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苏念的反应，是在叶殊城意料之中的，尽管如此，真的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口还是尖锐的痛。</p>
苏念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分毫，直接擦肩而过，韩竞自然也跟上苏念脚步。</p>
叶殊城原地愣了愣，转身追过去，跟在她身后。</p>
“苏念，我们得谈谈。”</p>
她脚步匆匆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干脆绕过去挡在她眼前，“当年的事情有误会，你没有说过你名字，我拿到的信里面只有许静禾名字。”</p>
她冷冷看着他，“所以？”</p>
“所以……”他话说的没底气，“你至少应该听我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回去救你，那时候我……”</p>
信上的名字误导他，许静禾骗了他，而他除了那封信之外什么也没有，那份信就是他的先入为主，他根本没有想过有别的可能性。</p>
而现在，这已经不是个可能了，许静禾在整件事里面的表现回想起来就可以窥见端倪，他被骗了那么久。</p>
他一次又一次，将她留在危险之中。</p>
“别说了，”她打断他，“你意思是。你一次又一次把我丢下，我现在还要给你发言权，让你编个借口糊弄我？”</p>
他拧眉，“不是借口，是真的。”</p>
她突然笑了，“然后呢，我听完，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应该原谅你？”</p>
他心口一沉。</p>
她的笑充满讥诮和戏谑，这样的笑容陌生，这样的她也很陌生。</p>
她的反应让他说不下去。</p>
她说过她恨他，经历过这一场劫难，一切更加无法挽回，他心里完全没了底，要怎么求得她的原谅，他想不到。</p>
苏念侧过脸，对韩竞说：“学长，你去门口等我吧，我很快过去。”</p>
韩竞瞟了一眼面色晦暗的叶殊城，倒也没多停留，迈步离开。</p>
见韩竞走了，苏念说：“你说许静禾救过你，指的就是送信那时候发生的事情？”</p>
他不语，算是默认。</p>
她继续：“信的确是许静禾写的没有错，她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我该恭喜你们，可送信的人是我，救你出去的人是我，被你留在大火里的人，也是我。”</p>
他眉心紧蹙，她一字一句碾压他心脏，他快要不堪重负。</p>
他以为他自己是对的，找到许静禾，弥补许静禾……</p>
苏念还在笑：“我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邀功，说实话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你像对待许静禾那样对待我，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p>
她抬手，食指戳在他心口。</p>
她捡了他最痛的地方戳。</p>
她缓慢道：“让你余生，都活在愧疚里。”</p>
顿了顿，补充：“当然，前提是你有良心这东西。”</p>
说罢，她抬脚欲离开，他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p>
她看着他，“还有什么事？”</p>
“……”拉住她是个本能动作，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他很清楚，这样让她离开，她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他接受不了，他唇动了动，艰难开口：“我承认我有错，可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至少该听我解释，苏念，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你。我们之间不会是这样子，下午的时候我有想过带你走而不是许静禾，只是那时候……”</p>
他自己停下来，他语言混乱没有逻辑，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有很多话要说，可他说不出，他的脑袋是空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嘴拙，怎么也表达不清楚，他很着急。</p>
她眼帘低垂下去，“算了，叶殊城，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很现实，不想什么‘如果’，大家都活在‘如果’里面，这世界就没办法前进了，你每一次扔下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会丢掉性命？”</p>
他唇色是颓败的紫，无法反驳。</p>
“我再怎么下贱，不至于到这样了还能原谅你，不过我会不会原谅你也不重要了，我已经离开r.s.，所以你现在连我领导也不算，我们以后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p>
她几句话成功将他击溃，这种要将一切都结束，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她真的说出来了。</p>
他有一瞬怔愣，疼痛自心口弥散，要将他撕裂，让他体无完肤，他手脚发软，她就在这个空隙里面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开。</p>
