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与平原郡的交界处,地势平坦,宽敞的官道从良田中央横穿而过。【】

    越过黄河后,匈奴人肆意快活,很是潇洒了几日。

    只不过,随着铁骑深入,于夫罗渐渐发现,沿途间的乡民村寨越来越少了,即便遇到村落,也往往空无一人。

    显然,匈奴入侵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乡民抛家弃院,逃难去了。

    骑军一队疾行,所带粮秣不多,正是靠着一路烧杀劫掠才坚持到现在,如果前方陡然没有村落,劫掠不到粮秣,大军吃什么?

    于夫罗很是小心,他将郭七唤到身前,不耐烦地说道:“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荏县?”

    郭七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缓了片刻,嘴里道:“再有二十里便可直抵荏县城外”。

    二十里?

    大军疾行的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于夫罗深吸了一口气:“刘协还在荏县吗?”

    “细作并未发现大股兵马调动的迹象,刘协应该还在城中”

    “好,若是取了荏县,夺了大汉天子,郭七,你当记首功”

    “小人万不敢当,一切只不过是份内事而已”

    于夫罗不置可否,他打了个呼哨,很快便有四名骑将狂奔而来。

    “大单于!”

    “听着,再有二十里便是荏县,我军远行,未带攻城器械,要想攻城,只有一策”,说到这里,于夫罗环顾四周。

    “单于直说便是,部族的儿郎们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传我军令,即刻抓捕汉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并擒拿”

    “单于,汉人懦弱,抓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让你们去抓,你们去抓便是了,等到了荏县,你们便会明白了”

    于夫罗发怒,匈奴军将再不敢多言,他们纷纷施礼告辞离去。

    荏县,逃难的乡民百姓蜂拥而入。

    匈奴人心狠手辣,落到他们手中,生不如死!

    百里之内,只有荏县这么一座城池,再不入城可就迟了。

    短短三五日的功夫,荏县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城头,李贤与胡庸并肩而立。

    “主公,让某出城杀杀奴寇的威风吧”

    “不必,我已有万全之策”

    胡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凭这简陋的城墙?主公,这荏县可是比不得都昌呀”。

    “那又怎样?难道匈奴还能破城而入?”

    胡庸怒视远方,嘴里道:“让我去守南寨吧,只要有我一日,绝不让奴寇破寨而入”。

    荏县城外有两座军寨,距离城池不过三里,与荏县并呈犄角之势。

    在李贤的计划中,军寨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太史慈、周仓的人马正在急速赶来,只要坚守一日,于夫罗的骑军将成为瓮中之鳖。

    一日?就算军寨全丢了,李贤相信,守军也可以守上三五日。

    不知何时,刘协也踏上了城头。

    此时,探马疾驰来报:“匈奴于夫罗步已至二十里外!骑军足有万人!”

    刘协吸了口气,“于夫罗这是倾巢来犯呀,他就不怕全军覆没吗?”

    “于夫罗必须死,这些奴寇也绝不能轻饶,屠我大汉百姓,千刀万剐也难解其罪孽”

    刘协深以为然:“这些狼心狗肺的贼子,全都宰了吧”。

    为了引诱于夫罗,荏县城中只有背矛军以及李贤的亲卫营,两军合计不过九千人。

    荏县地处腹地,城防很是简陋。

    护城河早已干涸,便是城墙都显得破败不已。

    数千名民夫忙了许久才重新引来河水,只是时间仓促,城墙未能完全修缮完毕。

    连同民夫在内,满打满算不过万余人。

    背矛士虽然精锐,李贤也早有准备,但是,于夫罗可有万余精骑呀

    徐干一言不发,他不认同李贤这般冒险的行径。

    若是荏县为匈奴所破,李贤、刘协失手被擒,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才是徐干的处世之道。

    可是,李贤向来一言九鼎,他以天子为饵,为的就是将于夫罗一网打尽。

    胡庸守军寨,固然可以最大程度上杀伤匈奴,但是,却也有可能坏了李贤的大计。

    如果于夫罗知难而退,那李贤才是真的前功尽弃了。

    沿途间,死在匈奴兵锋之下的无辜百姓早已经有数千人,李贤绝不能容忍任何意外发生。

    “轰隆隆”,城门重重关闭,逃窜而来的乡民尽数入城。

    恰在此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尘烟遮天蔽日,在视野的尽头,一群身着皮甲的骑卒策马狂奔,正是于夫罗的前锋。

    “呜呜呜”,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越来越多的匈奴人出现了。

    饶是李贤见惯了大阵仗,也不禁为匈奴人的阵势暗自惊叹。

    不愧是与大汉朝纠葛了数百年的游牧民族,确实有一套!

    不多久,于夫罗便亲临荏县城下。

    “匈奴大单于栾提于夫罗问候大汉天子,不知天子可在城中?”

