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城头的军卒齐声呐喊:“让开城门,莫阻了道路”。【】

    城门大开,数百名骑军次第而出,为首一员大将更是锐不可当,战意高昂。

    绝境之下,身受胁迫的乡民怎么也想不到官军竟会开门来援。

    城外,匈奴大军虎视眈眈,在这时候,骑军出城,无疑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选择。

    众所周知,匈奴人不善攻城,守军只要固守待援,时间一久,匈奴人便会不攻自退。

    守军为何出城?

    为的自然是城外受匈奴裹挟的苦命百姓。

    出城的兵马不多,但是,他们却让城下的百姓看到了生的希望。

    活着,活下去!

    有反应快的,在城门开启,骑军出城的刹那便往前涌去,他们哭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仿佛慢上一步便会惨死一般。

    只是刹那间,数十名乡民便冲入城中。

    城门内侧,千余名甲胄齐全的军士正严阵以待。

    乡民刚迈出城门洞,临近的兵勇便吼道:“青州百姓往右行,不服号令者,杀!”

    灵醒些的百姓纷纷听令行事,当然,也有失魂落魄者不辨方向,懵懂不知,这时,突如其来的箭矢会用血来震慑后来者。

    这是为了防止匈奴人混入城中,李贤多留的一手。

    准许胡庸出城已经是很冒险的选择了,天子、李贤都在城中,若是太过大意,阴沟里翻船,那时候想补救都来不及。

    防患于未然才是王道!

    城外,胡庸统领三百精骑已经与匈奴人厮杀到了一起。

    荏县城下,早已经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六千多名无辜乡民伤亡大半,其中,有不少人惨死在匈奴人的马蹄之下。

    驱民博城之惨烈,足以让人夜深难昧。

    马蹄如雷轰鸣,在胡庸的统领下,所有的骑卒都紧紧握着兵刃,决绝地往前冲杀。

    三百对一万?

    虽死犹生!

    若是冷眼旁观无辜百姓之死,这些青州军士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出城的骑士,人人披甲,他们目光赤红,恨不得生食匈奴血肉。

    “杀奴!”

    陡然间,一声怒吼,却是胡庸咆哮出声。

    “杀奴!”

    三百骑军士人人附和,声势震天。

    杀奴?

    犹在城外的乡民陡然间从噩梦中惊醒,他们茫然回顾,只见数百骑军士如风一般疾驰而过,他们的目标,正是于夫罗的中军所在。

    出城的骑军不过数百骑而已,可是,于夫罗的中军便有数千骑,官军这么做,岂不是以卵击石?

    胆小的,畏畏缩缩,避缩在一处,不进不退,胆子大些的,想到亲人惨死,他们顿时生出一股豪气。

    “杀奴!”

    丢掉土囊,乡民在地上摩挲着,他们找寻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有的人寻到了断箭,有的人却摸了块石头,更多的百姓哭嚎着,赤手空拳,随着骑军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匈奴人的军阵奔去。

    于夫罗怫然变色:“杀了这些汉人!”

    城门开启之前,汉人百姓还是待宰的羔羊,他们只能看着亲人惨死,不敢有丝毫反抗,可是,当汉人骑军疾冲而出之后,幸存的乡民仿佛吃了熊胆,他们非但不肯入城,反而要与匈奴大军拼个你死我活。

    城头,李贤看到这一幕,喟然一叹:“击鼓,让大军出城吧”。

    徐干脸色为之一变:“使君,援军未至,这时候出城,殊为不智呀”。

    “顾不得那么多了,哀兵必胜”

    从不多言的刘协,这时候也挥拳怒吼:“李卿所言极是,汉军必胜!”

    “咚咚咚”,城中的大鼓敲的震天响。

    在于夫罗震惊的目光中,早已列阵就位的军卒鱼贯而出。

    李贤这是疯了吗?

    出城野战与据险而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野战,于夫罗可以充分发挥骑军的优势,用匈奴人的战技来击败汉军,可是,如果换成攻城,匈奴人就有些力有不怠了。

    除了驱赶汉民填河攻城之外,于夫罗压根想不到多少破城的招数。

    城门很是宽敞,青州军为乡民留出一条逃生的道路,而他们自己却逆向前行。

    “哗哗”甲叶撞击声不绝于耳,胡庸的背矛军装备精良,他们不惧任何人!

    统领胡庸正在前方策马狂奔,这时候,背矛军愿与他浴血共战。

    距离城门三百步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匈奴士围城一团,他们大呼小叫着,时不时抽冷子刺出一记。

    “噗”,一柄长枪陡然刺出,将马背上的匈奴人干净利落地杀死。

    持枪之人,身上甲胄早已破败不堪,正是与朱然并肩作战的陈到。

    为了掩护乡民,转移匈奴的注意力,陈到与朱然一路厮杀,硬是救下了两百多名乡民。

    匈奴人越来越多,陈到、朱然浑身浴血,他们身前身后已经倒下了三十多名匈奴骑士的尸首。

    陈到招式大开大合,每一枪必取人性命,与之相比,朱然的刀法就显得刁钻多了。

    朱然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攻敌必救。

    陈到、朱然并肩作战,硬是撑了不小的一段时间。

    不过,以寡敌众,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长此以往,陈、朱二人一定会力竭而亡。

    千钧一发之际,“隆隆”的鼓声传来。

    陈到蓦然一惊:“援军来了”。

    “叔至,我来了!”

