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聚集在枞阳南门的兵马足有近万人。【】

    夜色深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火光是照明的唯一工具。

    黄祖率军抵达时,南门处已经乱做一团。

    惨叫声、嘶吼声不绝于耳,不少军卒自相践踏而亡。

    冲入城门,臧霸一马当先,他率领精锐亲卫深深地凿入敌军盾阵,其后,开阳军势如破竹,很快便击溃了当前之敌。

    眼瞅着事不可为,黄祖当机立断,下令大军退守瓮城。

    慌乱间,道路两侧的火盆不知道被撞翻了多少,侥幸完好无损的几只在风中呼呼作响。

    火光消退,黑暗侵袭而来。

    荆州军主力一退,前军千余人马一触即溃。

    没有后援,谁也不愿白白送命。

    “快逃呀,入瓮城”

    “入瓮城,后退、后退!”

    荆州军疲于奔命,自相践踏者不知凡数,他们试图往后逃窜,然而,急切间,总会有军卒被同伴误伤,他们跌倒在地,只能发出恼怒的咒骂声。

    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救人,自己活下去才是要紧事。

    逃,逃得越远越好!

    先是陈到、刘备的伏兵兴风作浪,搅得人心惶惶,紧接着,城门大开,电光火石间杀出臧霸这么一个杀神!

    荆州军严阵以待,用铁盾组成了坚固的防线,可是,那又怎样?

    臧霸一人一骑便轻易破了个干净!

    此情此景,荆州军看在眼中,怕在心里。

    黄祖尚未下令的时候,荆州军没有选择,只得奋力搏杀,试图苦熬下来,然而,当黄祖下达撤退的军令之后,整个荆州军乱了阵脚,数千人狼奔犬突,武器、盔甲丢了一地。

    “风,大风!”开阳军得势不饶人,他们大步前行,将视线中的一切敌人清剿干净。

    有见势不妙的荆州军缴械投降,开阳军杀得性起,难免会误伤几个。不过,事已至此,压根没有人会在乎降卒是否该死。

    “杀,杀,杀!”开阳军想的是如何扩大战果,夺取全城,荆州军想的却是快些躲入瓮城,固守待援。

    双方各有所需,战场上你退我进,很是激烈。

    此时,围攻陈到、朱桓的荆州军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没有人顾得上他们。

    危机暂时解除,朱桓笑道:“真他娘的险,好歹算是挺过来了”。

    陈到却急急扯着朱桓对着前方吼道:“我乃陈到,奉李典李将军之命潜入城中,诸位兄弟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冲到近前正欲大开杀戒的开阳军并未见过陈到、朱桓,此时听得陈到所言,他们狐疑起来,道:“如果真是自家人,那便躲到后头去,你们穿着荆州军服,很容易被人误伤!”

    陈到连连颌首,道:“兄弟所言极是,我这便闪开”。

    说罢,在开阳军戒备十足的目光中,陈到、朱桓贴在过道一侧,不动分毫。

    臧霸麾下兵马锐气十足,荆州军一退再退。

    开阳军已经杀红了眼,而陈到、朱桓坚持到现在,早已经是筋疲力尽,如果他们没死在荆州军手中,却被自家兵马杀死,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在陈到的提醒下,朱桓也意识到情况紧急。

    开阳军一直驻扎在丹阳郡,与陈到、朱桓并没有太过深入的接触。

    若是陈到未能及时表明身份,就算开阳军将其杀死,日后又有谁能为其报仇?

    正是想明白这一点,陈到、朱桓才竭力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幸好,开阳军忙着追缴残敌,扩大战果,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此停留太久,除了留下一名伤卒监视之外,其余军卒脚步匆匆地离开。

    好险,终于躲过这一劫!陈到、朱桓对视一眼,都觉得后怕不已。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挣扎出来,一个不小心,差点又葬送了性命,这感觉,真他娘的刺激!

    荆州军、开阳军,双方兵马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刘备潜伏的兵马却迷惘起来,按照常理,他们与开阳军是敌人的关系,与荆州军是盟友,可现在,他们却帮着敌人在杀盟友!

    黄祖下达大军退却的军令之后,荆州军潮水一般退去,可是,刘备的兵马又能去哪里?

    随着荆州军混入瓮城?

    适才那番厮杀,虽说火光昏暗看不清楚,可是,万一荆州军认出凶手,那又该如何是好?

    留在原地?

    陈到、朱桓表明身份,尚能留下一条生路,因为他们本就是李贤麾下,可是,刘备的兵马怎么办?

    实话实说?只怕话一出口,便会被人乱刀砍死!

    一开始,刘备在城南安插了一百名暗桩,激烈的厮杀过后,依旧存活的人马只剩下三十多人,此时,这三十多人进退维谷。

    没多久,开阳军便冲到近前。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要想活下去,唯有投降这一条路!

