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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脚步声，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为年轻的女人。</p>
皇甫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家伙在洗澡，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年轻女人……应该是他妻子吧？</p>
天啦，她要不要这么倒霉？</p>
不过，也正好可以瞧瞧他妻子究竟长什么样，看是哪个瞎了眼的女人，会看上这么不靠谱的登徒子。</p>
就在皇甫珊打算用余光瞄瞄对方的长相时，对方轻轻地开口了。</p>
“莲子汤好了，奴婢先放这边凉着，咦？小姐不在呀。”</p>
皇甫珊暗暗松了口气，不是他妻子，是个丫鬟。不过，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她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她居然还有些小小的失望，好像，冥冥中，她对他妻子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奇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丫鬟放下东西便会走，自己，依然有刺杀玄胤的机会。</p>
哪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屏风外，便再次传来了那个丫鬟的说话声。</p>
“莲心姐姐？是你吗？你怎么还不走？”</p>
皇甫珊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诚如玄胤所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杀他都只能智取，一旦身份暴露，她怕是得惹上一箩筐的麻烦。</p>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衣裳，躬身，慢慢地退到了屏风后。</p>
冬梅是宁玥的贴身丫鬟，服侍玄胤的活儿轮不到她，是以，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主动接近玄胤，今儿是她以为小姐还在里头，才将汤给送了进去，但她也十分注意地停在了屏风外。是看到屏风下的一截裙子，她才问了莲心为何还不走。</p>
莲心进来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她也不过是习惯性地问问罢了。</p>
谁料出了房间，她才发现那个小丫鬟不是莲心。</p>
“你是谁？怎么跑到四爷房里？”冬梅登时警惕了起来，她当然想不到对方是来刺杀玄胤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些丫鬟爬床的勾当。</p>
皇甫珊出发前给自己贴了张人皮面具，由于未完全消肿，显得脸盘儿很大，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新来的，刚刚莲心姐姐拉肚子，就让我给送来了。”</p>
最近，王府是招买了一些新丫鬟，各个院子时有新人过来，一般是莲心管理和分配，自己不认识也算正常，保险起见，待会儿问问莲心。冬梅皱了皱眉，看向皇甫珊道：“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记住，别动不该有的心思！若叫我发现你不尊重，仔细你的皮！”</p>
皇甫珊狠狠地捏了把冷汗，将宽袖中对准冬梅的匕首慢慢地收了回去，冬梅让她别动不该有的心思时，她还以为对方识破她的目的了，准备杀了她灭口，听到后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错将她当成了那些狐媚惑主的丫鬟。</p>
“是，我知道了。”她“战战兢兢”地应下。</p>
冬梅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正好此时，一名端着脏衣物的丫鬟打旁边走过，冬梅一把端过那人手中的盆子，塞到了皇甫珊手里：“我看你闲得很，把这些衣服洗了！”</p>
皇甫珊气坏了，她堂堂正一品公主，居然、居然要给这些下人洗衣裳？！</p>
凭什么？</p>
她才不干！</p>
“是，我这就去洗。”</p>
算了，勾践都能卧薪藏胆十年，她皇甫珊也能忍一时屈辱，不就是一盆衣裳吗？她洗！</p>
……</p>
宁玥把从南街带回来的糖炒栗子和桂花糕给孙瑶送了过去，上次郭况送了她与孙瑶一些糖炒栗子，她便发现孙瑶爱吃。</p>
孙瑶这两天正梦到糖炒栗子呢，馋得很，开开心心地收下了。</p>
宁玥被孙瑶的笑容感染，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告别孙瑶后，宁玥起身告辞。</p>
走到半路时，远远地瞧见尤氏神色匆匆的，正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寻找着什么。</p>
“那边找了吗？”</p>
“回夫人的话，找过了。”</p>
“后花园呢？”</p>
“也找过了，夫人。”</p>
尤氏又相继询问几处地方，丫鬟婆子们给出的答案全都没有不同。尤氏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一抹焦急，与她平日的温顺从容十分地不一样。这令宁玥稍稍挑了挑眉。随后，宁玥步履优雅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道：“三婶，你们在找什么？我能帮忙吗？”</p>
“啊，那个……”尤氏笑了笑，眸光那群下人，下人们做鸟兽散了，她方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儿，我的钗丢了，是你三叔送给我的新婚礼物，我一直珍宝一般保护着，生怕它给丢了。偏偏，人越怕什么便来什么！瞧把我给急的呀！”</p>
宁玥的眸光微微一动，淡笑道：“那钗是什么样的？”</p>
“紫玉兰的金钗，中间点缀了一颗红宝石。”</p>
“三婶需要我帮忙吗？”</p>
尤氏温柔地说道：“这倒是不必，我听说你与小胤上街了，天儿热，累坏了吧，赶紧回屋歇息，我这边那么丫鬟婆子，够了。”</p>
尤氏带人离开后，宁玥碰到了一个膳房的管事娘子，管事娘子拧着一篮蜜桃，给宁玥行了一礼：“四奶奶安。”</p>
“这是什么？”宁玥明知故问。</p>
“回四奶奶的话，是庄子里新摘的蜜桃，各房都送了些，琉锦院的应该这会子也到了，奴婢是给三老爷和三夫人送的。”管事娘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p>
宁玥弯了弯唇角：“我正好会路过三叔三婶的院子，给我吧，我顺路给捎过去。”</p>
“这……”管事娘子迟疑道，“挺沉的。”</p>
宁玥噗哧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拧不懂几个蜜桃？好了，晚膳时辰，膳房忙得很，你去吧，保准给你送到就是！”</p>
管事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多谢四奶奶了！”</p>
宁玥拧着篮子，去往了紫云轩。三婶或许不知道吧，她描述的紫玉兰红宝石钗就戴在她头上！尤氏究竟在找什么，被她一问，竟心慌成那样？！</p>
紫云轩的丫鬟都出去了，只留了个守门婆子，宁玥把蜜桃交给了她，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三叔在不在？”</p>
婆子道：“禀四奶奶，三老爷不在。”</p>
“琴儿呢？”</p>
“也不在。”婆子说道，“等他们回来，奴婢告诉他们您来过。”</p>
“嗯。”宁玥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了新鲜蜜桃，送给三叔三婶和琴儿尝尝鲜。”</p>
“奴婢明白，多谢四奶奶。”婆子行了一礼。</p>
书房内，玄胤正在处理公务。</p>
皇甫珊端了一碗下过药的莲子汤进来，汤里被下了他们南疆最有名的巴豆，哼，拉不死他！</p>
皇甫珊把连莲子汤放在桌上，憋了个细声道：“四爷，您请用。”</p>
玄胤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埋头继续处理公务。</p>
皇甫珊咬牙，眸光在汤上停留了良久，就是不见玄胤喝。</p>
就在她几乎要打退堂鼓时，玄胤的手总算伸向了莲子汤。</p>
不过，尚未碰到，门外便一阵风似的走进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他大概走得太监了，满头大汗，看到桌上的莲子汤，二话没说灌进了肚子，然后长吁一口气：“真舒服！小胤我跟你说件事，大营那边来消息了，二哥很快就回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接接二哥。”</p>
