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沧口粮秣事关重大,刘备绝不会冒着得罪黄祖的风险调兵相援。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做。

    刘备站在城楼,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李贤,此时他怎么会沦落到寄人篱下的惨境?

    连城下这等规模的战事,刘备都无法参与其中,此等悲愤怨恨之情难以言喻,如果诅咒可以杀人,李贤早已经死了无数次。

    登高而望,数万人的军阵分外雄壮,隆隆的战鼓声,寒光闪闪的兵戈、武器,一声令下,数万人为之赴死,这等情景,只是远远观望便觉得热血沸腾。

    “黄”字大纛下,黄祖在马上大声疾呼,刘备深深吁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多想将黄祖取而代之!

    黄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比什么都要重,亲临战阵,黄祖左右全是身着重甲的亲兵护卫。

    刀枪无眼,流矢更是防不胜防。

    上阵之前,黄祖叫嚣跋扈,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是,到了战场上,他却一反常态,谨慎小心,绝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美人、美酒、香肉,令人畏惧的权势,这些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若是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黄祖野心勃勃,他在江陵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势力范围,毫不客气地说,在江陵,黄祖便是一言九鼎的土皇帝。

    越是权势高的人,越珍惜性命,对黄祖来说,孙策宛若卡在喉咙上的鱼刺,不除不快。

    数年间,孙策白手起家,在江东翻云覆雨,攻城拔寨,实力增长极快,有这样一个仇人,黄祖总是午夜惊醒。

    眼下,孙策受伤遁逃,正是干掉他的最佳时机,黄祖怎么会眼睁睁放过?

    “弓手何在?射!”

    重赏之下,荆州弓手使出了浑身解数。

    数百支箭矢往孙策的位置疾射而出,眼瞅着就要将其射成一只刺猬。

    千钧一发之际,孙策的身影从马背上消失不见了。

    黄祖阴沉着脸,他看到孙策的坐骑倒毙身亡,无数的箭矢将它射成了刺猬,而孙策却从马下蹿了出来。

    显然,刚才孙策是躲到了马腹下,以马来做肉盾,这才侥幸躲过了箭雨打击。

    “好奸猾的小贼!”黄祖大为恼怒,可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策狂奔而去。

    在周泰等人的接应下,孙策很快便换了新坐骑。

    除了腋下的箭矢依旧触目惊心之外,孙策丝毫不显疲态。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孙策冷汗淋漓,若不是运气极佳,武艺无双,他哪能成功而返?说不定早已经死在了乱箭之下。

    成功逃回本阵,孙策颇有些自责,因为一时冲动,险些将大军置于危险境地,这种行为殊为不智。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孙策有惊无险,只是中了一箭,受了箭伤,相对于失手被擒、倒毙身亡这两种情况,孙策策马逃回,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主将性命无忧,江东军大为振奋。

    换言之,适才孙策的行为虽然莽撞,但从另一种角度考虑,那未尝不是一种勇敢?

    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即便未能一击奏效,可这等情景,只是亲眼目睹便使人热血沸腾。

    当然了,最重要的却是孙策活了下来。

    “万胜,万胜!”江东军卒高呼不已。

    孙策竭力回应:“江东军弓手何在?齐射!”

    既然孙策已经回返战阵,那么,江东军的弓手便无需顾及,他们可以放手施为。

    “哗哗”,江东军万箭齐发,与荆州军对射起来。

    黑压压的箭矢遮天蔽日,仿佛飞蝗临世。

    间或有相对而行的箭矢在空中相撞,于半途中坠落,然而,更多的箭矢却向着他们的目标,急驰而去。

    江东军严阵以待,他们的弓手已经躲到了巨盾之后,而前端的刀盾兵竖起了足以藏身的大盾。

    箭矢呼啸而来,“咄咄咄”,雨点一般落下。

    荆州军的弓手数量是江东军的两倍,他们抛射出的箭矢也双倍于江东军。

    甫一开战,江东军便遭遇了密集箭雨的打击。

    幸亏参战的俱是百战老卒,否则的话,若是换成孙策新募的军卒,只怕未能箭矢落下便落荒而逃了。

    孙策在中军目光严峻,事态的发展似乎失去了控制。

    黄祖上来就摆出一力降十会的态势。

    荆州军人多,而江东军人少,黄祖没有派军试探,而是下令大军压前。

    江东军绝不能退,在强势敌军的压迫下,贸然撤退很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战事危急,孙策连箭伤都来不及处理,一天天军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得了军将提点,前军士卒渐渐稳住了阵脚。

    短兵交接之前,远程弓手是犀利的大杀器。

    临阵不过三矢,荆州军原本便占据人数优势,黄祖久经战阵,自然明白如何才能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极处。

    碾压!从正面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

    孙策不是玩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吗?

