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河面上,甘宁的旗舰正在熊熊燃烧。

    冲天的火光带来了惊人的热量,河风吹过,程普甚至可以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不过,成功烧掉了甘宁的座舰,程普却没有半分喜色。

    如同甘宁所言,河面上江东军的火船已经寥寥无几,而青州水军却越逃越远,瞧这模样,即便幸存的火船能够追上船队,却也难以造成大规模的杀伤了。

    好好的一场火攻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程普铁青着脸,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在跟前,若非甘宁断后阻挠了火船的追击,否则的话,大都督的计策又岂会仅止于此?

    可恨的贼子,险些毁了这大好计谋。

    想到这里,程普咬牙切齿,“甘宁,可敢与我一战?”

    甘宁心中已然乐开了花,这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如今程普主动邀战,甘宁怎会拒绝?

    “不怕死的便来!”

    说罢,程普、甘宁齐齐迈出军阵,厮杀作一处。

    主将对战,军卒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不知道谁叫骂了一声,接着双方军卒便混战起来。

    埋伏在河岸的江东军总计不过一千多人,若是青州狼奔犬突,说不定能让他们大开杀戒,然而,甘宁的存在却让青州军汇集作一处,江东军只能硬碰硬。

    不知何时,程普陡然发出一声惨叫,“谁能手刃此獠!”

    到了这时候,程普不得不承认,他自己远非甘宁的对手。

    甘宁放声大笑,虽是一人一马,然而在江东军眼中却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

    “杀了他,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杀此獠者,赏钱百贯”,只要能够杀死甘宁,程普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陆上不比水中,甘宁虽强,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只要狠下心来,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程普的重赏终于有了效果,聚拢在他身边的军卒纷纷打起精神,他们聒噪着,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杀”!最前端的五六名江东军卒受了蛊惑,竟然脱离战阵,径自迎向了甘宁。

    “来得好!”甘宁不惊反喜,他长刀如飞,“噗噗噗”,轻易便取了两名军卒的性命。

    “死!”剩下的三名军卒大为惊骇,可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刺杀。

    甘宁骑在马上,抬手间便取人性命,宛若闲庭游步。

    数十步外,已然退到一边的程普大惊失色,只是一个甘宁便如此神勇,此次伏击还能得手吗?

    每时每刻都有青州军卒成功登岸,数百人、近千人,军卒的数量在不断地增加着。

    “铛铛铛”,忽而,一声锣响,一名黄脸长须的男子从林间杀出,正是陈到。

    程普脸色大变,陈到在这里,那么其余的青州军也定然在这里。

    果不其然,不及片刻,一队又一队的青州军从树林中冒了出来。

    程普绝望了,难道今日江东水军将要全军覆灭?

    “哈哈,程普,投降吧,我饶你一命!”胜算在握,陈到没有急着冲锋陷阵,而是好整以暇地劝降起来。

    陈到身后,数百名身披重甲的军卒正缓步而来,他们身上的甲胄全都是青州出产的精品。

    近身厮杀,重甲军卒所向无敌。

    黝黑的面甲与墨色的甲胄给人以沉重的窒息感,虽未交战,可程普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迎面而来的杀气。

    披甲的军卒一定是青州军的精锐,否则的话,不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程普猜的没错,青州锻造的甲胄每副都有一百三十斤的重量,如果是身材疲弱之辈,只是一副甲胄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别说上阵厮杀了,如何行路都是个难题。

    如今,重甲步卒缓步而来,程普甚至有一种直面山峦的感觉。

    窒息的压力,难以抗拒!

    江东军卒尽皆胆寒,适才用重赏鼓舞起来的军心士气一扫而空。

    重甲步卒每前进一步,江东军卒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程普羞怒交加,他一刀砍死了一名转身欲逃的军卒,恶狠狠地叫道:“不战而逃者,死!”

    簇拥在程普身边的亲卫也痛下杀手,他们用雷霆手段稳住军心,否则的话,不等青州军近前,江东军自己就乱了阵脚。

    陈到摇了摇头,道:“程普,看来你是决定负隅顽抗了”。

    程普哼了一声,不屑道:“竖子何须多言,想要某家性命,打马来取便是!”

    出乎意料,这一次陈到没有急着纵马冲杀,他大声喝道:“江东军卒听好了,缴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缴械投降,活,负隅顽抗,杀!”青州军卒齐齐附和。

    江东军卒两股战战,他们擅长的作战方式与青州军比起来不值一提。

    本以为埋伏在河岸,可以轻易获胜,谁曾想,甘宁统领的水军都是硬骨头。

    此时,不少江东军卒蠢蠢欲动,若不是顾及程普的亲卫,说不定当场便会有人开溜。

    程普铁青着脸,他狠声叱道:“小儿休得猖狂,即便你今日胜了我,江东牧也一定不会饶了你!”

    提到孙权,陈到当即变了脸色:“哼,那孙权不知死活,我早晚要去取他的项上头颅”。

    河岸,杀声四起,重甲步卒依旧在缓缓推进,其余位置的青州军已经彻底剿杀而来,江东军抵挡不住,死伤惨重,多数人弃械求活,连军将都跪地求饶。

    同样是大汉的臣子,效力李贤与效力孙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要能够活下去,什么都好说,若是死了,谁会在乎死的是谁?

    此时此刻,程普依旧不肯放弃:“甘宁,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还没有输!”

    “你是在等周瑜吗?”

    程普双目圆瞪,周瑜可是他最后的希望,难道说,他也遭遇不测了?

    陈到没有保留悬念,直截了当地说道:“周瑜怕是来不了了,大将军正在收拾他!”

    “胡吹大气!”程普闭上了眼睛,如果周瑜遭遇李贤,只怕凶多吉少。

    李贤南下广陵,手下可谓兵多将广,一直以来,青州军龟缩不出,只是防御,难道说,今日倾巢而出了?

