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淮县医女许氏倾落，温良敦厚，品行可嘉，淮县雪灾瘟疫之时勇于出头，活人无数，与其父一起行医救人，保淮县一方百姓，朕闻之甚许，今特赐五洲城宅邸一座，金百两，银千两，并玉如意一对以兹赏其功，望其日后不忘初心，不负朕恩，续行救人活命之事。”</p>
陈公公的嗓音不怎么好听，甚至是有些刺耳，尤其是当他大声念圣旨的时候，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声音难听，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欣喜，不是为了皇帝的赏赐嘉许，而是为了在这份圣旨之后许倾落的处境。</p>
只要有这份圣旨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拿许倾落的品行说事，再也没有人能够随意污蔑轻侮许倾落的为人。</p>
许良只恨不得现在就跪下叩谢圣恩，恨不得能够当面见到皇帝三跪九叩，只是不停的念叨着陛下圣恩。</p>
“钦此！”</p>
“许氏倾落，接旨吧。”</p>
陈公公将圣旨一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他好像从见了许倾落的容貌后，态度便更加的好了。可惜此刻许家的人都沉浸在惊喜中没有注意到。</p>
许倾落眉眼间也是亮堂，她听着那圣旨，心底一阵阵的激荡，不是像是许良那般对皇帝感激不尽，而是对琅晟的感激，若是没有人背后请旨或者运作，皇帝哪里会注意到她有什么功绩，她想到琅晟那时候便说要帮她，只是没有想到是如此帮她，一时间眼中都染了微波。</p>
接皇帝的旨意，没有特别的恩赏，是要跪地行大礼的，虽然对皇帝本人不以为然，为了这个可以帮她现在及以后都不少的圣旨，便是勉强行礼又如何。</p>
许倾落知晓也没有明面违背这些规矩的意思，单手撑住软榻，便要勉强下地：“谢陛下隆恩，许倾落——”</p>
琅晟单手按住许倾落的身子：“公公，落儿日前为了帮着一起守城受了重伤，恐不能够行大礼了，不如我代她行礼如何？”</p>
琅晟说着话，便要单膝跪地替许倾落接旨谢恩。</p>
陈唤确定许倾落和琅晟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了，这圣旨能够是一般关系的人代接的吗？</p>
“大将军快请起，大将军是何等身份，陛下御赐可以接旨不跪的人，老奴哪里敢让大将军跪拜接旨......”</p>
陈唤想要搀住琅晟，可惜琅晟已经坚决的跪下了，男人单膝跪地，却还是气势凛然：“无妨，这不是琅晟接旨，而是琅晟代落儿接旨，落儿现在实在是行动不便，便只能够琅晟代替她向陛下感恩了。”</p>
琅晟毫不避讳的道。</p>
若是许倾落就因着受伤这么不跪地接旨的话。陈唤还会不虞，但是有琅晟帮着她跪，即便人家跪的是圣旨，堂堂一品大将军单膝跪在跟前，陈唤还是觉得心里挺舒坦的，也没有再说琅晟和许倾落不合规矩，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琅晟：“将军就是多礼，怪不得陛下对将军多有回护，这次也是陛下仁慈，知晓淮县遭了大灾，允了将军延迟十日回京复命，先送淮县百姓到五洲城安置的请求，希望将军此行能够一切顺利。”</p>
陈公公对着琅晟笑着道，虽然琅晟在朝中很是有些人不喜，但是陈唤作为一个内监，能够交好一个有实权的统领大军的大将军，还是很乐意的。</p>
许良和琅晟一起送陈唤离开，临走前琅晟又给了陈公公一个小匣子，说实话若是只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琅晟是永远想不到做这些的，但是只要是许倾落的事情，他总是细心上许多，圣旨虽然赐下了，但是能够善始善终才是好的，这位负责来宣旨的陈公公正是需要打点的对象。</p>
陈公公走的是颇为愉悦，连连说着等到回京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替琅晟多多美言几句。</p>
许良的心情一时间是欣喜，一时间又是无措，待到陈公公的马车一走，便忍不住拉住了琅晟的手，问起了五洲城是怎么回事儿。”</p>
“待到里面再说。”</p>
琅晟如此道。</p>
“这一次淮县受到的损害太大，而且谁也说不准那些西域人究竟藏在哪里，还会不会来袭击淮县，因为淮县遭了瘟疫，陛下的意思便是不派兵来淮县了，而是将淮县的百姓都迁移到五洲城，那里的官员应该也接到了旨意，到了那里应该会比呆在这里要好不少。”</p>
琅晟帮着许倾落盖了盖身上的被子，解释道。</p>
“哎，这淮县是不能够住人了，迁徙去五洲城也好，也好......”</p>
许良叹息着，眼中却满满的都是不舍，他虽然不是什么土生土长的淮县人，但是带着梁芸在这淮县住了二十几年，早已经扎根在此，将这里看做自己的家乡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只要想到，他这心里就难受。</p>
许倾落拉过许良的手，又拉过许母的手：“爹爹，娘亲，我知晓你们不舍得淮县，不愿意背井离乡，但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只要一家三口都在一起。哪里又不能够是家呢？更何况，我记得祖母也是在五洲城，到时候更是能够团聚了，父亲一直因为路途不便多年不曾去看过，想来心中也是想念的。”</p>
