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一个个饺子做的小巧玲珑，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皮子隐约可见红的绿的虾仁菜蔬，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可见是用了心的。</p>
许倾落一口吞掉一个饺子，面对绿娥有些紧张拘谨的探寻目光，半晌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吃，伯母这样的厨艺都能够去酒楼里当大厨了，只是给我和母亲做倒是屈才了。”</p>
她话语亲近，声音轻快，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中舒适。</p>
绿娥有些愣住，不是为了许倾落对她厨艺的夸奖，而是那一声伯母，反应过来之后，绿娥连连摆手：“许小姐喜欢的话才是对我厨艺的认可，您是我和谦儿的救命恩人，别说做一顿饺子，便是要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绿娥出身卑贱，如何当的起许小姐的一声伯母。”</p>
绿娥不是什么故作推辞。她是真的有些惶恐，虽然离开杨家和杨谦一路行来再也没有人刻意的侮辱鄙视她，可是出身的自卑时时刻刻都在绿娥心中留存徘徊，从来不曾真的去除。</p>
她再也想不到许倾落会称呼她一声伯母，再也想不到有一日在她心中无限光彩的一个人会对着她称呼一声伯母。</p>
“长幼尊卑，自来有序，这是圣贤也认可的，伯母你年长于我，本来我就应该如此称呼，更何况伯母又是杨谦的母亲，我与杨谦是朋友，那么朋友的母亲如何当不得一声伯母！”</p>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丝毫作伪之态，她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歪头望向也愣在那边的杨谦：“四公子，你不会是不愿意承认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吧。”</p>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p>
杨谦望着许倾落的笑颜，那是真实的温柔的动人的笑，那是让他的眼神始终无法移开的笑靥。</p>
半晌，用一种喟叹一般的语调，杨谦说出了这样一句有些暧昧的话语。</p>
他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许倾落，一次次救了他的性命，最纠结的事情也是认识许倾落，因为每每在他要将她放下，要将她深埋心底的下一刻，许倾落总是能够做出一些让杨谦动容的事情，说出让他忍不住心颤的话语，然后便是更深的沦陷。</p>
只是杨谦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某些情绪，一时间便连许倾落都没有察觉他神色间的变化，许倾落只是在听到杨谦的一句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的时候，忍不住笑开。</p>
虽然心中还是因为许母的话，因为揣测着琅晟究竟是否有什么敌人，与他对打争执的人是否是那公子衍而分神有了吧，此刻也还是因为杨谦的话语而心情好了许多。</p>
“快别光顾着说话了，饺子都快凉了。”</p>
开口的是绿娥，她放下了更多的拘谨，主动将一个饺子夹到了许倾落的碗中，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兴奋自然：“这是我做的虾仁玉米馅的饺子，夏日最是爽口。这个是百合蜜仁馅儿的，还有这个是用荷叶配着一些腊肉做的，这个，这个，这个......”</p>
绿娥的表情是杨谦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惬意，恍惚间，自己的母亲似乎年轻了十岁，似乎从来不曾存在在杨府十数年的磋磨痛楚。</p>
许倾落很给面子的将绿娥带来的饺子吃掉了大半，许母也吃了十几个，总之母女二人将那一食盒的饺子吃的七七八八的。比什么赞叹都要让人心情好。</p>
绿娥嘴巴一直没有合上，不断的和许倾落说起了自己饺子馅料还有饺子皮的独特制作方法。</p>
许倾落有在认真的听，偶尔还会问出几句，都是问在点子上，而不是随意询问，一时间饭桌上响起的只有许倾落和绿娥的声音。</p>
旁边坐着的不论是许母还是杨谦都没有阻止，甚至是乐见其成。</p>
许母是想着许倾落难得对厨艺感兴趣多过医术，能够趁机多学着些也好，便是趁机收敛一下心性也不错。</p>
许母不是对许倾落喜医术的作为不满，她甚至是骄傲的，对许倾落一直以来的勇气与坚定。</p>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着能够让许倾落不要显得那么异样。</p>
一个男人出色异常的话，得到的会是封侯拜相，功成名就，而一个女子出色异常，并且那出色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等待着她的通常便是无尽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的眼光。</p>
而杨谦，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么善谈，他喜欢这样子大胆谈笑的母亲。</p>