    刘协久经深宫,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匈奴人。

    城下,股股膻腥味扑鼻而来,马背上的匈奴人凶神恶煞,看上去便绝非良善。

    世上怎会有如此丑陋之人?

    刘协又惊又怕,有心避而不答,但是,当着守军的面,刘协又不想坠了天子的威风,便在这时候,李贤向其低声说道:“陛下尽可斥其不守臣属之道,于夫罗奈何不得陛下!”

    得了李贤的提醒,刘协方才朗声喝道:“于夫罗,你不过是区区右贤王,安敢自称单于?孤怜悯你族人穷弊,准许尔等滞留豫州,谁曾想,尔等竟然肆意妄为,屠戮百姓,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番话戳到了于夫罗的痛楚。

    于夫罗真不是单于!

    事情还要从数年前说起,当年,于夫罗的父亲羌渠被杀之后,于夫罗的哥哥须卜骨都侯被立为单于,于夫罗试图借助汉庭之力夺回单于之位,可是汉庭却漠不关心,无奈之下,于夫罗只得留在中原,为汉庭效力。

    须卜骨都侯死后,单于之位闲置多年,于夫罗一直未能如愿。

    属于自己的东西,历尽千辛万苦却未能得到,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汉庭!

    若是汉庭多多助力,单于之位早就是囊中之物了,须卜骨都侯算什么东西?

    希望太大,失望也就越大,于夫罗认为,是汉庭不义在先!

    这一次,抓捕刘协,就有为自己出气的原因!

    于夫罗没想到,刘协一句话就让他七窍生烟。

    小小的荏县,万余精骑定可一攻而破,破城之后,一定要除掉心头的那口恶气!

    于夫罗强忍住怒意,嘴里道:“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之后,若不开门投降,我便攻城了”。

    李贤不以为意:“投降?白日做梦,你若敢来,李某随时恭候”。

    “你便是李贤?”

    “不错,正是某家”

    “世间传言,青州军冠绝天下,数日间,据我所见,青州军不过寥寥!”

    胡庸勃然大怒:“好个贼子,他日定取你狗头!”

    于夫罗置若罔闻。

    没有到达荏县的时候,一切都是未知数。

    刘协有没有逃掉?荏县的城防如何?城内守军有多少人?

    现在,亲眼所见,于夫罗当即松了一口气。

    荏县的城防超乎寻常的简陋,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必可一日破城!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趁着难得的间歇,城头的守军在抓紧时间巩固城防。

    之前,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李贤不敢调动太多兵马,更不敢大肆修缮城墙,只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修修补补。

    现在,于夫罗已经来了,青州军不再需要遮掩行径了。

    巩固防务,这是正经事,于夫罗看不出蹊跷。

    以荏县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内到处都是雄壮凶狠的匈奴人在打马奔驰,他们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仔细搜查着可能躲闪汉民的位置。

    单于已经下了军令,必须尽可能多的找到汉人。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除了在一处洞穴内找到一个半死不活的伤者之外,匈奴人没有半点发现。

    倘若换做以前,这样的一个伤者说杀也就杀了,可在如今汉人稀少的情况下,没有人敢私自动手,他们急忙把消息层层传递,由百夫长禀报千夫长,再由千夫长回禀于夫罗。

    于夫罗听闻消息之后,很是疑惑:“只有一个汉人?这怎么可能?”

    一名匈奴百夫长满脸的不容置信:“我也不曾相信,可是,单于,这都是真的,汉人都逃了”。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于夫罗眉头紧蹙:“将汉人俘虏带来”。

    郭七急忙劝阻:“单于且慢”。

    “嗯?你意欲何为呀?”

    “大单于,其余汉人显然已经逃入城中,可是,为什么会有伤者在城外?为什么他的同伴将他丢在这里?”

    于夫罗茫然不解:“你认为其中有诈?”

    “不错,为什么所有的汉人都不见了,只有这伤者藏匿在洞穴中?汉人是极重情分的,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们不会放弃同伴!”

    匈奴百夫长勃然大怒:“郭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我们匈奴的勇士还会怕了一个汉人?”

    郭七并未恼怒,“李贤阴险狡诈,他能想出坚壁清野这等绝户计,那便绝不会有什么疏漏”。

    于夫罗觉得有些不妥,可具体那里不妥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问个明白,倘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便杀了”

    百夫长慨然应诺。

    然而,于夫罗的军令还没来得及贯彻,便有骑卒来报。

    “大单于,那不是汉人的百姓,好像是郭家的信使”

    郭七变了脸色,“人在哪里?快快带我去看看”。

    没多久,郭七便见到了匈奴人搜到的伤者。

    “你是何人?”

