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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随行的只有两个人：冬梅与车夫小楼。</p>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马谨严才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转过身，走向了隐在暗处的蔺咏荷与宁溪。蔺咏荷依旧坐在轮椅上，由宁溪推着。马谨严从宁溪手中接过轮椅，往千禧院的方向，轻轻推了起来。</p>
一家三口漫步在无边的月色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满足的笑容。</p>
小贱人终于被整垮了，害得他们那么惨，终于有报应了！他们觉得，头顶的月亮都更圆了。</p>
“不过……”蔺咏荷突然说，“我怎么觉得她走得太干脆了些？”诚如宁玥所言，马援是家主，她是马援唯一的嫡出血脉，便是马谨严在她面前也矮了半截，按理说，她不用这么听马谨严的话才对。</p>
马谨严的心中也闪过了同样的疑惑，但很快，他又得意地笑了：“娘，你别是被那小丫头吓怕了？她都是天煞孤星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老太太又睡下了，不到明天醒不来，这个家，还有谁能保她？算她识相，自己走了，若真赖着，我就是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给丢出去！”</p>
反正老太太有言在先，让她到庵堂里住几天，自己不过是执行老太太的命令罢了。</p>
蔺咏荷想想是这个道理，很快便释然了。这个儿子，果真没叫她失望，若人人都像女儿那样蠢，她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顿了顿，她又道：“王府那边……”</p>
马谨严恣意地笑了：“王府就更不必担心了，谁家都不会拿门庭运势冒险，胤郡王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了，非得要个天煞孤星吗？”</p>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蔺咏荷在宁玥手中栽了太多跟头，都栽出恐惧症了，总是担心没能清扫干净，给自己留下后患。</p>
马谨严笃定道：“娘，你就放心吧，王府跟咱们的联姻不会变卦的，那胤郡王虽说对宁玥有几分疼爱，可宁玥如今得了痘疹，她这个年纪得这个病，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了，还是刚才那句话，王府不会允许一个天煞孤星进门！”</p>
杨大仙在京城的名号仅次于司空朔，除非司空朔肯出面为宁玥“平反”，否则这个名号就摘不下来。问题是，司空家与玄家水火不容，司空朔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去帮玄胤达成心愿！</p>
他俯身，凑近蔺咏荷耳旁，温声道：“等时机成熟了，我再把王府的人请来，让杨大仙当着他们的面儿做一场法事，说宁溪是福星转世，与胤郡王乃天作之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p>
宁溪从蔺咏荷与马谨严的眼神里便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微微一笑，低下头，红了耳朵。</p>
这一幕被一直关注着马谨严动静的宁婉看了个正着，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听到前面那些内容时，她并不觉得多么诧异，从马谨严接近秋香开始，她便猜到马谨严会通过秋香对付宁玥，天煞孤星也好、妞妞的痘疹也罢，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是宁玥克出来的。只是没料到宁玥自己也得了……</p>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马谨严居然说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一对儿！</p>
宁溪不是一直爱慕着玄煜吗？怎么突然掉转方向，想嫁给胤郡王了？</p>
其实这个不难理解，按照宁玥的说法，玄煜那种云端高阳的人，任谁嫁过去都只是个摆设，玄胤则不同了，多疼女人啊，又是送黄金，又是送陪伴，还极为护短。只有嫁给这样的男人，才能恩恩爱爱地过日子。</p>
可惜宁婉想不通这个道理，她觉得宁溪一定是脑子烧坏了。眼下，宁玥已经被逼入绝境了，是时候站出去拉宁玥一把了。若要问她为何不一开始便把危机掐灭在萌芽状态……治好风寒与治好绝症的功劳能一样吗？</p>
三姐姐，你很快就能发现，我才是最值得你亲近和拉拢的人！</p>
就在宁婉决定悄悄地去给宁玥递消息的时候，蔺咏荷的话音再度响起了：“可是……如果杨大仙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了一对儿，谁来嫁给煜世子呢？”</p>
马谨严冷笑道：“娘你觉得四妹妹怎么样？”</p>
蔺咏荷点了点头：“宁婉秀外慧中，沉稳内敛，也未曾议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p>
宁婉的步子……再也挪不动了。</p>
……</p>
夜深，玄月高挂。</p>
宁玥是被自己咳醒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耳旁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十分缓慢与平稳。头顶镶着五颗硕大夜明珠，其中四颗被用布帛遮了起来，只留最小最暗的那颗，令整个车厢的光线显得分外柔和。</p>
她身上盖着质地柔软的锦被，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的头枕在一只温暖的大手上，手的主人正侧着身子，满眼宠溺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眸子里掠过点点华光，说：“醒了？”</p>
宁玥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回过了神，自己在深宫遇险的事都能被他洞悉，被马家赶出来就更加瞒不过他了。只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自己那辆又小又黑的马车里，后面太困便睡了过去。刚刚睁眼的一霎，看见这么华丽精致的地方，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艰难地抬起头，离开被自己枕着的手，虚弱地道：“你怎么来了？”</p>
玄胤掐住她下颚，双眸中的柔情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殆尽，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闷闷地说道：“某个人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不会客气，这就是你的不客气？”</p>
还真敢往庵堂去，都不知道直接把马车驾到中山王府吗？要不是自己半路拦下她的马车，她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躺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鬼地方了！</p>
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嘛……宁玥本想这样说，但瞧他气得恨不得削了她的样子，明白他是在担心她。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玄胤一次次地为她奔走，饶是铁石心肠，也生出一丝柔软了，垂下眸子，轻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p>
“都被赶出来了，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玄胤陡然沉下脸来，漆黑的瞳仁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p>
宁玥的头皮麻了麻，委屈地说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凶我？”</p>
这可怜的小模样，把玄胤满肚子的怒火瞬间堵回去了，本来就没长大，父母又不在身边，还得了痘疹，被说成天煞孤星赶出家门，想来心里很不好受吧。玄胤的心软了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生怕吓着她似的，柔声说：“你听话一点，我就不会凶你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p>