南疆之行后，若非说家中谁对玄胤的态度起了变化，这人便是玄昭。</p>
看着玄昭兴致勃勃的脸，玄胤微微点了点头：“好啊，三哥安排吧。”</p>
玄昭拍拍胸口，一脸爽快地走了。</p>
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皇甫珊的内心是崩溃的！</p>
下药不行，只能再来一次刺杀了。</p>
皇甫珊握紧了藏在宽袖里的匕首，借着收拾空碗的机会，慢慢地接近了玄胤。</p>
“夫人！您回来啦！”</p>
走廊下传来丫鬟的问安声，皇甫珊吓得险些将匕首抖掉了，忙拿了碗在手里，低头，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安的姿势。</p>
宁玥路过书房，朝里看了一眼，自然地看到了书房里的丫鬟，若在以往，她不会觉得有什么，然而眼下她正在生玄胤的闷气，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p>
玄胤抬眸，朝宁玥望了过去，冷峻的面容在看到妻子的一瞬瞬间染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回来了？”</p>
“哼。”宁玥冷冷地走掉了，留下玄胤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玄胤也不管什么公务了，扔下折子就追了出去。</p>
冬梅拧着一篮蜜桃踏上回廊。</p>
“小姐，新来的蜜桃，您要尝尝吗？”</p>
宁玥没理她。</p>
“四爷，蜜桃来了，您要不要吃？”</p>
玄胤也没理她。</p>
看着二人明显一个生气一个追的模样，冬梅困惑地吸了一口凉气，须臾，冬梅看到皇甫珊从玄胤的书房走出来，耷拉着脑袋，一副事儿没办成的懊恼样子，登时明白了什么。</p>
“是不是你又跑去勾引姑爷了？先前在屋里没勾引到，又跑书房了是不是？还叫夫人给瞧见，你真是拿我的话当了耳旁风是不是？”冬梅拧起皇甫珊的耳朵大声怒骂了起来。</p>
皇甫珊被拧得生疼，真想一脚把她踹飞，但又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曝光身份，只得咬牙忍下。</p>
这种沉默在冬梅的眼里俨然成了一种默认，冬梅即刻将她拽到了院子里，对几名粗使仆妇道：“这刁奴不好生办事，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给我打！打完了丢出去！”</p>
什么？</p>
打她？</p>
一刻钟后，皇甫珊像只过街老鼠，被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从王府赶出来了。</p>
……</p>
却说玄胤追着宁玥回了房，见宁玥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凑上去抱住她：“怎么了，玥玥？谁惹你生气了？”</p>
宁玥很想说，玄胤，我们谈谈，从前的自己都能冷静地处理彼此之间的问题，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可是她古怪地发现，自己突然怎么都讲不出那句话了。</p>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过于在乎南疆公主的态度，总不能告诉他，那是你前世的皇后，我怕你们再续前缘。</p>
宁玥生闷气，生着生着睡着了。</p>
……</p>
翌日，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p>
又有丫鬟被杀了，死者是从琉锦院出去的玉珠。玉珠也是被掐死的，与上个死者的死法一致。早先郭况推测，凶手是一个被抓伤的人，奈何王妃暗地里找遍了王府，也没发现哪个下人被抓伤了。</p>
中山王父子三人天没亮就去了军营，府中，依旧是王妃在处理这些事情。</p>
宁玥抵达文芳院时，王妃刚从玉珠那儿过来，玉珠尽管曾经犯过错，但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儿，去杂役房后又认真地在改过，王妃本寻思着，找个机会，将她调到铺子里去，也算全了她一番的衷心。可谁料玉珠会突然死掉？</p>
王妃的心口都痛了，连玄小樱过来请安，她都没办法强打起精神，命人将玄小樱抱到花园里玩儿，携着宁玥的手进了明厅。</p>
“又是被杀的吗？”宁玥轻声问。</p>
王妃在椅子上坐好，碧清奉上一杯茶，宁玥接过递给她，她轻轻推开，叹道：“是啊，被杀的。你说王府一向太平，怎么就出了这等子事？莫非……又飘来什么孤魂野鬼了？”</p>
这世上，哪来什么孤魂野鬼？肯定是人干的。宁玥就道：“可能与上次的凶手是同一人，关于凶手，母妃这边还是毫无头绪吗？”</p>
王妃累极了似的点头：“里里外外找遍了，请假的外放的，个个都查到了……我就想，会不会你舅舅弄错了？那丫鬟抓伤的不是凶手，是别人。”</p>
“您的意思是，碰到凶手之前她便与谁争执并抓伤了对方吗？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找到那个‘别人’。”宁玥静静地说。</p>
“那倒也是。”一个抓伤的都没有，真奇怪，王妃摇头。</p>
“我还是相信舅舅的推断，被抓伤的是凶手，且凶手就潜藏在我们周围，至今未被发现。”</p>
听了宁玥的话，王妃不禁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全都查了！”</p>
宁玥顿了顿，道：“您查的是……下人，我们，您可一个都未查。”</p>
“你们怎么会是凶手？”天方夜谭！</p>
“你们在说什么呢？”尤氏说着，打了帘子，与三老爷挨个儿走了进来。</p>
宁玥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宁玥尤氏妆容精致的脸，落在三老爷的缠着纱布的右手上，动了动，说道：“三婶的金钗找到了吗？”</p>
尤氏摸了摸头上那支紫玉兰红宝石钗，嗔道：“没呢，本是一对儿，现在只一个了，真真儿愁死我了！”</p>
这圆谎的本事，宁玥也是服了。</p>
王妃那边说道：“你金钗掉了？”</p>
尤氏点点头：“是啊，不过没事，兴许不是掉了，是搁在那个箱子里，一时半会儿翻不出来了。”</p>
“这也是有的，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了它又自个儿蹦出来。”王妃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p>
三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p>
尤氏又问：“我刚听到你们在说凶手，凶手找到了吗？”</p>
王妃叹道：“没，还又死了个丫鬟。”</p>
“啊？”尤氏花容失色。</p>
宁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望向三老爷的手道：“三叔，您的手好些了没？我给您瞧瞧吧。”</p>
“一点烫伤，不碍事。”三老爷漫不经心地说。</p>
宁玥垂了垂眸，微微地笑道：“还是看看，方为妥当。”</p>
三老爷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p>
“没什么，帮舅舅看看伤势而已，舅舅不必这么紧张。”宁玥不紧不慢地说道。</p>
三老爷眉头皱得更紧：“看伤？一个烫伤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是怀疑我是凶手吧？”</p>
宁玥语气如常地说道：“我是想排除三叔的嫌疑。这件事越闹越大，惊动官府是迟早的，届时官府来查，三叔觉得，这只缠着纱布的手跑不跑得掉检查？”</p>
“你这丫头！分明还是在怀疑我！”三老爷雷嗔电怒，对着王妃道，“二嫂，这就是你的好儿媳！我不远千里奔赴京城，就是为了让她上族谱，她倒好，先一顶帽子给我扣下来了！二嫂，这是你的授意吗？”</p>
“三弟，你先别生气。”</p>
“出了这种事，你叫我怎么不气？换做你到北城作客，我也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杀手，你怎么想？”</p>
王妃责备地看了宁玥一眼：“玥儿，快给你三叔道歉。”</p>
宁玥却说道：“三叔先把手给大家看一下，不管有没有问题，我都给三叔道歉。”</p>
这话，真是能把人呛死。</p>
三老爷面色铁青地拆掉了纱布，露出手背上一个巨大的水泡：“看清楚了吧？到底是烫伤还是抓伤？”</p>
宁玥弱弱地吸了口气，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猜错了？可如果凶手不是三叔，昨天尤氏那么慌慌张张的，究竟是在找谁？别说尤氏在找东西，这根本不可能。尤氏的表情，分明是又害怕又急切的，还带着三分心虚，似乎……是怕出什么大事。而之后，果然出了大事。要说这两者没什么关联，她绝对不信。</p>