许倾落的微笑还是染着苍白，可是她的眼睛很亮，明亮中透着全然的生机与对未来勃勃的期待。</p>
许倾落将父母的手和自己的手合在一起，望着软榻上的三只手，即便许良和许母两人心底各自有愁闷，一时间也多了些轻快。</p>
是呀，只要一家三口都在，哪里不是家呢？</p>
只要一家三口都在，有什么总能够过去的。</p>
琅晟望着那许家三口三只放在一起的手，也笑了，只要许倾落快乐了，他便比什么都高兴了。</p>
“贤侄。”</p>
许良突然唤了一声，琅晟抬头。</p>
许良一只手抚了一下自己唇上的胡须：“站在那边做什么？贤侄也将手放过来吧。”</p>
一时间，厅中的人都愣住了。</p>
“老爷......”</p>
“爹......”</p>
许母和许倾落都愕然的望向了许良，一个是不明所以，一个是心中若有明悟，却不敢相信。</p>
“早晚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p>
许良拉着许母往外走。他刚刚亲手拉着琅晟的手按在许倾落的手上。</p>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说什么，落儿还没有许配——”</p>
“这不是有现成的好人选吗。”</p>
许良低声道，他可再找不到比琅晟觉得还要好的女婿人选了，本来便欣赏琅晟但是因为怕人觉得自家高攀便不曾多说什么，但是看着方才琅晟当着陈唤的面一口一个落儿，而且还代替许倾落跪接圣旨，对许倾落各种温柔细心，他便也觉得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p>
“我们的话还是多想想要怎么去见母亲吧。”</p>
许母一下子忘记了要追根究底的问题：“这，这确实是要好好想想，哎，母亲这些年对我一定是——”</p>
“我和落儿都在你身边，母亲也会想通的......”</p>
望着许良和许母的背影，琅晟若有所思，望向许倾落的眼神格外的温柔：“落儿，我不会让你和许伯父失望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p>
“比起甜言蜜语我更加相信行动，不过——”</p>
在琅晟要解释的急切中，许倾落反手与他的五指相交：“不过你的甜言蜜语，我喜欢听。”</p>
那一刻许倾落笑的格外的好看格外的满足。</p>
因为她知道琅晟的甜言蜜语永远都不止是甜言蜜语，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承诺。都是他一定会做到的。</p>
“我方才看着你好像格外的想去五洲城。”</p>
琅晟随意的问道：“为什么？”</p>
他还以为许倾落也会和许良一般不舍得呢，虽然许倾落说那里有祖母在，有一家三口，但是对许倾落的了解，琅晟觉得不止于此。</p>
“许家的祖上其实就是住在五洲城的，那里不止有祖母，还有其他许多亲戚，我在这淮县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姐妹兄弟，说实话，有时候挺孤单的。”</p>
许倾落微笑着道。</p>
她不算是说谎，因为她确实是为了亲戚。为了说得上话的姐妹去的。</p>
可不是说的上话的姐妹吗？上辈子她对许微婉可是推心置腹，有什么都告诉她，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坏心的，到了最后却是那样一个结果。</p>
还记得临死前许微婉那将她的脸一下下割裂的狠毒，还记得临死前那一声声将她的心割裂的嗤笑侮辱。</p>
许微婉，那个她恨之仅次于杨云平的大仇人，那个唯一当过姐妹的人，许倾落微笑着，她就要去见她了，怎么会不高兴呢？</p>
琅晟自然是不知晓前世之事，听着许倾落的解释。他心中惟有怜惜，伸手轻轻的抚摸少女的发，感受着少女在自己掌心中轻轻晃动着的脑袋，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许倾落表现的再成熟稳重，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需要伙伴姐妹的少女：“以后你都不会孤单的。”</p>
琅晟一字一顿道。</p>
“我知道，以后有你嘛。”</p>
许倾落笑的格外灿烂。</p>
——</p>
淮县和五洲城之间相隔的不算太远，甚至是相邻最近的一处城池，否则的话皇帝也不会下令淮县中的百姓迁徙去五洲城。</p>
只是五洲城和淮县之间却相隔着一片大山，青鸾山。</p>
多年来。这青鸾山横亘两地之间，让两城之人多不能相见，说起来当年许家祖母不喜梁芸，不同意他娶梁芸，许良不舍得离家太远，最后才选了淮县定居。</p>
青鸾山名副其实，从远处看状如青鸾蹲立，臻首弯曲间有一种优雅的弧度，据传说是曾经有一只青鸾降落于此，化身为山，才得此名。甚至有文人曾经为其作诗，言其为‘卓立峋岩鸾风形，翩翩舞翠炫花纹。冲霄千载飞腾处，犹剩峰头一片云。’</p>
青鸾之雅，可见一斑，不止是附近几座县城间有名的景色，甚至传到了州府之间。</p>
不过也有一种私底下的传说，因为青鸾是五凤之一，说这青鸾山是凤凰落脚之地，住在这附近的人中也许会出一位真凤国母，这种说法知道的人都是嗤笑。皇后国母不是出自重臣之家便是权贵之属，这青鸾山附近的那些城池，不说比之京城，便是几个比较繁华的州府也是不如，如何能够飞出一只凤凰呢？</p>