“告状。”</p>
“找谁？”</p>
“找你，找你告状。”</p>
“就是嘛！你说你早点告诉我，现在被轰出去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是怕被你克吗？爷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出去！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看谁还能说被你克到了！”</p>
虽然没亲眼见到那样的场面，但光是想想就畅快，而且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派人通知玄胤了，玄胤一定会那么做，不，可能更狠。宁玥动了动昏昏沉沉的小脑袋，往他怀里拱去。</p>
玄胤被她流露着依赖的小动作弄得心口微微疼痛，她总是一副端着的老成样子，若非实在病得难受，不会像只受伤的小猫儿往他怀里钻。他抚摸着她发烫的小脸道：“放心吧，我都知道了，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这几日便会有消息。那些人怎么欺负你的，我给一个一个地欺负回去！”</p>
马车停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冬八早请了太医在里边候着了，玄胤一把人抱进卧房，太医便上前为宁玥诊病。太医要看宁玥的身子，玄胤不干，瞪了他一眼，差点儿把他杀掉！太医冷汗直冒，讪讪地说道：“总要看看痘子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痘疹。”</p>
玄胤左找找、右找找，找了半天，亮出了一小截宁玥的食指，真的只有一小截而已，其余部分，被他用手裹得紧紧的。</p>
太医真没见过如此小气的男人，当真哭笑不得，在那截食指上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玄胤就道：“这么大，你眼瞎？”</p>
不得已，太医找来从西洋买来的一个放大镜，才看清了那颗比针眼还小的痘……</p>
这才刚刚发出来，完全看不出是不是水痘，好在太医行医多年，通过脉象与其他症状依旧给确诊了。</p>
太医开了药方，又留下一盒御用的紫色药膏。</p>
冬八即刻去抓药，冬梅打来温水，要给宁玥擦身涂药。</p>
玄胤气呼呼地走到外头，等冬梅端着洗澡水出来时，却见到未来姑爷一脸危险地看着自己，如果自己理解得没错，姑爷好像在说，真想把冬梅的眼珠子挖掉！</p>
冬梅打了个冷颤！</p>
服下药后，宁玥的高热退了下去，半夜，却再次烧了上来，烧得异常凶猛，整个身子滚烫，像火炉一样。慢慢地，宁玥开始出现幻觉，周围的东西突然之前变得特别大，山一样大。有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走向她，那人太大了，大到遮蔽了整个天空，他拿起一个锤子，锤子也变得巨大。</p>
宁玥烧得失去了原本的心智，吓得哭了出来，坐直身子，到处摸，摸到一只手，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p>
冬梅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守了大半夜终于等到“召唤”的姑爷，眨眨眼，出去了。</p>
玄胤坐上床，把她放在腿上，像抱着婴孩那样抱住她，她烫得太厉害了，对于怕热到连冬天都洗冰水澡的玄胤来说，这种温度，几乎可以杀了他。玄胤的身上开始冒汗，先是额头，再是脊背，到最后，没了一处干燥的地方。他的心口出现了一丝钻心的疼痛，如果他所料没错，应该是蛊虫苏醒的前兆。</p>
该死，早知道就不扔掉玄煜给他的药了！</p>
宁玥整个儿贴在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生怕这块浮木跑了，她就会溺死在深海了一样。</p>
冬八猛地记起大少爷的警告，不能让四少爷靠近太热的东西，一切超过人体的温度都容易让蛊虫苏醒。三小姐烧成这样……冬八面色一白，敲响了房门，急道：“少爷，您出来，让冬梅进去吧！”</p>
玄胤轻轻吻上她额头：“要冬梅进来吗？”</p>
宁玥迷迷糊糊地摇头。</p>
他轻轻一笑：“好，我不走。”疼死都不走。</p>
宁玥渐渐安定下来，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p>
这一晚，宁玥反反复复地烧，玄胤哪儿也没去，就那么抱着她，一夜坐到天明。</p>
宁玥彻底摆脱高热是在三天之后，这三天，她几乎是清醒半天烧半天，这么凶狠的症状，连太医都感到讶异。不过好在病情是控制住了，第四天的早上，她神清气爽地下了床。</p>
棠梨院恢复了昔日的宁静，马宁馨的房间却灯火通明，一方面是妞妞烧得厉害睡不安稳，另一方面，则是在等消息了。</p>
三更天时，怜儿撩了帘子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瘦瘦小小的小丫鬟。</p>
若蔺咏荷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她身边，唯二没被老太太发落的丫鬟之一，另一个没被发落的是绿珠。但绿珠跟蔺咏荷的时间太长，不好收买，马宁馨便打上了这个小丫鬟的主意。</p>
马宁馨给怜儿使了个眼色，怜儿插上门闩，对小丫鬟道：“大小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有所隐瞒，也不必心存顾虑，大小姐既然敢找你，便是想好了法子保住你。”</p>
小丫鬟低着头，不说话。</p>
马宁馨打了个手势。</p>
怜儿从匣子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二两不到吧，你得挣多少个月才能挣够一百两？”</p>
小丫鬟咬了咬唇。</p>
马宁馨急了，对怜儿点了点头。</p>
怜儿又拿出一张银票，那小丫鬟依旧不为之所动，马宁馨直接拍响了桌子：“五百两！你拿了钱，我放你出府！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必回京里来！”</p>
这要是换成宁玥，不用给一分钱，光是折磨就能把小丫鬟折磨得和盘托出，但以马宁馨的性子，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来，只能收买。</p>
小丫鬟一想五百两都足够自己在乡下做个小地主了，当即跪下来，说：“大小姐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马宁馨正色道：“我问你，蔺姨娘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p>
小丫鬟摇头：“这倒没有，只能略走些，走多了还是不行。”</p>
马宁馨沉吟片刻，又问：“那……那个女郎中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大夫？”</p>
“哪儿来的大夫奴婢不清楚，只晓得是四少爷从外地寻来的。”</p>
“外地？”马宁馨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么说……京城没人知晓她的底细了。”</p>
“恐怕是的，大小姐。”</p>
马宁馨蹙了蹙眉，捏紧帕子道：“她在千禧院，除了给蔺姨娘治腿，还做些什么？”</p>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是教二小姐说话。”</p>
所以宁溪不是被烧坏嗓子，而是被烧坏脑子了么？还需要专门请人教她说话？送走小丫鬟后，马宁馨即刻把得到的消息写在了信里。</p>
怜儿拿着信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紫色药膏：“是一个小公公在门口交给奴婢的，说是贵妃娘娘的赏赐，让给妞妞用，保证不留疤。”</p>
妞妞得病的事……已经传到宫里了？马宁馨愣了愣神，药膏上的徽记的确来自御药房，不会有假。但……想起贵妃对她做过的事，她又把药膏锁进了柜子。</p>
……</p>
千禧院突然走失了一名小丫鬟的事并未引起任何风浪。</p>
赶走天煞孤星后，大家貌似都开始转运了。先是蔺咏荷下地走路了，再是宁溪开口说话了，语调有一点怪，不过不仔细听，听不大出来。马谨严的运势更好，他得到了与德庆公主见面的机会。</p>
德庆公主便是早先与蔺乘风谈婚论嫁的公主，因蔺乘风闹出了宁珍的乌龙，蔺坤在向德庆公主赔罪的同时，将马谨严引荐给了对方。</p>
这件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时，老太太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儿了。按理说，公主驸马也不算男儿的好出路，因为凡做驸马者都不能再在朝中致仕，马谨严的聪慧是仅次于马克卿的，老太太对他寄予了厚望，将来不论做什么，一定比虚有其名的公主驸马强。偏偏前段时间，马谨严为照顾蔺咏荷与宁溪退了学，这无疑是将仕途葬送了。既然怎样都做不得官了，比起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自然是尚公主更有前景了。</p>