    若是青州军大举出动,说不定江东军真有危险。

    越来越多的江东军弃械投降,火船已经点燃了青州军上游的三艘大船。

    火光冲天而起,带来窒息的灼热感。

    损失三艘战船便阻止了江东军的攻势,这买卖划算的很。

    事已至此,唯死而已,程普横刀在手,就要自刎而亡。

    “叔父不可”,千钧一发之际,程道大步冲来,一把抓住了程普手中的佩刀。

    刀刃划破手掌,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程普惊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程道依旧不肯松手:“叔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程普颇为不舍:“我们已经败了”。

    “叔父!”

    “别劝了,为了程氏,我必须死!”

    说罢,程普自刎而亡。

    程普死了,程道连眼泪都没有流,他用手探了探程普的鼻息,确定再无气息之后,第一时间率众投降:“兄弟们,大势已去,不如降了青州军吧”。

    什么?投降?

    忠于程普的亲卫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摸不清头脑,适才还信誓旦旦要与大家共存亡的程道,怎么这么快就降了?

    一名老卒抽刀在手,狠声道:“你!将军待你恩重如山,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却该改换门庭,着实可恨!”

    程道大为不屑:“叔父不得不死,他深受孙权信赖,统领万余大军,权势极重,此次,我等奔袭而来,原本是想立威江北,谁曾想,竟然全军覆没,如此惨败,孙权又怎么饶得了他?”

    四周军卒尽皆不言,程道虽然无耻,可他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以程氏一族在江东的身份地位,如果程普降了,孙权一定会勃然大怒,痛下杀手,说不定连株连亲族的手段都会使出来,毕竟,一个活着的程普威胁太大,孙权无法容忍背叛的程普与程氏内外勾结!

    活着的程普令人忌惮,可若是程普死了呢?

    素来以宽厚形象待人接物的孙权绝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程普是死在了战场上,哪怕他打了败仗,可为人品性却无可厚非,无论孙权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不能迁怒于他人,由此一来,程氏在江东的利益便得到了保证,更不会遭受牵连。

    程普是个聪明人,对他而言,只有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是因为看透了结局,所以程普才义无反顾,自刎而亡。

    江面上,大火腾空而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周瑜、韩当俱在船上,他们铁青着脸,眉目间俱是忧色。

    青州军的投石机、水鬼极大地阻挠了火船的追击,而甘宁短尾求生的法子更是彻底断绝了扩大战果的希望。

    即便火船依旧在熊熊燃烧,可是,甘宁的座舰却为大军提供了逃命的机会。

    河岸上已然杀声大作,看模样,程普没能大获全胜,否则的话,应该早有讯号传来。

    初战不利,江东水军还能取胜吗?

    江水北岸,李贤打马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程道的表演。

    事已至此,北岸的江东军大势已去,他们孤立无援,进退失据,除了突围之后别无他法,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有少数漏网之鱼也难以翻出什么风浪。

    这般情况下,程道在三五名亲卫的护佑下振臂高呼:“我是江东水军副将,水军将士都要听我号令,咱们速速降了青州军,否则的话,性命难保”。

    少数忠诚于程普的军将恼怒不已,他们聒噪着,打算袭杀程道。

    程道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其得逞。

    于是,在青州军的注视下,荆州军引发了内哄。

    程道情知自己的表现直接干系到日后能否得到重用,他一反常态,表现悍勇无比,在军中大肆砍杀着。

    程道武艺极佳,只是一直少于人动手,如今甫一发狠,倒是使人大为惊讶。

    “贼子,杀自家人倒是有一套,有胆子去与青州军拼呀!”

    程道闻言大声疾呼:“江东军不杀江东军!都是自家人,何必兵戎相见?”

    话虽然这么说,可程道手中的招数却没有片刻停歇。

    这等无耻行径更是激得人人愤慨。

    “呸,谁与你是自家人,无胆鼠辈!”

    “还跟他废话干什么,杀了他,夺了程将军的尸首,咱们回江东去!”

    程普执掌大军多年,麾下自然有一帮死忠。

    即便程普身死,可这些军卒依旧不肯轻言放弃,在他们眼中,甘宁便是逼死程普的罪魁祸首,因而,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投降。

    大丈夫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程道寡义廉耻,已经丢尽了江东人的颜面,那么,自然要有人为江东水军争一口气!

    日头西落,气温依旧很高。

    陈到麾下的重甲步卒铁甲罩面,浑身上下宛若蒸笼一般,“将军,战还是不战?”

    步卒心中烦闷,他们穿着重甲可不是来看戏的!

    适才,若不是陈到阻拦,重甲步卒已经直接杀了过去,哪里像现在这般,只能在日下暴晒,却不能痛下杀手。

    如今终于有不开眼的家伙前来送死,步卒求战之心极为迫切。

    陈到大笑一声,道:“战,传我军令,降者活,顽抗者,杀无赦!”

    “喏!”

    重甲步卒人人振奋,他们抖擞精神,大步迈出。

    “咚咚咚”,宛若战车轰鸣,步卒每动一步,大地都在隐隐颤抖。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步卒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远远望去,便有一种难动其分毫的想法。

    撼山易,撼青州军难!

    然而,残余的江东军却义无反顾,他们还是扑向了全副武装的青州军,“杀!杀!杀!”

    明知不敌,依旧能有如此胆气,这并非莽撞,反而彰显了江东军的血性。

    李贤缓缓颌首,赞道:“江东军并非无胆呀”。

    李典此时拍马上前,道:“大将军,蔡中已经准备妥当了”。

    “让他出发吧,此番我要那周公瑾有来无回!”

    李典抱拳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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