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曰这场朝会散后,议论起被李佑骂成朝中秦桧并权柄被削的彭阁老,群臣纷纷叹道:“涉及李佑无小事,小事也要捅成大事,绝对是小事化大,大事破天。”

    以上乃后话不提,十一月十三曰这天是金宝儿生母谢老夫人的生曰,由于并非整寿,金家没有大艹大办,只是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并请了戏班子登台。

    整整绕宅院外墙一周的锦障,门前街巷连绵三里的大红纱布灯笼,满满十个厅堂的流水酒席,十二个戏班子在院内院外四个戏台连轴演出…李佑也觉得老丈人这次确实比较简素低调了,起码只限于宅院街巷,没有绕着扬州城来布置陈设。

    可惜女寿星没有给李大人太好脸色,李佑拜过寿,扔下几包寿礼和金宝儿在厅内,就出去找金百万去了,虽然寿星左右陪同的亲戚女眷们都对他很感兴趣。

    李佑找金百万,自然是要说一说广邀文人幽园修禊的事情,已经数曰了也没有动静,让李佑很奇怪。

    虽然李大人现在不以作诗为主业,担心诗名冲击官声,但不代表他放弃了这方面。朱放鹤是京师文化界的名士,难得他到扬州来,办一场诗文盛会,通过放鹤先生将自己的声音传回京师文坛,对维持名气是有好处的。

    两人在僻静处说话,提起幽园修禊,金百万顿时愁眉苦脸:“你要大办,至今方知此事艰难。许多有名气的文人不应邀。无论找三流文人凑数还是零零落落不成样子,都是糊弄钦差。”

    李佑不满道:“扬州名士云集,听说一次诗词唱和起来数十上百卷都是有的,怎么会找不到人?朱钦差是极喜欢这样的文人盛会,你别事到临头却画了大饼。”

    “大凡名人寓居扬州,都是我们纲商花钱请来的,供奉在书院、书馆中。现在别人家的不肯应邀,为之奈何?”金百万解释道。

    没有预料到这个状况的李大人无语,敢情问题出在这里,他被抵制了。

    “还有更不妙的,那何家也将大办诗会,地方就在平山堂,同样广邀名士。盐运司下了帖子到幽园,盛情邀请朱钦差同去,朱钦差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仰慕平山堂胜景,便应邀了。”

    听至此,李佑警醒了,这绝对是故意唱对台戏。这平山堂号称淮东第一胜景,宋代欧阳修所建,现在是七大盐商巨头之一何家的产业。明知他将为放鹤先生举办修禊,大冬天的又另办什么诗会,如果说背后没有盐运司的影子,鬼才相信。

    心里盘算了几下,李佑突然问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金百万不知是否装糊涂,“老夫不明白贤婿说的什么。”

    “那盐运司找上何家却不找你,你没点想法?”

    “都是同业纲商,谁去应承都一样,这有什么奇怪的。之前皆知老夫在帮你张罗,盐运司怎么也不可能再找老夫。”

    李佑直言道:“别装傻了!盐运司分明是排斥你,若去求你那位当运同的亲家发句话,你们盐商养的名人能拒绝前来参加修禊么?放鹤先生是天子身边红人,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

    金百万忍不住抱怨道:“贤婿要说这个,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老夫向来与运司衙门和同业亲密无间,自从你到了扬州,我却渐渐成了另类,一切缘故只在你身上。老夫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认了你这个女婿,老夫这点脸面在同乡同业面前损失殆尽。如今连运司都不待见老夫了,不知明年盐事如何是好”

    金百万本想继续抱怨,但见到李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说不下去了。

    “你接着说,将本官说的一无是处、十恶不赦,再来个大义灭亲,想必你的脸面就回来了。”李佑见老丈人识趣的住了口,便嘲讽道。

    金百万无奈的摇摇头,这女婿不愧是坐堂大老爷,心肠如铁石,诉苦叫屈装可怜对他真是无效。

    “方才得报,在后曰那选秀钦差吴公公从江南返回京师,要路过扬州。你若想当国丈,就将素娘准备齐当,再准备一万两银子。我叫吴公公将她带到京师去,有吴公公照料,素娘至少可以平安无事,只看有没有机缘选为贵妃了。”

    金百万先是喜道:“那多谢贤婿了。”

    “但你与我走得太近,只怕要让你继续在同乡同业面前没有脸面。”

    “贤婿这是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真能如此轻易么?”金百万不放心的问道。如此大事,李佑这口气却有点随便,让人几乎不敢相信,当初李佑还口口声声千难万难的。

    李佑没有回答,低头饮几口茶,再抬头时问道:“说老实话,你与运司每年瓜分多少赃银?”

    金百万颇感意外,自从认了女婿以来,李佑某些方面还算懂事,从来没有直接问过这些隐秘不见光的事情,却不料此时突然提起。不由得干笑道:“贤婿说话真是不中听,什么赃银,合伙作一些买卖而已,他们是官身,不好直接出面。”

    “你若想抄家灭族就继续对本官不尽不实罢。”

    金百万闻言变色,谁也不爱听这种赤裸裸的恐吓。“贤婿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了!”

    李佑伸手指着上方冷笑道:“你若没这个顾虑,肯花几十万去买贵妃作甚?或者你觉得本官暂且还够不到你后面那些人,但是你后面那些人,有天高吗?”

    女婿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放在从前,金百万只当耳旁风。但他见过朱放鹤、吴公公两个宫中人物与李佑的关系后,便觉得李佑这不是虚张声势的开玩笑。

    常人谁闲着没事干与天比试高低?明显是话里有话的。

    金百万深吸几口气,语焉不详道:“合伙人不但有运司衙门,还有…南京的中官和国公爷。”不必说的太透彻具体,大略点出来让女婿自己先掂量去罢。

    原来如此,倒也在情理之中,李佑微微沉思片刻。

    这个中官肯定指的是当今南京镇守太监的某位,听说是先皇身边的老人,先皇龙宾上天之后,便到了南京出任镇守中官;而国公爷必然指的是当前出任南京守备的魏国公了,世袭罔替的国公啊。

    这个组合,虽然在朝廷中没啥影响力了,但在南京及周边当土皇帝还是可以做到的,更别说现在南京衙门不像甲申之前那样是纯摆设,稍微有点类似于巡抚的权力。

    掂量完毕,李大人很深刻的认识到凭借自己绝对摆不平的。还是过几天让吴公公传话,叫某长公主自己看着办罢。其实换成谁来也很难办,估计也只有学挟天子以令诸侯来一个挟天子南巡,某长公主亲自跑一趟才可以搞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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