至此，老太太心里对于赶走宁玥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p>
牺牲一个人，换来整个家族的兴旺，有何不值？</p>
妞妞的病也逐渐好转了，又能活蹦乱跳地逗老太太开心了，只是身上抓破了几颗痘痘，留了点儿疤。</p>
马宁馨每日都抱着妞妞给老太太请安，对老太太赶走宁玥的事绝口不提。她不提，老太太也不提，弄得好像马家从未出现过宁玥这号人物一样。老太太见她乖巧，比之前懂事了许多，叹了叹，说道：“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你二婶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若得空，多去她屋里坐坐，帮她打打下手。她管家不比你姨娘差，跟着她多学点东西，以后再嫁人了，也知道怎么应付。”</p>
“祖母所言极是，孙女儿会努力向二婶学习的。”当天下午，马宁馨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p>
对于马宁馨突然帮二夫人协理中馈的事，千禧院的人全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要脑子没脑子，要贞洁没贞洁，将来的命运无外乎两种：一辈子老死马家，或者找个不像样的人家，根本不值得他们防备！</p>
二月初九，是马谨严与德庆公主第三次会面的日子，二人约在了大丽湖畔的画舫。与前两次一样，马谨严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时辰，潇洒俊逸地站在船头，眺望着马车可能驶来的方向。</p>
德庆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儿，身份只比元后所出的抚远公主差一点儿，但抚远公主尚的是郭家嫡子，他却只是个将军府的庶子，严格算来，他比郭驸马幸运多了。尤其，一开始他以为德庆公主会与抚远公主一样是个被刻板的闷葫芦，见了面才知对方不仅学识渊博，还风趣得很。容貌方面，更是没得挑了。能娶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为妻，哪怕对方不是公主，马谨严也会非常乐意。</p>
一个时辰后，德庆公主在女官的陪伴下来了。德庆公主穿着一件绯色云霞外裳、一条素白珍珠罗裙，戴一支红宝石海棠金步摇，略施粉黛，宛若烟笼云霄一般，美得如梦似幻。</p>
马谨严险些看痴了。</p>
德庆公主微微一笑：“谨严。”</p>
马谨严回神，抱拳行了一礼：“公主。”</p>
“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德庆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也不错，原先由司空朔介绍，她认识了蔺乘风，蔺乘风是个谦谦公子，与她也算谈得来，可她总觉得对方身上差了那么点儿男子气概，马谨严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就不知他的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对着自己是一张脸，对着别人又是一张脸。</p>
马谨严笑了笑，说道：“公主喜欢吃马蹄糕吗？”</p>
德庆公主对甜食兴趣不大，但还是点了点头：“马公子呢？你喜欢吗？”</p>
马谨严爽朗地说道：“并不十分喜欢，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卖马蹄糕的特别有名，是用野生荸荠做的，每天才摆一个时辰的摊，卖完就走，据说好多人排队等他家的东西。”</p>
“哦？这么厉害。”德庆公主来了兴趣，“既然生意这么好，为何只卖一个时辰？”</p>
“因为他家中有个瘫痪在床的妻子，他说妻子不能离开他太久，所以哪怕少赚些钱，也要尽量多陪在妻子身边。”马谨严感慨万千地说道，“比起那些三妻四妾仍不知足的男人，这样的，虽贫穷了些，却是真正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人。”</p>
这话，或多或少影射了他自己，论身份，他不算尊贵，但他愿意用一颗白首不相离的心去对待自己的妻子。</p>
德庆公主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我突然想吃。”</p>
马谨严将她扶上船：“公主稍等，我去买了就回。”</p>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久到德庆公主几乎要失去耐性了，他才拧着一盒热乎乎的马蹄糕奔了过来。谁料，尚未拧上船，便被一个小乞丐撞翻在了地上。</p>
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时再折回去买，定是买不到了。</p>
德庆公主想，他一定会发火。</p>
出乎德庆公主意料的是，他非但没动怒，反而给了他小乞丐几枚铜钱。上船后，他非常抱歉地行了一礼：“排队的人太多了，真不好意思，让公主等了这么久，我却又没拿稳。”</p>
排队的人多，说明他没拿身份去压对方，东西被小乞丐撞掉，他又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刻，德庆公主的心里几乎快给出满分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德庆公主又问：“为什么只给几枚铜钱？”</p>
马谨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给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人抢，万一争执过程中受了伤，就得不偿失了。”</p>
德庆公主满意地笑了，与他开心地聊了起来。直到日暮时分，女官催促，德庆公主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马谨严。</p>
三次相处下来，德庆公主已经深深地认定了马谨严，只是在皇室有个不成为的惯例，正式册封驸马前，必须由女官代为行房，摸清驸马在那方面究竟有没有隐疾。</p>
德庆公主回宫，将自己对马谨严的感觉如实禀报了皇帝。三天后，皇帝命德庆公主的贴身女官陆氏，前往将军府，与马谨严“聊聊”大婚的事宜。</p>
马谨严回屋，命人将千禧院好生整理了一番，虽不知陆女官哪个时辰过来，但早些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从食物、酒水到房里的摆设，他全都仔仔细细地捯饬了一遍，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府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杨大仙。</p>
杨大仙依旧是穿着那件青灰色道袍，袍角与袖口却被人给撕烂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几道血红的印子，唇角也破了，看上去，好像与谁大干了一架。</p>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进来后便绕小路来了千禧院。</p>
马谨严蹙眉看向他，沉沉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不是说好了，月底才给我妹妹做福星转世的法事吗？”</p>
杨大仙捂住疼痛的脸，哼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快过来啊！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我能找上你吗？”</p>
马谨严的语气又沉了一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杨大仙往椅子上一坐，没人给他倒水，他自己捧了个茶壶就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灌了大半，才喘着气道：“不就是那个胤郡王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住处，二话不说，一把火将我的院子烧得干干净净！我那会儿正在洗澡，你知道吗？不然我也烧死在里头了！”</p>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p>
“没有。然后我就找了个客栈住下，但那一伙儿人，不知怎的，又闹到了客栈，大半夜的把我从被子里拧出来，一顿毒打！”讲到这里，杨大仙又气愤又委屈，“我自从到你们西凉，就没受过这么惨痛的待遇！我不听地躲，不停地换地方，可不管我怎么换，那伙儿人都像在我身上安了双眼睛似的……呜呜……我容易么我？”</p>