许倾落现在就在给琅晟说这青鸾山的传说，尤其说起这真凤之说，眼中更是多了些莫名的讽刺，前世可不就是有人看不惯她，还专门找到了这么个真凤的说法对付她吗？</p>
毕竟许倾落可是出自青鸾山附近的城池呢。</p>
对出身显赫或者出身清白的女人来说这真凤之说是助力是好风，对出身平凡声名狼藉的许倾落来说，不止是刮骨的讽刺更是催命的钢刀。</p>
琅晟点了一下许倾落的脸颊：“笑的怎么这么怪。”</p>
一边说着一边给少女重新包扎伤口：“明明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让我背着你就好，你非说要和别人一般，伤口都裂开了也不说，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要自己熬到什么时候去？”</p>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绕了我行了吧，你说这么新奇的传说你居然还记得说我，铁石心肠说的就是你吧。”</p>
许倾落和琅晟说笑。</p>
男人若不是看在少女伤情复发，现在非要和她好好理论一下什么叫‘铁石心肠’：“你和别人又哪里一样——”</p>
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便让许倾落软了心肺。</p>
“那你相信我刚刚说的传说吗？”</p>
许倾落转移话题，害怕自己被男人说的太感动什么都听他的。</p>
琅晟认真回答：“什么真凤之说都是虚的，想要什么自己争取才是实的。”</p>
他告诉告诉许倾落这个道理，便是自己坚信的，琅晟自来相信的是脚踏实地，从来不相信那些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传说。</p>
许倾落抬眸，望着一本正经的男人，突然间扑哧一声笑开：“嗯，我知晓了。”</p>
是呀，什么真凤假凤，这辈子都与她无关了，她今生要做的只是珍惜眼前便足够了。</p>
“来。”</p>
男人确定给许倾落包扎好了伤口之后，转身便弯下腰身，显然是要背着许倾落接着走。</p>
望着男人宽阔的背脊，望着脚下的泥泞。望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连绵的高山，许倾落的眸子弯弯的，伸出了手。</p>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间传来喧哗之声，许倾落忍不住回头，望着来人讶异的很，那分明是被她救下后便不之所踪的杨谦，并着他的娘亲绿娥和杨家的一众奴仆，惟独不见杨云平还有杨太尉，倒是稀奇了。</p>
许倾落正想着杨家又要做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无法给杨家定罪，许倾落和琅晟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尤其是杨云平。</p>
只是他们想着即便一时找不到证据，也要盯着杨家，谁知道昨夜里杨家一场大火，那整个杨府付诸一炬。</p>
府中除了几具尸体之外，再无其他，许倾落和琅晟都认为杨家是居家逃亡了，现在却是又遇到了。</p>
“杨谦今日追来是为了请罪的，杨谦给众位百姓跪下赔罪了。”</p>
杨谦在看到许倾落和琅晟之后，翻身下马跪地叩首。</p>
许倾落望着杨谦。望着这个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青涩的宛若成熟了的男子：“你何出此言？”</p>
“淮县中的瘟疫一事，是在下的三哥勾结西域人与三皇子所为，一开始想到这个主意的便是在下的三哥，甚至还有那王大娘一家，也是三哥后来派人将其灭口的，杨谦身为杨云平亲缘兄弟，理当代其向众位百姓，向许姑娘道歉。”</p>
杨谦的声音不复少年的清明，只剩下了沙哑，他将自己的头深深的磕在山石之上，十指紧紧的扣抓着山石。眼中满是痛苦与自我厌弃。</p>
轰然一声，周围听到杨谦话语的百姓瞬间沸腾了。</p>
“杨家的人都该死！”</p>
“杀死这个杨家小子！”</p>
“当时就有人说杨家和瘟疫有关，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杨家人害的！”</p>
“可恶！”</p>
“杀了他！”</p>
人人愤懑，手中拿着的家伙什便要向着杨谦冲去。</p>
“不要！”</p>
绿娥悲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儿子和自己交代的让她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管的话语了，向着这边冲来，却被两个杨家的下人挡住。</p>
眼看着杨谦就要被百姓围住。</p>
“都住手！”</p>
琅晟大喝一声，那些百姓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手中举着的工具无法落下，因为男人挡在杨谦跟前。</p>
若是西域攻城之前，淮县的百姓连琅晟都敢围，可是在经历过那一场生死之后，所有人对琅晟都是又敬又畏，只他一言，便没有人越矩。</p>
