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安子晏问的那个问题，叶殊城不是没有在心里问过自己。</p>
苏念会因为他受伤，也许是个意外，可是苏念出事的时候，那种要失去她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是真实的。</p>
医生叮嘱过苏念的饮食要以清淡的流食为主，所以几天来厨子送来的都是粥，只是粥的种类不同，偶尔有些菜也是不放油那种，吃起来味同嚼蜡。</p>
所以叶殊城每次问她吃什么，其实大都只是个形式，她只能从粥里面选。</p>
忌口一两天还好，到了一周后，她就有些受不了了。</p>
叶殊城跟她吃同样的饭菜，陪着她喝粥，她在吃饭的时候拧眉问：“叶先生，你不觉得饭菜没味道吗？”</p>
他一眼看穿她打什么主意，回答：“不觉得。”</p>
她一脸挫败，低下头喝了两口粥，叶殊城用筷子夹了青菜放她的碟子里，她一看到就痛苦的皱起眉头来。</p>
“成天青菜萝卜的，我觉得我都快成兔子了。”</p>
叶殊城忍俊不禁，在她脑门上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你还想吃什么？”</p>
她脱口而出：“火锅。”</p>
“做梦。”</p>
他满意地看到她神色更颓了。</p>
她用勺子搅合碗里的粥。一边嘀咕：“难道你不想吗，你以前可是食肉动物，这都清粥小菜一周多了，我就不信你不急。”</p>
“我是挺急的，”他低下头去夹菜，“不过医生说可以之前，我会陪着你吃这些东西。”</p>
她一怔，拿着勺子的手紧了紧。</p>
“你为什么要这样？”</p>
他没抬头，“怎样？”</p>
“陪我吃这些，你没必要这样做。”</p>
他把筷子放下了，看着她，“我想做什么就做了，不需要理由。”</p>
“可我不喜欢你这样。”</p>
苏念这句话跟的很紧，她把勺子也放下，别过脸看向窗外，停了几秒，才收回来看着他，“我受伤的事情，你没必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当时跑过去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会受伤，你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你，我们之间是交易，你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所以……”</p>
“苏念，你为什么跟着我。”</p>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问出口。</p>
她一愣。</p>
“你从沈家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吧，”他身体往后仰了仰，“你当时的目的是离开沈家，摆脱沈家之后，你为什么还跟着我？”</p>
为了照顾她，吃饭一直用的是医院病床上配的那个小桌子，他每每陪她吃饭都是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需要微微躬着身体，这会儿才直起来。</p>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提出交易的时候也没有说清楚时间，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还给我钱，我陪你一段日子，也不亏。”</p>
“所以是为了钱？”</p>
她咬咬唇，点头。</p>
“那为什么不接受望月岛？”</p>
三百万怎么能跟一座岛相比，她拙劣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p>
她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出来：“其实，也不光是因为钱，我之所以还留在你身边，确实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p>
“是什么。”</p>
“我想做设计师。”</p>
她抬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我大学是中途辍学的，别说任何建筑行业相关的从业资格证书了，就连个像样的学历也没有，如果不是你，我在r.s.这样的公司做个行政都不够格，更别说做技术岗位。”</p>
她扯扯嘴角笑：“我在r.s.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手里没有像样的项目，就算跳到别的公司，也不可能进入设计这个领域，更不可能跟着何曾这样的业内知名设计师学习，我很珍惜这个机会。”</p>
顿了顿，眼帘低垂下去，“如果你觉得我受伤。你过意不去，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们就两清。”</p>
他默了几秒，“你说。”</p>
“静禾回来之后，我会离开你，但是，不要让我离开r.s.。”</p>
叶殊城眉目沉沉睨着她，“你觉得我会开除你？”</p>
“我不觉得，但是设计部总监呢，她看我一个空降的早就已经不顺眼。”</p>
叶殊城全然没了食欲，沉默片刻起身，脑子里面的思绪还纠结在她话里的几个关键词里。</p>
两清，离开。</p>
她原来把路都想好了，他原本还有些疑惑，那次他差点说出分开的话却被她打断，那么好的机会她没有把握是什么原因，现在明确了，她是为了她自己的事业。</p>