绿娥和许倾落交流了一番之后，无论如何，杨家母子二人都放的更开了，绿娥甚至在饭后被请到客厅用茶的时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声许良怎么不在。</p>
一家之主虽然不在挺疑惑的，但是没有规定谁来拜访都要一家之主出面，尤其他们拜访的最主要还是许倾落。</p>
因此话一出口，绿娥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讪讪的住嘴，想要说什么补救又不会说话。</p>
杨谦回神正要打回圆场，许倾落已经自然而然的接了话题：“我爹今日一大早就说要和琅将军一起为淮县的百姓寻找活计，谋求生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想来是还没有找到吧，对了，四公子是否想好了日后要做什么？”</p>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却是将绿娥的尴尬给掩了过去，绿娥悄悄的松了口气，杨谦自然明了许倾落的用心，因此也没有隐瞒，更何况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好叫你得知，我今日一早倒是真的得了一份很是稳定轻松的活计做。”</p>
“哦？不知我是不是有幸知晓四公子口中稳定的活计是哪个？”</p>
许倾落是真的有点好奇了，杨谦的能力她自然知晓。不能否认的出色，只是杨谦现在不是前世的新科状元，只是一介落难公子，孤儿寡母的，她是真不晓得杨谦口中稳定轻松的事情是哪个。</p>
许倾落甚至想着杨谦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自己对五洲城虽然只是前世一些记忆，比起杨谦却是多有了解，若是杨谦真的被什么人骗了的话，她却是不能够容许的。</p>
许倾落方才的朋友之说，不止是为了让绿娥面上好看，更是真心将杨谦当做朋友，没有做假的，也许那一次在杨家被曹萍算计她反算计之后杨谦的质问让许倾落有一段时间是不想要和杨谦再产生任何一点交集的，甚至觉得杨谦是杨家的人，若是得到重视也许日后又是一个杨云平也说不定。</p>
但是当那一日杨谦率领着杨府中剩下不多的下人在青鸾山追上她和琅晟，并且坦言请罪开始，许倾落将杨谦当做了一个值得一交的真心的朋友。</p>
许倾落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护短，不论是琅晟，还是父母。百草，杨谦，都算是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人，自然也就待遇不同了。</p>
杨谦没有察觉许倾落话语中的警惕之意，他的面上盈满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受邀去公子学堂做先生罢了，今日一早公子家的公子衍亲自登门相邀，不好拒绝，我便应了下来......”</p>
便像是一只雄孔雀在遇到自己心仪的雌孔雀的时候忍不住展屏。虽然杨谦一向为人谨慎谦虚，从来都懂得将自己的身影在非必要的时候隐没，但是他终究是少年人，他现在终究脱离了那个让他自小压抑的杨府，他面对着的是许倾落，是自己心仪的女子。</p>
那一刻杨谦的眼眸自己都不曾知晓，盛放着一点点希冀的光。</p>
许倾落皱眉，没有注意到杨谦的眼神，她的心思全都被杨谦口中的公子衍三个字占据了。</p>
“怎么了？”</p>
杨谦久久没有听到许倾落的声音，才发现她似乎在想些什么皱了眉，他忍不住询问，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惹的少女不虞。</p>
“......公子衍，你对他的印象如何？”</p>
许倾落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询问了出来。</p>
毕竟杨谦算是她认可的朋友，她可以相信，若是别人，许倾落别说当面问出公子衍的名字，便是露出异样都不会。</p>
“不是简单之人。”</p>
杨谦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许倾落为什么问起公子衍，知晓不是因为自己让她皱眉，他的心情便好了。</p>
“公子衍我也只是约略听闻，今日第一次见到，其言谈举止看似疏旷，实则内有风度，他不是简单之人，但是以我想来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纠葛，这种人应该是不会轻易出手的。”</p>
杨谦此言出口，许倾落低垂了眉眼，没有大的利益纠葛便不会轻易出手吗？她和杨谦是一般的感觉，公子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甚至当过琅晟的军师，这种人都是谋算万千，胸有丘壑，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样的人真的会和琅晟大打出手吗？</p>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为何突然问起公子衍？”</p>
杨谦也是一个敏锐之人，忍不住询问：“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帮，我定然会尽力——”</p>
“没事。”</p>
许倾落抬眸打断了杨谦的话，这一次不是为了隐瞒。而是为了不想将杨谦无谓牵连进来：“我只是对公子衍有些好奇，他曾经是琅将军身边的军师。”</p>
杨谦讶异，讶异之后却是一份黯然，原来如此，果然能够让许倾落变色的在意的也只得一个琅晟而已。</p>