许倾落望着这样的情形，心底安然下来。</p>
也许这些百姓确实是愚昧，但是有的时候以心是真的能够换心的。</p>
琅晟始终坚持保护这些百姓，那时候即便是西域人强攻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记得让人先撤离百姓，这样的琅晟，让人敬服。</p>
“我有几句话问你。”</p>
琅晟望着杨谦道。</p>
“将军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杨谦抬起了头，他的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方才对着山石是用了死力气的。</p>
“一，你是如何知道杨云平之事的？二，杨云平和杨太尉哪里去了，第三，你本可以带着杨家一众自行离去，为何还要追上？”</p>
杨家一行人人人面上都带着烟土尘埃，哪里还是杨太尉府中那养尊处优的样子，比这些跟着琅晟走的淮县百姓还像是遭了灾的。仅有的几匹马身上也是泥点斑斑，一看便是急行而来。</p>
“昨夜有人想要杀死在下和在下的母亲和身边的仆从，幸亏在下身上受了伤，夜里浅眠，提前躲起来才侥幸逃脱，在下想着要去向父亲禀报此事，没有想到，却亲耳听到三哥承认自己所做之事，亲眼看到三哥杀死父亲......”</p>
杨谦的声音有些哽咽，杨太尉对他再是不好，再是不看重，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要想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杀，他就觉得自己妄为人子。</p>
“杨云平一起杀死的除了父亲之外，还有夫人，是为了向那位三皇子表忠心，之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离开之后还放火一把火烧了杨府。”</p>
“至于我追上来的原因......”</p>
杨谦的笑越发苦涩，眼中却又带着一丝决然：“在下只求琅将军能够带着我娘还有这一干杨府的忠仆离开，至于我，我会回到淮县，守着淮县以赎我杨家的罪孽。”</p>
“你疯了？淮县现在已经是一座死城。你回去只有——”</p>
许倾落下意识阻止，她对杨谦的观感一直很好，否则的话当时在城门口也不会救他。</p>
“淮县会成为一座死城，杨云平作孽甚多，在下应该守在那里赎罪。”</p>
杨谦眼中满是坚定还有一丝死志。</p>
他的思想觉悟还远远没有到那种忧国忧民的地步，可是城门外亲见的屠杀，城中四处可见的死寂，杨府的一片片废墟，让他现在只想赎罪，只想做些什么向那些死去的人忏悔。</p>
“你说你要赎罪，做下这一切的是杨云平，不是你杨谦，你赎的又是哪门子罪，你又有什么资格赎罪？”</p>
琅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冷：“杨谦，你不是杨云平！”</p>
杨谦沉默，垂首便要再次叩下。</p>
“许姑娘，许姑娘求求你不要怪罪我儿，我愿意回去守着，我愿意代替我儿回去守着淮县，求求你们将我儿带走，求求你们，杨云平一定不会放过谦儿的，他连老爷和夫人都敢杀，若是他知晓谦儿活着，会杀了他的，许姑娘我知道你好心，求求你帮帮我吧。”</p>
绿娥终于从那几个仆从的阻拦下挣脱了出来，一过来就冲到许倾落腿前抱住了她的双腿，哭的涕泗横流。</p>
身上脸上全是灰尘烟尘甚至还有一些擦伤血痕，绿娥的样子狼狈的厉害，苦苦哀求着。</p>
“琅将军，许姑娘，我们都愿意留在淮县，只求你们带着四少爷走，求求你们大发慈悲吧。”</p>
“四少爷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和三少爷不同。”</p>
一边的那些杨府的下人有人跪下求道。</p>
“杨家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人，琅将军你一定不要上当。”</p>
“是呀，许姑娘，若是真的要杨家的人留下，这次还不一定要给我们带来什么瘟疫呢，杨家人都该死！”</p>
百姓们人人面上含悲带怒，瘟疫，城门之战，只是这两遭，淮县死了一多半的人，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亲人亡故，更有些直接绝了户，他们无法去找西域人报仇，将仇恨一股脑的冲到了据说和西域人三皇子勾结的杨家的头上，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p>
“杨云平不是杨谦！”</p>
琅晟的声音压倒了所有吵嚷的声音，他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杨谦拉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杨云平犯下的罪过该当万死，杨谦却是无辜，我这里，没有连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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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淮县医女许氏倾落，温良敦厚，品行可嘉，淮县雪灾瘟疫之时勇于出头，活人无数，与其父一起行医救人，保淮县一方百姓，朕闻之甚许，今特赐五洲城宅邸一座，金百两，银千两，并玉如意一对以兹赏其功，望其日后不忘初心，不负朕恩，续行救人活命之事。”</p>