    若非陈到,军寨中的守军除了全军尽墨之外,绝难有其它的选择。

    胡庸最敬佩勇士。

    陈到对自己狠,对匈奴更狠,这颇对胡庸的胃口。

    因而,只要有机会,胡庸一定会竭力救下陈到、朱然二人!

    于夫罗一眼便看出了胡庸的目的:“拦住他,杀了他们!”

    电光火石间,百余名青州骑军已经冲到了匈奴人身前。

    “杀奴!”

    这一刻,除了将对方置之死地之外,青州军卒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数百名军卒混战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失足落马。

    运气好些的,还能讨得一条生路,可是,运气差些的,只能当场就被双方军马践踏致死,

    青州军战力之强,早已令于夫罗侧目。

    幸好,李贤身边只有万余兵马,若是大军主力齐至,再给于夫罗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想到这里,陡然间,于夫罗开始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趁着守军出城的机会一举夺城,万一青州军来了援军,那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杀奴!”

    陈到只觉得眼前一亮,却是胡庸一马当先,率先冲破了匈奴人的包围。

    “哈,真是好汉子!”

    胡庸赞了一句,当下便快马加鞭,疾冲而过。

    战况紧急,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

    一骑又一骑打马狂奔,敢于阻挠者都已经死在了马上的厮杀中。

    重现自由,陈到喘了几口气,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对手,当下,与朱然相视一笑:“如何?能战否?”

    “再战个三五时辰不在话下”

    “好,那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青州军出城野战,极大地振奋了军心士气。

    单从军卒数量上看,匈奴大军与胡庸的背矛营相差不远,然而,骑军与步卒不可同日而语。

    步卒对骑军,若无阵势作依仗,步卒压根不是骑军的对手。

    城外,匈奴骑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而出城的青州军却刚刚摆出阵势。

    于夫罗狞笑着,他认为,荏县已经是囊中之物,便是大汉天子也插翅难逃。

    野战厮杀,匈奴骑军不惧任何人。

    “嗯?那是怎么回事?”

    陡然间,青州骑军与匈奴人捉对厮杀的情景落入于夫罗眼中。

    接着,一副令其终身难忘的景象出现了:骑军对阵,青州军非但不落下风,反而有越战越勇,后来居上的态势。

    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汉人有如此强军?

    一丝不安浮现在心头,不过,只是片刻,于夫罗便将其抛诸脑后。

    青州只有寥寥数百骑,哪怕他们人人悍勇,却也无关大局!

    真正令于夫罗紧张的却是从城门而出的步卒。

    众所周知,李贤麾下兵马南征北战,未有一败。

    青州军战力究竟如何?

    从豫州直入泰山郡,沿途间,于夫罗虽然遇到了少量郡兵,可是,他们的战力却不值一提,压根没有传言中那般犀利。

    荏县城外,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匈奴人已经绕过胡庸的骑军,直往城门而来。

    相对于出城的青州军而言,城外的匈奴军数量太多了,即便青州步卒有阵势做屏障,却也难有太大优势。

    狡猾的匈奴骑军彻底堵住了青州步卒展开前行的空间,也就是说,不将眼前的匈奴就击溃,青州军别想大举出城。

    四下里俱是匈奴人穷凶极恶的面庞,侥幸未死的乡民,要么已经遁入城中,要么便随着骑军,一路前行。

    “杀奴!”

    千余名豪气顿生的乡民怒号着,用断箭、石块与临近的匈奴骑军厮杀作一处。

    到了这时候,青州军彻底点燃了乡民胸中的悍勇之气。

    自古以来,汉人从不缺乏勇武,他们缺乏的只是一个契机,亦或者一个令人敬服的先驱者。

    荏县,李贤便是一个足以使人信服的人物。

    若是城门紧闭,守军冷眼旁观,乡民们兴许不会生出太多想法,然而,李贤愣是冒着破城的危险强令大军出击,而出城的骑军也不辱厚望,所向披靡。

    这般情况下,新愁旧恨涌上心头。

    想到亲人、族人的惨死,乡民们觉得满腔都是战意。

    骑军与百姓卷起一阵烟尘,谱出一曲悲壮的赞歌。

    于夫罗身旁的亲卫不断地吹出号角,击响大鼓,他们用鼓角传递号令。

    或进或退,匈奴人令行禁止,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未曾上阵的军马心头揣揣,他们望着胡庸身后的三百骑军,都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三百骑,愣是拼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巨浪,仿佛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城门百步开外,数百名背矛士缓步前行,这些出城步卒,虽未厮杀,但所有人都在等着军将的号令。

    人未动,杀气早已沸腾。

    背矛军将铁青着脸,他看着疾冲而来的匈奴骑军,嘴里陡然暴喝出声:“短矛何在?掷!”