杨谦不是第一日看到琅晟和许倾落之间再插不进去第二个人的亲密，可是每每想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黯淡。</p>
却在此时，一个小厮从厅外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拜帖。”</p>
拜帖上的语句言辞流畅优美，很显然文采斐然。只是许倾落的注意力都在落款之上，那上面公子衍三个字秀逸峻峭，自有一番风骨在其中。</p>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那落款之上，久久不曾移开目光。</p>
杨谦正好坐在许倾落的身边不远，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独特风骨的落款，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低了眸子。</p>
公子衍是琅晟曾经的军师，只是这一点便让杨谦忍不住在意。</p>
“真是说人人到，公子衍的拜帖。”</p>
许倾落将拜帖递给了杨谦，让他一起看看。微笑：“不知道杨兄是否有兴趣和我一起接待这位前军师大人？”</p>
看着她的笑容，杨谦心中的那些阴郁不自觉的消散了些：“固所愿尔，不敢辞尔。”</p>
“说话这么文绉绉的，看来杨夫子已经提前适应自己的身份变化了。”</p>
许倾落笑容轻快。</p>
杨谦被她打趣，笑而不语，他会被她吸引，有很多原因，有她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有她的侠义之心，不输男儿的坚定，有她绝异于普通女子的绝丽之色，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笑容。</p>
仿佛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困难任何人，她都能够笑出来，笑的轻松，笑的自信，笑的让人的眼睛深深的陷入便再也出不来。</p>
公子衍被许府的下人请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两张笑颜，他唇边勾着笑，左右望了望许倾落和杨谦，没有对杨谦的存在表示惊奇，反而是一派没有什么的无所谓样子径自走到许倾落的另外一边身侧。落座：“在下今日此来不会别事，只是恰好路过贵府，想到与琅兄还有许多话未曾叙过，因此特地投贴。”</p>
公子衍翩翩风度，即便面色苍白如雪，身材瘦弱单薄至极，却毫不掩眼中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p>
许倾落有一瞬间想要将许母请出来让她看看昨夜见到的和琅晟对战的人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却也只是想想罢了，不管是不是公子衍，许倾落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警惕心已经高到无法轻易消除了。</p>
“可能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巧，将军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p>
至于出去做什么，许倾落没有说，不过她觉得公子衍一定是知晓的。</p>
这样的人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贸然前来拜访。</p>
“哦？那确实是不巧的很，看来只能够隔日再和琅兄好好的叙上一叙。”</p>
公子衍虽然是一副惊奇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丝毫讶异失望，甚至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许倾落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的净面扇面之上。</p>
“不过虽然没有见到琅兄，但是见到许小姐也是不错的。”</p>
公子衍话锋一转，手中的折扇轻轻合起，望着许倾落的目光大有深意：“我今日在街上听了不少传闻，传闻淮县的女神医不止医术高超，更是德行过人，甚至破解了西域人的阴谋，将一场瘟疫化解，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可称之为当代奇女子，不知其中具体情形如何？在下实在是好奇的很。”</p>
能够短短一日便知晓这么些已经很足够了，许倾落望着状似好奇倾听样子的公子衍，无视杨谦的眼神示意，却是一五一十将淮县发生的事情说出，除了她和琅晟之间的事情，三皇子，门主，还有杨家，杨云平许倾落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叙说，忍不住挑起了眉，这是他第一次非演出的挑眉。</p>
许倾落的叙说虽然细致，却没有很罗嗦，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事情尽数交代了清楚，因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少女便住了嘴。</p>
一盏茶杯被递到了许倾落的手边，是杨谦亲手倒的茶，他看着许倾落一口饮尽自己为她倒的茶水，眼中波光粼粼，</p>
“许小姐，你口中的那位门主，若是他真的名为沐卿的，在下却是打过些交道的，那时候看着那位门主却不是那种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p>