陈公公的嗓音不怎么好听，甚至是有些刺耳，尤其是当他大声念圣旨的时候，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声音难听，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欣喜，不是为了皇帝的赏赐嘉许，而是为了在这份圣旨之后许倾落的处境。</p>
只要有这份圣旨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拿许倾落的品行说事，再也没有人能够随意污蔑轻侮许倾落的为人。</p>
许良只恨不得现在就跪下叩谢圣恩，恨不得能够当面见到皇帝三跪九叩，只是不停的念叨着陛下圣恩。</p>
“钦此！”</p>
“许氏倾落，接旨吧。”</p>
陈公公将圣旨一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他好像从见了许倾落的容貌后，态度便更加的好了。可惜此刻许家的人都沉浸在惊喜中没有注意到。</p>
许倾落眉眼间也是亮堂，她听着那圣旨，心底一阵阵的激荡，不是像是许良那般对皇帝感激不尽，而是对琅晟的感激，若是没有人背后请旨或者运作，皇帝哪里会注意到她有什么功绩，她想到琅晟那时候便说要帮她，只是没有想到是如此帮她，一时间眼中都染了微波。</p>
接皇帝的旨意，没有特别的恩赏，是要跪地行大礼的，虽然对皇帝本人不以为然，为了这个可以帮她现在及以后都不少的圣旨，便是勉强行礼又如何。</p>
许倾落知晓也没有明面违背这些规矩的意思，单手撑住软榻，便要勉强下地：“谢陛下隆恩，许倾落——”</p>
琅晟单手按住许倾落的身子：“公公，落儿日前为了帮着一起守城受了重伤，恐不能够行大礼了，不如我代她行礼如何？”</p>
琅晟说着话，便要单膝跪地替许倾落接旨谢恩。</p>
陈唤确定许倾落和琅晟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了，这圣旨能够是一般关系的人代接的吗？</p>
“大将军快请起，大将军是何等身份，陛下御赐可以接旨不跪的人，老奴哪里敢让大将军跪拜接旨......”</p>
陈唤想要搀住琅晟，可惜琅晟已经坚决的跪下了，男人单膝跪地，却还是气势凛然：“无妨，这不是琅晟接旨，而是琅晟代落儿接旨，落儿现在实在是行动不便，便只能够琅晟代替她向陛下感恩了。”</p>
琅晟毫不避讳的道。</p>
若是许倾落就因着受伤这么不跪地接旨的话。陈唤还会不虞，但是有琅晟帮着她跪，即便人家跪的是圣旨，堂堂一品大将军单膝跪在跟前，陈唤还是觉得心里挺舒坦的，也没有再说琅晟和许倾落不合规矩，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琅晟：“将军就是多礼，怪不得陛下对将军多有回护，这次也是陛下仁慈，知晓淮县遭了大灾，允了将军延迟十日回京复命，先送淮县百姓到五洲城安置的请求，希望将军此行能够一切顺利。”</p>
陈公公对着琅晟笑着道，虽然琅晟在朝中很是有些人不喜，但是陈唤作为一个内监，能够交好一个有实权的统领大军的大将军，还是很乐意的。</p>
许良和琅晟一起送陈唤离开，临走前琅晟又给了陈公公一个小匣子，说实话若是只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琅晟是永远想不到做这些的，但是只要是许倾落的事情，他总是细心上许多，圣旨虽然赐下了，但是能够善始善终才是好的，这位负责来宣旨的陈公公正是需要打点的对象。</p>
陈公公走的是颇为愉悦，连连说着等到回京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替琅晟多多美言几句。</p>
许良的心情一时间是欣喜，一时间又是无措，待到陈公公的马车一走，便忍不住拉住了琅晟的手，问起了五洲城是怎么回事儿。”</p>
“待到里面再说。”</p>
琅晟如此道。</p>
“这一次淮县受到的损害太大，而且谁也说不准那些西域人究竟藏在哪里，还会不会来袭击淮县，因为淮县遭了瘟疫，陛下的意思便是不派兵来淮县了，而是将淮县的百姓都迁移到五洲城，那里的官员应该也接到了旨意，到了那里应该会比呆在这里要好不少。”</p>
琅晟帮着许倾落盖了盖身上的被子，解释道。</p>
“哎，这淮县是不能够住人了，迁徙去五洲城也好，也好......”</p>
许良叹息着，眼中却满满的都是不舍，他虽然不是什么土生土长的淮县人，但是带着梁芸在这淮县住了二十几年，早已经扎根在此，将这里看做自己的家乡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只要想到，他这心里就难受。</p>
许倾落拉过许良的手，又拉过许母的手：“爹爹，娘亲，我知晓你们不舍得淮县，不愿意背井离乡，但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只要一家三口都在一起。哪里又不能够是家呢？更何况，我记得祖母也是在五洲城，到时候更是能够团聚了，父亲一直因为路途不便多年不曾去看过，想来心中也是想念的。”</p>
