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城中,孙权的府邸气息沉闷,所有的家丁仆役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从书房内传出的怒吼早已经传播了整个府邸,灵醒的家丁都明白,家主的心情很不好。

    平日里,孙权对待家丁还算和善,从不肆意打骂,可若是碰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不敢上前触眉头。

    之前的几个倒霉鬼在触怒了孙权之后,都神秘地消失了,从来没再会稽城出现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家丁们也就知道了府内的规矩。

    除非孙权招唤,不然绝不会有人前去碍眼。

    今日,传令的小校早已经被孙权轰了出去,书房内,只有一个焦躁的身影在走来走去。

    毫无疑问,孙权针对李贤的绝户计失败了,从各地运来的粮食还是落到了青州军的手中。

    两千护卫人马!一千石粮食!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早已经让孙权愤怒到了极点,一千多人马呀,就这么一个昼夜的功夫便烟消云散了,难道说,李贤真的是他孙权的克星不成?

    这些年来,孙权心高气傲,他在江东呼风唤雨,从未吃过什么大亏,可是,数万大军进攻荆州之后却不断失败,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最令孙权忧心的却还是李贤抵达广陵城的消息。

    青州军原本便斗志高昂,李贤抵达之后,岂不是又赠强援?

    三日之后,孙权的担忧已然成真,李贤抵达广陵城,随行有五千精锐,上至世家豪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因为他的到来而议论纷纷。

    青州军击败曹操,夺取洛阳的事迹早已为人传诵,在天下人看来,天子还都长安是早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李贤!

    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他们喜欢李贤,因为李贤麾下轻徭薄赋,百姓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广陵位于江水北侧,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城池,不过,近年来,李贤提倡海商出海,广陵便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城。

    这里拥有全天下最大的造船机构,无数的大小船只在紧锣密鼓地制作着……

    近来,江东军入侵荆州,却为李典、于禁、陈到所阻,双方分别在南陈、广陵展开大战。

    激烈的厮杀对百姓影响甚大,商船不敢出港,百姓们没了做工的所在,只能坐吃山空。

    此番,李贤前来,广陵的百姓迫不及待地希望李贤能够大破江东军。

    广陵的街道上,商旅伙计们翘首相盼,有的乡民百姓更是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处,小心翼翼地谈论着。

    李贤李大将军,听说只不过三十岁左右,大汉开国一来,三十岁得封大将军的只此一人!

    据说李贤李大将军出身贫寒,本是一介盐丁,他从一介县尉做起,他只用了寥寥数年的时间,就取得了等闲人一辈子也望尘莫及成就。

    寒门子弟为此欢喜鼓舞,在李贤身上,他们看到了希望,只要努力,只要奋发图强,总有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终于,在激扬的战鼓声中,一杆红黄交间的旗帜出现了,旗上,绣着三个硕大的黑字“大将军”。

    来了,终于来了!

    旗帜之后,是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军卒,他们清一色的红袄盔,盔上红樱飞舞,往下,明晃晃的护臂耀的人眼花缭乱,整齐排列的长枪更是平添了无声的杀气。

    “轰轰轰!”每一次整齐划一的落脚,都带得大地颤抖不已。

    士卒高大健壮、军械雪亮齐整。

    无论从哪个位置望去,前行的队列都保持了一条直线。

    两侧的乡民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一支从未出现过的军队。

    锐气逼人、威武十足。

    严谨的军阵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力,军队之所以拥有无穷的威压,就是因为他们战阵的魅力所在。

    一人之勇不足惧,万人之勇方为雄。

    匹夫之勇上不得台面,唯有堂堂正正的军阵才会给人窒息般的感触。

    大军所到之处,鸦雀无声,就连准备好阿谀之词的本地官吏们都瞋目结舌。

    畏惧、喜悦种种不一而足的情绪出现在众人的脸上。

    这时候,从人群中,陡然传出一声激昂的高呼:“我大汉,万胜!”

    原本木然呆立的乡民这才缓过神来,有这样的强军护佑,区区孙权又何足道哉?

    脑中臆想出一副青州军大破江东军的情景,乡民们不禁发自内心地呼喊起来:“我大汉军,万胜!”

    “万胜!”

    从街道两侧的商旅店铺,到房屋院角的门院墙头,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汇成一股声浪,万胜的呼喝直冲云霄。

    一直以来,驻守在广陵城的守军不曾显山露水,此番,青州军甫一立威,当即给人带来了无穷的信心。

    广陵郡府位居郡城中央,占地面积在五十亩开外,这是城内最核心的所在,集中着郡内一多半的衙门。

    不多远是庙宇、库房。

    自古一来,官衙向来是朝廷在地方上的代言人,所以无论地方贫瘠与否,衙门都是修建的奢华大气。

    府邸门前立有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它们威严地护卫在仪门两侧,石狮对面是高大的影壁,壁上绘有猛虎下山的壁画,栩栩如生,宛若实质。

    影壁南侧竖立着一杆高大的旗帜,上头一个硕大的“李”字迎风飘扬。

    鎏金的“郡守府”三个隶书字篆刻的牌匾悬挂在府门中央,往下,兽首锡环也别有风味。

    在府邸门前,李贤感慨万千,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丈夫当如是!

    不自不觉间,李贤已经习惯了这种一言决人生死的感觉。

    这是汉末,是豪族豢养家丁奴仆的巅峰时期,宗族、强权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十足的人治社会。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没有记者、微博去曝光你,这就是可恶又可爱的封建社会。

    “进去吧”,李贤终归没有踌躇太久,他便一声令下,迈脚踏入了府邸。

    随行而来的近卫营兵马很快就接管了府内的防护工作,现如今,李贤树敌无数,容不得半点大意。

    进入之后,才晓得院内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不缺,在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块占地不小的演武场。

    府邸之外,前来送礼的士族商旅早已经挤的水泄不通。

    区区银钱算什么?