这样挺好，这样的苏念，就跟刚开始的时候一样了，为了某种目的接近并留在他身边，这样的交易也正是他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p>
她连以后都想好了，甚至将她路上可能出现的阻碍因素都已经洞察到，在这个时候试图扫清。</p>
设计部总监怎么可能违逆他的意思。</p>
这个女人蠢的时候是真的蠢，聪明起来也是真聪明，很善于利用眼前的条件为自己制造机会，她受了伤还在病床上，提出这样的要求，要跟他要一个准话。</p>
原本她识时务这一点也让他欣赏，可这一刻，她这种精细的算计却让他心生烦躁。</p>
他站在窗口，伸手去摸烟，刚摸到却想起这里是病房，放了回去，他将烟盒拿在手里，慢慢转过身去看苏念。</p>
她已经慢慢地躺了回去，背对着他，本来饭菜就不合口，她也没了食欲。</p>
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明显是有些借着这个受伤的机会来逼他的意思，有些不要脸，她很清楚，不过为了事业，她觉得脸面这个东西，可以不要。</p>
她已经不能从他身上，从她和他这段关系上再看到什么希望，她的感情都是她一个人的。她掏心掏肺对他好并没有什么用，他不在乎，他甚至连尊重她这一点都做不到，他的心全都在静禾那里，她早就决定好要放弃了。</p>
可是工作不同，工作是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有一份握在手里的技术，有雄厚的经验做资本，有像样的项目经验，她就可以回到她自己的人生轨道上面去。</p>
他不值得她努力去争取，可她的梦想，是值得的。</p>
良久。叶殊城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p>
“苏念，不会有两清。”</p>
她一怔，摸不清楚他这话的意思，只见他绕过病床站在她前面弯身，“饭要凉了，先起来吃掉。”</p>
她抿唇，眉心紧蹙，“你什么意思？”</p>
他干脆把粥端了过来，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舀了一勺到她唇边，“别问了，你乖一点。你想要的都会有。”</p>
这话有些含糊，但是多少也绕不开她关于工作上的那点要求，她想了想，现在跟他有冲突也不明智，慢慢坐起身，“我自己来。”</p>
他一直看着她吃完饭，然后收拾掉之后，才离开了病房，在安全出口那里，抽了大半天的烟。</p>
其实他骨子里面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安子晏问过他不止一次，他是不是认真了，他不明白，对于一个情人，怎样叫做认真，他生命中缺失的情感太多，导致他一直以来在这方面有些冷漠。</p>
对许静禾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所以他早就已经接受那样的安排，可是对于苏念……</p>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认真。</p>
唯一清楚的是，要他现在放手，他做不到。</p>
……</p>
在住院近两周后，苏念的伤情基本趋于稳定，但还需要卧床静养。她背部还有骇人的外伤，红肿的一大片，夜里睡觉要避开伤口，稍微平躺一下都会碰到觉得痛，所以她大多数时候是侧躺的，而叶殊城这个晚上将陪护那张床拉得紧贴她的病床，他躺在上面，就躺在了她身边，与她面对面。</p>
他有些疲态，在医院其实睡不大好，饭也吃不好，已经熬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工作还一点不能懈怠，他觉得有些累。</p>
苏念见他离的这么近，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但不敢说，翻身太疼，她努力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p>
他注意到，便往她那边靠过去。</p>
她又挪，他再靠过去。</p>
终于，她已经到了床边，无处可退，而他的脸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冲撞着脸颊。她咬咬唇，“叶先生，太，太近了……”</p>
他又起了逗她的心思。</p>
他的脸贴的更近，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你怕我？”</p>
她摇摇头，可眸光却是闪烁不定的，有些慌。</p>
她这会儿这副胆怯的小模样他倒是很受用，他想，她还是蠢点儿的好，那么精明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p>
既然之前话都说那么坦白了，他想起有些事，他也想问她。</p>
“在岛上的时候，”他顿了顿，“为什么要骗我说例假来了？”</p>
她想起来了，因为这个小谎言，她还惹怒了他，他摔门离去。</p>
可是理由她并不想告诉他，她因为想起他才从静禾那里回来所以觉得恶心，这个理由直白地说出来只会让他又生气。</p>
她说：“我当时真的不想。”</p>
“我是男人，贪欲很重，”他拉着她的手贴在唇角，“我从美国回来那天晚上，你醉醺醺的回来，那时候我就想。”</p>
他话说的直白，她的脸忍不住地就有些发烫，她微弱地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被他抓的很紧。</p>
“别动了，再动你真的会掉下去。”</p>
她不敢动了，她已经贴着床边，她皱眉撅着嘴，“那你过去一点啊。”</p>
两个人身体紧贴，气氛有些暧昧。</p>