脚步声踏踏踏，那是她走远了。</p>
而他雕塑一般愣在原地，掌心空空，如同心底的空缺无法填补。</p>
好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安子晏走过来站在他跟前，手在他眼前挥挥，“你没事吧？唉，我在监控里面找到你们之后警局和我说有人已经在跟这个案子，还不乐意让我跟着去，害我这大半天都耗在这里干等，才问到情况……”</p>
见叶殊城表情呆滞毫无反应，他皱眉，“不是人都救出来了吗，你怎么这模样？”</p>
叶殊城缓缓抬头，看安子晏，张了张口，嗓音艰涩。</p>
“我……找错了……”</p>
安子晏愣了愣，“什么？”</p>
“写信的是许静禾，然而送信的，是苏念。”</p>
安子晏闻言瞪大眼，“那救你那个胖子……是苏念？”</p>
叶殊城点一下头。</p>
“……”</p>
安子晏十分惊讶，不知道要说什么。</p>
这些年来叶殊城是怎么对许静禾的？内疚和感恩也是感情，叶殊城浪费了多少在许静禾的身上，不图回报一心对许静禾好，无条件包容着许静禾，他是最清楚的，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一个笑话。</p>
再一想到叶殊城曾经为了许静禾对苏念做的种种，他顿时觉得头大。</p>
闹成这样了，还能回得去么？</p>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善意劝：“你……你这两天先休息调整一下。回头咱们再去找苏念，和她解释，你这人也不算是完全找错，毕竟那封信是没错的，再说当年也不是你不愿意回去救她……”</p>
叶殊城说：“可是今天下午，我拿着赎金去，对方告诉我只能带走一个人，我带了许静禾。”</p>
安子晏哑然。</p>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详细情况并不清楚，现在听到叶殊城所说，心一沉。</p>
这种选择是要人命的，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不可能再原谅叶殊城。</p>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许久。叶殊城开口，话说的很慢。</p>
“我带了许静禾，苏念冲我喊，她说当初不该救我，说应该让我死在那场大火里面。”</p>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控制不住，这些由着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在撕扯他自己的心。</p>
“刚才她对我说，叫我要是觉得愧疚就别再去见她，她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p>
安子晏默了好久，说：“你别太难过……”</p>
“我不难过，”叶殊城低下头，唇角浮起惨淡笑意，“我只是……”</p>
他没有说下去。</p>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他现在的感受，不是“难过”两个字可以说得清的。</p>
更复杂，更糟糕。</p>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不再见她，他才刚知道真相，还想用余生去弥补她，而她却将他彻底推远了。</p>
他不甘心。</p>
……</p>
苏念和韩竞回到房子里，不过离开短短几天的时间，却仿佛过去很久，苏念精神不济，也是累极，到自己的卧室洗过澡然后倒头就睡，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p>
她在床上躺着，静静看窗外。</p>
糟糕的天气让心情更加恶劣，窗外雨水拍打窗玻璃。整个天空都在哭泣。</p>
可是她没有眼泪，眼泪都已经流光了，现在留在她心中的，只有荒芜。</p>
那种绝望晦暗的感觉深入骨髓，她的心口麻木又荒凉。</p>
很奇怪，这时候，不痛了，准确的说，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心仿佛也已经死去，沉在深海低。</p>
她就这么挺尸一般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门被敲响，韩竞推门进来，有些担忧地看她。</p>
“起来洗漱一下，吃饭吧。”</p>
她开口，嗓音有些哑，“我不太想吃，你吃吧。”</p>
韩竞在床边坐下来，“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不值得。”</p>
“我没有，我是真的不想吃。”</p>
“你昨天就没怎么吃饭，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你希望这样吗？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搭进去？”</p>
她愣了一下，慢慢扭头看他，“泡面？”</p>
他想了想，“外卖和我做，你选。”</p>
“你会做什么？”</p>
他摸摸头，“看运气，做出来什么算什么。”</p>
她笑了一下。</p>
很浮于表面的笑，他看着她，他想逗她开心，但是他觉得很难。</p>
他攥过她受伤的手看了一眼，“今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p>
她手缩了回去，“不要，过几天就好了。”</p>
韩竞沉了口气，“需要多久？”</p>
她怔住。</p>
“你需要多久，才能摆脱这件事还有叶殊城带给你的阴影？”他问。</p>
她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p>
