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里与李佑短短几句谈妥了,先到围攻李佑的人群中有人暴喝道:“马千里你无耻!”

    马族长不答话,得意的对自家族人挥手,“孩儿们!救李大人!”

    马家几十人当即一拥而上,那被马千里称为穆老二的见状便知事不可为。斗殴倒未必会输,但今天他的主要目标是李佑,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家在这里干扰,无论如何也难以达到目的了。

    “走!”穆老二高呼道。

    看着穆老二带领人群向另一端巷口冲去,李佑迅速高呼道:“捉拿活口和穆老二!捉住有重赏!”

    听到李大人的悬赏,马家人很动心。可是马家从东边巷口冲进来的,而穆老二一群人向西边巷口跑,所以马家人很难拦得的住人,只逮住两个腿脚慢的。

    李佑微微叹息,这一跑后再抓就难了。

    正当此刻,西边巷口又现出数十人,正好将巷口堵住,从服色看都是衙役壮丁。李佑大喜,这八成是尚知县得了消息派来救他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连忙高呼道:“捉拿前面逃犯!重重有赏!”

    后有马家追兵,前头衙役堵截,穆老二这群人负隅顽抗片刻便纷纷就擒,只有一两个小角色趁乱走脱的。

    一直押解到县衙中,李佑才算彻底放了心,重新得了安全感。

    马千里谦卑道:“幸不辱命,李大人安然无恙,不知…”

    “慢着。”李佑打断了他,“本官有个疑点,为何只有你恰巧那个时候能聚集起数十壮丁,偏偏恰巧还在附近?”

    马族长早有准备的答道:“小的带领族人去城中买米,自然要找壮力背米…”

    “哦,本官尚以为这个唤作穆老二的是你找来演戏的。”

    马千里连连摆手道,“这穆家是泗州大族,比马家有财有势,怎么会听从小人的…”

    “回头将你女儿送来罢。”李佑点点头道。心里嘀咕这马家不会是打了主意要学俞家村抢走他然后强送小妾结亲罢?只是恰好碰到了自己被围攻,便做出救人样子。

    如此看来,自己导演的那场戏开了一个很恶劣的头啊,要都效仿起来,十个自己也消耗不起的。

    不过也真可怜,这年头女子没地位时就像是玩具,自己看来要被硬塞一个了,李大人唏嘘不已。

    尚知县听说李佑回了衙,迈着老腿匆匆赶过来,苦笑道:“李大人,以后本县点几十个兵丁跟随你,不能指望次次侥幸。”

    李佑带了二十多个亲兵轮班保护,今天重伤了两个。起初他认为人手足够了,但发现如今动辄面对数十上百人的流民家族,盱眙内外还有两万多对自己不友好人群,李大人便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托大玩命了,所以也没拒绝尚知县的好意。

    “谢过老知县了。今曰捉到的这几个,本官与过堂审理,借地方一用。”

    尚知县奇怪道:“有什么好审的?这些匪徒围殴官员被当场擒获,不用浪费功夫审问,直接都关到大牢里任其生死。”

    “本官定要审一审。”李佑斩钉截铁道。从刚才险象环生的情况和对方的凶狠气势来看,李佑总感到其中有点不对头地方,不像是一起“普通”的百姓聚众围殴官员事件。

    绝对是有谁故意针对他!李佑疑神疑鬼的想道。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怎么放得下心?

    李大人借了盱眙县公堂审案,但这次被抓来的人数众多,不能全部带到公堂上。于是都押在堂前院中候审,先提了那个被马千里叫做穆老二的疑似头目过堂。

    几个大板子下去,穆老二招认了因泗州被沉而含恨报复,其他没什么可说的。

    李佑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便让衙役对堂外院中人犯们传话:“检举者免罪重赏!”

    还是没什么收获,李大人当即火了,拿出霹雳手段,狠狠将签子洒下,厉声下令道:“左右将院中人犯一一拿到月台上重责!不实言打死为止!其后再换下个!”

    他就不信了,几十个人里一句话也掏不出来。

    一般情况下对闹事的泗州流民,遵照朝廷宽大处理的指示笑笑也就过了,再说他沉了泗州城使泗州人愤恨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关系到了自己姓命,而且极有可能有隐藏敌人要害他,李佑是不介意拿作案者的姓命来填的,这时候手软就是自杀。

    一连两个,都只招供说是含恨随着大流来报复李大人的,所以他们被冷酷无情的大板子打死了。

    骗鬼去罢,李佑连连冷笑。这几十人,未必都是了解内情的,很可能大部分都是被拉来盲从的,但他没耐心仔细分辨。

    换到第三个人时,终于精神崩溃了,被按在月台上疯掉一般的狂嚎乱叫。

    这就是可趁之机,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李佑将此人提到公案下,大喝道:“你晓得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本官可免你一死!”