而她蹙眉嗔怪的样子看的他心中一动，低头去寻她的唇，她刚开始有些闪躲。可被他攥住下巴之后躲也躲不开，便由着他去了，没想到这男人不知收敛，吻的越来越深入。</p>
她开始支支吾吾地发出些声音以示抗议，一点用没有，反倒是他待她气息凌乱之后放开她还添了一句：“你发出那种声音，会让我更想。”</p>
她还有些喘，脱口而出一句：“流氓。”</p>
话出口两个人均是一愣。</p>
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你都说了，我不做些流氓事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个评价……”</p>
说话间手顺着她身体往下走，被她赶紧按住了，“我错了叶先生，真的。你怎么可能是流氓，你是绅士，绝对的绅士。”</p>
他也就是逗逗她，他想要，可她的身体这样肯定不行，他把手手回来，想搂着她又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他只能拉着她的手，刚想说什么，床头柜子上她的手机在响。</p>
他长臂一伸取了过来，在屏幕上看到来电人的名字。</p>
何曾。</p>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在美国的时候，送她去医院的也是何曾，而且她还对这个何曾很崇拜。</p>
她抬手夺过自己手机，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p>
“何大师，你怎么想起我来了？”</p>
她在笑，表情有些兴奋。</p>
由于近，何曾的话音也清晰地落入他耳中。</p>
“我没想起你，我看邮箱的时候想起你还差我两张图，你这一请假就是半个月，图怎么办？”</p>
苏念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p>
可以，这很何曾。</p>
对何曾也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不是说图难道还来嘘寒问暖？她哭丧着脸说：“那图……我尽快，我这两天想办法做好发给你行吗？”</p>
“不行。”</p>
苏念一怔。因为这话不是何曾说的，是叶殊城说的。</p>
何曾也听到了，“你那边有人？”</p>
苏念拧眉，对着叶殊城使眼色，然会对手机道：“没，病房里有人玩儿呢，那图我会想办法，弄好给你打电话！”</p>
叶殊城意兴阑珊地挪回到了属于自己那张陪护的床上去，苏念松口气，又跟何曾说了几句，承诺会尽快回去上班，然后挂断了电话。</p>
没了他。她身体总算能够舒展一点，她放好手机，躺下想起何曾又想笑。</p>
何曾真呆，脑子里面除了图没别的东西，可她也有些羡慕，人活的越单纯越容易满足。</p>
叶殊城见她挂了电话还一脸回味地傻笑，扯了扯嘴角，“很开心？”</p>
她有些不好意思，“还好。”</p>
“你很崇拜何曾？”</p>
“对啊，他很厉害。”</p>
“喜欢他？”</p>
苏念愣了愣，这话题也太跳跃了，“这是两码事。就一个师傅来说，我是挺喜欢他的，你想想，城东那个投资数亿的园林就是他设计的，里面采用了……”</p>
叶殊城觉得耳朵旁边嗡嗡嗡的像是有苍蝇在飞，苏念一口气说了很多，他以前都没发现她这么能说，他对何曾的光辉事迹实在没什么兴趣，抬手挡住了她的嘴巴。</p>
“闭嘴，睡觉。”</p>
她的眼睛还眨巴眨巴的，她没说够，一说起这些有关于建筑设计的事情她就兴奋。她一把拉开他的手，“你让我说完嘛……”</p>
他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可她笑了，这么多天来她没有过这样舒心的笑，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忍了，一边忍一边想回头要不要把何曾干脆开除掉算了。</p>
什么东西，跟他抢女人。</p>
……</p>
第二天苏念就死乞白赖地要出院，叶殊城自然是不肯，苏念趁着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问起，医生说出院是可以的，但是需要卧床静养，苏念有些得意地冲着叶殊城使眼色，然后不等他反应就对医生道：“那我今天就办手续。”</p>
叶殊城怎么看怎么觉得苏念那模样欠扁，可话已经说了，他叫来rita办理出院手续，然后将人接回榕城，苏念做出一件让他叹为观止的事。</p>
她扶着墙上楼梯的时候动作并不快，大概是还不太舒服，可上去回到了卧室之后，她立刻打开了电脑。</p>
叶殊城觉得她走火入魔了。</p>
他没办法叫她不做，只能严格控制她对着电脑的时间，她作图他就在旁边看着，百无聊赖之际。看到她梳妆台上放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子。</p>
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p>
苏念忙于作图没听见，他将袋子提她眼前晃了晃。</p>
她先是怔住，继而很快夺走了那个袋子。</p>
里面有包装好的一个盒子，那是她本来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送了。</p>
“你别碰乱碰我东西……”</p>
她声音小下去，有些不满。</p>
他问：“谁送的？”</p>
她将礼物护在怀里不说话。</p>
“那，送谁的？”</p>
他又问。</p>
她还是不说话。</p>
他心里就了然了。</p>
“给我。”</p>
“我现在不想送了。”</p>
他笑了一下，她气鼓鼓的低着头，那个样子很可笑，可是他心里又有些难受。</p>