    黄祖全然不顾,他只是一门心思缠住孙策,尽最大可能地杀伤江东军精锐,即便嘴中不能杀死孙策,却也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削弱江东军的实力。

    对黄祖而言,只要是让孙策倒霉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近百步的距离转瞬及至,荆州军的刀盾兵缓缓压前,很快便来到了距离江东军不过百步远的地方。

    到了这个位置,荆州军害怕箭矢伤了自家兵马,于是,除了少数精准的射手,多数弓手都放下了弓箭,大声喘息起来。

    刚才那三轮箭矢,弓手耗费极大,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挽弓了。

    对于交战双方来讲,弓手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接下来,到了短兵交接的时候,是长枪兵、刀盾兵发威的时候了。

    黄祖意气风发:“黄兴,你领五千军卒从左翼包抄,赵鱼,你率四千兵马从右翼围拢,务必截住江东军,让其无处可逃”。

    “喏!”

    从明面上看,荆州军大占上风。

    数量双倍于江东军,而且携连番大胜之势,军心可用,如果这样的战事都胜不了,那黄祖还有何面目执掌五万大军?

    斩草要除根,对黄祖而言,既然杀了孙坚,那么孙策便留不得,否则的话,对方绝不会放弃任何可能报仇的机会。

    黄祖明白,孙策帐下武将极多,如果斗将捉对厮杀,己方武将绝对讨不到好处。

    与其凭白耽搁时间,倒不如这么干净利落地碾压过去!

    刚才那番弓手对阵,江东军便没讨到什么好处。

    荆州军海量的箭矢太过密集,完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孙策从李贤处得了不少铁甲、盾器,适才那一战江东军便会折损极大。

    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近了,更近了。

    这个距离,最前排的江东军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敌方军卒的狰狞表情。

    “杀!”

    蓦然一声暴喝,却是周泰按捺不住杀了出去。

    “来得好”,荆州军将不甘示弱,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兵对兵,将对将,城外的这场厮杀陷入了白热化。

    军将个人勇武带来的士气加成在这种大规模的争战中被抑制到了极处,除非出现百人斩、千人斩这等万人敌,否则的话,人多势众的荆州军完全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这一万兵马可是江东军所有的精锐家底,真要是一战折损,往后再想补充的话难上加难。

    孙策心急如焚,黄盖成功与否?是否焚毁了沧口的粮秣?

    若是黄盖功败垂成,此处江东军如何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孙策莽撞中箭,若是连主力兵马也折损在这里,那往后的日子里,谁能为孙氏分忧?

    此时,孙策觉得有些急于求成了,如果等到徐州军马来援,与其共击黄祖,江东军又岂会沦落到险境之中?

    能否拧转乾坤,全在于黄盖能否焚毁沧口粮秣。

    沧口下游的河道上,周瑜统领百余艘战船正与荆州水军酣战不休。

    江东军使用的战船全都是襄阳蔡瑁近年打造出的新船,而荆州军所用的船只老旧不已。

    若不是荆州水军熟稔水战,江东军早已经大获全胜,饶是如此,战争的天平还是缓缓地向江东军倾泻起来。

    周瑜望着沧口的方向,喃喃自语:“黄公覆呀,你可不要辜负了大好良机呀”。

    黄公覆便是黄盖,昼夜行军数十里,黄盖终于率军抵达沧口。

    沿途间,荆州军用于巡哨、警戒的人马全都折损了,连示警的讯号都没有发出。

    这一切,都离不开一队徐州精锐,是他们亲自动手,这才无声无息地解决了荆州哨探。

    黄祖的妻侄虽然贪杯误事,但是,在沧口的布防上却滴水不漏。

    只是,荆州军遇到的对手太过难缠。

    陈到、朱桓组成的“拔刺小队”太过精悍,他们熟悉山地作战,在于荆州哨探的交锋中,徐州精锐大获全胜。

    事情顺利的超乎黄盖想象,不过,不到最后一刻,黄盖不敢妄言成功。

    “快,杀进去,烧粮!”

    黄盖脑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在他想来,既然潜伏到了这里,那么一跃而出便是了,只要够幸运,说不定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东军的一举一动,陈到无从干涉,他们只是友军,只有从旁协助的权力,并没有指挥权。

    沧口的大营临近水岸,设立之处便有放火的功能。

    近万石粮秣囤积在营中,那高耸的粮仓隔着老远便清晰可见。

    哨塔上,几名荆州军卒在窃窃私语,他们压根没有意识到,就在不远处,敌人已经摸了过来。

    黄盖看着高耸入云的粮仓,干干地咽了口唾液,“娘的,这么多粮食一把烧掉多可惜”。

    “将军”,一旁的裨将生怕黄盖莽撞坏了大事,急忙出言提醒。

    黄盖干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以我们的实力抢不过来,只能烧了他们,嗯,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火箭伺候!”

    黄盖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妥当的弓手摸出染油的箭矢,弯弓搭箭。

    桐油遇火即燃,“嗡嗡嗡”,一支支火箭往大营疾射而至。

    “铛铛铛”,“敌袭,走水了,走水了”

    陡然遇袭,沧口营内的军卒完全慌了手脚,他们压根没想到竟然有敌人摸到这里。

    江东军不是一直在襄安近郊吗?怎么到了这里?