“对了，琴儿呢？怎么没随你们一块儿过来？”王妃问。</p>
宁玥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脸色，蓦地变了。</p>
……</p>
怀孕后，孙瑶变得嗜睡了许多，每天，总有七八个时辰想睡觉，这不，早饭刚过，便又觉着困了。一般上午这觉，她得睡一个时辰，可今天，睡到一半，突然觉得脑门儿上凉飕飕的。她慢慢睁开了眼，蓦地撞进一双冰冷得毫无生气的眸子，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又喘息着松了口气：“琴儿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很久了吗？怎么不叫醒三嫂？”</p>
琴儿双目发直地盯着孙瑶，盯得孙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p>
“琴儿，怎么不说话？吃过早饭没？三嫂这边新蒸了莲藕糕。”</p>
琴儿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没有说话。</p>
孙瑶的心里一阵打鼓，自从见识了琴儿发疯的样子后，她心中，便多少生出了一丝畏惧，眼下琴儿又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像看着一个垂死的人一样，她开始害怕了，打算唤人进来，琴儿却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脖子！</p>
她本能地护住自己肚子！</p>
“琴儿……琴儿你干什么……琴儿你快……放开我……”</p>
被掐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面部充血，眼珠子凸出来，肚子隐隐作痛。</p>
救命，救命……</p>
宁玥赶到这边时，孙瑶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宁玥一个手刀劈下去，劈晕了琴儿。</p>
琴儿倒在地上，宁玥跨过去，抱住了面色发紫的孙瑶，又按了按她人中和小腿上的几处穴位，总算让孙瑶缓过劲儿来了。</p>
孙瑶受到巨大的惊吓，略微动了胎气，索性不算严重，喝些安胎药便好。</p>
王妃却是生生给气坏了，将三老爷夫妇叫到文芳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她要么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老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女儿……为什么要跑去谋杀孙瑶？孙瑶怀着玄昭的骨肉，你是想叫我们中山王府的第一个嫡子就这么胎死腹中吗？你是何居心！先前玥儿要查看你的伤，你不同意，怪玥儿污蔑了你，我替你讨回公道，骂了我儿媳，我现在，却只恨不得收回那些话！”</p>
三老爷低着头，不敢反驳。</p>
尤氏忧心忡忡道：“老爷，您就说了吧！何苦还瞒着？我之前就告诫过你，这事儿，瞒不得呀！”</p>
三老爷单手撑住额头，眉宇间流转起深深的愧疚。</p>
王妃冷哼一声：“你们瞒了我什么，今儿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了！不然，我可不管什么亲戚情面，咱们官府见！”</p>
侄女儿能有孙子重要吗？</p>
丈夫的弟弟、弟媳能有儿媳亲吗？</p>
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儿不能这么算了！</p>
三老爷依旧沉默着，还是尤氏开了口：“我来说吧！”</p>
宁玥看向了尤氏。</p>
尤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事儿，还得从先夫人过世那会儿说起。先夫人是前年过世的，那时，琴儿刚满十三岁，性子与小樱差不多，安静乖巧，但绝不害羞胆怯，家里家外都十分地合群。可就在她娘亲过世后不久，她突然离家出走了。”</p>
“离家出走？不是失踪？”王妃纳闷地问，她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说琴儿失踪了呀！</p>
“不是。”尤氏歉疚地道，“抱歉对你们撒谎了，实在是离家出走的名声太不好了，才谎称失踪，走丢的跟主动跑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老爷当时就给急坏了，派人到处找她，找了足足一个月，才在一个破旧的庵堂里发现她。她也是命大，庵堂里正好有个瞎眼的老尼姑，这才不至于让她饿死冻死。本以为，人找到了，一切便都过去了。哪知……她变得越来越胆小，不敢与人说话，不敢出门，不喜欢人靠近。一开始，老爷以为她是在庵堂里呆得太久，不习惯这些人了，多处处便能恢复。谁料日子一天天过去，琴儿的胆怯没有丝毫好转。三老爷就担心，她是不是在路上受了什么……惊吓和折磨。”</p>
言及此处，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于是，找人给她验了身，又是完璧，应该没碰到什么坏人才是。当然，或许有劫匪恶霸这些也说不定，但终究，没伤害她的身子。”</p>
“你们就没问过她那一个月都是怎么过的吗？”王妃又问。</p>
“问了，可是她好像不记得了，一直摇头，很困惑的样子，逼问她，她就会害怕得尖叫。”尤氏说道，“老爷也问了那个老尼姑，奈何她自己是个瞎子，不清楚琴儿是不是时刻在庵堂里，琴儿若是出去看到什么玩了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的。”</p>
“琴儿为什么离家出走？谁惹她了？”宁玥突然问。</p>
尤氏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道：“好像是一个丫鬟嘴碎，在她跟前儿说，她娘死了，老爷要娶新夫人，她不高兴，就跑了。那会子，我还不认识老爷。”</p>
宁玥沉吟片刻，道：“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会杀人的？”</p>
尤氏捏紧了帕子：“一开始不清楚她会杀人，跟你们一样，只知道她一打雷就会发狂，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面府里接二连三地死人，都是被掐死的。老爷调查了许久，才查到琴儿的头上。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琴儿她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每次雷暴天，她发狂后会有几天是这样，但是过后，她又变得跟往常一样了，而且，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p>
王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的。”</p>
“是，老爷原本是要告诉的，我是，拦着没让说，怕二哥、二艘会嫌弃我们，我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还给王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请二嫂原谅我。”尤氏说着，掉下泪来，对着跪了下去。</p>
王妃忙扶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好了好了，快起来，我又没说会怪你们。琴儿那孩子也是可怜，想来还是受了什么惊吓才会变得如此。”</p>
小樱失踪了三年，她心中，对于流落在外的孩子有种非常特别的恻隐之心。</p>
尤氏哽咽道：“嫂嫂原是这般大度的人，我却如此小人之心，真真是惭愧！”</p>
“唉，你也是为她好，她怕谁都不怕你，可见你是真心疼她。”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丫鬟的死我会处理的，官府那边若是有人问起，我也帮你们挡回去，京城名医多，届时找几个给琴儿瞧瞧，若能治好，方是喜事，再寻个如意郎君，便一生圆满了。”</p>
尤氏破涕为笑：“我正是这个意思，才带她来了京城，日后，全凭嫂嫂做主了！”</p>
……</p>
出了文芳院，宁玥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她站在荷塘边，静静地望着一池子涟漪发呆。</p>
琴儿的事，给她的震撼很大。</p>
她看得出来，琴儿的情绪和行为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受过什么惊吓，才会变成如此这般。</p>
“小姐，你在想什么？”冬梅纳闷地问。</p>