他本来没觉得失约这事儿很严重，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p>
他想起什么来。说：“反正我在飞机上也没过成生日，你的生日不是要到了吗，我们一起过好了。”</p>
她抱着那个礼品袋子，低头嘲讽地笑笑。</p>
他看不到她表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p>
“到时候你再送我礼物。”</p>
走出她房间的时候叶殊城想起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来。</p>
他是心血来潮，一起过生日的话就那么说出来了，但是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麻烦，女人很麻烦，生日不能没礼物，而他实在想不到要送她什么。</p>
她连望月岛都不要。</p>
原来他觉得她好哄，可现在他觉得这女人其实十分难取悦。</p>
他下楼，rita还带着文件等在楼下，在处理那些文件的间隙里，他问rita，“一般你男朋友都送你什么礼物？”</p>
rita愣了一下，继而笑：“您要送苏小姐礼物？”</p>
他说：“想不到送什么。”</p>
“是生日吗？”</p>
他点头。</p>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礼物还挺重要的，之前发生那么多事，他没能成功哄她开心，总不能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p>
rita说：“那得看苏小姐喜欢什么了。”</p>
他想了想，总不能送效果图吧……</p>
rita看到叶殊城愁眉不展苦思的模样，有些想笑。</p>
叶打总裁曾几何时这么纠结过。</p>
她好心地给了个建议：“其实叶总，您不必纠结于礼物这个形式，为什么一定要是东西呢？女人想要的是男人的一个态度。您花些心思在她的生日宴会，那就很好，我看苏小姐非常喜欢设计部这份工作，但是设计部有不少员工对于她是空降这件事颇有微词，您可以以部门福利的名义给她举办生日宴会，到时候您也出席，您只要当着那些人的面几句话就可以化解她的窘迫处境，自然就能让她在设计部不再受那些非议，结束之后您再和她一起过不是也很好？”</p>
叶殊城没说话，rita的话让他想起一些事。</p>
苏念想留在设计部，而设计部总监却不满她的资历。</p>
如果不是rita说，他其实想不到那么多。这的确是个机会。</p>
rita走了之后，他在客厅看文件，柳姨做了些甜品给苏念，路过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吃一些。</p>
他问柳姨：“苏念喜欢吃这东西？”</p>
盘子里面有蛋挞，马卡龙，还有奶油泡芙和小糕点。</p>
他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可他想起苏念最近都在抱怨饭不好吃，要是能有什么办法给她改善一些伙食也好。</p>
柳姨点点头，“苏小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还喜欢吃蛋糕，不过，唉。那天扔掉了那么大的一个蛋糕……”</p>
柳姨是在叶殊城生日的第二天去收拾垃圾的时候发现那个蛋糕的，蛋糕的包装完好，但是在重力作用下已经变成了一摊奶油泥，老一辈人节约惯了，想起那天在垃圾箱看到的东西就不住地摇头。</p>
“那蛋糕还是新的呢，饭菜也是做了没吃的，真是浪费呀！”</p>
叶殊城愣住了。</p>
“是我没回来的那天晚上？”</p>
柳姨点头，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继续道：“苏小姐明明知道您不回来，还坚持要做好多菜，我劝都劝不住，全都浪费了……”</p>
柳姨来来回回把“浪费”这俩字说了好几遍。满是遗憾，最后说：“那个晚上真是折腾，还停电，苏小姐自己去看电箱，淋了一身的雨，我也叫不住，唉，苏小姐这个脾气啊，真是，对她自己也不好，犟起来怎么都拉不回来，你看她不听我的劝，果然感冒了吧？”</p>
这话倒是说对了，苏念这女人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性子很好，可一旦触到她逆鳞，那就别想着她做妥协。</p>
当初在会所她用刀子刺伤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p>
柳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叶殊城沉默地听着，尽管柳姨言辞里面都是对苏念扔掉的蛋糕和饭菜的惋惜之情，可他还是从这段叙述里面辨析出那个深夜里那副画面——</p>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湿淋淋地坐在餐桌边，看自己为他做的饭菜一点一点慢慢冷掉，等秒针一点一点走过那个晚上。</p>
他没有回来。</p>
他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她。</p>
他感觉心也在这些述说中慢慢沉下去，他回来之后，这些事她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说过，也许是她觉得抱怨也没有用，而他也不问。</p>
他一直以为他没有回来，她多少在觉察了之后就不会再折腾生日要用的那些东西。</p>
他一直觉得生日并不重要，他原本也只是想有个机会跟她好好独处，可她把他的生日当成了很重要的事。</p>
他错过了很多东西。</p>
他不想再错过更多了。</p>