    “他要造反!他要造反!”那快疯的人指着跪在公堂半天没动静的穆老二高声喊道。

    造反?造反!李佑听到这个非同一般的词,忍不住直起身子要继续追问。

    穆老二猛然抬头,瞪向那人,张口道:“穆银!你作死么!”

    “打烂他的嘴!”李佑毫不客气下令道。

    有衙役拿着竹板上前狠命的抽起穆老二的嘴,一下又一下的不停,让他安静一会儿。

    没了干扰,穆银跪在地上,呜呜哭出声,“他说他是真龙天子,胸前有龙形…”

    衙役扒开穆老二的上衣,果然看到他胸口有一道胎记,隐隐约约有几分龙的样子。

    这真是个知道点内情的!不知为何,李佑心里有点兴奋,但自己的小命要紧,他拍下醒木,又高声道:“想造反,那来围攻本官作甚?”

    “他说绑来李佑杀了祭祀可抬高声望,能引得泗州豪杰归心…”

    原来这穆老二全名穆乘风,本是个乡间富农,也是泗州大族穆家一个分支的族长。胸前带了块龙形胎记,便认定自己与众不同,是个有天命的人。

    穆乘风倒是读过书,不过没读出什么样子,局限于泗州也没什么大见识,只认得字而已。平曰里最爱三国和水浒,有一番歪的没边的道理。

    这次泗州出了事,穆老爷忽然觉得天赐时机已到,对亲近说:“欲得天下,必先有基业;欲有基业,必先得人心,如今泗州人心可用矣!只需我杀了李佑,人心归附,再登高一呼,豪杰景从,大事可期!”

    其实穆老爷没想着一定要当皇帝,万一事情不谐,当个王爷也不错。深受水浒毒害的他认为自己非常懂得“杀人放火收招安”和“杀人放火金腰带”的道理。

    他的伟大计划是先将旗号打出来,同时摆起仪式杀李佑祭旗,以此获得泗州百姓归心为起家基业!

    同时拉起人马攻打盱眙,取得粮草后挥师西向,占领祖陵,一边吸取龙脉的气运一边观察天下风向。若朝廷肯像招安梁山好汉那样招安他,便谈得拢便接受,谈不拢继续西向攻打中都,据此以图中原!

    审出了穆乘风老爷的造反计划,见多识广的李大人被震撼了,久久无语。

    李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猜测半天,还以为是哪个人在背后谋害他,搞了半天原来是遇到个很山寨的反贼,原因居然是拿他祭旗可以获得泗州人心!害得他疑神疑鬼的将周围人全都猜疑了一圈。

    好罢,这确实是谋反,是极其不上台面的谋反,但再不上台面那也是谋反!而且是在泗州民情最不稳的时候出现的谋反!

    李大人越想越哭笑不得,真是充满了小农式娱乐精神和想象力的谋反啊。

    别人都是猜想皇帝用金斧头砍柴,这位穆老爷倒好,直接猜想皇帝是怎么当的。而且将自己的猜想与从三国演义和水浒里学到的理论结合起来,勇敢的付之于行动。

    “听说抓到了反贼?”尚知县挪动与年龄不相称的轻捷步伐进了大堂,老眼放光的问道。

    李佑重重点头,“是一起谋反案件。”

    尚知县满怀期待的问道:“这是李大人你审出来的,打算怎么向朝廷奏报?”

    李佑善解人意的答道:“当然是你我合力捉拿反贼,破获了这起谋逆之案!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劳烦贵县点起兵卒壮丁,先别管什么银库粮仓了,去穆家营地搜检!说不定还有所获。”

    这段时间因为泗州流民涌入,按照历史经验教训,盱眙县将大部分兵卒壮丁都守在了银库和粮仓,连城门口和街面上的巡逻都不顾了,不然泗州流民为何总能轻松聚齐百十人。但这个时候,什么更重要是显而易见的。

    李佑的意思是,这个穆乘风既然有了造反计划,肯定准备了些家什,这些拿出来都是硬邦邦的功劳啊。

    目送尚知县出去点人,李佑独处时忍不住狠拍桌案,激动地几乎失态了。心里叫道,小爷立了这么多功劳,从来没有平叛这项啊!

    虽然今天这起谋逆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事,比藩王造反之类差得远了,但毕竟还是谋反。这次来淮泗虽然辛苦奔波屡经艰险,但绝对值回路费!又救祖陵又平叛,加起来功劳薄足够躺一辈子了。

    巡抚行辕里,杨抚台在书房中几次欲以头撞墙,后悔莫及!谋反案件啊,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一批反贼在杨军门的辕门外转了一圈,一伸手就是功劳,却被他看笑话似的轻轻放过了。不但放过,还白白送给了李佑…谁他娘能想到那几十个农民是反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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