那场大火是她的人生阴影，现在好了，和叶殊城关联在一起，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p>
他默了几秒，突然就侧身，在她旁边躺下了，面对着她，说：“我不是想催你，但是你自己至少应该努力，我不想看你这样下去。”</p>
她抿唇，犹豫片刻，点头，“……我会努力。”</p>
她不想驳了韩竞的好意，更重要的是，她劫后余生，为的不是混混沌沌不可终日，要活下去就有活下去的方式，而这种为了叶殊城一蹶不振凄凄惶惶的状态，不是她想要的。</p>
就像从前每一次危机，每一次挫折之后那样，她总能站起来。</p>
韩竞笑了一下，她又说：“那学长，我手受伤了做不了饭，我来教你做饭吧。”</p>
……</p>
连续第二个不能合眼的夜晚更加漫长，叶殊城在酒店床上辗转数小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晨起在洗手间镜子看到自己的脸，新生的胡茬在下巴上布一片青黑，下眼睑也是重重的暗影，这模样狼狈透了。</p>
拿过剃须水，他想起那一天早晨，他和苏念在这里。共用一个洗手台，她笑他脸上的泡沫，他就往她脸上蹭，他在这里吻她，吻的气息凌乱难舍难分……</p>
不能再想，那时候的美好现在都变成一把凌迟心脏的刀。</p>
他洗漱过后去了一趟医院，在许静禾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许静禾在发疯。</p>
“我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都是因为你！我到底做错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差点又要害死我！现在来做什么？！”</p>
他停了一下，并未太迟疑，推门进去。</p>
果然，许成在。</p>
许成窘迫地站在床边，抬不起头，许静禾的训斥让他无法反驳，哪里还有什么父亲的姿态可言。</p>
听见脚步声，许静禾和许成不约而同转头，看到叶殊城。</p>
许静禾脸色微变，方才的高涨气焰瞬间如同泼了水一样熄灭，咬唇看着叶殊城，表情很复杂。</p>
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期待。</p>
他还肯来看她，她觉得他不是那么绝情。</p>
“殊城，你来看我了……你坐，你……”</p>
“我有话要问你。”他站在病床前，也不再看许成，居高临下睨着许静禾。</p>
“送信的是苏念，那当时救了我的就是苏念。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说？”</p>
她坐在床上攥紧了被单。</p>
“你明明知道我找错人，你将错就错，安的什么心？”</p>
“没有……”她争辩起来，“怎么能说是找错人，你说了你找晋城二中写信的许静禾，是我啊，殊城，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我全部否定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一直没有改变过，殊城，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们的处境都一样无依无靠，你是最懂我的，我也是最懂你的……”</p>
她话快要说不下去，因她看到叶殊城不耐烦的，冷漠的神色。</p>
许成还站在旁边，有些茫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静禾下床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还不走！”</p>
苏城脸色讪讪，“那我回头再来……”</p>
说着，一瘸一拐往出走。</p>
叶殊城视线紧随许成的脚步，在许成拉门之前，说：“你是那时候去建筑设计部盗图的人对不对？”</p>
许静禾神色更加慌乱，“不是的殊城，你不能胡乱怀疑人，他不是，他都不是r.s.的员工，怎么可能会有门卡？”</p>
叶殊城视线收回来落在她身上，“对，他没有，但你有。”</p>
她一愣。</p>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慌的不知所措。</p>
许成转过身，一张老脸上皱纹纵横，看向叶殊城。</p>
“图是我删掉的，和静禾没关系。”</p>
叶殊城冷笑，“刚才听你们说话，你们是父女？”</p>
许静禾说：“不是的……”</p>
这话说的无力极了，她现在每一句争辩，都如同困兽之斗，叶殊城脸上那种嘲讽的，森冷的表情令她心惊。</p>
男人翻脸如同翻书，她怕了。</p>
叶殊城说：“盗图的事情我会交给警方去查，至于你……”</p>
他定定看着许静禾，说：“以后我不会再管你，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伊水云居的房子你不能再回去。”</p>
她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打断他，“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的，你不让我回去我要去哪里？我无家可归啊！”</p>
他低头看她，“那你逼着我把苏念从榕城赶出去的时候，你有想过她无家可归吗？”</p>
她不语，眼泪却流出来。</p>
叶殊城对苏念是有感情的，他自然会站在苏念那边，可是她不能接受，现在把她赶出门，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p>
叶殊城要甩开她的手，她拉的紧紧的，他没了耐心，力道变大，甩手的动作过猛，她猝不及防地被惯性带着摔在地上，许成见状连忙过来扶她。</p>