公子衍嘴里说着是不是有些误会，眼中却丝毫没有认真为门主辩驳的意思。</p>
许倾落对他的来意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只是对方既然想要说这个话题，那她自然就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门主的时候他正好是好人，待到我认识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屠夫了？”</p>
许倾落口中屠夫二字满含着讽刺：“小女只是好奇，公子衍与那西域门主究竟是因何偶然相识甚至知晓对方性子如何的？”</p>
公子衍挑唇，笑的有一瞬间现出了点点邪气：“刚入冬的时候，那位门主可还是我五洲城复家的座上客呢，你说我与他相识的机会是否很多？”</p>
许倾落挑眉，一瞬间的感觉公子衍没有说假话，或者说只要是对她对琅晟有用的消息，便是假的她也要做成真的，便是真的，她也要弄成假的！</p>
“总之在下只是想要提醒小姐一声，明面上的危险不是危险。真正应该小心防范的也许就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或者人，小心被人捅一刀子呢。”</p>
公子衍笑着意有所指，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乍然间像是多了一层锋锐，显得格外的危险。</p>
许倾落不喜欢公子衍此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直觉。</p>
“呵呵，杨四公子，若是有暇的话还是不要忙着讨好美人，用心教导学堂中那些翘首企盼的学子们才是正道。”</p>
公子衍眸子一转。话题的对象从许倾落转移到了始终坐在一边演绎着一个合格木头人的杨谦身上，掌心中折扇旋转了半圈，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扣在扇柄之上：“毕竟那学堂不止是我的心血，可也是琅兄的梦想，想当年琅兄就一直为自己不曾多多一些书而遗憾，我们两个添为知己，如此小事在下自然帮忙，三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夫子，哪里想到杨公子这个最适合的夫子就在这里等着我呢！”</p>
“希望杨公子不要让在下还有琅兄失望才是。”</p>
公子衍过来说的一番话似是而非，在许倾落和杨谦心中各自落下了不同的一颗种子，望着两个人看似轻松实则隐含戒备猜疑的眼神，他的心情越发的好，因为心情好，公子衍决定免费帮许倾落一次，比如这次——</p>
“学堂中习文的人不拘富户高门，也不乏一些寒门子弟，庄户人中天资不错的，毕竟我这学堂办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杨公子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p>
公子衍看似在对杨谦交代。眼睛却是看着许倾落的：“淮县百姓想要顺利融入五洲城，可不止是找到一些活计便能够解决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两地百姓也不是不能够和平相处的，我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片繁荣，不要让我失望......”</p>
公子衍这一段话落下，转身便走。</p>
许倾落缺少的只是一个点子，她从来不是蠢的，随着公子衍话音落下。她已经知晓对方的意思了，无疑的，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够留下一段佳话，能够解决现在最难为的事情的好机会。</p>
让五洲城的百姓与淮县的百姓短时间内和平相处，还不如先让他们的子弟和平相处，一个人也许不会为自身着想，不为其他任何人着想，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亏待自己有出息的孩子，能够被送入学堂的孩子。通常便是一家的希望。</p>
许倾落想通了，她望着公子衍越行越远，被积雪掩盖了的身形，眸子微微眯起，里面是一点兴奋，属于征服者的兴奋。</p>
“既然无有什么事情，我这便也告辞吧。”</p>
杨谦望着许倾落，对方的眼神始终落在公子衍的背脊之上，对他，则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遐思。</p>
垂头苦笑了一声，抬头又是一派温和笑容，杨谦告辞便要离开。</p>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小厮的呼喊声，声声不好了。</p>
杨谦止住了步伐，许倾落则是稳稳的站在屋檐积雪之下，惶惶然宛若姑射仙人一般。</p>
“何事！”</p>
也许是许倾落镇定的态度，也许是许倾落在许府一直以来的积威。</p>
那个小厮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小姐，小姐不好了，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p>
“她，她扑到了老爷的跟前，说是，说是老爷五年前离开五洲城的时候丢下她，现在她带着孩子找上来了，让老爷给她一个交代！”</p>
小厮急声说完，几乎不敢抬头。</p>
“夫人？！”</p>
缠着许良？还带着孩子？！</p>