许倾落的微笑还是染着苍白，可是她的眼睛很亮，明亮中透着全然的生机与对未来勃勃的期待。</p>
许倾落将父母的手和自己的手合在一起，望着软榻上的三只手，即便许良和许母两人心底各自有愁闷，一时间也多了些轻快。</p>
是呀，只要一家三口都在，哪里不是家呢？</p>
只要一家三口都在，有什么总能够过去的。</p>
琅晟望着那许家三口三只放在一起的手，也笑了，只要许倾落快乐了，他便比什么都高兴了。</p>
“贤侄。”</p>
许良突然唤了一声，琅晟抬头。</p>
许良一只手抚了一下自己唇上的胡须：“站在那边做什么？贤侄也将手放过来吧。”</p>
一时间，厅中的人都愣住了。</p>
“老爷......”</p>
“爹......”</p>
许母和许倾落都愕然的望向了许良，一个是不明所以，一个是心中若有明悟，却不敢相信。</p>
“早晚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p>
许良拉着许母往外走。他刚刚亲手拉着琅晟的手按在许倾落的手上。</p>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说什么，落儿还没有许配——”</p>
“这不是有现成的好人选吗。”</p>
许良低声道，他可再找不到比琅晟觉得还要好的女婿人选了，本来便欣赏琅晟但是因为怕人觉得自家高攀便不曾多说什么，但是看着方才琅晟当着陈唤的面一口一个落儿，而且还代替许倾落跪接圣旨，对许倾落各种温柔细心，他便也觉得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p>
“我们的话还是多想想要怎么去见母亲吧。”</p>
许母一下子忘记了要追根究底的问题：“这，这确实是要好好想想，哎，母亲这些年对我一定是——”</p>
“我和落儿都在你身边，母亲也会想通的......”</p>
望着许良和许母的背影，琅晟若有所思，望向许倾落的眼神格外的温柔：“落儿，我不会让你和许伯父失望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p>
“比起甜言蜜语我更加相信行动，不过——”</p>
在琅晟要解释的急切中，许倾落反手与他的五指相交：“不过你的甜言蜜语，我喜欢听。”</p>
那一刻许倾落笑的格外的好看格外的满足。</p>
因为她知道琅晟的甜言蜜语永远都不止是甜言蜜语，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承诺。都是他一定会做到的。</p>
“我方才看着你好像格外的想去五洲城。”</p>
琅晟随意的问道：“为什么？”</p>
他还以为许倾落也会和许良一般不舍得呢，虽然许倾落说那里有祖母在，有一家三口，但是对许倾落的了解，琅晟觉得不止于此。</p>
“许家的祖上其实就是住在五洲城的，那里不止有祖母，还有其他许多亲戚，我在这淮县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姐妹兄弟，说实话，有时候挺孤单的。”</p>
许倾落微笑着道。</p>
她不算是说谎，因为她确实是为了亲戚。为了说得上话的姐妹去的。</p>
可不是说的上话的姐妹吗？上辈子她对许微婉可是推心置腹，有什么都告诉她，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坏心的，到了最后却是那样一个结果。</p>
还记得临死前许微婉那将她的脸一下下割裂的狠毒，还记得临死前那一声声将她的心割裂的嗤笑侮辱。</p>
许微婉，那个她恨之仅次于杨云平的大仇人，那个唯一当过姐妹的人，许倾落微笑着，她就要去见她了，怎么会不高兴呢？</p>
琅晟自然是不知晓前世之事，听着许倾落的解释。他心中惟有怜惜，伸手轻轻的抚摸少女的发，感受着少女在自己掌心中轻轻晃动着的脑袋，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许倾落表现的再成熟稳重，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需要伙伴姐妹的少女：“以后你都不会孤单的。”</p>
琅晟一字一顿道。</p>
“我知道，以后有你嘛。”</p>
许倾落笑的格外灿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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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县和五洲城之间相隔的不算太远，甚至是相邻最近的一处城池，否则的话皇帝也不会下令淮县中的百姓迁徙去五洲城。</p>
只是五洲城和淮县之间却相隔着一片大山，青鸾山。</p>
多年来。这青鸾山横亘两地之间，让两城之人多不能相见，说起来当年许家祖母不喜梁芸，不同意他娶梁芸，许良不舍得离家太远，最后才选了淮县定居。</p>
青鸾山名副其实，从远处看状如青鸾蹲立，臻首弯曲间有一种优雅的弧度，据传说是曾经有一只青鸾降落于此，化身为山，才得此名。甚至有文人曾经为其作诗，言其为‘卓立峋岩鸾风形，翩翩舞翠炫花纹。冲霄千载飞腾处，犹剩峰头一片云。’</p>
青鸾之雅，可见一斑，不止是附近几座县城间有名的景色，甚至传到了州府之间。</p>