马谨严的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你怎么确定那伙儿人是胤郡王派来的？兴许是你以前坑过的人。”</p>
什么半仙、什么太上老君坐下弟子，都是自个儿吹出来的，除了招摇撞骗，这家伙就没什么真本事！</p>
杨大仙被说得脸色一阵泛白，翻了个白眼，道：“我去中山王府做过法事的好吧？我认得他们的徽记，玄家护卫，妥妥儿的！”</p>
这家伙，居然混吃混喝到玄家去了，真是胆子大啊。马谨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追问他去玄家做的什么法事，说道：“看样子，是胤郡王替我那三妹打抱不平了。”</p>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打玄家人的主意，他们全都是痴情种！王府那么大，我连个妾都没碰着！你还敢让你妹妹李代桃僵，去招惹什么胤郡王！”杨大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啊……真是！我当初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答应替你干这种事！这下好了，我得罪胤郡王了，我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p>
马谨严才懒得管这种神棍的死活，事情进行到这里，杨大仙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就算自己执意让他给宁溪安上福星转世的命格……不，等不到那一天，他就会被胤郡王灭口。</p>
幸好，自己本来就留了后招。</p>
马谨严淡淡地动了动眼皮子：“你也是蠢，那帮人不停地折磨你，却没有杀你，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你的命，只想逼得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跑到我这儿来，如此，他们便确定幕后主使是我了。”</p>
杨大仙哪里没想过这一点？他又不是傻子。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呀，被折磨也是很痛苦的哇！杨大仙清了清嗓子：“说的好像他们不知道你是幕后主使一样。”</p>
“知道是一回事，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好了，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等待会儿人少些，我送你出府。不想被胤郡王找麻烦的话，我劝你，离京城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p>
杨大仙被马谨严的小厮领了出去，此时刚过晚饭时辰，路上人多，小厮将杨大仙安排在了离后院最近的小柴房。杨大仙瘪了瘪嘴儿：“有事求着老子的时候，像个龟孙子，现在用不着老子了，就把老子一脚踹开，狗娘养的！”</p>
小厮见他骂得如此难听，真想冲上去给他几耳光。</p>
杨大仙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杵在那儿干嘛？你杨爷爷没吃饭，快给上点好酒好菜哇！”</p>
小厮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p>
杨大仙剔牙：“以为老子没本事？老子告诉你，老子的本事大着咧，那个马宁玥，老子一看就是洪福齐天的人，你整，整不死你！”</p>
嘎吱——</p>
门被推开了。</p>
进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位黑头土脸的小厮，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有气质，脸上挂着灿灿笑容的少年：“大仙，让您久等了，这是少爷特地给您准备的饭菜。”</p>
杨大仙扫了一眼，好家伙！烧鹅、叫化鸡、葱爆大肠、水煮鱼、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凉拌莴笋、冬菇虫草鸡汤，这是祭祖的节奏哇！</p>
“总算来了个识相的。”杨大仙哼了一声，让少年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p>
少年把饭菜摆好，酒也倒好，笑容可掬道：“您慢用，要是不合胃口，我们主子说了，再给您烧一桌。”</p>
这才像话嘛！杨大仙很受用，赏了他一个小银裸子。</p>
少年满面含笑地收下了，作了好几个揖才退出柴房。一出来，他便敛起了谄媚的笑，踹了踹倒在草丛里的小厮，又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扬长而去了。算算时辰，怕是要半个时辰，药效才会发挥作用。在那之前，自己可以做点什么。</p>
千禧院的小厨房内，绿珠正在煮面，少爷喜爱面食，平时不与蔺咏荷、宁溪一块儿吃，绿珠煮了一碗打卤面，盛好了正要端走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瓦罐破碎的声音。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碰坏东西了吧？叫她发现，定扣她月钱！</p>
绿珠擦着手往外走。</p>
一道暗影闪入房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往面条里倒了下去，原本只打算倒一两滴，谁料手滑，给倒了大半。</p>
“呃……司空老家伙只让用一滴的，用一半……算了，已经一半了，不如全用上！”他说着，把剩下的半瓶也倒了进去。</p>
绿珠进来时，完全没察觉到面条已被人动了手脚，她只是觉得今儿的酱油是不是放多了，好像颜色略深了些。</p>
在绿珠离开后，那道暗影从灶台后走出来，轻轻一纵，上了屋顶。他身轻如燕，踩在瓦砾上，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来到马谨严的屋顶上，蹲下身，轻轻揭开一块瓦片，烛火透出来，照进他黑亮的眼，令他漆黑的瞳仁如两粒闪耀在暗影的黑曜石，璀璨迷人。</p>
今儿是公主女官试婚的日子，马谨严心情不错，他对自己的能耐一向自信，保准让陆女官满意得从此对他死心塌地！</p>
德庆公主是他想娶的女人，但他不会为了德庆守身如玉，尚公主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踩着公主这块垫脚石，他的人生，还能往上再走许多步。</p>
他心情愉悦地吃完了一大碗面，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觉得今天的面条比平时的更加美味，美味到……他都有“反应”了。</p>
屋顶上的某人憋住笑，憋得肠子都快断了。</p>
敢欺负他的小玥玥？哈，等着下地狱吧！</p>
玄胤看看天色，施展轻功飞了下来，直奔后门附近的柴房，推开门一看，杨大仙果然醉得一塌糊涂了。玄胤拿出早就藏在柴垛里的宫女服，点了杨大仙的穴道，给杨大仙换上。</p>
“杨神棍，本王长这么大，只给两个人换过衣裳，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女人，你真是走了狗屎运啊。”玄胤三两下扯烂了杨大仙的衣裳，怕自己不会弄，他特地挑了最简单的宫女服。给杨大仙穿好后，又把杨大仙的头发放下来，洒了点儿公主们惯用的香料。要弄到这种香料并不困难，抚远表姐的家里一大堆。</p>
扛上杨大仙后，玄胤去了千禧院。</p>
大概是得了马谨严的吩咐，大家吃过晚饭后，都开始自觉地回房，玄胤背着这么大的人儿，又不能直接从屋顶丢下去，绕过回廊时，蔺咏荷带着宁溪迎面走来，玄胤眉心一跳，一把闪进了漆黑的屋子。</p>
他以为二人会打这儿路过，谁料却推开门进来了。</p>
玄胤和杨大仙躲到了床底下。</p>
蔺咏荷拉着宁溪的手道：“你放心，没人会发现你的病，你一定能顺利嫁给胤郡王，就算没了杨大仙，也会有别人替你批命，你与胤郡王，一定是天作之合。”</p>
玄胤差点儿吐了，老妖婆说什么，找人替马宁溪披命？披成他的天作之合？司空朔你个王八羔子，爷敢打赌，要是那个披命的人不是你，爷把脑袋砍下来！</p>
后面，俩母女又絮絮叨叨话了一会儿家常，宁溪离开，蔺咏荷开始宽衣解带。</p>
玄胤真的吐了……</p>
好容易等蔺咏荷去了浴室，玄胤把杨大仙捞出来，解开杨大仙的穴道，马不停蹄地扔到了马谨严的床上！</p>
此时的马谨严已经被药性冲昏了头脑，浑身发热不说，也出现了幻觉。只不过，与宁玥那种万事变大的幻觉不同，他看到的……则全都是妩媚妖娆的小美人儿。</p>
他抱着一个花瓶，缠绵地亲吻着：“小宝贝儿你怎么这边冰……”</p>
玄胤打出一道劲风，将他震到了床上。</p>
然后，马谨严看见了脉脉含情的“陆女官”，唇角一勾，压了上去。</p>
－－－－－－题外话－－－－－－</p>
小胤胤威武不？</p>
谢谢——</p>
悠筱 送了1颗钻石</p>
lisa67 送了1颗钻石</p>
悠筱 送了9朵鲜花</p>
唯独幸福徒有虚名。 投了1月票</p>
