰芝就是其中一个。如今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自然要亲口向兰芝报一声平安。</p>
蔺兰芝在房中哄小宝贝睡觉，马宁馨自从出月子后便在城郊盘下了一间菜馆，起早贪黑地忙，两个孩子全都是蔺兰芝在带。妞妞很听话，小宝贝略调皮些，白日里总能把蔺兰芝折腾得够呛。哄睡他，蔺兰芝觉得自己也打了一场胜仗。</p>
看到玄胤，蔺兰芝很高兴，拉过玄胤的手左看右看：“瞧这给晒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p>
幸亏刮了胡子，换昨天，那才是真的认不出来。宁玥心里暗暗嘀咕。</p>
蔺兰芝完全忽略了宁玥的存在，把玄胤从头看到脚，确定他没什么大碍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边苦不苦？受伤没？”</p>
“当然不苦啦，我可是跟玄家军一起去的，玥玥给我做了一件天蚕丝软甲，没受伤。”玄胤又开始疯狂地刷好感了。</p>
蔺兰芝见女婿半句话不离女儿，心中甚慰，苦不苦的她心里其实知道，马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她总不是白当着他妻子。想到马援，想到他失踪了几个月，不由地眸光微暗。哪怕说了一辈子不再原谅他，但倘若他真的客死他乡，她还是会难以接受。</p>
“娘。”宁玥上前，握住蔺兰芝的手，“你是不是想父亲了？”</p>
蔺兰芝没有否认，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一直没他消息。”</p>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娘你别担心，父亲那么多难关都挺过来的，这一次肯定也没问题的！”宁玥笃定地说。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父亲连生死之劫都度过了，她相信，他能长命百岁。</p>
玄胤宽慰道：“临淄城附近有一个据点，不出意外，父亲应该是去那边了，我会派人去查的。”</p>
蔺兰芝苦涩地笑了笑：“或许是年纪大了，心也变得软了，以前总想着他能守在边疆就守在边疆，一辈子不回来才好。现在突然不知道他消息，又觉得……觉得他打了半辈子仗，或许该回来颐养天年了。”</p>
二十多年的羁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彼此育了一儿一女，哪怕儿子不在了，女儿也是他们之间永远斩不断的联系。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希望马援好好的活着，别让女儿成了没爹的孩子。</p>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场，突然，一个小粉团子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姨姨，姨姨，是不是你回来了？”</p>
宁玥看着冲向自己的小粉团子，双臂一张，将她抱了起来，一段日子不见，又重了，也更可爱了，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漫天的星子，唇红齿白，一笑两个小酒窝，萌到人心坎儿里去了。宁玥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妞妞。”又看向玄胤，“喊姨父了没？”</p>
“姨父！”</p>
这大嗓门儿！震得门都在抖了。</p>
玄胤微微一笑：“真乖。”</p>
宁玥把带过来的玩具送给妞妞，是一个从异国商人的店子买到的套娃，妞妞很喜欢，甜甜道了声谢，随后叽里呱啦地说开了：“我可以给弟弟玩，弟弟四个月了，可调皮了，只有我哄他，他才会听话。他现在都不吃奶了，好像是不喜欢吃，他只吃兰芝做的米糊。米糊你吃过吗姨姨？就是面面的、软软的，兰芝会做好多口味。兰芝说你小时候最讨厌吃米糊，不知道为什么弟弟喜欢吃……”</p>
才多久不见，小丫头已经变成一个话唠了。</p>
如果不打断她，她能一直说下去，说到天黑。</p>
红玉忙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她炮语连珠的嘴里，笑道：“妞妞晚上再说给我听吧。”</p>
嘴巴被塞住了，妞妞说不了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吃。</p>
但不可置否的是，她的出现打破了冷凝的气氛，屋子里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的脸上也都有了笑意。</p>