宁玥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分别写上发狂和行凶。</p>
冬梅挠挠头，一头雾水。</p>
宁玥指着发狂的圆圈道：“琴儿发狂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还记不记得？”</p>
“就是拿着匕首，一个劲儿地说‘不许过来，不许过来’。”</p>
“没错，这应该是她当初经历过的部分，她被人围困并且活捉过，这个经历让她痛苦，当时又正值雷暴雨，所以，雷暴雨来临的时候，她会让自己回到那个部分。”</p>
“为什么……要……回到那个部分？”</p>
“想重演，想改变历史，可惜每一次，她都是在重复那晚或者那天的痛苦。”她每次都被人给控制了，跟那次一样。</p>
“啊！”冬梅头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观念，“谁……教您的呀？”</p>
当然是司空朔，除了他，还有谁更了解人的心理阴影？</p>
宁玥又指着行凶的那个圈道：“不过她杀人，又与发狂的心理不同。她发狂是自己的经历，杀人，却是在机械地模仿别人的行为。”</p>
“啊？”冬梅的智商完全不够用了。</p>
“她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事，这件事，比自己被控制更令她感到痛苦，但她又不敢说出来，只能通过模仿凶手当时的行为，来向别人揭发这件事。”</p>
“那她就不怕自己也被查出来？”</p>
“她怕，所以她强行地忘了。”</p>
冬梅哑口无言了。</p>
宁玥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她先看到凶手杀人，再离家出走，然后遭遇控制。”然而这些尤氏都省略没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刻意瞒下了。</p>
草场上，玄小樱正与大黄一起玩游戏，她把球扔到很远的地方，大黄给她叼回来，她再扔，大黄再叼……如此反复，一人一狗都玩得不亦乐乎。</p>
碧清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时不时给玄小樱擦擦汗。</p>
这时，三老爷走了过来，面上是少有的喜色与慈爱：“小樱！”</p>
玄小樱回头，翕了翕鼻子，鼻尖上蔓了几滴晶莹的汗水，令她看上去，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她微微地弯了弯唇角：“三叔。”</p>
三老爷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一手汗，不由地对碧清道：“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能让孩子顶着晒呢？快去给拿把伞来！”</p>
可是……小姐不喜欢打伞呀！她就爱晒太阳，多大的太阳都不怕！您又不是没见过她发火不要伞的样子！真是难为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碧清暗暗诽谤了一阵，碍于三老爷的威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p>
三老爷温柔地看向玄小樱：“三叔跟你一起玩好不好？”</p>
“三叔也爱玩球吗？”玄小樱眨巴着无辜的眸子问。</p>
三老爷点头：“当然啦！三叔小时候可是玩球的高手！你看着！”他从玄小樱手里接过球，奋力一扔，扔到了百米外的一个树洞里。</p>
大黄还没见过这么远的球，兴奋得猛摇尾巴，然后扑通转身，跑过去了。</p>
偌大的草场，只剩三老爷与玄小樱，玄小樱坐直了身子，眺望大黄的方向，球太远了，又卡在树洞里，大黄叼了半天还没叼出来，她倒是想过去看看，但她的腿不好。</p>
“三叔能抱我去找大黄吗？”她礼貌地问。</p>
“当然可以！”三老爷抱起她来，眼底，是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他一手抱着玄小樱，一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颗糖，“荔枝味的，可甜了，来，张嘴。”</p>
玄小樱就要张嘴，宁玥却微笑着从侧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小樱，你牙齿不好，司空爷爷怎么与你说的？”</p>
玄小樱忙捂住掉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儿，司空爷爷说不许吃糖，不然全都会掉光光的。</p>
“碧清姐姐不在，没人拘着你，你就不听司空爷爷的话了？”宁玥嗔了嗔她。</p>
玄小樱嘻嘻地笑。</p>
三老爷慢慢将糖放回袖子，说道：“是玥儿啊，怎么没回屋歇息？大热天儿的，当心中暑。”</p>
“我是要回的，院子里新做了酸梅汁，想抱小樱过去尝尝。”宁玥含笑说着，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了他僵硬的手，“三叔也过来喝一碗吧！”</p>
三老爷快言快语道：“不用了，我不爱喝酸梅汤！”眨了眨眼，把玄小樱递到宁玥手里，“你跟小樱去喝吧。”</p>
“好啊，那我等下让人给三婶和琴儿送些。”</p>
“嗯。”三老爷含糊应了声，“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p>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宁玥的眸中凉了又凉，随后，宁玥刮了刮玄小樱的鼻子：“以后不许乱吃人东西，知道吗？”</p>
……</p>
尤氏给琴儿喂了一碗安身汤，琴儿昏昏沉沉地睡了，尤氏将碗搁在桌上，闷闷地叹了口气。</p>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惊得尤氏一跳：“怎么了？这样冒冒失失的？”</p>
三老爷关上门，眸光有些发冷：“那丫头，怀疑我了。”</p>
“谁？哪个丫头？”尤氏含了一丝惊慌地皱眉。</p>
三老爷一拳轻轻地敲在了墙上，若有所思道：“还能有谁？这个家的女眷，聪明的很多吗？”</p>
聪明的……只有一个！</p>
尤氏第一天就发现了，那丫头长得乖巧可爱，眼神却深如潭水，根本望不见底。</p>
“她怀疑你什么了？”尤氏神色凝重地问。</p>
“不清楚，但肯定是怀疑了，我感觉得到。”三老爷搁在墙上的拳头慢慢拽紧，捏碎了掌心的糖丸。</p>
“难道我今天讲了这么多，她全都不信吗？”尤氏才是难以置信。</p>
“叫你看紧她，别让她惹出祸事！现在好了？”三老爷厌恶的眸光扫过床上的琴儿，那种几近扭曲的面容，让人感觉，如果不是尤氏拦着，他能现在就撕了她！</p>
尤氏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p>
“还能怎么办？”三老爷将掌心的碎末一点点用帕子擦干净，末了，又点火折子把帕子烧了，才一字一顿道，“自然是想法子让她保密了。”</p>
尤氏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法子？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你别冲动！她不好对付！”来之前，他们多多少少打听了些马宁玥的事儿，每件都叫人心底发寒，姨娘残废了，庶兄失踪了，庶姐又身败名裂了，窝在玄家给人做了小妾，明明恨马宁玥恨得要死，却半分不敢兴风作浪。</p>
三老爷慢慢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自有分寸。”</p>
宁玥抱玄小樱回琉锦院喝了酸梅汤，碧清找过来，被宁玥含沙射影地训斥了一顿，碧清悻悻地带着玄小樱回去了。</p>
宁玥每天下午都是要去回春堂的，她决定不等玄胤了，自己去。</p>
太阳太大了，宁玥撑着伞，沿着围墙的树荫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然一把匕首砸了下来！</p>
她当即一愣，抬眸看去，就见一个红衣小姑娘，软软地趴在墙头，身上的包袱，哗啦啦地往下坠着东西，瓶子罐子还有刚才的那把刀子，以及……正从脸上掉下来的人皮面具。</p>
“哎呀，热死了人死了，热得哀家都中暑了……”</p>
翻墙翻到一半，却因中暑卡壳的，古往今来，大概只有她这么一个。</p>
宁玥定定地看着她，觉着眼熟，又走近了些瞧：“姑娘，姑娘？”</p>
“嗯？”皇甫珊忍住虚弱抬起脑袋，眼睛一亮，“夫人！是你呀？真是好巧哦！你……你……你怎么也会在这里？”</p>
“这是我家呀。”</p>
“你家？”皇甫珊四下看了看，“难道我翻错墙了吗？这不是那个登徒子的家？”</p>
“你……”宁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说的登徒子的家，是哪家？”</p>
“玄家呀！”</p>
“你要找的登徒子是……”</p>
“登徒子！”皇甫珊一声厉喝！</p>
宁玥顺着她眸光转过身去，就见玄胤傻呆呆地愣在了那里。</p>