紫含兮月 投了1票（5热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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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随行的只有两个人：冬梅与车夫小楼。</p>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马谨严才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转过身，走向了隐在暗处的蔺咏荷与宁溪。蔺咏荷依旧坐在轮椅上，由宁溪推着。马谨严从宁溪手中接过轮椅，往千禧院的方向，轻轻推了起来。</p>
一家三口漫步在无边的月色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满足的笑容。</p>
小贱人终于被整垮了，害得他们那么惨，终于有报应了！他们觉得，头顶的月亮都更圆了。</p>
“不过……”蔺咏荷突然说，“我怎么觉得她走得太干脆了些？”诚如宁玥所言，马援是家主，她是马援唯一的嫡出血脉，便是马谨严在她面前也矮了半截，按理说，她不用这么听马谨严的话才对。</p>
马谨严的心中也闪过了同样的疑惑，但很快，他又得意地笑了：“娘，你别是被那小丫头吓怕了？她都是天煞孤星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老太太又睡下了，不到明天醒不来，这个家，还有谁能保她？算她识相，自己走了，若真赖着，我就是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给丢出去！”</p>
反正老太太有言在先，让她到庵堂里住几天，自己不过是执行老太太的命令罢了。</p>
蔺咏荷想想是这个道理，很快便释然了。这个儿子，果真没叫她失望，若人人都像女儿那样蠢，她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顿了顿，她又道：“王府那边……”</p>
马谨严恣意地笑了：“王府就更不必担心了，谁家都不会拿门庭运势冒险，胤郡王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了，非得要个天煞孤星吗？”</p>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蔺咏荷在宁玥手中栽了太多跟头，都栽出恐惧症了，总是担心没能清扫干净，给自己留下后患。</p>
马谨严笃定道：“娘，你就放心吧，王府跟咱们的联姻不会变卦的，那胤郡王虽说对宁玥有几分疼爱，可宁玥如今得了痘疹，她这个年纪得这个病，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了，还是刚才那句话，王府不会允许一个天煞孤星进门！”</p>
杨大仙在京城的名号仅次于司空朔，除非司空朔肯出面为宁玥“平反”，否则这个名号就摘不下来。问题是，司空家与玄家水火不容，司空朔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去帮玄胤达成心愿！</p>
他俯身，凑近蔺咏荷耳旁，温声道：“等时机成熟了，我再把王府的人请来，让杨大仙当着他们的面儿做一场法事，说宁溪是福星转世，与胤郡王乃天作之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p>
宁溪从蔺咏荷与马谨严的眼神里便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微微一笑，低下头，红了耳朵。</p>
这一幕被一直关注着马谨严动静的宁婉看了个正着，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听到前面那些内容时，她并不觉得多么诧异，从马谨严接近秋香开始，她便猜到马谨严会通过秋香对付宁玥，天煞孤星也好、妞妞的痘疹也罢，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是宁玥克出来的。只是没料到宁玥自己也得了……</p>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马谨严居然说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一对儿！</p>
宁溪不是一直爱慕着玄煜吗？怎么突然掉转方向，想嫁给胤郡王了？</p>
其实这个不难理解，按照宁玥的说法，玄煜那种云端高阳的人，任谁嫁过去都只是个摆设，玄胤则不同了，多疼女人啊，又是送黄金，又是送陪伴，还极为护短。只有嫁给这样的男人，才能恩恩爱爱地过日子。</p>
可惜宁婉想不通这个道理，她觉得宁溪一定是脑子烧坏了。眼下，宁玥已经被逼入绝境了，是时候站出去拉宁玥一把了。若要问她为何不一开始便把危机掐灭在萌芽状态……治好风寒与治好绝症的功劳能一样吗？</p>
三姐姐，你很快就能发现，我才是最值得你亲近和拉拢的人！</p>
就在宁婉决定悄悄地去给宁玥递消息的时候，蔺咏荷的话音再度响起了：“可是……如果杨大仙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了一对儿，谁来嫁给煜世子呢？”</p>
马谨严冷笑道：“娘你觉得四妹妹怎么样？”</p>
蔺咏荷点了点头：“宁婉秀外慧中，沉稳内敛，也未曾议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p>
宁婉的步子……再也挪不动了。</p>
……</p>
夜深，玄月高挂。</p>
宁玥是被自己咳醒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耳旁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十分缓慢与平稳。头顶镶着五颗硕大夜明珠，其中四颗被用布帛遮了起来，只留最小最暗的那颗，令整个车厢的光线显得分外柔和。</p>
她身上盖着质地柔软的锦被，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的头枕在一只温暖的大手上，手的主人正侧着身子，满眼宠溺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眸子里掠过点点华光，说：“醒了？”</p>
宁玥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回过了神，自己在深宫遇险的事都能被他洞悉，被马家赶出来就更加瞒不过他了。只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自己那辆又小又黑的马车里，后面太困便睡了过去。刚刚睁眼的一霎，看见这么华丽精致的地方，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艰难地抬起头，离开被自己枕着的手，虚弱地道：“你怎么来了？”</p>
玄胤掐住她下颚，双眸中的柔情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殆尽，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闷闷地说道：“某个人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不会客气，这就是你的不客气？”</p>
还真敢往庵堂去，都不知道直接把马车驾到中山王府吗？要不是自己半路拦下她的马车，她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躺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鬼地方了！</p>
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嘛……宁玥本想这样说，但瞧他气得恨不得削了她的样子，明白他是在担心她。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玄胤一次次地为她奔走，饶是铁石心肠，也生出一丝柔软了，垂下眸子，轻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p>
“都被赶出来了，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玄胤陡然沉下脸来，漆黑的瞳仁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p>
宁玥的头皮麻了麻，委屈地说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凶我？”</p>
这可怜的小模样，把玄胤满肚子的怒火瞬间堵回去了，本来就没长大，父母又不在身边，还得了痘疹，被说成天煞孤星赶出家门，想来心里很不好受吧。玄胤的心软了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生怕吓着她似的，柔声说：“你听话一点，我就不会凶你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p>