| |</p>
一个个饺子做的小巧玲珑，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皮子隐约可见红的绿的虾仁菜蔬，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可见是用了心的。</p>
许倾落一口吞掉一个饺子，面对绿娥有些紧张拘谨的探寻目光，半晌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吃，伯母这样的厨艺都能够去酒楼里当大厨了，只是给我和母亲做倒是屈才了。”</p>
她话语亲近，声音轻快，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中舒适。</p>
绿娥有些愣住，不是为了许倾落对她厨艺的夸奖，而是那一声伯母，反应过来之后，绿娥连连摆手：“许小姐喜欢的话才是对我厨艺的认可，您是我和谦儿的救命恩人，别说做一顿饺子，便是要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绿娥出身卑贱，如何当的起许小姐的一声伯母。”</p>
绿娥不是什么故作推辞。她是真的有些惶恐，虽然离开杨家和杨谦一路行来再也没有人刻意的侮辱鄙视她，可是出身的自卑时时刻刻都在绿娥心中留存徘徊，从来不曾真的去除。</p>
她再也想不到许倾落会称呼她一声伯母，再也想不到有一日在她心中无限光彩的一个人会对着她称呼一声伯母。</p>
“长幼尊卑，自来有序，这是圣贤也认可的，伯母你年长于我，本来我就应该如此称呼，更何况伯母又是杨谦的母亲，我与杨谦是朋友，那么朋友的母亲如何当不得一声伯母！”</p>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丝毫作伪之态，她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歪头望向也愣在那边的杨谦：“四公子，你不会是不愿意承认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吧。”</p>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p>
杨谦望着许倾落的笑颜，那是真实的温柔的动人的笑，那是让他的眼神始终无法移开的笑靥。</p>
半晌，用一种喟叹一般的语调，杨谦说出了这样一句有些暧昧的话语。</p>
他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许倾落，一次次救了他的性命，最纠结的事情也是认识许倾落，因为每每在他要将她放下，要将她深埋心底的下一刻，许倾落总是能够做出一些让杨谦动容的事情，说出让他忍不住心颤的话语，然后便是更深的沦陷。</p>
只是杨谦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某些情绪，一时间便连许倾落都没有察觉他神色间的变化，许倾落只是在听到杨谦的一句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的时候，忍不住笑开。</p>
虽然心中还是因为许母的话，因为揣测着琅晟究竟是否有什么敌人，与他对打争执的人是否是那公子衍而分神有了吧，此刻也还是因为杨谦的话语而心情好了许多。</p>
“快别光顾着说话了，饺子都快凉了。”</p>
开口的是绿娥，她放下了更多的拘谨，主动将一个饺子夹到了许倾落的碗中，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兴奋自然：“这是我做的虾仁玉米馅的饺子，夏日最是爽口。这个是百合蜜仁馅儿的，还有这个是用荷叶配着一些腊肉做的，这个，这个，这个......”</p>
绿娥的表情是杨谦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惬意，恍惚间，自己的母亲似乎年轻了十岁，似乎从来不曾存在在杨府十数年的磋磨痛楚。</p>
许倾落很给面子的将绿娥带来的饺子吃掉了大半，许母也吃了十几个，总之母女二人将那一食盒的饺子吃的七七八八的。比什么赞叹都要让人心情好。</p>
绿娥嘴巴一直没有合上，不断的和许倾落说起了自己饺子馅料还有饺子皮的独特制作方法。</p>
许倾落有在认真的听，偶尔还会问出几句，都是问在点子上，而不是随意询问，一时间饭桌上响起的只有许倾落和绿娥的声音。</p>
旁边坐着的不论是许母还是杨谦都没有阻止，甚至是乐见其成。</p>
许母是想着许倾落难得对厨艺感兴趣多过医术，能够趁机多学着些也好，便是趁机收敛一下心性也不错。</p>
许母不是对许倾落喜医术的作为不满，她甚至是骄傲的，对许倾落一直以来的勇气与坚定。</p>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着能够让许倾落不要显得那么异样。</p>
一个男人出色异常的话，得到的会是封侯拜相，功成名就，而一个女子出色异常，并且那出色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等待着她的通常便是无尽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的眼光。</p>
而杨谦，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么善谈，他喜欢这样子大胆谈笑的母亲。</p>
绿娥和许倾落交流了一番之后，无论如何，杨家母子二人都放的更开了，绿娥甚至在饭后被请到客厅用茶的时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声许良怎么不在。</p>