“静禾身上还有伤呢，你不能这么对她！”</p>
许成有点着急为许静禾说话，却被许静禾挡了一下，她流着眼泪看着叶殊城，嗓音哽咽，“可是咱们还有静禾珠宝呢，别忘了，这是工作，难道你连工作伙伴的情分也不讲？静禾新品才刚上市，现在势头正好……”</p>
“那不是你的。”叶殊城冷冷道：“许静禾，不是你的东西，我都会要你吐出来。”</p>
“那是工作！”她叫起来，“对你来说r.s.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你连公私都不分了？静禾珠宝没了我还叫什么静禾珠宝！”</p>
叶殊城咬牙切齿，“哪怕我毁了静禾珠宝，都不会给你。”</p>
话音落，许静禾彻底崩溃。</p>
静禾珠宝是她最后一点念想，她已经不奢望留住叶殊城的人，留住他的心，但是她不能连静禾珠宝都没了，她距离首席设计师仅仅一步之遥，她不能再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她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叶殊城的腿。</p>
“殊城我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对我太残忍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应该懂我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我的心是真的，苏念她那时候明明不喜欢你，她现在愿意和你在一起都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你不明白吗？！只有我对你的感情才是真的！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攀附权贵的女人而抛弃我吗？！”</p>
叶殊城低头，便能见许静禾仰着脸看他，一脸的泪水，她声泪俱下，说的头头是道，他说：“放开。”</p>
她哭出声来。</p>
他略微弯身一把扭住她下巴，力度之大疼到她面容扭曲，他控制不住，他这一刻想杀人。</p>
想到从前自己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有多好，想到为了她，他是怎样伤害苏念的，想到自己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怒火上涌，连同那些自我厌弃一起，让他快要失去自控能力，手指力度加大。</p>
许静禾从他眼中看出了恨意，而下巴上那只手仿佛要将她的下巴捏碎，她哭叫起来，许成冲过来一把挡开叶殊城。</p>
“你吓到她了！”许成叫嚷，许静禾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哭的伤心极了。</p>
全都完了，她不明白叶殊城怎么能够这样，将一切全盘否定，明明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他似乎完全不记挂过去那些情分。</p>
叶殊城看一眼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攥成拳，再也不看许静禾，大步走出去。</p>
他回了一趟公司，公司里已经有堆积待处理的一堆工作，他应接不暇。抽着空打电话，将j.h同名系列产品全线停产。</p>
结束一天工作就到了下午六点多，他在办公室发愣好一会儿，到华灯初上，才起身离开公司。</p>
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苏念曾经对于他来说就是家，他一辈子仅有的一个家，现在被他自己给毁了。</p>
最后，车子绕到了苏念和韩竞住的那个小区里，停车下去，夜雨瓢泼，他径直上楼，最后站在门前。手触到门，却没有足够勇气去敲。</p>
她就在一门之隔，他想见她，可他怕。</p>
怕她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他以为过去经历那么多，被整个世界遗弃，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可他高估了自己，她只消短短几句话就能成功让他觉得心如刀割，每每回忆起来都是锥心刻骨的疼痛。</p>
她真的不会原谅他了，他其实很清楚，她理智又倔强，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旦她下定决心，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去挽留她。</p>
可他就是接受不了。</p>
门锁突然响，门从里面被打开，韩竞拎着个垃圾袋一脸诧异看着他，“你怎么来了？”</p>
叶殊城上来的时候淋了雨，衣服上是斑斑水迹，发梢还滴着水，模样糟糕极了，韩竞皱眉打量他。</p>
他问：“苏念呢？”</p>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苏念声音，“学长，你在和谁说……”</p>
她走过来，看到他。</p>
韩竞叹口气，让开一条道，叶殊城要往进走。苏念突然就要关门，他连忙出手拦。</p>
手臂被夹在门缝里面，她用力极其狠，他低声闷哼，却坚持不肯收回手。</p>
韩竞看着都觉得疼，提醒道：“苏念，你这样下去会把他的胳膊夹断的！”</p>
她一怔，只是微微犹豫两秒不到，又继续用力抵住门推。</p>
韩竞没办法，拉住她的手，眼见门缝间有松隙，喊叶殊城，“你赶紧走，不然你这条手臂真保不住了！”</p>
而外面的人置若罔闻。就那么奇怪的姿势卡住一条手臂在门里，死活不肯离开。</p>
韩竞隐约听见骨头受重压发出的轻微声响，十分骇人。</p>