晚上，蔺兰芝烧了一大桌好菜，蔺兰芝并不知道玄胤连着赶路的事，但以每次马援回来的经验，她将菜烧得比较清淡，军营伙食太差，一下子大鱼大肉怕肠胃受不了。</p>
饭后，蔺兰芝将宁玥单独交到卧房，轻声说：“从前不催你是觉得你还小，而今你都十四了，翻过年就十五，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我怀你大哥那会儿就跟你现在差不大……”</p>
……</p>
南疆皇宫</p>
马援终于离开了地牢，面对夙火的提议，他除了答应之外别无选择。反正他正愁没法子出宫、没法子回西凉，夙火肯“帮”他一把，他自然不会拒绝了。他可不会真的杀了玄胤，开什么玩笑？那是他女婿，动了玄胤，玥玥不得恨死他？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答应夙火，趁机回西凉，带上皇甫珊和容卿。</p>
没了皇甫珊，看夙火怎么威胁他？</p>
至于容卿，那是他儿子，他肯定要带他回家的，只是儿子不记得他了，让儿子乖乖地跟他走似乎不太可能。</p>
思量一番后，他找到了皇甫珊。</p>
皇甫珊正为皇甫燕被玄胤射杀的事难受，见到马援出狱，脸色也没丝毫好转。</p>
马援看了她一眼，说道：“珊公主，你又没吃东西了吗？吃一些吧，别饿坏了身子。”</p>
皇甫珊拽紧了裙裾，仿佛没听到马援的话，只愤愤都说道：“袁术，玄胤杀了我姐姐！那个混蛋杀了我姐姐！”</p>
马援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说不定是一场误会。”他才不信自己的废物女婿有本事杀掉皇甫燕，说不定又是夙火一派编造的谣言。</p>
“不是谣言！瞿必亲眼看见了！我姐姐射了他一箭，他没事，但是他射我姐姐，我姐姐就死了……”</p>
皇甫珊的话更加坚定了马援心中的猜测，世上哪有人被箭射了还没事的？说了是瞎编的吧？</p>
但自己说再多这小丫头也听不进去，她在气头上呢。马援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道：“那你想不想找玄胤报仇？”</p>
皇甫珊眸光一凛：“当然想！我这一次绝不会心慈手软了，我要杀了他，替我姐姐报仇！”</p>
先骗回去，找玄胤当面解释清楚，一切误会便迎刃而解了。马援打定了主意，就道：“那要不……咱们去刺杀他吧？”</p>
皇甫珊眼睛一亮：“好啊！”</p>
“不过……”马援迟疑了一下，“咱们得带上一个人。”</p>
“谁？”</p>
“容卿。”</p>
“为什么带他？”皇甫珊困惑地问。</p>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因为……因为他可以做挡箭牌啊！”</p>
“啊？”皇甫珊一头雾水，容卿那病秧子，能做挡箭牌？</p>
“哎呀，你没想过你父王是被谁给杀害的吗？”这件事他原本答应了皇甫燕守口如瓶，这个节骨眼儿上，为取得皇甫珊的信任，不得不将它说开，当然，他不会指明是夙火，免得这丫头沉不住气跑去找夙火的麻烦，以夙火的歹毒，小丫头被灭口是毫无疑问的事。心思转过，他正色道，“肯定是你父王得罪了人，才惨遭杀害。而且那人，就住在皇宫，才有机会近你父王的身。”</p>
“这样吗？可是我父王会得罪谁？”</p>
“具体谁我暂时猜不到，不过，不管是谁，我想他都是皇宫的人，他既然敢杀你父王，说不定也敢追杀你。你一直待在东宫，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一旦你出去了，那他可就逮准机会了！”</p>
“这……”皇甫珊皱皱眉，“这跟带容卿有什么关系？”</p>
马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容卿是皇后的人，皇后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我们带上容卿，就等于带了一个护身符，等我们杀死玄胤，再带容卿回南疆，那时候你已经建立了军功，想必你皇爷爷不会怪罪你的。”</p>
事实上可能是，他们带走容卿，会遭到皇后的疯狂追杀，皇后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容卿，他没与皇后接触过，不清楚皇后的性子，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但皇后的爪牙是夙火，这件事如果交给夙火办，夙火就会这么办。</p>
他笃定，小丫头想不通这些道理。</p>
的确，皇甫珊听进去了马援的话，半分怀疑都无：“那我们把容卿带走吧！”</p>
菩提宫</p>
容卿坐在轮椅上，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给惦记上了，正静静地与少年下棋。</p>