| |</p>
听脚步声，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为年轻的女人。</p>
皇甫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家伙在洗澡，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年轻女人……应该是他妻子吧？</p>
天啦，她要不要这么倒霉？</p>
不过，也正好可以瞧瞧他妻子究竟长什么样，看是哪个瞎了眼的女人，会看上这么不靠谱的登徒子。</p>
就在皇甫珊打算用余光瞄瞄对方的长相时，对方轻轻地开口了。</p>
“莲子汤好了，奴婢先放这边凉着，咦？小姐不在呀。”</p>
皇甫珊暗暗松了口气，不是他妻子，是个丫鬟。不过，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她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她居然还有些小小的失望，好像，冥冥中，她对他妻子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奇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丫鬟放下东西便会走，自己，依然有刺杀玄胤的机会。</p>
哪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屏风外，便再次传来了那个丫鬟的说话声。</p>
“莲心姐姐？是你吗？你怎么还不走？”</p>
皇甫珊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诚如玄胤所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杀他都只能智取，一旦身份暴露，她怕是得惹上一箩筐的麻烦。</p>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衣裳，躬身，慢慢地退到了屏风后。</p>
冬梅是宁玥的贴身丫鬟，服侍玄胤的活儿轮不到她，是以，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主动接近玄胤，今儿是她以为小姐还在里头，才将汤给送了进去，但她也十分注意地停在了屏风外。是看到屏风下的一截裙子，她才问了莲心为何还不走。</p>
莲心进来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她也不过是习惯性地问问罢了。</p>
谁料出了房间，她才发现那个小丫鬟不是莲心。</p>
“你是谁？怎么跑到四爷房里？”冬梅登时警惕了起来，她当然想不到对方是来刺杀玄胤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些丫鬟爬床的勾当。</p>
皇甫珊出发前给自己贴了张人皮面具，由于未完全消肿，显得脸盘儿很大，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新来的，刚刚莲心姐姐拉肚子，就让我给送来了。”</p>
最近，王府是招买了一些新丫鬟，各个院子时有新人过来，一般是莲心管理和分配，自己不认识也算正常，保险起见，待会儿问问莲心。冬梅皱了皱眉，看向皇甫珊道：“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记住，别动不该有的心思！若叫我发现你不尊重，仔细你的皮！”</p>
皇甫珊狠狠地捏了把冷汗，将宽袖中对准冬梅的匕首慢慢地收了回去，冬梅让她别动不该有的心思时，她还以为对方识破她的目的了，准备杀了她灭口，听到后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错将她当成了那些狐媚惑主的丫鬟。</p>
“是，我知道了。”她“战战兢兢”地应下。</p>
冬梅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正好此时，一名端着脏衣物的丫鬟打旁边走过，冬梅一把端过那人手中的盆子，塞到了皇甫珊手里：“我看你闲得很，把这些衣服洗了！”</p>
皇甫珊气坏了，她堂堂正一品公主，居然、居然要给这些下人洗衣裳？！</p>
凭什么？</p>
她才不干！</p>
“是，我这就去洗。”</p>
算了，勾践都能卧薪藏胆十年，她皇甫珊也能忍一时屈辱，不就是一盆衣裳吗？她洗！</p>
……</p>
宁玥把从南街带回来的糖炒栗子和桂花糕给孙瑶送了过去，上次郭况送了她与孙瑶一些糖炒栗子，她便发现孙瑶爱吃。</p>
孙瑶这两天正梦到糖炒栗子呢，馋得很，开开心心地收下了。</p>
宁玥被孙瑶的笑容感染，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告别孙瑶后，宁玥起身告辞。</p>
走到半路时，远远地瞧见尤氏神色匆匆的，正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寻找着什么。</p>
“那边找了吗？”</p>
“回夫人的话，找过了。”</p>
“后花园呢？”</p>
“也找过了，夫人。”</p>
尤氏又相继询问几处地方，丫鬟婆子们给出的答案全都没有不同。尤氏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一抹焦急，与她平日的温顺从容十分地不一样。这令宁玥稍稍挑了挑眉。随后，宁玥步履优雅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道：“三婶，你们在找什么？我能帮忙吗？”</p>
“啊，那个……”尤氏笑了笑，眸光那群下人，下人们做鸟兽散了，她方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儿，我的钗丢了，是你三叔送给我的新婚礼物，我一直珍宝一般保护着，生怕它给丢了。偏偏，人越怕什么便来什么！瞧把我给急的呀！”</p>
宁玥的眸光微微一动，淡笑道：“那钗是什么样的？”</p>
“紫玉兰的金钗，中间点缀了一颗红宝石。”</p>
“三婶需要我帮忙吗？”</p>
尤氏温柔地说道：“这倒是不必，我听说你与小胤上街了，天儿热，累坏了吧，赶紧回屋歇息，我这边那么丫鬟婆子，够了。”</p>
尤氏带人离开后，宁玥碰到了一个膳房的管事娘子，管事娘子拧着一篮蜜桃，给宁玥行了一礼：“四奶奶安。”</p>
“这是什么？”宁玥明知故问。</p>
“回四奶奶的话，是庄子里新摘的蜜桃，各房都送了些，琉锦院的应该这会子也到了，奴婢是给三老爷和三夫人送的。”管事娘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p>
宁玥弯了弯唇角：“我正好会路过三叔三婶的院子，给我吧，我顺路给捎过去。”</p>
“这……”管事娘子迟疑道，“挺沉的。”</p>
宁玥噗哧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拧不懂几个蜜桃？好了，晚膳时辰，膳房忙得很，你去吧，保准给你送到就是！”</p>
管事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多谢四奶奶了！”</p>
宁玥拧着篮子，去往了紫云轩。三婶或许不知道吧，她描述的紫玉兰红宝石钗就戴在她头上！尤氏究竟在找什么，被她一问，竟心慌成那样？！</p>
紫云轩的丫鬟都出去了，只留了个守门婆子，宁玥把蜜桃交给了她，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三叔在不在？”</p>
婆子道：“禀四奶奶，三老爷不在。”</p>
“琴儿呢？”</p>
“也不在。”婆子说道，“等他们回来，奴婢告诉他们您来过。”</p>
“嗯。”宁玥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了新鲜蜜桃，送给三叔三婶和琴儿尝尝鲜。”</p>
“奴婢明白，多谢四奶奶。”婆子行了一礼。</p>
书房内，玄胤正在处理公务。</p>
皇甫珊端了一碗下过药的莲子汤进来，汤里被下了他们南疆最有名的巴豆，哼，拉不死他！</p>
皇甫珊把连莲子汤放在桌上，憋了个细声道：“四爷，您请用。”</p>
玄胤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埋头继续处理公务。</p>
皇甫珊咬牙，眸光在汤上停留了良久，就是不见玄胤喝。</p>
就在她几乎要打退堂鼓时，玄胤的手总算伸向了莲子汤。</p>
不过，尚未碰到，门外便一阵风似的走进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他大概走得太监了，满头大汗，看到桌上的莲子汤，二话没说灌进了肚子，然后长吁一口气：“真舒服！小胤我跟你说件事，大营那边来消息了，二哥很快就回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接接二哥。”</p>