    刘备的三十多名军卒当机立断,他们吼道:“我们是义军,看不惯黄祖烧杀劫掠,此番只为弃暗投明而来”。

    臧霸恰恰拍马赶到,他随手往前一挥,道:“好,既然是义士,那便随我一同冲杀,若是立下功劳,我便作主留下你们!”

    刘备麾下军卒无奈,只得调转过头,往瓮城而去。

    从外城到瓮城足有一百步的距离,荆州军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七千兵马进入五千多人的时候,黄祖一声令下:“放石闸!”

    “轰隆隆”,千余斤重的石门径自落下,将十多名军卒砸成了肉泥。

    犹在石门外头的荆州军惊惶失措,他们哭嚎起来:“放我们进去!”

    “都是自家兵马,让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了”

    黄祖在城头不为所动。

    身旁,荆州裨将于心不忍,嘴里道:“将军,城外还有数千兵马呀,就这么放弃了?”

    黄祖冷了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开阳军混在乱军之中进入瓮城,那又该如何是好?”

    裨将叹了口气,不言不语。

    其实黄祖明白,他这番壁虎断尾求生之举落到己方军卒眼中,只会让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可是,黄祖别无选择!

    出城突袭已经成了笑话,万余精锐更是折损大半,此时此刻,黄祖想的已经不再是突围而出了,而是如何守住瓮城!

    臧霸的开阳军源源不断地开赴而来,依旧留在瓮城外头的荆州军绝望不已。

    厮杀?与敌共存亡?黄祖已经放弃了他们,他们为何还要为其卖命?

    “降了,我们降了!”

    心灰意冷之际,不少荆州军选择了投降。

    臧霸连连摇头,道:“好不痛快!”

    开阳军一路狂奔,击溃了数千荆州军,虽说体力消耗大半,可是所有人都意气风发。

    在丹阳郡憋屈了几个月,开阳军早就烦了,此时,能够大开杀戒,他们觉得不虚此行。

    敢于反抗的荆州军全都死了,剩下的全部选择了投降。

    瓮城就在眼前,只要攻上去,整个枞阳城便唾手可得!

    臧霸打马止住,他望着瓮城,眉目间俱是掩饰不住的战意。

    夜,依旧黑的深沉。

    北门,刘备深吁几口气,他侧耳聆听着什么。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报,主公,黄祖在南门大败,开阳军已经破了南门,此时正兵围瓮城”

    刘备眉头皱起,嘴里道:“云长,你觉得是战,还是守?”

    关羽目光直视前方,嘴里道:“此地不宜久留,杀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刘备又道:“宪和,你意下如何?”

    简雍环顾四周,在这里侯了小半个时辰,军卒早已经又冷又躁,若不是畏于军规,不少人早已经跺脚取暖了。

    “主公,不能再等了,黄祖摆明了要拿我们当挡箭牌,而且南门的事情随时可能败露,与其坐守困城,倒不如当机立断,杀出去”

    刘备又问了几句,其余军将都同意即刻出击。

    原本,众人还以为荆州军与开阳军之间的实力相差无几,可是,南门之败,让人意识到,即便两军对阵,荆州军也绝不是开阳军的对手。

    名不见经传的开阳军尚且如此,那么,李典、于禁麾下的徐州精锐又厉害到什么程度?

    刘备眯缝着眼,道:“城外如何?”

    用绳索坠往城外,去而复返的军卒答复道:“一切如旧,没有异动”。

    刘备摇着头,很是疑惑:“没道理呀,南门外那么大的动静,这里的守军不可能不为所动”。

    “主公,难道此处的兵马全到了南门?”

    刘备不以为然:“孙策、李典不会这么莽撞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主公,我觉得这可能徐州军的阴谋”

    刘备焦躁不已:“我总觉得这是我们出城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错过了,只能坐以待毙”。

    关羽板着脸,道:“那还等什么,管他阴谋、阳谋,真刀真枪地砍上去,谁厉害谁便是赢家”。

    刘备听罢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如果这么瞻前顾后,就算踌躇一整夜又能怎样?

    去他娘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刘备瞪大了眼睛,忽而,他咬牙怒吼,道:“放吊桥,出击!”

    “喏!”

    枞阳北门,只要放下两丈高的吊桥,军卒便可通过吊桥跨过护城河。

    刘备麾下军卒早已经严阵以待,他一声令下,“吱嘎嘎”,吊桥放下了,大队大队的军卒蜂拥而出。

    对岸,漆黑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在五百步开外的地方可以看到星星点灯的火光,那是徐州军的大营所在。

    关羽身先士卒,他与刘备打马并行,很是小心。

    离城出战,荆州军没有丝毫遮掩,一支流矢都有可能取走军卒的性命。

    “兄长,多加小心”,战场上,刀箭无眼,关羽有把握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可是,在光线不强的情况下,他不能够保证刘备的安危。

    刘备微微颌首,道:“好,云长也小心些”。

    关羽不置可否。

    头前开路的盾兵已经下了吊桥,平安无事,没有敌军阻拦。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直到五十名盾兵站稳脚跟,城北都没有不妥。

    刘备、关羽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这里的守军真的大意了?