苏念的反应，是在叶殊城意料之中的，尽管如此，真的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口还是尖锐的痛。</p>
苏念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分毫，直接擦肩而过，韩竞自然也跟上苏念脚步。</p>
叶殊城原地愣了愣，转身追过去，跟在她身后。</p>
“苏念，我们得谈谈。”</p>
她脚步匆匆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干脆绕过去挡在她眼前，“当年的事情有误会，你没有说过你名字，我拿到的信里面只有许静禾名字。”</p>
她冷冷看着他，“所以？”</p>
“所以……”他话说的没底气，“你至少应该听我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回去救你，那时候我……”</p>
信上的名字误导他，许静禾骗了他，而他除了那封信之外什么也没有，那份信就是他的先入为主，他根本没有想过有别的可能性。</p>
而现在，这已经不是个可能了，许静禾在整件事里面的表现回想起来就可以窥见端倪，他被骗了那么久。</p>
他一次又一次，将她留在危险之中。</p>
“别说了，”她打断他，“你意思是。你一次又一次把我丢下，我现在还要给你发言权，让你编个借口糊弄我？”</p>
他拧眉，“不是借口，是真的。”</p>
她突然笑了，“然后呢，我听完，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应该原谅你？”</p>
他心口一沉。</p>
她的笑充满讥诮和戏谑，这样的笑容陌生，这样的她也很陌生。</p>
她的反应让他说不下去。</p>
她说过她恨他，经历过这一场劫难，一切更加无法挽回，他心里完全没了底，要怎么求得她的原谅，他想不到。</p>
苏念侧过脸，对韩竞说：“学长，你去门口等我吧，我很快过去。”</p>
韩竞瞟了一眼面色晦暗的叶殊城，倒也没多停留，迈步离开。</p>
见韩竞走了，苏念说：“你说许静禾救过你，指的就是送信那时候发生的事情？”</p>
他不语，算是默认。</p>
她继续：“信的确是许静禾写的没有错，她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我该恭喜你们，可送信的人是我，救你出去的人是我，被你留在大火里的人，也是我。”</p>
他眉心紧蹙，她一字一句碾压他心脏，他快要不堪重负。</p>
他以为他自己是对的，找到许静禾，弥补许静禾……</p>
苏念还在笑：“我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邀功，说实话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你像对待许静禾那样对待我，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p>
她抬手，食指戳在他心口。</p>
她捡了他最痛的地方戳。</p>
她缓慢道：“让你余生，都活在愧疚里。”</p>
顿了顿，补充：“当然，前提是你有良心这东西。”</p>
说罢，她抬脚欲离开，他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p>
她看着他，“还有什么事？”</p>
“……”拉住她是个本能动作，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他很清楚，这样让她离开，她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他接受不了，他唇动了动，艰难开口：“我承认我有错，可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至少该听我解释，苏念，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你。我们之间不会是这样子，下午的时候我有想过带你走而不是许静禾，只是那时候……”</p>
他自己停下来，他语言混乱没有逻辑，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有很多话要说，可他说不出，他的脑袋是空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嘴拙，怎么也表达不清楚，他很着急。</p>
她眼帘低垂下去，“算了，叶殊城，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很现实，不想什么‘如果’，大家都活在‘如果’里面，这世界就没办法前进了，你每一次扔下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会丢掉性命？”</p>
他唇色是颓败的紫，无法反驳。</p>
“我再怎么下贱，不至于到这样了还能原谅你，不过我会不会原谅你也不重要了，我已经离开r.s.，所以你现在连我领导也不算，我们以后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p>
她几句话成功将他击溃，这种要将一切都结束，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她真的说出来了。</p>
他有一瞬怔愣，疼痛自心口弥散，要将他撕裂，让他体无完肤，他手脚发软，她就在这个空隙里面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开。</p>
脚步声踏踏踏，那是她走远了。</p>
而他雕塑一般愣在原地，掌心空空，如同心底的空缺无法填补。</p>