安子晏问的那个问题，叶殊城不是没有在心里问过自己。</p>
苏念会因为他受伤，也许是个意外，可是苏念出事的时候，那种要失去她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是真实的。</p>
医生叮嘱过苏念的饮食要以清淡的流食为主，所以几天来厨子送来的都是粥，只是粥的种类不同，偶尔有些菜也是不放油那种，吃起来味同嚼蜡。</p>
所以叶殊城每次问她吃什么，其实大都只是个形式，她只能从粥里面选。</p>
忌口一两天还好，到了一周后，她就有些受不了了。</p>
叶殊城跟她吃同样的饭菜，陪着她喝粥，她在吃饭的时候拧眉问：“叶先生，你不觉得饭菜没味道吗？”</p>
他一眼看穿她打什么主意，回答：“不觉得。”</p>
她一脸挫败，低下头喝了两口粥，叶殊城用筷子夹了青菜放她的碟子里，她一看到就痛苦的皱起眉头来。</p>
“成天青菜萝卜的，我觉得我都快成兔子了。”</p>
叶殊城忍俊不禁，在她脑门上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你还想吃什么？”</p>
她脱口而出：“火锅。”</p>
“做梦。”</p>
他满意地看到她神色更颓了。</p>
她用勺子搅合碗里的粥。一边嘀咕：“难道你不想吗，你以前可是食肉动物，这都清粥小菜一周多了，我就不信你不急。”</p>
“我是挺急的，”他低下头去夹菜，“不过医生说可以之前，我会陪着你吃这些东西。”</p>
她一怔，拿着勺子的手紧了紧。</p>
“你为什么要这样？”</p>
他没抬头，“怎样？”</p>
“陪我吃这些，你没必要这样做。”</p>
他把筷子放下了，看着她，“我想做什么就做了，不需要理由。”</p>
“可我不喜欢你这样。”</p>
苏念这句话跟的很紧，她把勺子也放下，别过脸看向窗外，停了几秒，才收回来看着他，“我受伤的事情，你没必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当时跑过去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会受伤，你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你，我们之间是交易，你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所以……”</p>
“苏念，你为什么跟着我。”</p>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问出口。</p>
她一愣。</p>
“你从沈家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吧，”他身体往后仰了仰，“你当时的目的是离开沈家，摆脱沈家之后，你为什么还跟着我？”</p>
为了照顾她，吃饭一直用的是医院病床上配的那个小桌子，他每每陪她吃饭都是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需要微微躬着身体，这会儿才直起来。</p>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提出交易的时候也没有说清楚时间，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还给我钱，我陪你一段日子，也不亏。”</p>
“所以是为了钱？”</p>
她咬咬唇，点头。</p>
“那为什么不接受望月岛？”</p>
三百万怎么能跟一座岛相比，她拙劣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p>
她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出来：“其实，也不光是因为钱，我之所以还留在你身边，确实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p>
“是什么。”</p>
“我想做设计师。”</p>
她抬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我大学是中途辍学的，别说任何建筑行业相关的从业资格证书了，就连个像样的学历也没有，如果不是你，我在r.s.这样的公司做个行政都不够格，更别说做技术岗位。”</p>
她扯扯嘴角笑：“我在r.s.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手里没有像样的项目，就算跳到别的公司，也不可能进入设计这个领域，更不可能跟着何曾这样的业内知名设计师学习，我很珍惜这个机会。”</p>
顿了顿，眼帘低垂下去，“如果你觉得我受伤。你过意不去，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们就两清。”</p>
他默了几秒，“你说。”</p>
“静禾回来之后，我会离开你，但是，不要让我离开r.s.。”</p>
叶殊城眉目沉沉睨着她，“你觉得我会开除你？”</p>
“我不觉得，但是设计部总监呢，她看我一个空降的早就已经不顺眼。”</p>
叶殊城全然没了食欲，沉默片刻起身，脑子里面的思绪还纠结在她话里的几个关键词里。</p>
两清，离开。</p>
她原来把路都想好了，他原本还有些疑惑，那次他差点说出分开的话却被她打断，那么好的机会她没有把握是什么原因，现在明确了，她是为了她自己的事业。</p>
这样挺好，这样的苏念，就跟刚开始的时候一样了，为了某种目的接近并留在他身边，这样的交易也正是他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p>