一家之主虽然不在挺疑惑的，但是没有规定谁来拜访都要一家之主出面，尤其他们拜访的最主要还是许倾落。</p>
因此话一出口，绿娥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讪讪的住嘴，想要说什么补救又不会说话。</p>
杨谦回神正要打回圆场，许倾落已经自然而然的接了话题：“我爹今日一大早就说要和琅将军一起为淮县的百姓寻找活计，谋求生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想来是还没有找到吧，对了，四公子是否想好了日后要做什么？”</p>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却是将绿娥的尴尬给掩了过去，绿娥悄悄的松了口气，杨谦自然明了许倾落的用心，因此也没有隐瞒，更何况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好叫你得知，我今日一早倒是真的得了一份很是稳定轻松的活计做。”</p>
“哦？不知我是不是有幸知晓四公子口中稳定的活计是哪个？”</p>
许倾落是真的有点好奇了，杨谦的能力她自然知晓。不能否认的出色，只是杨谦现在不是前世的新科状元，只是一介落难公子，孤儿寡母的，她是真不晓得杨谦口中稳定轻松的事情是哪个。</p>
许倾落甚至想着杨谦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自己对五洲城虽然只是前世一些记忆，比起杨谦却是多有了解，若是杨谦真的被什么人骗了的话，她却是不能够容许的。</p>
许倾落方才的朋友之说，不止是为了让绿娥面上好看，更是真心将杨谦当做朋友，没有做假的，也许那一次在杨家被曹萍算计她反算计之后杨谦的质问让许倾落有一段时间是不想要和杨谦再产生任何一点交集的，甚至觉得杨谦是杨家的人，若是得到重视也许日后又是一个杨云平也说不定。</p>
但是当那一日杨谦率领着杨府中剩下不多的下人在青鸾山追上她和琅晟，并且坦言请罪开始，许倾落将杨谦当做了一个值得一交的真心的朋友。</p>
许倾落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护短，不论是琅晟，还是父母。百草，杨谦，都算是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人，自然也就待遇不同了。</p>
杨谦没有察觉许倾落话语中的警惕之意，他的面上盈满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受邀去公子学堂做先生罢了，今日一早公子家的公子衍亲自登门相邀，不好拒绝，我便应了下来......”</p>
便像是一只雄孔雀在遇到自己心仪的雌孔雀的时候忍不住展屏。虽然杨谦一向为人谨慎谦虚，从来都懂得将自己的身影在非必要的时候隐没，但是他终究是少年人，他现在终究脱离了那个让他自小压抑的杨府，他面对着的是许倾落，是自己心仪的女子。</p>
那一刻杨谦的眼眸自己都不曾知晓，盛放着一点点希冀的光。</p>
许倾落皱眉，没有注意到杨谦的眼神，她的心思全都被杨谦口中的公子衍三个字占据了。</p>
“怎么了？”</p>
杨谦久久没有听到许倾落的声音，才发现她似乎在想些什么皱了眉，他忍不住询问，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惹的少女不虞。</p>
“......公子衍，你对他的印象如何？”</p>
许倾落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询问了出来。</p>
毕竟杨谦算是她认可的朋友，她可以相信，若是别人，许倾落别说当面问出公子衍的名字，便是露出异样都不会。</p>
“不是简单之人。”</p>
杨谦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许倾落为什么问起公子衍，知晓不是因为自己让她皱眉，他的心情便好了。</p>
“公子衍我也只是约略听闻，今日第一次见到，其言谈举止看似疏旷，实则内有风度，他不是简单之人，但是以我想来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纠葛，这种人应该是不会轻易出手的。”</p>
杨谦此言出口，许倾落低垂了眉眼，没有大的利益纠葛便不会轻易出手吗？她和杨谦是一般的感觉，公子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甚至当过琅晟的军师，这种人都是谋算万千，胸有丘壑，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样的人真的会和琅晟大打出手吗？</p>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为何突然问起公子衍？”</p>
杨谦也是一个敏锐之人，忍不住询问：“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帮，我定然会尽力——”</p>
“没事。”</p>
许倾落抬眸打断了杨谦的话，这一次不是为了隐瞒。而是为了不想将杨谦无谓牵连进来：“我只是对公子衍有些好奇，他曾经是琅将军身边的军师。”</p>
杨谦讶异，讶异之后却是一份黯然，原来如此，果然能够让许倾落变色的在意的也只得一个琅晟而已。</p>
杨谦不是第一日看到琅晟和许倾落之间再插不进去第二个人的亲密，可是每每想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黯淡。</p>