南疆之行后，若非说家中谁对玄胤的态度起了变化，这人便是玄昭。</p>
看着玄昭兴致勃勃的脸，玄胤微微点了点头：“好啊，三哥安排吧。”</p>
玄昭拍拍胸口，一脸爽快地走了。</p>
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皇甫珊的内心是崩溃的！</p>
下药不行，只能再来一次刺杀了。</p>
皇甫珊握紧了藏在宽袖里的匕首，借着收拾空碗的机会，慢慢地接近了玄胤。</p>
“夫人！您回来啦！”</p>
走廊下传来丫鬟的问安声，皇甫珊吓得险些将匕首抖掉了，忙拿了碗在手里，低头，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安的姿势。</p>
宁玥路过书房，朝里看了一眼，自然地看到了书房里的丫鬟，若在以往，她不会觉得有什么，然而眼下她正在生玄胤的闷气，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p>
玄胤抬眸，朝宁玥望了过去，冷峻的面容在看到妻子的一瞬瞬间染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回来了？”</p>
“哼。”宁玥冷冷地走掉了，留下玄胤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玄胤也不管什么公务了，扔下折子就追了出去。</p>
冬梅拧着一篮蜜桃踏上回廊。</p>
“小姐，新来的蜜桃，您要尝尝吗？”</p>
宁玥没理她。</p>
“四爷，蜜桃来了，您要不要吃？”</p>
玄胤也没理她。</p>
看着二人明显一个生气一个追的模样，冬梅困惑地吸了一口凉气，须臾，冬梅看到皇甫珊从玄胤的书房走出来，耷拉着脑袋，一副事儿没办成的懊恼样子，登时明白了什么。</p>
“是不是你又跑去勾引姑爷了？先前在屋里没勾引到，又跑书房了是不是？还叫夫人给瞧见，你真是拿我的话当了耳旁风是不是？”冬梅拧起皇甫珊的耳朵大声怒骂了起来。</p>
皇甫珊被拧得生疼，真想一脚把她踹飞，但又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曝光身份，只得咬牙忍下。</p>
这种沉默在冬梅的眼里俨然成了一种默认，冬梅即刻将她拽到了院子里，对几名粗使仆妇道：“这刁奴不好生办事，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给我打！打完了丢出去！”</p>
什么？</p>
打她？</p>
一刻钟后，皇甫珊像只过街老鼠，被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从王府赶出来了。</p>
……</p>
却说玄胤追着宁玥回了房，见宁玥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凑上去抱住她：“怎么了，玥玥？谁惹你生气了？”</p>
宁玥很想说，玄胤，我们谈谈，从前的自己都能冷静地处理彼此之间的问题，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可是她古怪地发现，自己突然怎么都讲不出那句话了。</p>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过于在乎南疆公主的态度，总不能告诉他，那是你前世的皇后，我怕你们再续前缘。</p>
宁玥生闷气，生着生着睡着了。</p>
……</p>
翌日，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p>
又有丫鬟被杀了，死者是从琉锦院出去的玉珠。玉珠也是被掐死的，与上个死者的死法一致。早先郭况推测，凶手是一个被抓伤的人，奈何王妃暗地里找遍了王府，也没发现哪个下人被抓伤了。</p>
中山王父子三人天没亮就去了军营，府中，依旧是王妃在处理这些事情。</p>
宁玥抵达文芳院时，王妃刚从玉珠那儿过来，玉珠尽管曾经犯过错，但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儿，去杂役房后又认真地在改过，王妃本寻思着，找个机会，将她调到铺子里去，也算全了她一番的衷心。可谁料玉珠会突然死掉？</p>
王妃的心口都痛了，连玄小樱过来请安，她都没办法强打起精神，命人将玄小樱抱到花园里玩儿，携着宁玥的手进了明厅。</p>
“又是被杀的吗？”宁玥轻声问。</p>
王妃在椅子上坐好，碧清奉上一杯茶，宁玥接过递给她，她轻轻推开，叹道：“是啊，被杀的。你说王府一向太平，怎么就出了这等子事？莫非……又飘来什么孤魂野鬼了？”</p>
这世上，哪来什么孤魂野鬼？肯定是人干的。宁玥就道：“可能与上次的凶手是同一人，关于凶手，母妃这边还是毫无头绪吗？”</p>
王妃累极了似的点头：“里里外外找遍了，请假的外放的，个个都查到了……我就想，会不会你舅舅弄错了？那丫鬟抓伤的不是凶手，是别人。”</p>
“您的意思是，碰到凶手之前她便与谁争执并抓伤了对方吗？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找到那个‘别人’。”宁玥静静地说。</p>
“那倒也是。”一个抓伤的都没有，真奇怪，王妃摇头。</p>
“我还是相信舅舅的推断，被抓伤的是凶手，且凶手就潜藏在我们周围，至今未被发现。”</p>
听了宁玥的话，王妃不禁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全都查了！”</p>
宁玥顿了顿，道：“您查的是……下人，我们，您可一个都未查。”</p>
“你们怎么会是凶手？”天方夜谭！</p>
“你们在说什么呢？”尤氏说着，打了帘子，与三老爷挨个儿走了进来。</p>
宁玥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宁玥尤氏妆容精致的脸，落在三老爷的缠着纱布的右手上，动了动，说道：“三婶的金钗找到了吗？”</p>
尤氏摸了摸头上那支紫玉兰红宝石钗，嗔道：“没呢，本是一对儿，现在只一个了，真真儿愁死我了！”</p>
这圆谎的本事，宁玥也是服了。</p>
王妃那边说道：“你金钗掉了？”</p>
尤氏点点头：“是啊，不过没事，兴许不是掉了，是搁在那个箱子里，一时半会儿翻不出来了。”</p>
“这也是有的，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了它又自个儿蹦出来。”王妃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p>
三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p>
尤氏又问：“我刚听到你们在说凶手，凶手找到了吗？”</p>
王妃叹道：“没，还又死了个丫鬟。”</p>
“啊？”尤氏花容失色。</p>
宁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望向三老爷的手道：“三叔，您的手好些了没？我给您瞧瞧吧。”</p>
“一点烫伤，不碍事。”三老爷漫不经心地说。</p>
宁玥垂了垂眸，微微地笑道：“还是看看，方为妥当。”</p>
三老爷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p>
“没什么，帮舅舅看看伤势而已，舅舅不必这么紧张。”宁玥不紧不慢地说道。</p>
三老爷眉头皱得更紧：“看伤？一个烫伤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是怀疑我是凶手吧？”</p>
宁玥语气如常地说道：“我是想排除三叔的嫌疑。这件事越闹越大，惊动官府是迟早的，届时官府来查，三叔觉得，这只缠着纱布的手跑不跑得掉检查？”</p>
“你这丫头！分明还是在怀疑我！”三老爷雷嗔电怒，对着王妃道，“二嫂，这就是你的好儿媳！我不远千里奔赴京城，就是为了让她上族谱，她倒好，先一顶帽子给我扣下来了！二嫂，这是你的授意吗？”</p>
“三弟，你先别生气。”</p>
“出了这种事，你叫我怎么不气？换做你到北城作客，我也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杀手，你怎么想？”</p>
王妃责备地看了宁玥一眼：“玥儿，快给你三叔道歉。”</p>
宁玥却说道：“三叔先把手给大家看一下，不管有没有问题，我都给三叔道歉。”</p>
这话，真是能把人呛死。</p>
三老爷面色铁青地拆掉了纱布，露出手背上一个巨大的水泡：“看清楚了吧？到底是烫伤还是抓伤？”</p>
宁玥弱弱地吸了口气，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猜错了？可如果凶手不是三叔，昨天尤氏那么慌慌张张的，究竟是在找谁？别说尤氏在找东西，这根本不可能。尤氏的表情，分明是又害怕又急切的，还带着三分心虚，似乎……是怕出什么大事。而之后，果然出了大事。要说这两者没什么关联，她绝对不信。</p>
“对了，琴儿呢？怎么没随你们一块儿过来？”王妃问。</p>