好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安子晏走过来站在他跟前，手在他眼前挥挥，“你没事吧？唉，我在监控里面找到你们之后警局和我说有人已经在跟这个案子，还不乐意让我跟着去，害我这大半天都耗在这里干等，才问到情况……”</p>
见叶殊城表情呆滞毫无反应，他皱眉，“不是人都救出来了吗，你怎么这模样？”</p>
叶殊城缓缓抬头，看安子晏，张了张口，嗓音艰涩。</p>
“我……找错了……”</p>
安子晏愣了愣，“什么？”</p>
“写信的是许静禾，然而送信的，是苏念。”</p>
安子晏闻言瞪大眼，“那救你那个胖子……是苏念？”</p>
叶殊城点一下头。</p>
“……”</p>
安子晏十分惊讶，不知道要说什么。</p>
这些年来叶殊城是怎么对许静禾的？内疚和感恩也是感情，叶殊城浪费了多少在许静禾的身上，不图回报一心对许静禾好，无条件包容着许静禾，他是最清楚的，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一个笑话。</p>
再一想到叶殊城曾经为了许静禾对苏念做的种种，他顿时觉得头大。</p>
闹成这样了，还能回得去么？</p>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善意劝：“你……你这两天先休息调整一下。回头咱们再去找苏念，和她解释，你这人也不算是完全找错，毕竟那封信是没错的，再说当年也不是你不愿意回去救她……”</p>
叶殊城说：“可是今天下午，我拿着赎金去，对方告诉我只能带走一个人，我带了许静禾。”</p>
安子晏哑然。</p>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详细情况并不清楚，现在听到叶殊城所说，心一沉。</p>
这种选择是要人命的，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不可能再原谅叶殊城。</p>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许久。叶殊城开口，话说的很慢。</p>
“我带了许静禾，苏念冲我喊，她说当初不该救我，说应该让我死在那场大火里面。”</p>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控制不住，这些由着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在撕扯他自己的心。</p>
“刚才她对我说，叫我要是觉得愧疚就别再去见她，她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p>
安子晏默了好久，说：“你别太难过……”</p>
“我不难过，”叶殊城低下头，唇角浮起惨淡笑意，“我只是……”</p>
他没有说下去。</p>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他现在的感受，不是“难过”两个字可以说得清的。</p>
更复杂，更糟糕。</p>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不再见她，他才刚知道真相，还想用余生去弥补她，而她却将他彻底推远了。</p>
他不甘心。</p>
……</p>
苏念和韩竞回到房子里，不过离开短短几天的时间，却仿佛过去很久，苏念精神不济，也是累极，到自己的卧室洗过澡然后倒头就睡，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p>
她在床上躺着，静静看窗外。</p>
糟糕的天气让心情更加恶劣，窗外雨水拍打窗玻璃。整个天空都在哭泣。</p>
可是她没有眼泪，眼泪都已经流光了，现在留在她心中的，只有荒芜。</p>
那种绝望晦暗的感觉深入骨髓，她的心口麻木又荒凉。</p>
很奇怪，这时候，不痛了，准确的说，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心仿佛也已经死去，沉在深海低。</p>
她就这么挺尸一般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门被敲响，韩竞推门进来，有些担忧地看她。</p>
“起来洗漱一下，吃饭吧。”</p>
她开口，嗓音有些哑，“我不太想吃，你吃吧。”</p>
韩竞在床边坐下来，“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不值得。”</p>
“我没有，我是真的不想吃。”</p>
“你昨天就没怎么吃饭，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你希望这样吗？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搭进去？”</p>
她愣了一下，慢慢扭头看他，“泡面？”</p>
他想了想，“外卖和我做，你选。”</p>
“你会做什么？”</p>
他摸摸头，“看运气，做出来什么算什么。”</p>
她笑了一下。</p>
很浮于表面的笑，他看着她，他想逗她开心，但是他觉得很难。</p>
他攥过她受伤的手看了一眼，“今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p>
她手缩了回去，“不要，过几天就好了。”</p>
韩竞沉了口气，“需要多久？”</p>
她怔住。</p>
“你需要多久，才能摆脱这件事还有叶殊城带给你的阴影？”他问。</p>
她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p>