    外围的哨探呢?怎么一个警讯也不见?

    数之不尽地疑问浮上心头,荆州军惊惶失措。

    来的是谁?有多少人马?大营守得住吗?

    火箭落到粮仓上,并未燃起大火,这是因为粮袋的最上方都放置了鲜嫩的树叶、草木。

    沧口营内的荆州军,每过几个时辰便要更换树叶,草木。

    连日来,营中的军卒一直叫苦不迭,未曾想,辛苦终于有了收获。

    若不是那些鲜草阻隔,火箭第一时间便可以点燃粮垛。

    一点粮秣着火,再想将火势扑灭,难度极大。

    “怎么回事?哪来的火箭?”巨大的嘈杂声震醒了营中主将王方。

    这时,军卒来报:“王将军,大事不妙,营外发现江东军的旗帜,黄盖正在外头,他们用了火箭呀”。

    王方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吼道:“怎么会这样?外头的哨探呢?难道他们都是死人吗?”

    连绵不绝地火箭呼啸而来,终于点燃了三五垛粮秣。

    营中守军大为惊恐,他们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火箭。

    在各自军将的斥骂下,守军只得忙着救火,他们却不知道,黄盖只带了五百支火箭。

    刚才一番乱射,四百支火箭收效甚微,看模样,营内的放火措施做的很到位,这样的话,即便将手头所有的箭矢抛射而出,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黄盖当机立断:“弓手听我军令,目标,塔楼,射!”

    “喏!”

    在大营正门口,竖有两座哨塔,他们的存在直接威胁到进攻一方。

    对于黄盖而言,既然无法点燃粮仓,那便用火箭干掉哨探,这样的话,待会儿己方人马冲进去的时候也能省力一些。

    没错,黄盖就是想杀入大营,亲手焚毁粮仓。

    “咄咄咄”,火箭射在粮仓上收效不大,但是,射在塔楼上却很快有了效果。

    “啊……”,塔楼上的军卒惨叫着跌落下来。

    黄盖挥刀前冲,大声疾呼:“江东军,随我冲!”

    话音未落,黄盖已经往大营冲去。

    事发突然,大营内已经乱作一团,而江东军人数不多,但目的明确,他们跟着黄盖,一路狂奔。

    “如何?咱们要帮忙吗?”朱桓看着江东军的动作,向陈到问询。

    “不忙,咱们静观其变”

    陈到、朱桓是作为“先遣队”重返庐江的。

    驻守九江的李典等待臧霸、于禁,大军未曾动身,然而,孙策催促告急的使者却催命一般,一日三拜访。

    李典无奈,这才让陈到出击。

    陈到自然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八名麾下,当然了,如果算上朱桓,那就是九名。

    这十个人组成的先遣队是李贤平定广陵心血来潮的产物。

    那时候,陈到孤身来投,而李贤见识过陈到的勇武之后,便果断让其遴选军卒,组成精锐小队。

    后世里,李贤听惯了所谓“特战小队”的说法,穿越后,他也曾试图建立类似的特种兵,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有得力的人手。

    直到陈到出现,李贤才猛然醒悟,这就是他苦苦等待的军将!

    另一个时空中,陈到的白兵是何等精锐?

    夷陵之败,数十万蜀汉精锐败于陆逊之后,若不是陈到统领数百精锐抵挡,刘备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陈到来投,由他统领精锐最为妥当。

    事实证明,李贤的选择没有错。

    陈到选入很是苛刻,李典、于禁、臧霸怕他狮子大开口,可他却只要了八个人,遴选完毕之后,陈到的练兵也极有特色:山野狂奔、着甲泅渡、披草上树……等等匪夷所思的训练。

    如果陈到在大军中动用这等训练手段,一定会有人将其捅到李贤耳中,可是,陈到只训练八个人,而且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并无造成太大影响,就是这样,陈到异乎寻常的训练方式才没有流传出去。

    黄祖大军入侵庐江之际,陈到毛遂自荐,愿往庐江侦查哨探。

    李典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由他去。

    未曾想,陈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数百里的路途,陈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视数万荆州军、江东军于无物,宛若闲庭游步。

    一直未曾重视陈到的李典,这才相信李贤所说的话:有朝一日,你会发现,陈到所部人马足以影响一场战事。

    十个人不到的小队,就想影响一场战事?

    之前,李典总以为那是一个玩笑,可是,陈到成功打探到详细的荆州军情之后,他才明白,李贤是认真的。

    正因为如此,当江东使者再三催促的时候,李典才让陈到先行。

    听闻徐州终于肯出兵了,江东使者大喜过望,他忙着追问军队规模,李典磨蹭半晌,方才模棱两可地说道,“俱是军中精锐”。

    使者更是喜上眉梢,然而,当陈到出现孙策身前的时候,孙策连鼻子都气歪了,他认为徐州是在搪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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