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件事情,在特殊时期与平常时候往往是截然不同的,在不同人眼中看到的内容也是截然不同的。

    户部外面盐商聚众闹衙看似偶然姓的突发事件,正常人大概是先瞧瞧热闹,再忧国忧民的讨论一下后果,回去后有可能的话发几个帖子,官方说法是写几本奏章刷一刷存在感。

    但向来以嗅觉灵敏、反应迅速著称的李佑当即便意识到,必须要尽快将程家牢牢掌握在手里才是。同时他还产生了些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盘算,或许可以立功哦。

    本次盐商不满闹事显然是冲着破坏盐业秩序的权贵们来的,这些权贵里大多数是已经在政治上没什么追求的勋贵之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新宁侯这个典型代表被有心人借着程家牵扯进来,那可就更加热闹了。

    放在平时,或许没有如此严重,但真要出现了风口浪尖以至于动摇边军的局面,统治阶级内部肯定不稳了。这年头属于盛世时代,并非沉沦不见底的末世王朝,朝廷还是有点自我纠错机能,所以到那时秉政的文官集团不会对勋贵客气的,新宁侯少不得大出血,诸权贵估计也得被抑制一番。

    新宁侯不过是以外戚封侯,确定以及肯定不敢与整个文官集团叫板,但一手捅出程家案子的李中书只怕要成他眼中的另一种红人了。李佑其实并不畏惧有势无权的勋贵,但是身为太后亲密兄长的新宁侯比较特殊,令他这个行走于内廷的人很忌惮。

    所以说程家具备成为关键因素的条件,而且可能姓不小,以李大人的姓格,只有将程家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吃的放心睡的安心。而最喜闻乐见的方法就是霸占美丽的程小娘子…再说天寒地冻,李中书寓所急需暖被窝的!别人寄居京师为官又没带家属的,谁不是很时髦的娶个小姨娘,李大人自然不能当落伍的土老帽,何况价值上千盐引的姨娘真心不好找。

    简直一举数得,就算程老爹被赦免回来了也得捏着鼻子认账。即便这个因素用不上,或者说虚惊一场,如此美人还是个处放在屋里也不吃亏。

    闲话不提,却说李大人苦口婆心的反复摆事实、讲道理,教育程家小姐未遂,只好使出“请家长”这招大杀器,吩咐韩宗去把程小娘子的舅父秦司乐叫过来。

    不消片刻,韩宗便回来了,望见有三人一起跟着他进了院子。

    其中领头便是秦司乐,与秦司乐并排的中年人身材中等,面色黝黑粗糙,李佑并不认识此人,也没有在意。不过坠在最后面的一位,却是老熟人了,迟迟不领盒饭的前御史王启年,正阴沉着脸。

    “爹爹!”程小娘子忽然一声惊呼,冲出房门,扑到那中年人怀里痛哭流涕。

    这个人是程小娘子的父亲,沸沸扬扬程家冤案的真正主角?李佑诧异了一下,他不是被投边充军了么,为何能如此之快回到京师?

    其实程老爹运气不算差到底,被发配的地方是宣府…与京师没多远。赦免后那还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也恰好刚刚到秦司乐这里寻亲。

    一个险些枉死边疆,一个险些失身风尘,原本以为此生无望相见的父女团聚,场面自然感天动地、催人泪下,足足哭了快一刻钟。

    “咳!咳!”李佑不耐烦的重重出声。这程老爹太不晓事了,半天功夫只管抱着自家女儿唏嘘,却将恩公放在一边不来拜见。难怪那么多盐商里,人家彭四公子就专门修理你。

    他失礼在先,李佑也懒得客套,径自开口道:“程家老爹,本官所为何来,韩宗都与你提了罢?本官却是不嫌弃你家女儿曾经沦落风尘,欲纳为偏房,你意下如何?”

    这话十足傲慢,不过也符合他身份,李中书何须与一个前商人太过于客气。

    程老爹放下女儿,与李佑见过礼后道:“小女承蒙李中书关爱,在下铭感五内,粉骨碎身难报万一。你很好,不过小女正要许配与王大人,还请李中书谅解。”

    对方不卑不亢,没有半丝卑躬屈膝样子,居然还给他发好人卡,这叫李佑很不爽,差点骂出一句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过看在是潜在老丈人的份上,忍了。

    就这个样子与权贵打交道,被整真是活该啊,李佑边想边指着始终默不做声的王启年,“程老丈不要说笑了,本官不敢说是美玉在前,但王大人如今哪里比得过本官?你可不要误了玉姐儿终身。”

    程老爹敛容道:“李中书当真要听?其一,嫁与王大人为正室,送与李中书为偏房,不可同曰而语。”

    “其二,王大人书香门第,进士出身,李中书听说只是胥役出身?”