大概是坐得太久，少年后仰，伸了个懒腰：“皇甫燕没了，小母夜叉一定在东宫哭死了吧？太子死了，皇甫燕又去了，小母夜叉不顶事，我打赌，不出两个月，东宫就会易主。”</p>
“别赌得太早。”容卿落下一枚白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她死不死不要紧，在外头‘失踪’上几个月，皇宫就会重新洗牌你信不信？”少年一脸嘚瑟地说道。</p>
容卿对这种事情好像不太感兴趣，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p>
少年又说起了别的：“袁术被放出来了，夙火真是好心，没趁机坑小母夜叉一把。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袁术对你很不一样？”</p>
“什么不一样？”容卿又落下一枚白子，漫不经心地问。</p>
“他上次啊，一直抓着你，被我踩断骨头了也不放手。然后还有上次，他莫名其妙地溜进菩提宫，问他干嘛他又不说，但我感觉，他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是说他上次看你的眼神好像认识你吗？”</p>
容卿对于少年这种永远不记得日期、永远没有先后顺序、所有发生过的事在他嘴里都是“上次”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平静地说道：“或许是认错了。”</p>
“万一没认错呢？万一他真的知道你是谁呢？”少年睁大了眸子。</p>
容卿……没有说话！</p>
二人又下了会儿棋，少年起身回大帅府。</p>
“我走了。”</p>
“嗯。”容卿点头。</p>
少年走了几步：“我真的走了。”</p>
“知道了。”容卿说。</p>
少年皱起小眉头：“我说，我真的真的走了！”</p>
“素衣，送少公子。”</p>
“是。”</p>
“什么嘛？都不知道挽留一下，巴不得我走啊？走给你看！”少年哀怨地离开了。</p>
马援与皇甫珊隐在暗处，一瞬不瞬地注意着菩提宫的动静，原本打算直接“劫走”容卿的，但打听到大帅也在，二人决定等等。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大帅出来了。不过，瞧大帅的样子，似乎不大高兴啊。</p>
皇甫珊小声解释道：“他是这样的，每次出来都气冲冲的，不知是不是容卿惹了他。”</p>
想到那晚在房里听到的动静，马援觉得他们俩关系挺好啊，大帅应该不会生容卿的气才对。算了，眼下不是揣度大帅心情的时候，赶紧弄到容卿是正经。</p>
马援给皇甫珊打了个手势，皇甫珊会意，等大帅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调整表情，冲进了菩提宫。</p>
“容卿！容卿你给我出来！”</p>
素衣听到动静，忙行至门口，看到又是这个小祖宗，头疼地叹了口气：“珊公主，这么晚了，容公子歇下了，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吧？”</p>
皇甫珊故作恼怒道：“对你说？你做的了主吗？把容卿叫出来！”</p>
素衣被这个小祖宗弄得没脾气了，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太子生前都没硬闯过，她倒是隔三差五来闹事。素衣耐着性子道：“公主，容公子已经歇下了，你如果执意要见他，请等明天吧。”</p>
皇甫珊一口拒绝：“那可不行！谁知道明天袁术还有没有命啊？容卿！容卿是不是你抓了袁术？你把袁术给我交出来！我保证不打你！”</p>
素衣无可奈何地叹道：“珊公主，容公子没抓袁术，你找袁术请到别的地方去找吧。”</p>
“我才不信！他都抓了袁术两次了！他不出来可以，你让开！我自己找！”说着，皇甫珊一把掀开了素衣。</p>
素衣自然是不会让她进去的，偏她不懂武功拦不住，忙将为数不多的宫女太监叫了过来：“你们拦住珊公主，别叫她进去冲撞了容公子！”</p>
这边，一片混乱之际，马援施展轻功跃入了容卿的寝殿。</p>
容卿已经睡下了，隔着窗户，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但上次被容卿用暗器伤到的事令马援心有余悸，谨慎起见，马援戳烂窗纸，朝里吹了一点迷烟。</p>
随后，马援推开房门，轻轻地来到了床前。</p>
大概是吸入了迷烟的缘故，容卿睡得很熟，马援怔怔地看着这张与记忆中那张不端重合的脸，喉头一阵发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都想先好好地抱抱他。</p>
“哎呀——你们干什么？打我吗？我告诉皇爷爷去！”</p>
这句话是皇甫珊的暗号，意味着她拖不住那些人了。</p>
