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二年十二月五日,李贤主导的公开选才彻底进入尾声。

    官榜通告之后,入围的五百名新科士子只有三十七人拒绝赴任,除此之外,其余士子全都接受了新的认命。

    新科状元费玮得了个参军从事的官职,而董允与其他排名前十的士子也都留在了大将军府。

    如今李贤独揽大权,留在将军府,意味着这些新科士子接近了大汉朝最高的权力中心。

    就拿费玮来说,他需要担任参军田丰的从事,职权极大。

    田丰虽然是北降之人,可是,李贤却对他很是信任,费玮跟在他身边,也不算埋没了状元的身份。

    上任第一日,田丰带着费玮入府参观。

    触目所及,巨大的舆图,造型别致的沙盘,种类繁多的书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文吏们各行其是,他们或者奋笔疾书,或者忙着计算,没有人在意到屋内多了费玮这么一个外人。

    费玮大为赞叹,这种迥异的官风可以让人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必忙于应酬。

    难道说,李贤治下的所有官员都是这样的吗?费玮心中好奇。

    进入一个隔厅之后,田丰微微一笑,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办公的地方,记住,你的职责是草拟军令,军令拟好之后需要我核实签章,然后再加上将军大印,这是将军定下的规矩,缺一不可”。

    费玮虚心应诺。

    田丰很是满意,费玮能够双榜第一,这说明他确实有才华。

    恃才而不傲物,这样的士子稍加历练便可大用!

    新官上任第一日,田丰并没有交给他太多工作,只是让他四处走动,熟悉各项工作。

    每到一处,费玮只是耐心观察,不发一言。

    从书写语言到文书分类,从舆图推演到战情分析,费玮学的津津有味。

    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紧迫感,放眼四望,费玮似乎是最闲的人。

    酉时一刻,大小官员离开班房,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这时候,在田丰的介绍下,众人与费玮相互见礼,互称久仰。

    不知何时,一个身材丰腴的男子笑道:“田参军,文伟新官上任,咱们应该为他接风洗尘才对,我估摸着其他衙门都已经去了酒楼,如果我们去的晚了,只怕连雅间都坐不上了”。

    田丰摇头笑道:“杞人忧天,我们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未雨绸缪呀!早在文伟到来之前,我就已经在仙人阁订了雅间,今日,大家可以开怀畅饮”。

    费玮施礼一谢。

    田丰又补充道:“规矩诸位应该懂,在此我不多说,酒可以喝,但是一定要适量,谁要是贪杯误事,可莫怪我秋后算账”。

    “晓得了,参军大人,我们心中有数”

    “今日文伟新到,参军可不要把他吓坏了”

    ……

    众人说笑着往酒楼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田丰、费玮与一帮同僚到达仙人阁。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酒过三巡,费玮又一次表示了谢意。

    众人哄闹不已,笑道:“我们都是沾了文伟的福,若不然,这仙人阁我们一年都来不了一次”。

    费玮暗自咋舌,酒楼的档次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连参军府的人都负担不起……

    酒桌上,田丰少言寡语,众人似乎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并不意外,只有费玮略略拘束。

    这时,有人开解道:“文伟不必拘束,再过一些时日你就知道了,田参军和善的很,只要你能胜任本职工作,他不会过多苛责”。

    费玮由衷道谢,“多谢兄长提点,我明白了”。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正在此时,田丰忽然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包房内瞬间鸦雀无声,这时,隔壁传来一个怨气十足的声音“此番公开选士大有猫腻,凭什么不学无术的糜氏子弟能够入选,还是前十!我们州郡的一个才子却落榜了,朝廷何其不公”。

    隐约传来一阵附和声,似乎不少人都出言赞同。

    田丰铁青着脸,低声吩咐起来:“刘远,你去府衙走一遭,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府尹,让他提防些”。

    “喏!”

    “来,我们继续吃,莫让别人瞧出不妥”

    “喏!”

    虽然隔着墙壁,无法看出对方的模样,但是,田丰却气定神闲,智株在握。

    这时候,又一个声音从隔壁传来:“公开选士,名义上是在追求公平,实际上,却是李贤拉拢人心的手段,大家可以拭目以待,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李贤一定还会再次选士”。

    “李贤毒杀献帝,把持朝政,实乃奸贼”

    “国之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

    田丰一直似笑非笑,不再作声。

    有了这插曲,这一顿饭费玮食不下咽。

    公开选士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各地的士子也陆续返乡,除了有心人,谁还会散播谣言?

    酒宴散场之后,田丰与费玮直接到了将军府。

    李贤尚未入睡,书房见面之后,田丰直入主题,将酒馆所见和盘托出。

    李贤很是冷静,道:“锦衣营来报,各地的士子返乡之后,多有人散布谣言,其中,以关陇之地为最”。

    田丰心中一动,道:“这是曹操的伎俩?”

    “除了曹孟德,谁会这么龌龊?”

    田丰摩挲着下颌,道:“新晋士子是使君的颜面,曹操此举,只不过是想抹黑使君,抹杀士子的成绩罢了”。

    李贤看到费玮,起了考校的心思,道:“费玮,你倒是说说看,曹操意欲何为?”

    费玮深吁一口气,道:“使君,今日我在参军府听闻韩遂已经战败,马超大获全胜,我估摸着,曹操是担心韩遂投靠使君,又想不出拦阻的法子,所以才使出这计策”。

    李贤不置可否。

    费玮又道:“使君公开选才,天下士子齐聚下邳,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曹操在河东东施效颦,只可惜应者寥寥,两相比较,自然是使君棋高一着,不过,曹操素来自负,他不甘心失败,此番定是想搞浑了水,降低新晋士子的威望”。

    李贤很是满意,“嗯,言之有理,只是我该如何反击?”