她连以后都想好了，甚至将她路上可能出现的阻碍因素都已经洞察到，在这个时候试图扫清。</p>
设计部总监怎么可能违逆他的意思。</p>
这个女人蠢的时候是真的蠢，聪明起来也是真聪明，很善于利用眼前的条件为自己制造机会，她受了伤还在病床上，提出这样的要求，要跟他要一个准话。</p>
原本她识时务这一点也让他欣赏，可这一刻，她这种精细的算计却让他心生烦躁。</p>
他站在窗口，伸手去摸烟，刚摸到却想起这里是病房，放了回去，他将烟盒拿在手里，慢慢转过身去看苏念。</p>
她已经慢慢地躺了回去，背对着他，本来饭菜就不合口，她也没了食欲。</p>
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明显是有些借着这个受伤的机会来逼他的意思，有些不要脸，她很清楚，不过为了事业，她觉得脸面这个东西，可以不要。</p>
她已经不能从他身上，从她和他这段关系上再看到什么希望，她的感情都是她一个人的。她掏心掏肺对他好并没有什么用，他不在乎，他甚至连尊重她这一点都做不到，他的心全都在静禾那里，她早就决定好要放弃了。</p>
可是工作不同，工作是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有一份握在手里的技术，有雄厚的经验做资本，有像样的项目经验，她就可以回到她自己的人生轨道上面去。</p>
他不值得她努力去争取，可她的梦想，是值得的。</p>
良久。叶殊城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p>
“苏念，不会有两清。”</p>
她一怔，摸不清楚他这话的意思，只见他绕过病床站在她前面弯身，“饭要凉了，先起来吃掉。”</p>
她抿唇，眉心紧蹙，“你什么意思？”</p>
他干脆把粥端了过来，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舀了一勺到她唇边，“别问了，你乖一点。你想要的都会有。”</p>
这话有些含糊，但是多少也绕不开她关于工作上的那点要求，她想了想，现在跟他有冲突也不明智，慢慢坐起身，“我自己来。”</p>
他一直看着她吃完饭，然后收拾掉之后，才离开了病房，在安全出口那里，抽了大半天的烟。</p>
其实他骨子里面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安子晏问过他不止一次，他是不是认真了，他不明白，对于一个情人，怎样叫做认真，他生命中缺失的情感太多，导致他一直以来在这方面有些冷漠。</p>
对许静禾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所以他早就已经接受那样的安排，可是对于苏念……</p>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认真。</p>
唯一清楚的是，要他现在放手，他做不到。</p>
……</p>
在住院近两周后，苏念的伤情基本趋于稳定，但还需要卧床静养。她背部还有骇人的外伤，红肿的一大片，夜里睡觉要避开伤口，稍微平躺一下都会碰到觉得痛，所以她大多数时候是侧躺的，而叶殊城这个晚上将陪护那张床拉得紧贴她的病床，他躺在上面，就躺在了她身边，与她面对面。</p>
他有些疲态，在医院其实睡不大好，饭也吃不好，已经熬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工作还一点不能懈怠，他觉得有些累。</p>
苏念见他离的这么近，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但不敢说，翻身太疼，她努力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p>
他注意到，便往她那边靠过去。</p>
她又挪，他再靠过去。</p>
终于，她已经到了床边，无处可退，而他的脸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冲撞着脸颊。她咬咬唇，“叶先生，太，太近了……”</p>
他又起了逗她的心思。</p>
他的脸贴的更近，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你怕我？”</p>
她摇摇头，可眸光却是闪烁不定的，有些慌。</p>
她这会儿这副胆怯的小模样他倒是很受用，他想，她还是蠢点儿的好，那么精明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p>
既然之前话都说那么坦白了，他想起有些事，他也想问她。</p>
“在岛上的时候，”他顿了顿，“为什么要骗我说例假来了？”</p>
她想起来了，因为这个小谎言，她还惹怒了他，他摔门离去。</p>
可是理由她并不想告诉他，她因为想起他才从静禾那里回来所以觉得恶心，这个理由直白地说出来只会让他又生气。</p>
她说：“我当时真的不想。”</p>
“我是男人，贪欲很重，”他拉着她的手贴在唇角，“我从美国回来那天晚上，你醉醺醺的回来，那时候我就想。”</p>
他话说的直白，她的脸忍不住地就有些发烫，她微弱地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被他抓的很紧。</p>
“别动了，再动你真的会掉下去。”</p>
她不敢动了，她已经贴着床边，她皱眉撅着嘴，“那你过去一点啊。”</p>
两个人身体紧贴，气氛有些暧昧。</p>
而她蹙眉嗔怪的样子看的他心中一动，低头去寻她的唇，她刚开始有些闪躲。可被他攥住下巴之后躲也躲不开，便由着他去了，没想到这男人不知收敛，吻的越来越深入。</p>