却在此时，一个小厮从厅外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拜帖。”</p>
拜帖上的语句言辞流畅优美，很显然文采斐然。只是许倾落的注意力都在落款之上，那上面公子衍三个字秀逸峻峭，自有一番风骨在其中。</p>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那落款之上，久久不曾移开目光。</p>
杨谦正好坐在许倾落的身边不远，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独特风骨的落款，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低了眸子。</p>
公子衍是琅晟曾经的军师，只是这一点便让杨谦忍不住在意。</p>
“真是说人人到，公子衍的拜帖。”</p>
许倾落将拜帖递给了杨谦，让他一起看看。微笑：“不知道杨兄是否有兴趣和我一起接待这位前军师大人？”</p>
看着她的笑容，杨谦心中的那些阴郁不自觉的消散了些：“固所愿尔，不敢辞尔。”</p>
“说话这么文绉绉的，看来杨夫子已经提前适应自己的身份变化了。”</p>
许倾落笑容轻快。</p>
杨谦被她打趣，笑而不语，他会被她吸引，有很多原因，有她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有她的侠义之心，不输男儿的坚定，有她绝异于普通女子的绝丽之色，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笑容。</p>
仿佛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困难任何人，她都能够笑出来，笑的轻松，笑的自信，笑的让人的眼睛深深的陷入便再也出不来。</p>
公子衍被许府的下人请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两张笑颜，他唇边勾着笑，左右望了望许倾落和杨谦，没有对杨谦的存在表示惊奇，反而是一派没有什么的无所谓样子径自走到许倾落的另外一边身侧。落座：“在下今日此来不会别事，只是恰好路过贵府，想到与琅兄还有许多话未曾叙过，因此特地投贴。”</p>
公子衍翩翩风度，即便面色苍白如雪，身材瘦弱单薄至极，却毫不掩眼中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p>
许倾落有一瞬间想要将许母请出来让她看看昨夜见到的和琅晟对战的人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却也只是想想罢了，不管是不是公子衍，许倾落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警惕心已经高到无法轻易消除了。</p>
“可能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巧，将军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p>
至于出去做什么，许倾落没有说，不过她觉得公子衍一定是知晓的。</p>
这样的人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贸然前来拜访。</p>
“哦？那确实是不巧的很，看来只能够隔日再和琅兄好好的叙上一叙。”</p>
公子衍虽然是一副惊奇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丝毫讶异失望，甚至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许倾落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的净面扇面之上。</p>
“不过虽然没有见到琅兄，但是见到许小姐也是不错的。”</p>
公子衍话锋一转，手中的折扇轻轻合起，望着许倾落的目光大有深意：“我今日在街上听了不少传闻，传闻淮县的女神医不止医术高超，更是德行过人，甚至破解了西域人的阴谋，将一场瘟疫化解，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可称之为当代奇女子，不知其中具体情形如何？在下实在是好奇的很。”</p>
能够短短一日便知晓这么些已经很足够了，许倾落望着状似好奇倾听样子的公子衍，无视杨谦的眼神示意，却是一五一十将淮县发生的事情说出，除了她和琅晟之间的事情，三皇子，门主，还有杨家，杨云平许倾落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叙说，忍不住挑起了眉，这是他第一次非演出的挑眉。</p>
许倾落的叙说虽然细致，却没有很罗嗦，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事情尽数交代了清楚，因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少女便住了嘴。</p>
一盏茶杯被递到了许倾落的手边，是杨谦亲手倒的茶，他看着许倾落一口饮尽自己为她倒的茶水，眼中波光粼粼，</p>
“许小姐，你口中的那位门主，若是他真的名为沐卿的，在下却是打过些交道的，那时候看着那位门主却不是那种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p>