    “是七爷吗?小人奉家主之名刺探军情,接应大军,没曾想行至半途便被青州军发现了,好不容躲入林中,却险些饿死”

    郭七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蓦然变色,朗声大喝道:“好个狗贼,竟敢狂我,我这便杀了你祭旗”。

    说罢,郭七抽刀在手。

    那伤者面不改色,只是大声疾呼:“七爷莫要枉杀好人,杀了我,你如何向家主交待”。

    “哼,不杀了你,我更没法向家主交待”

    话音刚落,郭七一刀劈出,直往伤者的面门而来。

    于夫罗没有阻拦,临济的匈奴人也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变故。

    眼看着郭七就要一刀见血,在千钧一发之际,刀停在了伤者的发际线处。

    “你为什么不躲?”

    “我若躲了,那便说明我问心有愧”

    “好汉子,没坠了我郭家的名头”

    “七爷过奖了”

    匈奴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是郭七在试探……

    确认身份之后,于夫罗嘴里道:“城内有多少兵马?可曾有援军?”

    “城内有八千步卒,一千骑军,一千民壮”

    “城中有什么布置,你可曾明白?”

    哨探连连摇头:“城内出入盘查的很是严格,没有保人签押的文书,根本难以出入,小人麾下的一名部众,就是因为没有文书,入城的时候被守军抓了起来,次日,他的头颅就悬挂在城墙上。”

    郭七叹了口气,他宽慰道:“你且放心,有单于相助,破城之后定会得偿所愿,各报各仇!”

    此时,于夫罗嘴里道:“城内粮草、军械可曾宽裕?”

    “粮草足够,军械倒是欠缺的很,一开始,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出现这桩事情”

    “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主意的地方?”

    “小人才识浅薄,难以看清其中关窍”

    “也罢,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

    “多谢大单于”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于夫罗原本打算驱赶汉民攻城,却因为汉民逃窜的缘故,只能暂且搁置。

    大队大队匈奴精骑已经来到荏县城下。

    于夫罗不敢耽搁太久,他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军中粮秣不多了,必须尽快夺城。

    汉人靠不住,那么只能自己上了。

    要想攻城,必须先夺军寨。

    于夫罗手指前方,对身旁的大将说道:“羌粮,拿下军寨!”

    羌粮身高臂长,他大声应诺。

    在荏县东、西两座军寨中各有五百名精悍的军卒。

    四百名军卒手中装备着长枪,只有百余人手持弓弩,长枪兵排着严禁的队列,一旦堡门破裂,他们会用枪阵阻挡匈奴人的侵入,为通禀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对付骑军,步卒最好的方式是用长弓手予以远距离射杀,然后再搭配长枪兵,阻拦战马的冲势,一旦来势汹汹的战马降下了速度,马背上的骑士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当然,城外的匈奴人要想破门而入,还需要闯过两道生死关。

    第一道就是堡外的护城河,一丈宽的沟涧成了骑军无法逾越的沟涧,他们只能等待木桩搭建之后、或者填平沟涧过后才能纵马狂奔。

    第二道便是军寨的近距离打击,冲到近处,弓矢虽然发挥不了作用,但是,寨中的防御武器谁也不敢小觑。

    “呜呜呜”冲锋的号角再度响起。

    羌粮大声呼喝:“草原上的勇士们,单于正在后方看着你们,用你们的刀跟箭告诉懦弱的汉人,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杀,杀,杀!”

    匈奴骑军策马狂奔,他弯弓搭建,密集的箭矢在空中组成一道箭网。

    “咄咄咄”,箭矢射入寨中,发生清脆的声响。

    青州军早有准备,盾牌、铁甲让流矢无功而返。

    军寨中,陈到与朱然目光冷峻,终于来了。

    等了这么久,匈奴人终于来了!

    李贤之所以拒绝胡庸坐镇军寨,正是因为陈到与朱然的存在,有他二人,足以确保寨中军卒全身而退。

    匈奴人的队列很是松弛,一百步、七十步!

    四下里的青州军卒已经“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敌人就在脚下,若不是军规苛刻,说不定早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嗡嗡嗡”,为了掩护同伴的奔袭行动,马背上的匈奴人弯弓搭箭,试图先发制人。

    “放箭!”

    等到匈奴人行至六十步的时候,陈到、朱然同时暴喝。

    顿时,两百支箭矢疾射而至。

    匈奴人多着皮甲,只是刹那,便有数十人跌落下马。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很是热闹。

    相对于匈奴人的骑弓,李贤研制的长弓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

    匈奴人一旦中箭,多数是立毙而亡,即便有少数人侥幸不死,也只能在绝望当中流血而死。

    反观青州军,他们人人披甲,只要不伤到要害,根本难以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轻伤不下火线,在匈奴人军眼中,快速奔袭移动的匈奴人只不过是会跑动的战功罢了。

    军寨中,第一排军卒刚刚射完弓箭,他们便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第二排的射手。

    就这样不断地交替射击,在后排人装弓搭箭的时候,第一排的箭手已经凶狠地抛射而出。

    弓手人数不多,但却保持了箭矢的不间断。

    守军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强。

    于夫罗很是烦躁,视野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部众中箭倒地。

    一个小小的荏县,难道强大的匈奴铁骑无法踏平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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