她开始支支吾吾地发出些声音以示抗议，一点用没有，反倒是他待她气息凌乱之后放开她还添了一句：“你发出那种声音，会让我更想。”</p>
她还有些喘，脱口而出一句：“流氓。”</p>
话出口两个人均是一愣。</p>
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你都说了，我不做些流氓事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个评价……”</p>
说话间手顺着她身体往下走，被她赶紧按住了，“我错了叶先生，真的。你怎么可能是流氓，你是绅士，绝对的绅士。”</p>
他也就是逗逗她，他想要，可她的身体这样肯定不行，他把手手回来，想搂着她又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他只能拉着她的手，刚想说什么，床头柜子上她的手机在响。</p>
他长臂一伸取了过来，在屏幕上看到来电人的名字。</p>
何曾。</p>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在美国的时候，送她去医院的也是何曾，而且她还对这个何曾很崇拜。</p>
她抬手夺过自己手机，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p>
“何大师，你怎么想起我来了？”</p>
她在笑，表情有些兴奋。</p>
由于近，何曾的话音也清晰地落入他耳中。</p>
“我没想起你，我看邮箱的时候想起你还差我两张图，你这一请假就是半个月，图怎么办？”</p>
苏念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p>
可以，这很何曾。</p>
对何曾也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不是说图难道还来嘘寒问暖？她哭丧着脸说：“那图……我尽快，我这两天想办法做好发给你行吗？”</p>
“不行。”</p>
苏念一怔。因为这话不是何曾说的，是叶殊城说的。</p>
何曾也听到了，“你那边有人？”</p>
苏念拧眉，对着叶殊城使眼色，然会对手机道：“没，病房里有人玩儿呢，那图我会想办法，弄好给你打电话！”</p>
叶殊城意兴阑珊地挪回到了属于自己那张陪护的床上去，苏念松口气，又跟何曾说了几句，承诺会尽快回去上班，然后挂断了电话。</p>
没了他。她身体总算能够舒展一点，她放好手机，躺下想起何曾又想笑。</p>
何曾真呆，脑子里面除了图没别的东西，可她也有些羡慕，人活的越单纯越容易满足。</p>
叶殊城见她挂了电话还一脸回味地傻笑，扯了扯嘴角，“很开心？”</p>
她有些不好意思，“还好。”</p>
“你很崇拜何曾？”</p>
“对啊，他很厉害。”</p>
“喜欢他？”</p>
苏念愣了愣，这话题也太跳跃了，“这是两码事。就一个师傅来说，我是挺喜欢他的，你想想，城东那个投资数亿的园林就是他设计的，里面采用了……”</p>
叶殊城觉得耳朵旁边嗡嗡嗡的像是有苍蝇在飞，苏念一口气说了很多，他以前都没发现她这么能说，他对何曾的光辉事迹实在没什么兴趣，抬手挡住了她的嘴巴。</p>
“闭嘴，睡觉。”</p>
她的眼睛还眨巴眨巴的，她没说够，一说起这些有关于建筑设计的事情她就兴奋。她一把拉开他的手，“你让我说完嘛……”</p>
他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可她笑了，这么多天来她没有过这样舒心的笑，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忍了，一边忍一边想回头要不要把何曾干脆开除掉算了。</p>
什么东西，跟他抢女人。</p>
……</p>
第二天苏念就死乞白赖地要出院，叶殊城自然是不肯，苏念趁着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问起，医生说出院是可以的，但是需要卧床静养，苏念有些得意地冲着叶殊城使眼色，然后不等他反应就对医生道：“那我今天就办手续。”</p>
叶殊城怎么看怎么觉得苏念那模样欠扁，可话已经说了，他叫来rita办理出院手续，然后将人接回榕城，苏念做出一件让他叹为观止的事。</p>
她扶着墙上楼梯的时候动作并不快，大概是还不太舒服，可上去回到了卧室之后，她立刻打开了电脑。</p>
叶殊城觉得她走火入魔了。</p>
他没办法叫她不做，只能严格控制她对着电脑的时间，她作图他就在旁边看着，百无聊赖之际。看到她梳妆台上放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子。</p>
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p>
苏念忙于作图没听见，他将袋子提她眼前晃了晃。</p>
她先是怔住，继而很快夺走了那个袋子。</p>
里面有包装好的一个盒子，那是她本来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送了。</p>
“你别碰乱碰我东西……”</p>
她声音小下去，有些不满。</p>
他问：“谁送的？”</p>
她将礼物护在怀里不说话。</p>
“那，送谁的？”</p>
他又问。</p>
她还是不说话。</p>
他心里就了然了。</p>
“给我。”</p>
“我现在不想送了。”</p>
他笑了一下，她气鼓鼓的低着头，那个样子很可笑，可是他心里又有些难受。</p>
他本来没觉得失约这事儿很严重，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p>