“告状。”</p>
“找谁？”</p>
“找你，找你告状。”</p>
“就是嘛！你说你早点告诉我，现在被轰出去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是怕被你克吗？爷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出去！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看谁还能说被你克到了！”</p>
虽然没亲眼见到那样的场面，但光是想想就畅快，而且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派人通知玄胤了，玄胤一定会那么做，不，可能更狠。宁玥动了动昏昏沉沉的小脑袋，往他怀里拱去。</p>
玄胤被她流露着依赖的小动作弄得心口微微疼痛，她总是一副端着的老成样子，若非实在病得难受，不会像只受伤的小猫儿往他怀里钻。他抚摸着她发烫的小脸道：“放心吧，我都知道了，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这几日便会有消息。那些人怎么欺负你的，我给一个一个地欺负回去！”</p>
马车停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冬八早请了太医在里边候着了，玄胤一把人抱进卧房，太医便上前为宁玥诊病。太医要看宁玥的身子，玄胤不干，瞪了他一眼，差点儿把他杀掉！太医冷汗直冒，讪讪地说道：“总要看看痘子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痘疹。”</p>
玄胤左找找、右找找，找了半天，亮出了一小截宁玥的食指，真的只有一小截而已，其余部分，被他用手裹得紧紧的。</p>
太医真没见过如此小气的男人，当真哭笑不得，在那截食指上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玄胤就道：“这么大，你眼瞎？”</p>
不得已，太医找来从西洋买来的一个放大镜，才看清了那颗比针眼还小的痘……</p>
这才刚刚发出来，完全看不出是不是水痘，好在太医行医多年，通过脉象与其他症状依旧给确诊了。</p>
太医开了药方，又留下一盒御用的紫色药膏。</p>
冬八即刻去抓药，冬梅打来温水，要给宁玥擦身涂药。</p>
玄胤气呼呼地走到外头，等冬梅端着洗澡水出来时，却见到未来姑爷一脸危险地看着自己，如果自己理解得没错，姑爷好像在说，真想把冬梅的眼珠子挖掉！</p>
冬梅打了个冷颤！</p>
服下药后，宁玥的高热退了下去，半夜，却再次烧了上来，烧得异常凶猛，整个身子滚烫，像火炉一样。慢慢地，宁玥开始出现幻觉，周围的东西突然之前变得特别大，山一样大。有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走向她，那人太大了，大到遮蔽了整个天空，他拿起一个锤子，锤子也变得巨大。</p>
宁玥烧得失去了原本的心智，吓得哭了出来，坐直身子，到处摸，摸到一只手，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p>
冬梅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守了大半夜终于等到“召唤”的姑爷，眨眨眼，出去了。</p>
玄胤坐上床，把她放在腿上，像抱着婴孩那样抱住她，她烫得太厉害了，对于怕热到连冬天都洗冰水澡的玄胤来说，这种温度，几乎可以杀了他。玄胤的身上开始冒汗，先是额头，再是脊背，到最后，没了一处干燥的地方。他的心口出现了一丝钻心的疼痛，如果他所料没错，应该是蛊虫苏醒的前兆。</p>
该死，早知道就不扔掉玄煜给他的药了！</p>
宁玥整个儿贴在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生怕这块浮木跑了，她就会溺死在深海了一样。</p>
冬八猛地记起大少爷的警告，不能让四少爷靠近太热的东西，一切超过人体的温度都容易让蛊虫苏醒。三小姐烧成这样……冬八面色一白，敲响了房门，急道：“少爷，您出来，让冬梅进去吧！”</p>
玄胤轻轻吻上她额头：“要冬梅进来吗？”</p>
宁玥迷迷糊糊地摇头。</p>
他轻轻一笑：“好，我不走。”疼死都不走。</p>
宁玥渐渐安定下来，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p>
这一晚，宁玥反反复复地烧，玄胤哪儿也没去，就那么抱着她，一夜坐到天明。</p>
宁玥彻底摆脱高热是在三天之后，这三天，她几乎是清醒半天烧半天，这么凶狠的症状，连太医都感到讶异。不过好在病情是控制住了，第四天的早上，她神清气爽地下了床。</p>
棠梨院恢复了昔日的宁静，马宁馨的房间却灯火通明，一方面是妞妞烧得厉害睡不安稳，另一方面，则是在等消息了。</p>
三更天时，怜儿撩了帘子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瘦瘦小小的小丫鬟。</p>
若蔺咏荷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她身边，唯二没被老太太发落的丫鬟之一，另一个没被发落的是绿珠。但绿珠跟蔺咏荷的时间太长，不好收买，马宁馨便打上了这个小丫鬟的主意。</p>
马宁馨给怜儿使了个眼色，怜儿插上门闩，对小丫鬟道：“大小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有所隐瞒，也不必心存顾虑，大小姐既然敢找你，便是想好了法子保住你。”</p>
小丫鬟低着头，不说话。</p>
马宁馨打了个手势。</p>
怜儿从匣子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二两不到吧，你得挣多少个月才能挣够一百两？”</p>
小丫鬟咬了咬唇。</p>
马宁馨急了，对怜儿点了点头。</p>
怜儿又拿出一张银票，那小丫鬟依旧不为之所动，马宁馨直接拍响了桌子：“五百两！你拿了钱，我放你出府！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必回京里来！”</p>
这要是换成宁玥，不用给一分钱，光是折磨就能把小丫鬟折磨得和盘托出，但以马宁馨的性子，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来，只能收买。</p>
小丫鬟一想五百两都足够自己在乡下做个小地主了，当即跪下来，说：“大小姐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马宁馨正色道：“我问你，蔺姨娘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p>
小丫鬟摇头：“这倒没有，只能略走些，走多了还是不行。”</p>
马宁馨沉吟片刻，又问：“那……那个女郎中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大夫？”</p>
“哪儿来的大夫奴婢不清楚，只晓得是四少爷从外地寻来的。”</p>
“外地？”马宁馨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么说……京城没人知晓她的底细了。”</p>
“恐怕是的，大小姐。”</p>
马宁馨蹙了蹙眉，捏紧帕子道：“她在千禧院，除了给蔺姨娘治腿，还做些什么？”</p>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是教二小姐说话。”</p>
所以宁溪不是被烧坏嗓子，而是被烧坏脑子了么？还需要专门请人教她说话？送走小丫鬟后，马宁馨即刻把得到的消息写在了信里。</p>
怜儿拿着信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紫色药膏：“是一个小公公在门口交给奴婢的，说是贵妃娘娘的赏赐，让给妞妞用，保证不留疤。”</p>
妞妞得病的事……已经传到宫里了？马宁馨愣了愣神，药膏上的徽记的确来自御药房，不会有假。但……想起贵妃对她做过的事，她又把药膏锁进了柜子。</p>
……</p>
千禧院突然走失了一名小丫鬟的事并未引起任何风浪。</p>
赶走天煞孤星后，大家貌似都开始转运了。先是蔺咏荷下地走路了，再是宁溪开口说话了，语调有一点怪，不过不仔细听，听不大出来。马谨严的运势更好，他得到了与德庆公主见面的机会。</p>
德庆公主便是早先与蔺乘风谈婚论嫁的公主，因蔺乘风闹出了宁珍的乌龙，蔺坤在向德庆公主赔罪的同时，将马谨严引荐给了对方。</p>
这件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时，老太太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儿了。按理说，公主驸马也不算男儿的好出路，因为凡做驸马者都不能再在朝中致仕，马谨严的聪慧是仅次于马克卿的，老太太对他寄予了厚望，将来不论做什么，一定比虚有其名的公主驸马强。偏偏前段时间，马谨严为照顾蔺咏荷与宁溪退了学，这无疑是将仕途葬送了。既然怎样都做不得官了，比起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自然是尚公主更有前景了。</p>