不过也有一种私底下的传说，因为青鸾是五凤之一，说这青鸾山是凤凰落脚之地，住在这附近的人中也许会出一位真凤国母，这种说法知道的人都是嗤笑。皇后国母不是出自重臣之家便是权贵之属，这青鸾山附近的那些城池，不说比之京城，便是几个比较繁华的州府也是不如，如何能够飞出一只凤凰呢？</p>
许倾落现在就在给琅晟说这青鸾山的传说，尤其说起这真凤之说，眼中更是多了些莫名的讽刺，前世可不就是有人看不惯她，还专门找到了这么个真凤的说法对付她吗？</p>
毕竟许倾落可是出自青鸾山附近的城池呢。</p>
对出身显赫或者出身清白的女人来说这真凤之说是助力是好风，对出身平凡声名狼藉的许倾落来说，不止是刮骨的讽刺更是催命的钢刀。</p>
琅晟点了一下许倾落的脸颊：“笑的怎么这么怪。”</p>
一边说着一边给少女重新包扎伤口：“明明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让我背着你就好，你非说要和别人一般，伤口都裂开了也不说，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要自己熬到什么时候去？”</p>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绕了我行了吧，你说这么新奇的传说你居然还记得说我，铁石心肠说的就是你吧。”</p>
许倾落和琅晟说笑。</p>
男人若不是看在少女伤情复发，现在非要和她好好理论一下什么叫‘铁石心肠’：“你和别人又哪里一样——”</p>
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便让许倾落软了心肺。</p>
“那你相信我刚刚说的传说吗？”</p>
许倾落转移话题，害怕自己被男人说的太感动什么都听他的。</p>
琅晟认真回答：“什么真凤之说都是虚的，想要什么自己争取才是实的。”</p>
他告诉告诉许倾落这个道理，便是自己坚信的，琅晟自来相信的是脚踏实地，从来不相信那些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传说。</p>
许倾落抬眸，望着一本正经的男人，突然间扑哧一声笑开：“嗯，我知晓了。”</p>
是呀，什么真凤假凤，这辈子都与她无关了，她今生要做的只是珍惜眼前便足够了。</p>
“来。”</p>
男人确定给许倾落包扎好了伤口之后，转身便弯下腰身，显然是要背着许倾落接着走。</p>
望着男人宽阔的背脊，望着脚下的泥泞。望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连绵的高山，许倾落的眸子弯弯的，伸出了手。</p>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间传来喧哗之声，许倾落忍不住回头，望着来人讶异的很，那分明是被她救下后便不之所踪的杨谦，并着他的娘亲绿娥和杨家的一众奴仆，惟独不见杨云平还有杨太尉，倒是稀奇了。</p>
许倾落正想着杨家又要做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无法给杨家定罪，许倾落和琅晟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尤其是杨云平。</p>
只是他们想着即便一时找不到证据，也要盯着杨家，谁知道昨夜里杨家一场大火，那整个杨府付诸一炬。</p>
府中除了几具尸体之外，再无其他，许倾落和琅晟都认为杨家是居家逃亡了，现在却是又遇到了。</p>
“杨谦今日追来是为了请罪的，杨谦给众位百姓跪下赔罪了。”</p>
杨谦在看到许倾落和琅晟之后，翻身下马跪地叩首。</p>
许倾落望着杨谦。望着这个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青涩的宛若成熟了的男子：“你何出此言？”</p>
“淮县中的瘟疫一事，是在下的三哥勾结西域人与三皇子所为，一开始想到这个主意的便是在下的三哥，甚至还有那王大娘一家，也是三哥后来派人将其灭口的，杨谦身为杨云平亲缘兄弟，理当代其向众位百姓，向许姑娘道歉。”</p>
杨谦的声音不复少年的清明，只剩下了沙哑，他将自己的头深深的磕在山石之上，十指紧紧的扣抓着山石。眼中满是痛苦与自我厌弃。</p>
轰然一声，周围听到杨谦话语的百姓瞬间沸腾了。</p>
“杨家的人都该死！”</p>
“杀死这个杨家小子！”</p>
“当时就有人说杨家和瘟疫有关，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杨家人害的！”</p>
“可恶！”</p>
“杀了他！”</p>
人人愤懑，手中拿着的家伙什便要向着杨谦冲去。</p>
“不要！”</p>
绿娥悲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儿子和自己交代的让她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管的话语了，向着这边冲来，却被两个杨家的下人挡住。</p>
眼看着杨谦就要被百姓围住。</p>
“都住手！”</p>
琅晟大喝一声，那些百姓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手中举着的工具无法落下，因为男人挡在杨谦跟前。</p>