宁玥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脸色，蓦地变了。</p>
……</p>
怀孕后，孙瑶变得嗜睡了许多，每天，总有七八个时辰想睡觉，这不，早饭刚过，便又觉着困了。一般上午这觉，她得睡一个时辰，可今天，睡到一半，突然觉得脑门儿上凉飕飕的。她慢慢睁开了眼，蓦地撞进一双冰冷得毫无生气的眸子，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又喘息着松了口气：“琴儿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很久了吗？怎么不叫醒三嫂？”</p>
琴儿双目发直地盯着孙瑶，盯得孙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p>
“琴儿，怎么不说话？吃过早饭没？三嫂这边新蒸了莲藕糕。”</p>
琴儿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没有说话。</p>
孙瑶的心里一阵打鼓，自从见识了琴儿发疯的样子后，她心中，便多少生出了一丝畏惧，眼下琴儿又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像看着一个垂死的人一样，她开始害怕了，打算唤人进来，琴儿却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脖子！</p>
她本能地护住自己肚子！</p>
“琴儿……琴儿你干什么……琴儿你快……放开我……”</p>
被掐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面部充血，眼珠子凸出来，肚子隐隐作痛。</p>
救命，救命……</p>
宁玥赶到这边时，孙瑶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宁玥一个手刀劈下去，劈晕了琴儿。</p>
琴儿倒在地上，宁玥跨过去，抱住了面色发紫的孙瑶，又按了按她人中和小腿上的几处穴位，总算让孙瑶缓过劲儿来了。</p>
孙瑶受到巨大的惊吓，略微动了胎气，索性不算严重，喝些安胎药便好。</p>
王妃却是生生给气坏了，将三老爷夫妇叫到文芳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她要么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老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女儿……为什么要跑去谋杀孙瑶？孙瑶怀着玄昭的骨肉，你是想叫我们中山王府的第一个嫡子就这么胎死腹中吗？你是何居心！先前玥儿要查看你的伤，你不同意，怪玥儿污蔑了你，我替你讨回公道，骂了我儿媳，我现在，却只恨不得收回那些话！”</p>
三老爷低着头，不敢反驳。</p>
尤氏忧心忡忡道：“老爷，您就说了吧！何苦还瞒着？我之前就告诫过你，这事儿，瞒不得呀！”</p>
三老爷单手撑住额头，眉宇间流转起深深的愧疚。</p>
王妃冷哼一声：“你们瞒了我什么，今儿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了！不然，我可不管什么亲戚情面，咱们官府见！”</p>
侄女儿能有孙子重要吗？</p>
丈夫的弟弟、弟媳能有儿媳亲吗？</p>
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儿不能这么算了！</p>
三老爷依旧沉默着，还是尤氏开了口：“我来说吧！”</p>
宁玥看向了尤氏。</p>
尤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事儿，还得从先夫人过世那会儿说起。先夫人是前年过世的，那时，琴儿刚满十三岁，性子与小樱差不多，安静乖巧，但绝不害羞胆怯，家里家外都十分地合群。可就在她娘亲过世后不久，她突然离家出走了。”</p>
“离家出走？不是失踪？”王妃纳闷地问，她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说琴儿失踪了呀！</p>
“不是。”尤氏歉疚地道，“抱歉对你们撒谎了，实在是离家出走的名声太不好了，才谎称失踪，走丢的跟主动跑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老爷当时就给急坏了，派人到处找她，找了足足一个月，才在一个破旧的庵堂里发现她。她也是命大，庵堂里正好有个瞎眼的老尼姑，这才不至于让她饿死冻死。本以为，人找到了，一切便都过去了。哪知……她变得越来越胆小，不敢与人说话，不敢出门，不喜欢人靠近。一开始，老爷以为她是在庵堂里呆得太久，不习惯这些人了，多处处便能恢复。谁料日子一天天过去，琴儿的胆怯没有丝毫好转。三老爷就担心，她是不是在路上受了什么……惊吓和折磨。”</p>
言及此处，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于是，找人给她验了身，又是完璧，应该没碰到什么坏人才是。当然，或许有劫匪恶霸这些也说不定，但终究，没伤害她的身子。”</p>
“你们就没问过她那一个月都是怎么过的吗？”王妃又问。</p>
“问了，可是她好像不记得了，一直摇头，很困惑的样子，逼问她，她就会害怕得尖叫。”尤氏说道，“老爷也问了那个老尼姑，奈何她自己是个瞎子，不清楚琴儿是不是时刻在庵堂里，琴儿若是出去看到什么玩了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的。”</p>
“琴儿为什么离家出走？谁惹她了？”宁玥突然问。</p>
尤氏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道：“好像是一个丫鬟嘴碎，在她跟前儿说，她娘死了，老爷要娶新夫人，她不高兴，就跑了。那会子，我还不认识老爷。”</p>
宁玥沉吟片刻，道：“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会杀人的？”</p>
尤氏捏紧了帕子：“一开始不清楚她会杀人，跟你们一样，只知道她一打雷就会发狂，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面府里接二连三地死人，都是被掐死的。老爷调查了许久，才查到琴儿的头上。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琴儿她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每次雷暴天，她发狂后会有几天是这样，但是过后，她又变得跟往常一样了，而且，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p>
王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的。”</p>
“是，老爷原本是要告诉的，我是，拦着没让说，怕二哥、二艘会嫌弃我们，我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还给王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请二嫂原谅我。”尤氏说着，掉下泪来，对着跪了下去。</p>
王妃忙扶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好了好了，快起来，我又没说会怪你们。琴儿那孩子也是可怜，想来还是受了什么惊吓才会变得如此。”</p>
小樱失踪了三年，她心中，对于流落在外的孩子有种非常特别的恻隐之心。</p>
尤氏哽咽道：“嫂嫂原是这般大度的人，我却如此小人之心，真真是惭愧！”</p>
“唉，你也是为她好，她怕谁都不怕你，可见你是真心疼她。”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丫鬟的死我会处理的，官府那边若是有人问起，我也帮你们挡回去，京城名医多，届时找几个给琴儿瞧瞧，若能治好，方是喜事，再寻个如意郎君，便一生圆满了。”</p>
尤氏破涕为笑：“我正是这个意思，才带她来了京城，日后，全凭嫂嫂做主了！”</p>
……</p>
出了文芳院，宁玥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她站在荷塘边，静静地望着一池子涟漪发呆。</p>
琴儿的事，给她的震撼很大。</p>
她看得出来，琴儿的情绪和行为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受过什么惊吓，才会变成如此这般。</p>
“小姐，你在想什么？”冬梅纳闷地问。</p>
宁玥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分别写上发狂和行凶。</p>
冬梅挠挠头，一头雾水。</p>
宁玥指着发狂的圆圈道：“琴儿发狂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还记不记得？”</p>