    管他呢!机会难得,刘备把臂一挥,盾兵前行,长枪兵紧随其后,一名又一名军卒快速出城,在城外的平地上集结起来。

    两百人,三百人,五百人,刘备麾下军卒的数量很快集中到了八百人。

    这时候,一支支箭矢呼啸而来。

    “敌袭!举盾!”关羽大吼一声,他将青龙偃月刀挥舞的密不透风,挡下了一支又一支箭矢。

    “铛铛铛”,盾兵躲在铁盾之后,避过了箭雨的洗礼。

    没有盾牌的长枪兵只能拼运气了,运气好些的,毫发无损,可是,运气差些的,只能享受穿肠破肚的惨况。

    “噗噗噗”,利箭破空而来,轻易便带走了几十名军卒的性命。

    刘备铁青着脸,他明白,此处的守军早就有所准备,之所以隐而未发,为的便是等候他上钩。

    贼子可恨!

    刘备咬牙切齿,嘴里道:“掷枪!”

    夜不视物,敌人在哪里并没有暴露出来。

    没有火光,没有目标,箭矢完全没有用处,不过,一味的被动挨打显然不是长久之道,刘备必须有所反击!

    两百名掷枪手投出短枪,他们没有目的,只是往前投出。

    这种撞大运般的方式显然不可能大规模杀伤敌人,不过,却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

    躲在暗处的江东军没想到刘备还有这一手,不慎之下,十多名军卒惨死当场。

    关羽闻声辨位,他大喜道:“东南,掷枪!”

    掷枪手当机立断,他们将手中的短枪尽数往东南掷出。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关羽大吼道:“儿郎们,随我冲!”

    敌人在暗处,摸不清数量,搞不清状况,刘家军若想取胜,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这样才有获胜的可能。

    关羽拖不起,时间等的越久,城外的敌军便会越聚越多。

    负责北门防守的却是孙策的江东军,黄盖等着腥红的眼睛,择人欲噬。

    好好的一场伏击战,竟然折损了百余名军卒,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东军,列阵!”黄盖大吼一声,立到了军阵之前。

    “哗哗哗”,一阵甲衣响动声,江东军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天际,渐渐露出一丝晨曦,太阳即将升起。

    关羽找到了老对手黄盖,几十个回合下来,依旧是关羽大占上风。

    周泰不服,他本欲单挑关羽,可是,几番交手,他才意识到,仅靠他一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关羽。

    于是,黄盖、周泰联手合斗关羽。

    刘备双剑挥舞,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已经有五名军卒死在了他的剑下。

    刚开始,江东军没有察觉到刘备地位的重要性。

    可是,当江东军流露出包围刘备的意图时,刘家军总是拼了命的拦阻!

    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当面之地是个大人物!

    浪花拍打在海岸上,总会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刘家军凶猛的攻势不断地冲击着江东军的阵势,每一波攻击都会给军阵带来不小的伤害。

    然而,无论刘家军如何凶悍,表情如何狰狞,江东军的大阵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松动。

    在入军之始,有过厮杀经验的军卒便会向新卒传授厮杀经验,在他们口中,活命的唯一方法就是遵守军纪,成千上万人的混战当中,比拼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团队协作能力。

    任你武艺高超,若想活命,面对战场瞬息万变的险情时,也需要同伴的及时支援。

    刘家军冲势虽猛,可却都是散乱的攻击,没有形成针对性的阵势。

    反观江东军,他们层次分明,分工有序,无论是伤者还是死者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同伴替换掉。

    铁盾如墙,铁枪如林。

    刘备军中,最犀利的两个箭头已经完全被阻住了。

    关羽被周泰、黄盖拦住,难以寸进;刘备身前堆满了江东军,更是难动分毫。

    这时候,刘备越发怀念张飞。

    如果张飞在这里,他早就挥舞着丈八蛇矛冲了出去,又哪会等到现在?

    李贤,该死的李贤,如果不是李贤,刘备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攻势不顺,刘备心情愈发低落起来。

    枞阳北门杀声震天,枞阳南门也热闹非凡。

    臧霸统领大队人马冲到瓮城之后并没有贸然发动袭击,他先将降卒裹挟到一边,然后静待“云梯”抵达。

    白日间,匠工营打造出五架云梯,一架攻城车,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厚重的牛皮蒙在攻城车上,开阳军的弓手躲在车后,他们弯弓搭箭,不停地向城中抛射箭雨。

    城上竖有火把,谁在女墙处露头,谁便是最好的活靶子。

    黄祖心急如焚,绝不能让开阳军冲到城下。

    瓮城没有护城河,只要开阳军豁出性命,肯定可以得偿所愿。

    “滚木石何在?”

    “黄将军,开阳军尚在几十步开外,这时候用滚木,只怕为时过早了”

    黄祖破口大骂:“你懂个屁?没看到吗?他们的云梯已经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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