至此，老太太心里对于赶走宁玥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p>
牺牲一个人，换来整个家族的兴旺，有何不值？</p>
妞妞的病也逐渐好转了，又能活蹦乱跳地逗老太太开心了，只是身上抓破了几颗痘痘，留了点儿疤。</p>
马宁馨每日都抱着妞妞给老太太请安，对老太太赶走宁玥的事绝口不提。她不提，老太太也不提，弄得好像马家从未出现过宁玥这号人物一样。老太太见她乖巧，比之前懂事了许多，叹了叹，说道：“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你二婶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若得空，多去她屋里坐坐，帮她打打下手。她管家不比你姨娘差，跟着她多学点东西，以后再嫁人了，也知道怎么应付。”</p>
“祖母所言极是，孙女儿会努力向二婶学习的。”当天下午，马宁馨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p>
对于马宁馨突然帮二夫人协理中馈的事，千禧院的人全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要脑子没脑子，要贞洁没贞洁，将来的命运无外乎两种：一辈子老死马家，或者找个不像样的人家，根本不值得他们防备！</p>
二月初九，是马谨严与德庆公主第三次会面的日子，二人约在了大丽湖畔的画舫。与前两次一样，马谨严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时辰，潇洒俊逸地站在船头，眺望着马车可能驶来的方向。</p>
德庆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儿，身份只比元后所出的抚远公主差一点儿，但抚远公主尚的是郭家嫡子，他却只是个将军府的庶子，严格算来，他比郭驸马幸运多了。尤其，一开始他以为德庆公主会与抚远公主一样是个被刻板的闷葫芦，见了面才知对方不仅学识渊博，还风趣得很。容貌方面，更是没得挑了。能娶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为妻，哪怕对方不是公主，马谨严也会非常乐意。</p>
一个时辰后，德庆公主在女官的陪伴下来了。德庆公主穿着一件绯色云霞外裳、一条素白珍珠罗裙，戴一支红宝石海棠金步摇，略施粉黛，宛若烟笼云霄一般，美得如梦似幻。</p>
马谨严险些看痴了。</p>
德庆公主微微一笑：“谨严。”</p>
马谨严回神，抱拳行了一礼：“公主。”</p>
“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德庆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也不错，原先由司空朔介绍，她认识了蔺乘风，蔺乘风是个谦谦公子，与她也算谈得来，可她总觉得对方身上差了那么点儿男子气概，马谨严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就不知他的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对着自己是一张脸，对着别人又是一张脸。</p>
马谨严笑了笑，说道：“公主喜欢吃马蹄糕吗？”</p>
德庆公主对甜食兴趣不大，但还是点了点头：“马公子呢？你喜欢吗？”</p>
马谨严爽朗地说道：“并不十分喜欢，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卖马蹄糕的特别有名，是用野生荸荠做的，每天才摆一个时辰的摊，卖完就走，据说好多人排队等他家的东西。”</p>
“哦？这么厉害。”德庆公主来了兴趣，“既然生意这么好，为何只卖一个时辰？”</p>
“因为他家中有个瘫痪在床的妻子，他说妻子不能离开他太久，所以哪怕少赚些钱，也要尽量多陪在妻子身边。”马谨严感慨万千地说道，“比起那些三妻四妾仍不知足的男人，这样的，虽贫穷了些，却是真正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人。”</p>
这话，或多或少影射了他自己，论身份，他不算尊贵，但他愿意用一颗白首不相离的心去对待自己的妻子。</p>
德庆公主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我突然想吃。”</p>
马谨严将她扶上船：“公主稍等，我去买了就回。”</p>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久到德庆公主几乎要失去耐性了，他才拧着一盒热乎乎的马蹄糕奔了过来。谁料，尚未拧上船，便被一个小乞丐撞翻在了地上。</p>
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时再折回去买，定是买不到了。</p>
德庆公主想，他一定会发火。</p>
出乎德庆公主意料的是，他非但没动怒，反而给了他小乞丐几枚铜钱。上船后，他非常抱歉地行了一礼：“排队的人太多了，真不好意思，让公主等了这么久，我却又没拿稳。”</p>
排队的人多，说明他没拿身份去压对方，东西被小乞丐撞掉，他又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刻，德庆公主的心里几乎快给出满分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德庆公主又问：“为什么只给几枚铜钱？”</p>
马谨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给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人抢，万一争执过程中受了伤，就得不偿失了。”</p>
德庆公主满意地笑了，与他开心地聊了起来。直到日暮时分，女官催促，德庆公主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马谨严。</p>
三次相处下来，德庆公主已经深深地认定了马谨严，只是在皇室有个不成为的惯例，正式册封驸马前，必须由女官代为行房，摸清驸马在那方面究竟有没有隐疾。</p>
德庆公主回宫，将自己对马谨严的感觉如实禀报了皇帝。三天后，皇帝命德庆公主的贴身女官陆氏，前往将军府，与马谨严“聊聊”大婚的事宜。</p>
马谨严回屋，命人将千禧院好生整理了一番，虽不知陆女官哪个时辰过来，但早些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从食物、酒水到房里的摆设，他全都仔仔细细地捯饬了一遍，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府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杨大仙。</p>
杨大仙依旧是穿着那件青灰色道袍，袍角与袖口却被人给撕烂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几道血红的印子，唇角也破了，看上去，好像与谁大干了一架。</p>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进来后便绕小路来了千禧院。</p>
马谨严蹙眉看向他，沉沉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不是说好了，月底才给我妹妹做福星转世的法事吗？”</p>
杨大仙捂住疼痛的脸，哼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快过来啊！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我能找上你吗？”</p>
马谨严的语气又沉了一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杨大仙往椅子上一坐，没人给他倒水，他自己捧了个茶壶就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灌了大半，才喘着气道：“不就是那个胤郡王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住处，二话不说，一把火将我的院子烧得干干净净！我那会儿正在洗澡，你知道吗？不然我也烧死在里头了！”</p>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p>
“没有。然后我就找了个客栈住下，但那一伙儿人，不知怎的，又闹到了客栈，大半夜的把我从被子里拧出来，一顿毒打！”讲到这里，杨大仙又气愤又委屈，“我自从到你们西凉，就没受过这么惨痛的待遇！我不听地躲，不停地换地方，可不管我怎么换，那伙儿人都像在我身上安了双眼睛似的……呜呜……我容易么我？”</p>