    “使君可以将参考者的成绩公诸于众,让天下人做个见证,这是其一;定期选才,让士子有个盼头,这是其二,若是双管齐下,流言当止于智者”

    李贤微微一笑,赞道:“沮授替我选了个好状元呀”。

    田丰也很是满意,自己手下如此能耐,让他也颜面有光。

    倒是费玮谦虚的很,他表示自己的想法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希望大将军多多见谅。

    李贤不置可否,道:“费从事为我分忧,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李贤如此赏识,费玮表现的愈发恭敬了。

    这时候,田丰又问道:“文伟,近来曹操对使君多有诋毁,你有何妙计呀?”

    “曹操居心叵测,阴险毒辣,使君根本无需理会,只要广施善政即可,天下事自有天下人评判,曹操可以散布谣言,却不可能取信于天下人”

    李贤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个天下事自有天下人评判,元皓,你收了一个好帮手呀”。

    田丰“哈哈”大笑,尽显得意之色。

    徐州、青州、冀州,参考的士子陆续返乡,这时候留在下邳的士子满打满算不过数千人,这么多士子除了入学进修之外,多数人都无所事事,身无所长,又不愿劳作,他们除了饮酒作乐,再也找不到第二件感兴趣的事情。

    与此同时,曹操收买的士子开始诋毁李贤,兴风作浪。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各地的士子百姓并不买账。

    士子榜上的名单虽然与众人所想略有诧异,但是,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拿为人诟病的糜氏子弟来说,他长于算学,在算学上有惊人的天赋,第十名录用他,并无不可。

    曹操听闻之后很是不爽,各地冷淡的反应出人意料。

    数万士子千里迢迢奔赴下邳,这说明他们很是重视考试。

    这时候,突然传出舞弊的流言,按理说,士子们应该愤怒才对,可是,归返的士子们却心服口服,少有不依不饶之辈。

    等到曹操再三打听,他方才明白,原来李贤使出釜底抽薪之计,他将榜单前五十名的试卷公布于众,让人品评。

    此招一出,流言立止……

    下邳的流言蜚语并没有传到韩遂耳中,兵败晋阳,他带着兵马落荒而逃。

    三天三夜,四万兵马只剩下一万多人,紧追不舍的马超冲散了韩遂的主力。

    粮秣无多,身心疲惫。

    韩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四万多兵马呀,到头来只剩下一万人马,一万人,没有粮秣,又能存活多久?

    想到这里,韩遂悲从中来,道:“天要亡我呀,天下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

    成公英叹了口气,劝道:“将军,李贤对我们素来友善,我们可以投靠他,向他借兵!”

    “前些日子,李贤只借粮秣不借兵马,他的态度已经表露无疑,如今我损兵折将,他又怎么会帮我?”

    成公英连连摇头,“将军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将军与马超胜负难分,那时候,就算李贤增兵相助,也很难取得将军的信任,可是,现在就不同了,我们已经输的没了退路,就算李贤占了河西,损失最大的也是马超”。

    韩遂听罢,深以为然。

    这时候,成公英又道:“将军,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遂正色,“已经到了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将军一心想要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投奔李贤只是下策”

    “上策是什么?”

    “与曹操合作”

    韩遂勃然大怒:“曹阿瞒这个无耻小人,我与他誓不两立,若不是他的粮秣,马超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成公英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曹操、马超并非亲密无间,如果将军有意,我可以略施小计”。

    韩遂叹了口气,“罢了,我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余人马,李贤甲士十万,曹操也有六万之众,我拿什么来与他们拼?现在,我只想报仇雪恨!”

    “如果将军想要报仇,李贤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将军可要想明白了,李贤是当世枭雄,在他麾下,难免上阵厮杀”

    “怕什么,就是李贤了,阎行,你愿随我去投李贤吗?”

    阎行微微颌首,道:“我早就听说李贤乃当时豪杰,他麾下能人辈出,只是一直无缘难得一见,此番,如果将军有了决断,我自当同行”。

    “好,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启程,赶赴冀州”

    “喏!”

    一日之后,韩遂遇到了冀州游骑。

    冀州都尉田楷率领八千兵马正在看押粮秣,听闻韩遂前来,他当即出营相会。

    一番寒暄之后,韩遂表达了自己的投靠之意。

    田楷并不意外,他当即表示:“使君早有吩咐,如果韩兄遇到难处,我冀州军当全力相助”。

    韩遂很是感激,“大将军之恩情,韩某终身难忘。只可惜,不能手刃曹操,为将军除此大敌”。

    田楷笑道:“机会多的是,韩将军不必妄自菲薄”。

    韩遂尴尬一笑,以他现在的实力,连马超都对付不了,自然也对付不了曹操。

    好在成公英及时转移话题,减少了韩遂的难堪,“不知大将军现在何处?”

    田楷看了成公英一眼,道:“正在下邳,不过,使君有意冀州一行”。

    “啊?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韩遂、成公英面面相觑,“若是如此,还请将军代为引荐!”

    田楷自然应允,“没问题,只要使君成行,我一定为你引见”。

    “多谢,多谢”

    田楷大大咧咧地,笑道:“马上就是自家兄弟了,何必客气”。

    韩遂陪着笑脸,道:“田将军所言极是”。

    成公英感受到,韩遂忧心忡忡,似乎在担心什么。

    离去之后,成公英劝慰道:“将军不必担心,李贤心胸广阔,绝非曹操那般小鸡肚肠之人”。

    “可是,我之前与马超同时进犯冀州……”

    “那都是过去了,李贤不会斤斤计较的”

    韩遂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依旧有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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