他想起什么来。说：“反正我在飞机上也没过成生日，你的生日不是要到了吗，我们一起过好了。”</p>
她抱着那个礼品袋子，低头嘲讽地笑笑。</p>
他看不到她表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p>
“到时候你再送我礼物。”</p>
走出她房间的时候叶殊城想起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来。</p>
他是心血来潮，一起过生日的话就那么说出来了，但是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麻烦，女人很麻烦，生日不能没礼物，而他实在想不到要送她什么。</p>
她连望月岛都不要。</p>
原来他觉得她好哄，可现在他觉得这女人其实十分难取悦。</p>
他下楼，rita还带着文件等在楼下，在处理那些文件的间隙里，他问rita，“一般你男朋友都送你什么礼物？”</p>
rita愣了一下，继而笑：“您要送苏小姐礼物？”</p>
他说：“想不到送什么。”</p>
“是生日吗？”</p>
他点头。</p>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礼物还挺重要的，之前发生那么多事，他没能成功哄她开心，总不能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p>
rita说：“那得看苏小姐喜欢什么了。”</p>
他想了想，总不能送效果图吧……</p>
rita看到叶殊城愁眉不展苦思的模样，有些想笑。</p>
叶打总裁曾几何时这么纠结过。</p>
她好心地给了个建议：“其实叶总，您不必纠结于礼物这个形式，为什么一定要是东西呢？女人想要的是男人的一个态度。您花些心思在她的生日宴会，那就很好，我看苏小姐非常喜欢设计部这份工作，但是设计部有不少员工对于她是空降这件事颇有微词，您可以以部门福利的名义给她举办生日宴会，到时候您也出席，您只要当着那些人的面几句话就可以化解她的窘迫处境，自然就能让她在设计部不再受那些非议，结束之后您再和她一起过不是也很好？”</p>
叶殊城没说话，rita的话让他想起一些事。</p>
苏念想留在设计部，而设计部总监却不满她的资历。</p>
如果不是rita说，他其实想不到那么多。这的确是个机会。</p>
rita走了之后，他在客厅看文件，柳姨做了些甜品给苏念，路过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吃一些。</p>
他问柳姨：“苏念喜欢吃这东西？”</p>
盘子里面有蛋挞，马卡龙，还有奶油泡芙和小糕点。</p>
他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可他想起苏念最近都在抱怨饭不好吃，要是能有什么办法给她改善一些伙食也好。</p>
柳姨点点头，“苏小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还喜欢吃蛋糕，不过，唉。那天扔掉了那么大的一个蛋糕……”</p>
柳姨是在叶殊城生日的第二天去收拾垃圾的时候发现那个蛋糕的，蛋糕的包装完好，但是在重力作用下已经变成了一摊奶油泥，老一辈人节约惯了，想起那天在垃圾箱看到的东西就不住地摇头。</p>
“那蛋糕还是新的呢，饭菜也是做了没吃的，真是浪费呀！”</p>
叶殊城愣住了。</p>
“是我没回来的那天晚上？”</p>
柳姨点头，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继续道：“苏小姐明明知道您不回来，还坚持要做好多菜，我劝都劝不住，全都浪费了……”</p>
柳姨来来回回把“浪费”这俩字说了好几遍。满是遗憾，最后说：“那个晚上真是折腾，还停电，苏小姐自己去看电箱，淋了一身的雨，我也叫不住，唉，苏小姐这个脾气啊，真是，对她自己也不好，犟起来怎么都拉不回来，你看她不听我的劝，果然感冒了吧？”</p>
这话倒是说对了，苏念这女人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性子很好，可一旦触到她逆鳞，那就别想着她做妥协。</p>
当初在会所她用刀子刺伤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p>
柳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叶殊城沉默地听着，尽管柳姨言辞里面都是对苏念扔掉的蛋糕和饭菜的惋惜之情，可他还是从这段叙述里面辨析出那个深夜里那副画面——</p>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湿淋淋地坐在餐桌边，看自己为他做的饭菜一点一点慢慢冷掉，等秒针一点一点走过那个晚上。</p>
他没有回来。</p>
他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她。</p>
他感觉心也在这些述说中慢慢沉下去，他回来之后，这些事她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说过，也许是她觉得抱怨也没有用，而他也不问。</p>
他一直以为他没有回来，她多少在觉察了之后就不会再折腾生日要用的那些东西。</p>
他一直觉得生日并不重要，他原本也只是想有个机会跟她好好独处，可她把他的生日当成了很重要的事。</p>
他错过了很多东西。</p>
他不想再错过更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