    原本众人还怕李贤油盐不进,不肯收下贺礼,那样的话,大家伙只怕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正所谓,赠而不取,必有所需也。

    也就说,倘若李贤不肯收礼,那么他一定是在谋划着谋求更多的利益。

    羊毛出在羊身上,广陵城赚钱的行业统共就那么多,最后还不是要划到商贾豪族身上去吗?

    幸好,幸好李贤来者不拒,收下了所有的礼物。

    成功送出礼物的那些商贾,都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觉得有了心里依托,李贤这等人物,一言九鼎,他虽然没有什么言语的保证,但这次起码奉上了善意,他日若真是有事,想必大将军应该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有时候,人的心态很是复杂,见到那些成功送礼的得意劲儿,原本不打算凑热闹的家伙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准备了一份厚礼,赶至郡守府。

    大家伙都送了,若是就差你一个,到时候大将军会怎么看?

    在这样的思维下,接连两日,送礼的人群都是络绎不绝,而李贤却好像乐不思蜀一般,待在宅院内大门不出。

    若不是城内数目增加三倍的巡逻军卒,以及簇拥在郡守府门前等候送礼的人群,等闲人甚至以为李贤根本没有来过。

    李贤越是平静,城外的江东军越是不安。

    李贤行程数百里,绝不是来收礼的,他一定有所图谋!

    只是,李贤究竟意欲何为?

    这一点,江东军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未能探出。

    对于城内巡逻游弋的军卒,一开始,乡民们还很是畏惧,行事缩手缩脚,不敢随心所欲,可察觉到军卒们并没有欺行霸市、恃强凌弱的行径之后,大家伙也就放宽了心。

    这几日,街头的青皮游侠全都不知道躲到了哪一个角落,就连走私盐铁的商旅都收敛了很多。

    只因为,李贤麾下的军卒第一日就抓到了一个为非作歹的青皮,当场枭首示众。

    血淋淋的头颅在宣告世人,大将军来了,宵小们都给我夹紧尾巴!

    第二日,看守城门的卫卒从商旅的麻袋中找到了私藏的盐粒,通过一番详细盘问,得知这是准备运往关中的私盐,念在盐商主动坦白,又是初犯,只杖责三十、罚没他全身财物,最后发配苦力营了事。

    一个生,一个死,按照大汉律令,滋事的青皮罪不至死,可贩卖私盐的商旅罪无可恕,然而,到了大将军手中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置方式。

    消息传到周瑜耳中,这位江东才俊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叹息,道:“莫欺少年穷呀,原本我还以为李贤只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可仅从这两件事上,就能看到他思虑之远,谋划之深呐。”

    程普很不服气,道:“大都督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你道那李贤为何对青皮下狠手?是因为他需要在城中立威,而且,青皮欺凌的都是穷苦百姓,严惩青皮,就等着变着法子拉拢郡内的乡民。”

    程普暗嘶一口冷气,可还是梗着脖子问道:“那为何又轻饶了商旅?”

    “广陵田地无多,银钱从何而来?”

    “人丁稀少,田地荒芜,种田是赚不得银钱的,唯有商货流通,才算是生财有道”

    “不错,广陵多海商,九成的商贾都在进行着谋取暴利的生意,李贤这么做,是不想把商贾得罪死了。”

    “那李贤是怕了他们?”

    “不,李贤是在警告他们,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程普很是不爽,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近来,江东军受阻于广陵城,不得寸进,若是再让李贤兴风作浪,此番西征说不定就要失败了。

    数万大军耗费无数钱粮,难道就要无功而返了吗?

    程普也好,周瑜也罢,全军上下很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比水军,青州水军的势力丝毫不逊于江东,比步卒,青州雄军冠绝天下,江东军如何能敌?

    这些时日,江东军已经与青州军交手了无数次,纵使周瑜使出浑身解数,却也难以大获全胜。

    青州军的实力太强了,江东军虽然人数众多,整体军力却差了不止一筹。

    要想获胜,还得出奇制胜!

    其实,这几日,李贤并不像明面上的那么空闲。

    一直以来,广陵是甘宁的地盘,可是,由于甘宁水匪的身份,他并没有被本地豪族完全接受。

    有道是铁打的豪族,流水的将官。

    本地的士绅豪族无论如何是不会搬迁的,可地方官跟将军注定待不长远。

    在某些人眼中,与其投靠一个待不长远的将官,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向世家豪族靠拢,这是长远之计。

    在这种思维下,一旦本土势力与外来官将发生冲突,多数乡民还是会站在本土势力一方的。

    正是为了改变这种态势,李贤才煞费苦心地一赏一罚,为的就是彻底确立权威。

    不过,凡事都需要从最坏的方面去考虑,有些喂不熟的狼崽子总有一天会翻眼咬人,倘若李贤不能及时掌握辖区内的动态,哪一天被人出阴招阴掉了也说不定。

    为了避免以上情况出现,李贤需要查看本地的人情地貌,了解本地的风俗习惯。

    在大量银钱的支持下,锦衣营的暗卫已经把触角伸到了郡城方圆两百里范围之内的地方。

    每一天都会大量繁杂的信息传到郡守府,这些情报经过进一步的甄别过后会由专人分门别类,最后尽数送到李贤的书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李贤要想在接下来的交锋中保持不败,那他就须得尽可能多的了解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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