马援敛起翻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抱起容卿，跃出了菩提宫。</p>
……</p>
宁玥和玄胤从将军府出来，蔺兰芝的眼圈红红的，每次女儿走她都舍不得。</p>
宁玥握住她的手，虽轻却十分笃定地说道：“我和玄胤会经常回来看你的。”</p>
“不要总是回来，让人说嫌话。”</p>
“让他们说去！”宁玥才不在乎这些，玄胤就更不在乎了。</p>
蔺兰芝哽咽着嗔了女儿一眼：“你呀，唉，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任性。”亏得女婿不嫌弃，她想，换做别的女人一天到晚往娘家跑，那丈夫该心生不满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上车吧。”</p>
二人上了车，玄胤又挑开帘子说道：“我会去打听父亲的消息。”</p>
“嗯。”蔺兰芝点头，朝二人挥了挥手。</p>
小俩口回了棠梨院，略有些困乏，让冬梅打了水，准备洗个澡就寝。宁玥让玄胤先洗，自己则去小厨房熬了两盅冰糖燕窝，一盅给玄胤，一盅给琴儿。当她端着燕窝到琴儿房里时，才发现琴儿还没回来。</p>
以往琴儿出门，最迟天黑到家，今儿可比平时晚了不少。</p>
“冬梅。”</p>
“小姐，您叫我？”</p>
“你去门口看看琴儿怎么还回，让耿中直去陈家接一下。”太晚了，一个大姑娘坐马车，她不放心。</p>
“好！”</p>
冬梅放下手头的活计，转身就走，刚走到棠梨院门口，便与琴儿撞了个正着。琴儿裹在一件大红氅衣里，脸色不大好看，由一位年轻小姐搀扶着，那小姐不是别人，正是琴儿的好友陈小姐。</p>
冬梅给二人行了礼：“琴儿小姐，陈小姐。”又纳闷地问，“出什么事了吗？”</p>
琴儿微微红了眼眶。</p>
陈小姐难掩愧疚地说道：“这……这……都怪我……”</p>
“怎么了？什么都怪你？”宁玥听到动静，从房内出来，看到明显受了委屈的琴儿，眸光就是一暗。</p>
陈小姐的头皮麻了麻，给宁玥行了一礼：“郡王妃。”</p>
上回来这边做客，宁玥十分幽默风趣、平易近人，她以为对方与琴儿差不多都是个性子绵软的，没想到，生起气来，眼神那么可怕。</p>
琴儿走到了宁玥面前，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四嫂——”</p>
宁玥抽出帕子擦了她眼泪：“你先跟冬梅进去，把燕窝吃了，我等下找你。”</p>
冬梅扶着琴儿进屋了。</p>
宁玥转头看向陈小姐，眼底完全没了曾经的温柔与风趣，冷冷的，冻人心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对方的眸光太冰冷犀利，陈小姐不敢有所隐瞒，当即把宴会上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p>
今儿是陈小姐十五岁生辰，邀请了几位手帕交在陈家聚会，琴儿与司空静都在邀请的行列。因着是姑娘们小聚，恐姑娘们不自在，长辈与男丁都没在现场。一开始，大家相处得还算和谐，后面看了一场堂会，气氛就有些变了。</p>
司空静总抢琴儿的东西吃，还把琴儿送给陈小姐的扇子丢进了池塘。</p>
琴儿找司空静理论，让司空静赔。</p>
司空静却说她不是故意的，还说琴儿疯狗乱咬人，与……</p>
讲到这里，陈小姐突然停住了，面色尴尬，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p>
宁玥不怒自威道：“与什么？”</p>
陈小姐看了宁玥一眼，迅速低下头，嗫嚅道：“与郡王妃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的人。”</p>
“这不是她的原话吧？”宁玥淡淡地问。</p>
陈小姐张了张嘴，道：“她原话是……是……是……说琴儿是疯狗乱咬人，郡王妃狐狸精乱勾搭人，两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p>
“放肆！”</p>
“啊——”陈小姐吓得当场跪了下来，“郡王妃恕罪！”</p>
宁玥慢慢地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起来：“我不是说你，然后呢？”</p>
陈小姐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低头道：“然后琴儿一冲动，就把司空静推下水了，司空静很生气，把琴儿也拽下了水，还……还打琴儿。我赶紧叫人把她们捞上来，但是琴儿的衣裳都被司空静撕破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请司空静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诋毁琴儿、诋毁您？我……”</p>