马谨严的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你怎么确定那伙儿人是胤郡王派来的？兴许是你以前坑过的人。”</p>
什么半仙、什么太上老君坐下弟子，都是自个儿吹出来的，除了招摇撞骗，这家伙就没什么真本事！</p>
杨大仙被说得脸色一阵泛白，翻了个白眼，道：“我去中山王府做过法事的好吧？我认得他们的徽记，玄家护卫，妥妥儿的！”</p>
这家伙，居然混吃混喝到玄家去了，真是胆子大啊。马谨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追问他去玄家做的什么法事，说道：“看样子，是胤郡王替我那三妹打抱不平了。”</p>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打玄家人的主意，他们全都是痴情种！王府那么大，我连个妾都没碰着！你还敢让你妹妹李代桃僵，去招惹什么胤郡王！”杨大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啊……真是！我当初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答应替你干这种事！这下好了，我得罪胤郡王了，我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p>
马谨严才懒得管这种神棍的死活，事情进行到这里，杨大仙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就算自己执意让他给宁溪安上福星转世的命格……不，等不到那一天，他就会被胤郡王灭口。</p>
幸好，自己本来就留了后招。</p>
马谨严淡淡地动了动眼皮子：“你也是蠢，那帮人不停地折磨你，却没有杀你，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你的命，只想逼得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跑到我这儿来，如此，他们便确定幕后主使是我了。”</p>
杨大仙哪里没想过这一点？他又不是傻子。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呀，被折磨也是很痛苦的哇！杨大仙清了清嗓子：“说的好像他们不知道你是幕后主使一样。”</p>
“知道是一回事，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好了，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等待会儿人少些，我送你出府。不想被胤郡王找麻烦的话，我劝你，离京城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p>
杨大仙被马谨严的小厮领了出去，此时刚过晚饭时辰，路上人多，小厮将杨大仙安排在了离后院最近的小柴房。杨大仙瘪了瘪嘴儿：“有事求着老子的时候，像个龟孙子，现在用不着老子了，就把老子一脚踹开，狗娘养的！”</p>
小厮见他骂得如此难听，真想冲上去给他几耳光。</p>
杨大仙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杵在那儿干嘛？你杨爷爷没吃饭，快给上点好酒好菜哇！”</p>
小厮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p>
杨大仙剔牙：“以为老子没本事？老子告诉你，老子的本事大着咧，那个马宁玥，老子一看就是洪福齐天的人，你整，整不死你！”</p>
嘎吱——</p>
门被推开了。</p>
进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位黑头土脸的小厮，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有气质，脸上挂着灿灿笑容的少年：“大仙，让您久等了，这是少爷特地给您准备的饭菜。”</p>
杨大仙扫了一眼，好家伙！烧鹅、叫化鸡、葱爆大肠、水煮鱼、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凉拌莴笋、冬菇虫草鸡汤，这是祭祖的节奏哇！</p>
“总算来了个识相的。”杨大仙哼了一声，让少年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p>
少年把饭菜摆好，酒也倒好，笑容可掬道：“您慢用，要是不合胃口，我们主子说了，再给您烧一桌。”</p>
这才像话嘛！杨大仙很受用，赏了他一个小银裸子。</p>
少年满面含笑地收下了，作了好几个揖才退出柴房。一出来，他便敛起了谄媚的笑，踹了踹倒在草丛里的小厮，又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扬长而去了。算算时辰，怕是要半个时辰，药效才会发挥作用。在那之前，自己可以做点什么。</p>
千禧院的小厨房内，绿珠正在煮面，少爷喜爱面食，平时不与蔺咏荷、宁溪一块儿吃，绿珠煮了一碗打卤面，盛好了正要端走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瓦罐破碎的声音。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碰坏东西了吧？叫她发现，定扣她月钱！</p>
绿珠擦着手往外走。</p>
一道暗影闪入房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往面条里倒了下去，原本只打算倒一两滴，谁料手滑，给倒了大半。</p>
“呃……司空老家伙只让用一滴的，用一半……算了，已经一半了，不如全用上！”他说着，把剩下的半瓶也倒了进去。</p>
绿珠进来时，完全没察觉到面条已被人动了手脚，她只是觉得今儿的酱油是不是放多了，好像颜色略深了些。</p>
在绿珠离开后，那道暗影从灶台后走出来，轻轻一纵，上了屋顶。他身轻如燕，踩在瓦砾上，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来到马谨严的屋顶上，蹲下身，轻轻揭开一块瓦片，烛火透出来，照进他黑亮的眼，令他漆黑的瞳仁如两粒闪耀在暗影的黑曜石，璀璨迷人。</p>
今儿是公主女官试婚的日子，马谨严心情不错，他对自己的能耐一向自信，保准让陆女官满意得从此对他死心塌地！</p>
德庆公主是他想娶的女人，但他不会为了德庆守身如玉，尚公主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踩着公主这块垫脚石，他的人生，还能往上再走许多步。</p>
他心情愉悦地吃完了一大碗面，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觉得今天的面条比平时的更加美味，美味到……他都有“反应”了。</p>
屋顶上的某人憋住笑，憋得肠子都快断了。</p>
敢欺负他的小玥玥？哈，等着下地狱吧！</p>
玄胤看看天色，施展轻功飞了下来，直奔后门附近的柴房，推开门一看，杨大仙果然醉得一塌糊涂了。玄胤拿出早就藏在柴垛里的宫女服，点了杨大仙的穴道，给杨大仙换上。</p>
“杨神棍，本王长这么大，只给两个人换过衣裳，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女人，你真是走了狗屎运啊。”玄胤三两下扯烂了杨大仙的衣裳，怕自己不会弄，他特地挑了最简单的宫女服。给杨大仙穿好后，又把杨大仙的头发放下来，洒了点儿公主们惯用的香料。要弄到这种香料并不困难，抚远表姐的家里一大堆。</p>
扛上杨大仙后，玄胤去了千禧院。</p>
大概是得了马谨严的吩咐，大家吃过晚饭后，都开始自觉地回房，玄胤背着这么大的人儿，又不能直接从屋顶丢下去，绕过回廊时，蔺咏荷带着宁溪迎面走来，玄胤眉心一跳，一把闪进了漆黑的屋子。</p>
他以为二人会打这儿路过，谁料却推开门进来了。</p>
玄胤和杨大仙躲到了床底下。</p>
蔺咏荷拉着宁溪的手道：“你放心，没人会发现你的病，你一定能顺利嫁给胤郡王，就算没了杨大仙，也会有别人替你批命，你与胤郡王，一定是天作之合。”</p>
玄胤差点儿吐了，老妖婆说什么，找人替马宁溪披命？披成他的天作之合？司空朔你个王八羔子，爷敢打赌，要是那个披命的人不是你，爷把脑袋砍下来！</p>
后面，俩母女又絮絮叨叨话了一会儿家常，宁溪离开，蔺咏荷开始宽衣解带。</p>
玄胤真的吐了……</p>
好容易等蔺咏荷去了浴室，玄胤把杨大仙捞出来，解开杨大仙的穴道，马不停蹄地扔到了马谨严的床上！</p>
此时的马谨严已经被药性冲昏了头脑，浑身发热不说，也出现了幻觉。只不过，与宁玥那种万事变大的幻觉不同，他看到的……则全都是妩媚妖娆的小美人儿。</p>
他抱着一个花瓶，缠绵地亲吻着：“小宝贝儿你怎么这边冰……”</p>
玄胤打出一道劲风，将他震到了床上。</p>
然后，马谨严看见了脉脉含情的“陆女官”，唇角一勾，压了上去。</p>
－－－－－－题外话－－－－－－</p>
小胤胤威武不？</p>
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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