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艘运兵船仿佛一条巨龙,威风凛凛地沿江而下。

    为了杜绝火患,每艘船只之间都有必要的间隔,这样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确保船只不遭火患。

    东汉末年,船只都是原木雕刻拼接而成,防水的桐油极易燃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酿成大错,防患于未然,这是李贤再三强调过的。赤壁之战虽未发生,可曹操遭遇的厄运却给李贤敲响了警钟。无论何时何地,大军都不能有任何懈怠,否则的话,一旦居心叵测之辈偷袭得手,李贤丢人可就丢到家了。

    在大船前后,十多只负责警戒、卫戍的小船破浪而行。

    河道已经清理一空,渔船靠岸,渔网收拢,足以确保大船畅通无阻。

    岸边,间或有三五成群的渔民聚拢一处,对着大船指指点点,他们打了一辈子渔,然而,如此规模的大船却是生平罕见。

    忽而,一名口音迥异的汉子出言问道:“这大船要去哪里?”

    自幼在河边长大的渔夫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自然要去打仗”。

    话音刚落,说话的渔夫便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了一下,侧眼看去,却是相熟的同伴在对他使眼色。

    激灵灵地打了个寒碜,渔夫丝毫猜到了什么,不过,他却强作笑颜,嘴里道:“咦,你这人倒是面生的很,口音也不似本地人,不知道来下邳做什么?”

    异乡人干笑道:“我是从北地来的客商,听说下邳可以发大财,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渔夫虽然极少出门,却也听多了细作哨探的典故。

    这异乡客商形迹可疑,而且所带行李不多,马上虽然驮了些东西,可显然不是北地皮毛。

    从河北而来何止千里,哪有空手而来的道理?

    听说郡府已经悬赏,捉拿一名细作,可以赏钱三贯!

    三贯大钱足够河边这五六名兄弟分润了,难道真是龙王爷显灵,让大伙儿发财?

    想到这里,渔夫努了努嘴,当下,几名同伴便心领神会,悄无声地将异乡人围拢起来。

    异乡人毫无察觉,只是望着大船,嘴里喃喃自语:“好大的手笔呀,这规模,起码得有两万人吧”。

    渔夫听罢之后更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厮图谋不轨!

    不过,为了防止抓错人,渔夫又试探了一句:“前些日子我在河中捞出一只河蚌,里头的珠子有牛眼大小,不知你可有兴趣?”

    外乡人只顾着估算大船的数量以及长度,压根没注意到渔夫在说什么。

    渔夫兴奋起来,没错了,这家伙一定是个细作,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对河蚌毫无兴趣?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真是赚钱为先的客商,哪里会放过这等坑蒙拐骗的机会?

    想到这里,渔夫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异乡人的臂膀,在其愕然挣扎之际,另外几名渔夫已经冲了过来。

    事发突然,异乡人压根没想到几名渔夫也会暴起发难,等到他试图抽刀反抗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是北地客商,几位哥哥抓了我,就不怕使君怪罪吗?”

    渔夫不屑大笑:“贼子,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说你是客商,我倒要问问你,你这厮做的是什么生意?”

    外乡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渔夫得意非凡:“如果真是误会了你,待会儿俺给你磕头认错,可如果你是细作,哈哈,那就别怪俺把你交给官府了”。

    外乡人脸色大变,这时候,一名渔夫在马背上翻出了一叠图纸,上面有文字、路线。

    图穷匕见,外乡人终于惶恐起来,他挣扎道:“几位大哥,我身上还有金子,你们放了我,这些钱财都归你们,都归你们!”

    渔夫不屑一顾:“老子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在乎你那点金子,老子只是想告诉你,李使君对我们极好,他做徐州刺史,我们服气的很,其他任何人若想捣鬼,须得问过我们是否答应”。

    一番话说的正义凛然,倒是博得一片赞誉声。

    诱惑不成,外乡人又恐吓起来:“几个乡下泥腿子不知死活,你可知道,我是河北袁使君帐下军校,若是伤了我,等到袁使君大军南下,必定让你们血流成河”。

    渔夫非但不害怕,反而大笑起来:“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腰,我倒是听说了,你家那位袁使君刚刚打了败仗,哪里还敢再来!”

    其余几人嚷嚷起来:“还跟他嗦什么,送他去见官”。

    渔夫笑道:“好嘞,哪位兄弟搭把手,寻副草绳,先将他捆了再说”。

    在赏金的诱惑下,渔民们动作极快,不久之后,他们便簇拥着河北细作往下邳而去。

    堪堪接近城门口的时候,值守的军卒持枪上前,盘问道:“这么热的天,你们不在树荫下乘凉,跑到这里做什么?”