那场大火是她的人生阴影，现在好了，和叶殊城关联在一起，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p>
他默了几秒，突然就侧身，在她旁边躺下了，面对着她，说：“我不是想催你，但是你自己至少应该努力，我不想看你这样下去。”</p>
她抿唇，犹豫片刻，点头，“……我会努力。”</p>
她不想驳了韩竞的好意，更重要的是，她劫后余生，为的不是混混沌沌不可终日，要活下去就有活下去的方式，而这种为了叶殊城一蹶不振凄凄惶惶的状态，不是她想要的。</p>
就像从前每一次危机，每一次挫折之后那样，她总能站起来。</p>
韩竞笑了一下，她又说：“那学长，我手受伤了做不了饭，我来教你做饭吧。”</p>
……</p>
连续第二个不能合眼的夜晚更加漫长，叶殊城在酒店床上辗转数小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晨起在洗手间镜子看到自己的脸，新生的胡茬在下巴上布一片青黑，下眼睑也是重重的暗影，这模样狼狈透了。</p>
拿过剃须水，他想起那一天早晨，他和苏念在这里。共用一个洗手台，她笑他脸上的泡沫，他就往她脸上蹭，他在这里吻她，吻的气息凌乱难舍难分……</p>
不能再想，那时候的美好现在都变成一把凌迟心脏的刀。</p>
他洗漱过后去了一趟医院，在许静禾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许静禾在发疯。</p>
“我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都是因为你！我到底做错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差点又要害死我！现在来做什么？！”</p>
他停了一下，并未太迟疑，推门进去。</p>
果然，许成在。</p>
许成窘迫地站在床边，抬不起头，许静禾的训斥让他无法反驳，哪里还有什么父亲的姿态可言。</p>
听见脚步声，许静禾和许成不约而同转头，看到叶殊城。</p>
许静禾脸色微变，方才的高涨气焰瞬间如同泼了水一样熄灭，咬唇看着叶殊城，表情很复杂。</p>
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期待。</p>
他还肯来看她，她觉得他不是那么绝情。</p>
“殊城，你来看我了……你坐，你……”</p>
“我有话要问你。”他站在病床前，也不再看许成，居高临下睨着许静禾。</p>
“送信的是苏念，那当时救了我的就是苏念。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说？”</p>
她坐在床上攥紧了被单。</p>
“你明明知道我找错人，你将错就错，安的什么心？”</p>
“没有……”她争辩起来，“怎么能说是找错人，你说了你找晋城二中写信的许静禾，是我啊，殊城，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我全部否定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一直没有改变过，殊城，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们的处境都一样无依无靠，你是最懂我的，我也是最懂你的……”</p>
她话快要说不下去，因她看到叶殊城不耐烦的，冷漠的神色。</p>
许成还站在旁边，有些茫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静禾下床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还不走！”</p>
苏城脸色讪讪，“那我回头再来……”</p>
说着，一瘸一拐往出走。</p>
叶殊城视线紧随许成的脚步，在许成拉门之前，说：“你是那时候去建筑设计部盗图的人对不对？”</p>
许静禾神色更加慌乱，“不是的殊城，你不能胡乱怀疑人，他不是，他都不是r.s.的员工，怎么可能会有门卡？”</p>
叶殊城视线收回来落在她身上，“对，他没有，但你有。”</p>
她一愣。</p>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慌的不知所措。</p>
许成转过身，一张老脸上皱纹纵横，看向叶殊城。</p>
“图是我删掉的，和静禾没关系。”</p>
叶殊城冷笑，“刚才听你们说话，你们是父女？”</p>
许静禾说：“不是的……”</p>
这话说的无力极了，她现在每一句争辩，都如同困兽之斗，叶殊城脸上那种嘲讽的，森冷的表情令她心惊。</p>
男人翻脸如同翻书，她怕了。</p>
叶殊城说：“盗图的事情我会交给警方去查，至于你……”</p>
他定定看着许静禾，说：“以后我不会再管你，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伊水云居的房子你不能再回去。”</p>
她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打断他，“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的，你不让我回去我要去哪里？我无家可归啊！”</p>
他低头看她，“那你逼着我把苏念从榕城赶出去的时候，你有想过她无家可归吗？”</p>
她不语，眼泪却流出来。</p>
叶殊城对苏念是有感情的，他自然会站在苏念那边，可是她不能接受，现在把她赶出门，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p>
叶殊城要甩开她的手，她拉的紧紧的，他没了耐心，力道变大，甩手的动作过猛，她猝不及防地被惯性带着摔在地上，许成见状连忙过来扶她。</p>
“静禾身上还有伤呢，你不能这么对她！”</p>