公子衍嘴里说着是不是有些误会，眼中却丝毫没有认真为门主辩驳的意思。</p>
许倾落对他的来意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只是对方既然想要说这个话题，那她自然就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门主的时候他正好是好人，待到我认识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屠夫了？”</p>
许倾落口中屠夫二字满含着讽刺：“小女只是好奇，公子衍与那西域门主究竟是因何偶然相识甚至知晓对方性子如何的？”</p>
公子衍挑唇，笑的有一瞬间现出了点点邪气：“刚入冬的时候，那位门主可还是我五洲城复家的座上客呢，你说我与他相识的机会是否很多？”</p>
许倾落挑眉，一瞬间的感觉公子衍没有说假话，或者说只要是对她对琅晟有用的消息，便是假的她也要做成真的，便是真的，她也要弄成假的！</p>
“总之在下只是想要提醒小姐一声，明面上的危险不是危险。真正应该小心防范的也许就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或者人，小心被人捅一刀子呢。”</p>
公子衍笑着意有所指，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乍然间像是多了一层锋锐，显得格外的危险。</p>
许倾落不喜欢公子衍此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直觉。</p>
“呵呵，杨四公子，若是有暇的话还是不要忙着讨好美人，用心教导学堂中那些翘首企盼的学子们才是正道。”</p>
公子衍眸子一转。话题的对象从许倾落转移到了始终坐在一边演绎着一个合格木头人的杨谦身上，掌心中折扇旋转了半圈，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扣在扇柄之上：“毕竟那学堂不止是我的心血，可也是琅兄的梦想，想当年琅兄就一直为自己不曾多多一些书而遗憾，我们两个添为知己，如此小事在下自然帮忙，三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夫子，哪里想到杨公子这个最适合的夫子就在这里等着我呢！”</p>
“希望杨公子不要让在下还有琅兄失望才是。”</p>
公子衍过来说的一番话似是而非，在许倾落和杨谦心中各自落下了不同的一颗种子，望着两个人看似轻松实则隐含戒备猜疑的眼神，他的心情越发的好，因为心情好，公子衍决定免费帮许倾落一次，比如这次——</p>
“学堂中习文的人不拘富户高门，也不乏一些寒门子弟，庄户人中天资不错的，毕竟我这学堂办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杨公子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p>
公子衍看似在对杨谦交代。眼睛却是看着许倾落的：“淮县百姓想要顺利融入五洲城，可不止是找到一些活计便能够解决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两地百姓也不是不能够和平相处的，我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片繁荣，不要让我失望......”</p>
公子衍这一段话落下，转身便走。</p>
许倾落缺少的只是一个点子，她从来不是蠢的，随着公子衍话音落下。她已经知晓对方的意思了，无疑的，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够留下一段佳话，能够解决现在最难为的事情的好机会。</p>
让五洲城的百姓与淮县的百姓短时间内和平相处，还不如先让他们的子弟和平相处，一个人也许不会为自身着想，不为其他任何人着想，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亏待自己有出息的孩子，能够被送入学堂的孩子。通常便是一家的希望。</p>
许倾落想通了，她望着公子衍越行越远，被积雪掩盖了的身形，眸子微微眯起，里面是一点兴奋，属于征服者的兴奋。</p>
“既然无有什么事情，我这便也告辞吧。”</p>
杨谦望着许倾落，对方的眼神始终落在公子衍的背脊之上，对他，则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遐思。</p>
垂头苦笑了一声，抬头又是一派温和笑容，杨谦告辞便要离开。</p>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小厮的呼喊声，声声不好了。</p>
杨谦止住了步伐，许倾落则是稳稳的站在屋檐积雪之下，惶惶然宛若姑射仙人一般。</p>
“何事！”</p>
也许是许倾落镇定的态度，也许是许倾落在许府一直以来的积威。</p>
那个小厮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小姐，小姐不好了，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p>
“她，她扑到了老爷的跟前，说是，说是老爷五年前离开五洲城的时候丢下她，现在她带着孩子找上来了，让老爷给她一个交代！”</p>
小厮急声说完，几乎不敢抬头。</p>
“夫人？！”</p>
缠着许良？还带着孩子？！</p>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