“就是拿着匕首，一个劲儿地说‘不许过来，不许过来’。”</p>
“没错，这应该是她当初经历过的部分，她被人围困并且活捉过，这个经历让她痛苦，当时又正值雷暴雨，所以，雷暴雨来临的时候，她会让自己回到那个部分。”</p>
“为什么……要……回到那个部分？”</p>
“想重演，想改变历史，可惜每一次，她都是在重复那晚或者那天的痛苦。”她每次都被人给控制了，跟那次一样。</p>
“啊！”冬梅头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观念，“谁……教您的呀？”</p>
当然是司空朔，除了他，还有谁更了解人的心理阴影？</p>
宁玥又指着行凶的那个圈道：“不过她杀人，又与发狂的心理不同。她发狂是自己的经历，杀人，却是在机械地模仿别人的行为。”</p>
“啊？”冬梅的智商完全不够用了。</p>
“她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事，这件事，比自己被控制更令她感到痛苦，但她又不敢说出来，只能通过模仿凶手当时的行为，来向别人揭发这件事。”</p>
“那她就不怕自己也被查出来？”</p>
“她怕，所以她强行地忘了。”</p>
冬梅哑口无言了。</p>
宁玥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她先看到凶手杀人，再离家出走，然后遭遇控制。”然而这些尤氏都省略没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刻意瞒下了。</p>
草场上，玄小樱正与大黄一起玩游戏，她把球扔到很远的地方，大黄给她叼回来，她再扔，大黄再叼……如此反复，一人一狗都玩得不亦乐乎。</p>
碧清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时不时给玄小樱擦擦汗。</p>
这时，三老爷走了过来，面上是少有的喜色与慈爱：“小樱！”</p>
玄小樱回头，翕了翕鼻子，鼻尖上蔓了几滴晶莹的汗水，令她看上去，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她微微地弯了弯唇角：“三叔。”</p>
三老爷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一手汗，不由地对碧清道：“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能让孩子顶着晒呢？快去给拿把伞来！”</p>
可是……小姐不喜欢打伞呀！她就爱晒太阳，多大的太阳都不怕！您又不是没见过她发火不要伞的样子！真是难为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碧清暗暗诽谤了一阵，碍于三老爷的威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p>
三老爷温柔地看向玄小樱：“三叔跟你一起玩好不好？”</p>
“三叔也爱玩球吗？”玄小樱眨巴着无辜的眸子问。</p>
三老爷点头：“当然啦！三叔小时候可是玩球的高手！你看着！”他从玄小樱手里接过球，奋力一扔，扔到了百米外的一个树洞里。</p>
大黄还没见过这么远的球，兴奋得猛摇尾巴，然后扑通转身，跑过去了。</p>
偌大的草场，只剩三老爷与玄小樱，玄小樱坐直了身子，眺望大黄的方向，球太远了，又卡在树洞里，大黄叼了半天还没叼出来，她倒是想过去看看，但她的腿不好。</p>
“三叔能抱我去找大黄吗？”她礼貌地问。</p>
“当然可以！”三老爷抱起她来，眼底，是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他一手抱着玄小樱，一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颗糖，“荔枝味的，可甜了，来，张嘴。”</p>
玄小樱就要张嘴，宁玥却微笑着从侧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小樱，你牙齿不好，司空爷爷怎么与你说的？”</p>
玄小樱忙捂住掉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儿，司空爷爷说不许吃糖，不然全都会掉光光的。</p>
“碧清姐姐不在，没人拘着你，你就不听司空爷爷的话了？”宁玥嗔了嗔她。</p>
玄小樱嘻嘻地笑。</p>
三老爷慢慢将糖放回袖子，说道：“是玥儿啊，怎么没回屋歇息？大热天儿的，当心中暑。”</p>
“我是要回的，院子里新做了酸梅汁，想抱小樱过去尝尝。”宁玥含笑说着，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了他僵硬的手，“三叔也过来喝一碗吧！”</p>
三老爷快言快语道：“不用了，我不爱喝酸梅汤！”眨了眨眼，把玄小樱递到宁玥手里，“你跟小樱去喝吧。”</p>
“好啊，那我等下让人给三婶和琴儿送些。”</p>
“嗯。”三老爷含糊应了声，“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p>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宁玥的眸中凉了又凉，随后，宁玥刮了刮玄小樱的鼻子：“以后不许乱吃人东西，知道吗？”</p>
……</p>
尤氏给琴儿喂了一碗安身汤，琴儿昏昏沉沉地睡了，尤氏将碗搁在桌上，闷闷地叹了口气。</p>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惊得尤氏一跳：“怎么了？这样冒冒失失的？”</p>
三老爷关上门，眸光有些发冷：“那丫头，怀疑我了。”</p>
“谁？哪个丫头？”尤氏含了一丝惊慌地皱眉。</p>
三老爷一拳轻轻地敲在了墙上，若有所思道：“还能有谁？这个家的女眷，聪明的很多吗？”</p>
聪明的……只有一个！</p>
尤氏第一天就发现了，那丫头长得乖巧可爱，眼神却深如潭水，根本望不见底。</p>
“她怀疑你什么了？”尤氏神色凝重地问。</p>
“不清楚，但肯定是怀疑了，我感觉得到。”三老爷搁在墙上的拳头慢慢拽紧，捏碎了掌心的糖丸。</p>
“难道我今天讲了这么多，她全都不信吗？”尤氏才是难以置信。</p>
“叫你看紧她，别让她惹出祸事！现在好了？”三老爷厌恶的眸光扫过床上的琴儿，那种几近扭曲的面容，让人感觉，如果不是尤氏拦着，他能现在就撕了她！</p>
尤氏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p>
“还能怎么办？”三老爷将掌心的碎末一点点用帕子擦干净，末了，又点火折子把帕子烧了，才一字一顿道，“自然是想法子让她保密了。”</p>
尤氏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法子？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你别冲动！她不好对付！”来之前，他们多多少少打听了些马宁玥的事儿，每件都叫人心底发寒，姨娘残废了，庶兄失踪了，庶姐又身败名裂了，窝在玄家给人做了小妾，明明恨马宁玥恨得要死，却半分不敢兴风作浪。</p>
三老爷慢慢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自有分寸。”</p>
宁玥抱玄小樱回琉锦院喝了酸梅汤，碧清找过来，被宁玥含沙射影地训斥了一顿，碧清悻悻地带着玄小樱回去了。</p>
宁玥每天下午都是要去回春堂的，她决定不等玄胤了，自己去。</p>
太阳太大了，宁玥撑着伞，沿着围墙的树荫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然一把匕首砸了下来！</p>
她当即一愣，抬眸看去，就见一个红衣小姑娘，软软地趴在墙头，身上的包袱，哗啦啦地往下坠着东西，瓶子罐子还有刚才的那把刀子，以及……正从脸上掉下来的人皮面具。</p>
“哎呀，热死了人死了，热得哀家都中暑了……”</p>
翻墙翻到一半，却因中暑卡壳的，古往今来，大概只有她这么一个。</p>
宁玥定定地看着她，觉着眼熟，又走近了些瞧：“姑娘，姑娘？”</p>
“嗯？”皇甫珊忍住虚弱抬起脑袋，眼睛一亮，“夫人！是你呀？真是好巧哦！你……你……你怎么也会在这里？”</p>
“这是我家呀。”</p>
“你家？”皇甫珊四下看了看，“难道我翻错墙了吗？这不是那个登徒子的家？”</p>
“你……”宁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说的登徒子的家，是哪家？”</p>
“玄家呀！”</p>
“你要找的登徒子是……”</p>
“登徒子！”皇甫珊一声厉喝！</p>
宁玥顺着她眸光转过身去，就见玄胤傻呆呆地愣在了那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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