许成有点着急为许静禾说话，却被许静禾挡了一下，她流着眼泪看着叶殊城，嗓音哽咽，“可是咱们还有静禾珠宝呢，别忘了，这是工作，难道你连工作伙伴的情分也不讲？静禾新品才刚上市，现在势头正好……”</p>
“那不是你的。”叶殊城冷冷道：“许静禾，不是你的东西，我都会要你吐出来。”</p>
“那是工作！”她叫起来，“对你来说r.s.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你连公私都不分了？静禾珠宝没了我还叫什么静禾珠宝！”</p>
叶殊城咬牙切齿，“哪怕我毁了静禾珠宝，都不会给你。”</p>
话音落，许静禾彻底崩溃。</p>
静禾珠宝是她最后一点念想，她已经不奢望留住叶殊城的人，留住他的心，但是她不能连静禾珠宝都没了，她距离首席设计师仅仅一步之遥，她不能再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她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叶殊城的腿。</p>
“殊城我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对我太残忍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应该懂我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我的心是真的，苏念她那时候明明不喜欢你，她现在愿意和你在一起都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你不明白吗？！只有我对你的感情才是真的！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攀附权贵的女人而抛弃我吗？！”</p>
叶殊城低头，便能见许静禾仰着脸看他，一脸的泪水，她声泪俱下，说的头头是道，他说：“放开。”</p>
她哭出声来。</p>
他略微弯身一把扭住她下巴，力度之大疼到她面容扭曲，他控制不住，他这一刻想杀人。</p>
想到从前自己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有多好，想到为了她，他是怎样伤害苏念的，想到自己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怒火上涌，连同那些自我厌弃一起，让他快要失去自控能力，手指力度加大。</p>
许静禾从他眼中看出了恨意，而下巴上那只手仿佛要将她的下巴捏碎，她哭叫起来，许成冲过来一把挡开叶殊城。</p>
“你吓到她了！”许成叫嚷，许静禾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哭的伤心极了。</p>
全都完了，她不明白叶殊城怎么能够这样，将一切全盘否定，明明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他似乎完全不记挂过去那些情分。</p>
叶殊城看一眼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攥成拳，再也不看许静禾，大步走出去。</p>
他回了一趟公司，公司里已经有堆积待处理的一堆工作，他应接不暇。抽着空打电话，将j.h同名系列产品全线停产。</p>
结束一天工作就到了下午六点多，他在办公室发愣好一会儿，到华灯初上，才起身离开公司。</p>
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苏念曾经对于他来说就是家，他一辈子仅有的一个家，现在被他自己给毁了。</p>
最后，车子绕到了苏念和韩竞住的那个小区里，停车下去，夜雨瓢泼，他径直上楼，最后站在门前。手触到门，却没有足够勇气去敲。</p>
她就在一门之隔，他想见她，可他怕。</p>
怕她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他以为过去经历那么多，被整个世界遗弃，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可他高估了自己，她只消短短几句话就能成功让他觉得心如刀割，每每回忆起来都是锥心刻骨的疼痛。</p>
她真的不会原谅他了，他其实很清楚，她理智又倔强，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旦她下定决心，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去挽留她。</p>
可他就是接受不了。</p>
门锁突然响，门从里面被打开，韩竞拎着个垃圾袋一脸诧异看着他，“你怎么来了？”</p>
叶殊城上来的时候淋了雨，衣服上是斑斑水迹，发梢还滴着水，模样糟糕极了，韩竞皱眉打量他。</p>
他问：“苏念呢？”</p>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苏念声音，“学长，你在和谁说……”</p>
她走过来，看到他。</p>
韩竞叹口气，让开一条道，叶殊城要往进走。苏念突然就要关门，他连忙出手拦。</p>
手臂被夹在门缝里面，她用力极其狠，他低声闷哼，却坚持不肯收回手。</p>
韩竞看着都觉得疼，提醒道：“苏念，你这样下去会把他的胳膊夹断的！”</p>
她一怔，只是微微犹豫两秒不到，又继续用力抵住门推。</p>
韩竞没办法，拉住她的手，眼见门缝间有松隙，喊叶殊城，“你赶紧走，不然你这条手臂真保不住了！”</p>
而外面的人置若罔闻。就那么奇怪的姿势卡住一条手臂在门里，死活不肯离开。</p>
韩竞隐约听见骨头受重压发出的轻微声响，十分骇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