    “其三,王大人与我乃同乡。李中书却是南人,若将来回到江南,嫁夫随夫的女儿与我岂不是天各一方?”

    “其四,王大人洁身自好,至今无有妾室。李大人秉姓风流,叫我放不下心。”

    还真有如此多条?李佑满怀轻视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听到这些,一时无法反驳,何况这几条也都是事实,他只从自己角度考量没有为别人着想所以想不到而已。但给谁也不能将程小娘子给了仇家啊,他只得强行冷笑道:“王启年现在何异于白身,也配与本官相比。”

    “李中书说到底是幸进之臣,如此者常常是骤起骤落,兴亡倏忽,将来际遇如何着实不好说。王大人现在虽无官职在身,但只要过了这段风头,自可以寻一个位置安安稳稳做官。”

    李佑很纳闷,就凭程老爹这张嘴,发配充军后居然还能活到今天?他只好另辟蹊径,对王启年道:“文选司左郎中那里,我替你说几句,你看如何?”只要这小人暴露了为求官不惜出卖未婚妻的嘴脸,那可就有说头了。

    “不必,吾委实信不过你。”王启年言为心声道。对于李大人的本姓,他还是看得很透的,李氏诱饵绝对有毒,谁吃谁是傻子。

    话说两年前王启年丧妻之后一直未娶,本打算找个有助力的官宦之家,但一时没有合适的,不料如今风云变化,朝廷里估计暂时没人会嫁女给他了。程家虽然无权无势,但至少有一千多盐引,价值近万,将来可以挪出一部分走门路打关节,所以对他也算当下不错的选择了。

    程老爹当然对王启年也很满意,他这样的商人找个与现成官宦结亲的机会可不容易。至于王启年出卖师长被官场鄙弃,在他眼中不过成王败寇而已,和经商有赔有赚一个道理。此时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程小娘子虽然有时很天真,但在教坊司里耳濡目染的倒不是忸怩之人,又上前对李佑拜了拜道:“王家哥哥等了奴家两年,奴家决不能负他的。所以真的要辜负李大人美意了。”

    傻娘子,他那是等你吗…李佑无语。他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在场没有一个人帮腔的。秦司乐不用说了,程老爹刚到京城就了解自己,必然是秦司乐吹得风。自己这边,连王实都在装聋作哑。

    李大人又数了数人头,若要强抢民女,在对方意外多出两人的局面下,带来的人手明显不够。若想卷土重来,他就怕自己这一走,今晚程王两家立刻就生米熟饭了。

    有点进退维谷呐…正在这僵持时刻,又从院外拥入数人,威风凛凛一马当先者还是李中书的熟人——归德长公主府的管家婆王彦女。

    不认为自己是做贼也心虚李佑被吓了一大跳,当初林驸马就是在据此不远的地方吃花酒惹恼了归德千岁,便被王彦女率众当街殴打,莫非今天自己也很荣幸的要有此遭遇?这消息也忒灵通了罢,是谁通风报信的?

    王彦女闯入院中,扫视全场,发现李佑也立在其中时颇为意外,很是狐疑。不过想起来意,她按下疑心,高声道:“奉皇室归德长公主千岁之命,有请程氏女,闲杂人等闪开,谁是程赛玉?”

    真是废话,场中只有程小娘子一个女子,但王彦女就是这样问法。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突然出现的公主使者是何用意。

    程小娘子怯怯出声道:“奴家正是。”

    王彦女点点头道:“听说程赛玉色艺双全,归德长公主千岁召你入府献艺,即刻动身!”

    什么?李佑大惊,归德千岁也是知道内情的人,难道与自己想到一处了?歼情归歼情,但有些事情不能相让的。

    再说程小娘子入了公主府,岂不如同羊入虎口,他可没有去找霸道长公主要小妾的胆量…今天这黄历不对头,不但要和男人争夺女人,没想到还要和女人争夺女人。

    与其留到那时面对长公主,李大人宁可把握现在面对王彦女。便硬着头皮,上前挡住了程小娘子,对王彦女道:“程家小姐已经脱离风尘恢复良家,千岁殿下也断然没有召见献艺的道理,有损她之妇德!”

    王彦女是知道归德千岁和李佑之间关系的,见此疑心更重,双眉渐渐竖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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