    渔夫吴丘笑道:“俺们在泗水边捉了个河北细作,特来请赏”。

    “河北细作?”

    “不错,使君大船南下之际,这厮在岸边图谋不轨,捉贼捉赃,俺们已经寻出了物证,绝不会冤枉了他”,说罢,吴丘拍了拍狗皮包裹的纸张,眉目间俱是喜色。

    如果真是细作,这几个乡人倒是立了大功,军卒扫了外乡人一眼,便向吴丘说道:“事关重大,待我禀报上官之后诸位再入城,如何?”

    “不妨事,俺们等得起”

    须臾,一名身材瘦小的军校快步而来:“细作在哪里?”

    吴丘拍了细作一巴掌,道:“就是这厮”。

    军校大笑起来:“你们几人倒是运气好,竟捉了个贼人,祭酒大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王省,你领他们去府衙,不可让人怠慢了他们”。

    “喏!”

    原本吴丘心中忐忑,不知道来的这军校意欲何为,会不会抢他们的功劳,现在来看,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到这里,吴丘连连道谢。

    军校只是笑着,不以为意。

    下邳城内水深的很,这几个不知深浅的乡民一头撞了进来,如果无人护佑,很有可能撞个头破血流。

    军校使人引路,并不仅仅是出于善意,更多愿意还是为了巴结祭酒徐庶。

    内事不决寻徐庶,这可是李贤李使君亲自允诺过的。

    三日之前,祭酒亲自定下了悬赏缉拿细作的规矩,如果军校记得没错,渔民们擒住的这个倒霉鬼应该是第一个落网的细作。

    若是徐庶起了兴致,很有可能亲自审问,那样一来,军校的这番苦心便不算白费。

    自古至今,官场的规矩极大。

    衙门好进,官差难缠,李贤整日忙于民事、军事,还没来得及整顿官场,一些积年尘弊依旧存在。

    百姓叩门请赏与军卒叩门,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军校之所以让王省带路,为的就是杜绝官差上下其手的机会。

    今日在府中值守的却是长史郑方,四年前,李贤亲自将其提拔之后,郑方一直感激涕零。

    李贤率军出征之际,特意将郑方留在下邳辅佐徐庶。

    寒门出身的郑方做事勤勉,行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便是徐庶都赞不绝口。

    今日,听闻事关“河北细作”,郑方不敢大意,他急忙派人通禀徐庶,同时查验起“物证”。

    狗皮包裹的文书里,有形形色色的军情记录,单是这一条,细作的身份便确凿无比。

    郑方松了口气,他称赞道:“几位义士立了大功,来人呐,取赏钱”。

    “哗哗哗”,没多久,吴丘便接到了三贯大钱。

    得了赏赐,吴丘并未离开,而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多谢大人赏赐,小人还有一事相告”。

    “喔,何事?”

    “细作失手被擒之际意图收买小人,小人念及使君大恩,不曾就范,不过,后来却在他身上翻出这等物事”,说罢,吴丘将沉甸甸的金块捧在手心。

    郑方见状大为讶异,只是这一块金子便价值十多贯,这些渔民竟然婉拒了,难道他们不知轻重?

    不可能!对方珍之又重地献出来,定然是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郑方好奇地问道:“这是金子,贵重的很,你收下便收下了,怎么又献了出来?”

    吴丘抬起头,第一次正视郑方:“李使君待俺们恩重如山,俺们捉贼请赏,这是本分,可这贼子的钱财却是不义之财,俺们不会要的”。

    郑方很是感动:“好,好一位视金钱如粪土的义士,若是徐州百姓人人如此,天下谁不畏之?”

    “份内事,长史谬赞了”

    郑方将金子放到木案上,嘴里道:“这金子确属不义之财,便由郡府保管,不过,你们面对蛊惑,依旧能够保持本色,只是这一点便该赏,来人呐,取五贯大钱”

    “喏!”

    片刻之后,吴丘身前又多出一堆成串的铜钱。

    随行的渔民大喜过望,吴丘这夯货交出金子,原本他们还肉疼的很,谁曾想,郡府竟然又有了重赏,虽说远远不及金子的价值,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少人在心中盘算,回去之后一定得多长几个心眼,说不定还能再遇到不开眼的贼人,到时候也擒来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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