若是西域攻城之前，淮县的百姓连琅晟都敢围，可是在经历过那一场生死之后，所有人对琅晟都是又敬又畏，只他一言，便没有人越矩。</p>
许倾落望着这样的情形，心底安然下来。</p>
也许这些百姓确实是愚昧，但是有的时候以心是真的能够换心的。</p>
琅晟始终坚持保护这些百姓，那时候即便是西域人强攻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记得让人先撤离百姓，这样的琅晟，让人敬服。</p>
“我有几句话问你。”</p>
琅晟望着杨谦道。</p>
“将军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杨谦抬起了头，他的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方才对着山石是用了死力气的。</p>
“一，你是如何知道杨云平之事的？二，杨云平和杨太尉哪里去了，第三，你本可以带着杨家一众自行离去，为何还要追上？”</p>
杨家一行人人人面上都带着烟土尘埃，哪里还是杨太尉府中那养尊处优的样子，比这些跟着琅晟走的淮县百姓还像是遭了灾的。仅有的几匹马身上也是泥点斑斑，一看便是急行而来。</p>
“昨夜有人想要杀死在下和在下的母亲和身边的仆从，幸亏在下身上受了伤，夜里浅眠，提前躲起来才侥幸逃脱，在下想着要去向父亲禀报此事，没有想到，却亲耳听到三哥承认自己所做之事，亲眼看到三哥杀死父亲......”</p>
杨谦的声音有些哽咽，杨太尉对他再是不好，再是不看重，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要想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杀，他就觉得自己妄为人子。</p>
“杨云平一起杀死的除了父亲之外，还有夫人，是为了向那位三皇子表忠心，之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离开之后还放火一把火烧了杨府。”</p>
“至于我追上来的原因......”</p>
杨谦的笑越发苦涩，眼中却又带着一丝决然：“在下只求琅将军能够带着我娘还有这一干杨府的忠仆离开，至于我，我会回到淮县，守着淮县以赎我杨家的罪孽。”</p>
“你疯了？淮县现在已经是一座死城。你回去只有——”</p>
许倾落下意识阻止，她对杨谦的观感一直很好，否则的话当时在城门口也不会救他。</p>
“淮县会成为一座死城，杨云平作孽甚多，在下应该守在那里赎罪。”</p>
杨谦眼中满是坚定还有一丝死志。</p>
他的思想觉悟还远远没有到那种忧国忧民的地步，可是城门外亲见的屠杀，城中四处可见的死寂，杨府的一片片废墟，让他现在只想赎罪，只想做些什么向那些死去的人忏悔。</p>
“你说你要赎罪，做下这一切的是杨云平，不是你杨谦，你赎的又是哪门子罪，你又有什么资格赎罪？”</p>
琅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冷：“杨谦，你不是杨云平！”</p>
杨谦沉默，垂首便要再次叩下。</p>
“许姑娘，许姑娘求求你不要怪罪我儿，我愿意回去守着，我愿意代替我儿回去守着淮县，求求你们将我儿带走，求求你们，杨云平一定不会放过谦儿的，他连老爷和夫人都敢杀，若是他知晓谦儿活着，会杀了他的，许姑娘我知道你好心，求求你帮帮我吧。”</p>
绿娥终于从那几个仆从的阻拦下挣脱了出来，一过来就冲到许倾落腿前抱住了她的双腿，哭的涕泗横流。</p>
身上脸上全是灰尘烟尘甚至还有一些擦伤血痕，绿娥的样子狼狈的厉害，苦苦哀求着。</p>
“琅将军，许姑娘，我们都愿意留在淮县，只求你们带着四少爷走，求求你们大发慈悲吧。”</p>
“四少爷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和三少爷不同。”</p>
一边的那些杨府的下人有人跪下求道。</p>
“杨家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人，琅将军你一定不要上当。”</p>
“是呀，许姑娘，若是真的要杨家的人留下，这次还不一定要给我们带来什么瘟疫呢，杨家人都该死！”</p>
百姓们人人面上含悲带怒，瘟疫，城门之战，只是这两遭，淮县死了一多半的人，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亲人亡故，更有些直接绝了户，他们无法去找西域人报仇，将仇恨一股脑的冲到了据说和西域人三皇子勾结的杨家的头上，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p>
“杨云平不是杨谦！”</p>
琅晟的声音压倒了所有吵嚷的声音，他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杨谦拉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杨云平犯下的罪过该当万死，杨谦却是无辜，我这里，没有连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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