    “掷”

    五百多名背矛士将手中的短矛投掷而出。

    “嗡嗡嗡”,短矛在空中飞翔了片刻,便径自落下。

    “噗噗噗”,在匈奴骑卒有所反应之前,短矛已经刺穿了他们的胸腹。

    匈奴骑军从未遇到过短矛这种大杀器,他们还以为城头的守军投鼠忌器,不敢抛射箭雨,谁曾想,青州军却在这里严阵以待,早有准备。

    “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背矛士听在耳中,只觉得分外痛快。

    贼子,也有今日!

    “投!掷!”

    背矛士的短矛接连不断,愣是杀出一条血路,为后续人马出城创造了便利条件。

    短矛,这是胡庸麾下兵马赖以成名的武器。

    无论曹操还是袁绍,对这短矛都已经有了惨痛的体会,可是,于夫罗却没有这等经历。

    今日,短矛的犀利程度让于夫罗惊呆了。

    青州短矛竟然如此犀利!

    该死的,为什么之前郭家没有提醒?

    于夫罗心中对郭家没了一丝好感。

    匈奴大军一路轻装疾行,压根没准备趁手的护具,此时,面对短矛这种武器,于夫罗竟然一筹莫展。

    让骑军让开空间?

    短矛射程有限,肯定比不过弓箭。

    只要大队人马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完全可以用手中的骑弓磨死这些混蛋。

    只是,就这么放人出来,万一力有不怠,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了。

    千余军卒已经给匈奴大军造成了这等承担的伤害,人数若是再多上几倍,匈奴大军岂不是会遭遇更大的压力?

    不行,绝不能退让!

    思来想去,于夫罗总觉得封锁青州步卒的前行空间利大于弊,是当务之急。

    必须顶住。

    短矛肯定有限,城外的军卒也很难持久投掷射杀。

    只要匈奴大军顶过攻势最强烈的阶段,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冲入城中。

    荏县城下,胡庸的三百骑军杀气冲天,单挑对阵,他们渐渐占据上风。

    匈奴人算得了什么?

    都是脖子上面扛个脑袋,一刀砍过去,同样会死。

    陈到、朱然脱离包围圈后,并没有顺势离开,他们二人喘了几口气,很快便调转过身子,重新混在乡民中。

    乡民未经训练,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让他们浴血厮杀,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在青州军的引导下,乡民们不惧死亡。

    于夫罗故意驱赶乡民攻城,就是希望李贤能够按捺不住,挥军出城,那样的话,荏县便有机可乘。

    眼下,青州军真的出来了,于夫罗却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荏县的援军到了那里?

    匈奴铁骑还有多少时间?

    数十里外,周仓、太史慈正领军疾行。

    间或有探马飞奔报讯:于夫罗大军攻城,无辜乡民死伤殆尽,李使君当机立断,急令大军出城。

    太史慈、周仓接令之后不敢怠慢。

    “快,都他娘的快些!”

    于夫罗太卑鄙了,连驱民攻城这计策都使得出,谁也不晓得荏县还可以撑多久。

    平原郡郭家,已经在太史慈的严密监控之下,只等证据确凿,便将其夷为平地。

    匈奴人的动作太快了。

    青州各个关卡渡口已经严防死守了,却还是让匈奴人过河南下。

    一定有内应,内鬼是谁?

    只是郭家吗?

    这时候,顾不得考虑太多,对于太史慈、周仓、赵云来说,成功围歼于夫罗,这便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功败垂成,谁来承担无辜百姓的折损?

    赵云麾下俱是骑军,接到情报之后,他不敢耽搁,当即快马加鞭,直往荏县而来。

    只要赵云到了,于夫罗便难以夺城。

    为了遮掩消息,赵云麾下的乌桓铁骑与六百骑军都在马蹄下缠上了布匹。

    马蹄缠布,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少马蹄噪音。

    城头,李贤恨不得亲临战阵。

    出城的青州军数量压根比不得匈奴军,若不是青州军装备精良,说不定早已经早已经顶不住了。

    战马嘶鸣声,金铁交鸣声,此起彼伏。

    每时每刻都有双方军卒跌倒在地,乡民的死伤更是数倍于军卒。

    如果可以,李贤宁愿唤回所有的乡民,与穷凶极恶的匈奴比拼起来,乡民们伤亡的比例太大了。然而,厮杀到现在,乡民都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压根不觉得害怕,哪怕拼到最后一人,乡民也毫无怨言。

    最起码,乡民们拼过!

    为了家人,为了惨死的族人,乡民们无所畏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于夫罗越来越烦躁,他眼皮跳的极快,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废物,都这么久了,竟然将几百人都拿不下,兀哈,你且率本族兵马上前,务必将汉人尽数杀死”

    兀哈是个黑脸大汉,他早就在于夫罗身边跃跃欲试,如今,甫一得到指令,他当即大喜过往,“大单于瞧好便是,我这便率人厮杀”。

    “切记,夺城为先,若有大汉天子的消息,必须即可报我”

    “喏!”

    “好了,去吧”

    兀哈喘着粗气,怕马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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