为什么？这个问题，宁玥也想知道答案。她好像没干什么，怎么会被司空静说成狐狸精？敛起思绪，宁玥又问向陈小姐：“琴儿的身子被人看到了？”</p>
陈小姐打了个哆嗦：“就我们几个，没别人，没有男人！”</p>
亏她还觉得陈小姐心性单纯，将来能与琴儿成为好妯娌，而今看来，太单纯了，难辨是非，能力也不够，她都不想琴儿再与这么弱的人来往了。</p>
宁玥吩咐莲心送客，自己则去了琴儿屋里。</p>
琴儿躲在被子里，一边发抖一边哭。</p>
被人侮辱就算了，还被撕烂衣裳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虽然都是女人，也难免觉得害臊。宁玥轻轻地掀开被子，将琴儿抱进怀里：“你都敢推司空静了，我大开眼界。”</p>
琴儿一怔，泪汪汪地看向了琴儿：“四嫂……在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气不过，她说我就算了，怎么可以侮辱你？”</p>
在她心里，宁玥跟娘亲一样好，她能允许一个外人侮辱她娘亲吗？</p>
宁玥笑着摇头：“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你做的很好。对付混蛋呢，是不可以忍气吞声的，你是玄家的千金，跟公主一样尊贵，谁敢欺负你，你都给我好好地欺负回去！只不过，有时候蛮力不能取胜，得用巧劲。别忘了，你姓玄，这就是你最大的资本！”</p>
……</p>
却说司空静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后，换了身衣裳便回了司空家。她心情不错，早看玄琴儿不顺眼了，今儿终于把玄琴儿修理了一顿，想想都觉得爽快！至于那个马宁玥，哼，她也看不顺眼！要不是她回春堂入股闹出这么多事，她娘会被父亲赶到庵堂里去吗？她可不认为一切是她娘亲咎由自取，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宁玥的头上。</p>
她不怕宁玥来找她麻烦，宁玥敢动她，她就把宁玥的秘密宣扬得人尽皆知！</p>
大哥的披风、熟悉的背影，呵呵，她赌一万两银子，那天在胡同里与宁玥私会的男人就是她大哥！</p>
听说玄胤特别钟爱马宁玥，爱到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愣是连着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如果玄胤知道自己在前线与敌人殊死搏斗，妻子却与偷偷与别的男人私会，一定会气得休了马宁玥吧？最好，也把马宁玥送去庵堂，让她跟她娘亲一样，终日被尼姑鞭打，还食不果腹，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p>
所以马宁玥，你最好别来招惹我，因为招惹我的代价，你付不起！</p>
从南往北的道路上，有两辆马车正在飞速地奔往西凉帝京的方向，一辆是马援、皇甫珊与容卿的，他们尚未出南疆；另一辆是青青、玄煜与皇甫燕的，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帝京了。</p>
马车停在荒郊，玄煜让车夫支了两顶帐篷，本该到驿站的，奈何半路车轮子坏了，一直修到现在，夜里不宜行车，只得稍作歇息。</p>
玄煜将烤好的鱼递给青青，青青笑眯眯地拿着它进了帐篷：“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你饿不饿？要吃东西了！”皇甫燕长得太漂亮了，青青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便神仙姐姐地叫着了。</p>
皇甫燕还是很虚弱，高热都没退下去，她缓缓地睁开眼，看看青青，又看看外边与玄胤有着五分相似的男人，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警惕。</p>
外边，突然传来男人虚无缥缈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被毒死和饿死，自己选一个吧。”</p>
“大哥哥，你不要吓到姐姐啦！”青青笑嘻嘻地转头看向皇甫燕，“神仙姐姐你放心，大哥哥是好人，他不会给你下毒的！”</p>
下毒又如何？反正不吃，也如他所言会饿死，有区别吗？</p>
皇甫燕苍白着脸，拿过青青手里的鱼，像咬着玄胤的血肉一般，凶狠地咬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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