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熟读史书,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纵横睥睨的沙场悍将之外,便是巧舌如簧,只身入敌营的文臣谋士了。()

    然而,由于李贤出身低微的缘故,除却徐庶这等与众不同的文士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与其交往,更别说主动投靠了。

    在多数人眼中,李贤是个粗俗的武人,哪怕他治下的夷安城民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这也不能改变大家先入为主的观念。

    此时,虽说没有什么重文抑武的说法,可自诩学识过人,眼高于顶的文人轻易不会投效某个武将。

    哪怕李贤无一败绩,又有了都尉的职位,可在天下人心目中,李贤依旧是孔融的部将,只要孔融尚在,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古人讲究宁为鸡首不为马尾,跟在李贤麾下,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投靠他,还不如投靠孔融!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李贤崛起这两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文人书生前来投效。

    李贤晓得寒门士子的想法,他倒也没有太过苛求,该来的总归会来,强扭的瓜不甜。

    眼下,大帐内貌不惊人的男子给李贤带来了接连不断的惊讶。

    “曹操后院失火,都尉可速追之!”

    男子出言便是石破天惊,帐内诸人相顾骇然。

    曹操占据兖州已久,又有曹丕、荀坐镇陈留,怎么可能后院失火?

    唯有李贤击掌叫道,“可是陈宫、吕布?”

    这次轮到陈允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

    李贤吁了口气,他从后世而来,自然知道陈宫联合吕布直捣曹操腹地的典故,若不是后院失火,陶谦的徐州说什么也轮不到刘玄德作主,大胃口的曹操一个人就搞定了。

    现在,历史因为李贤的到来发生了些许偏差,可大致方向却没有变化。

    吕布、陈宫还是反了,刚刚大破下邳城的曹操只得仓促收兵。

    李贤刚才只顾得嘴快,却忘了他与吕布压根没有什么交际,远在徐州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兖州发生的事情?

    吕布、陈宫反叛的事情可是颇为隐秘的,连曹丕、荀都不曾防备,李贤又怎么可能知道?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充满了疑惧,越是聪明人越是如此。

    陈允向来眼高于顶,可此时却也被李贤的一句话骇的心惊肉跳。

    李贤都知道的消息,曹操没理由不知道呀,若是曹操提前知道,那岂不是说兖州的一切都是陷阱?

    陈允大急,他前行一步,追着李贤逼问道:“都尉是怎么知道的?”

    “放肆!”早有亲卫上前,试图隔开陈允,却被李贤劝退了。

    “那吕布鹰视狼顾,桀骜不逊,绝非人臣,而陈宫故交边让为曹操所杀,之所以隐而不发,为的就是等待时机罢了,现在,曹孟德十万兵马寇徐州,兖州空虚,自然是起事的最佳时机”

    李贤这么一解释,倒是能够自圆其说。

    不过,陈允还是有些犹疑,“都尉不出门便熟知天下事,实在令人敬佩”。

    “那是自然,我们都尉能文能武,学究天人!”

    “啊呔,你这厮,你说的事情都尉都知道了,你可还有什么能够卖弄的?”

    “就是,几句话就想赚这一袋宝珠,真当我们是冤大头?”

    帐内军将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嚷起来。

    李贤微笑不答,陈允明白,这是李贤对他的惩罚,也算是考验。

    如果应答不当,谁也不知道帐内的这帮莽汉会作出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陈允只得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杀了曹操,只可惜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嗯?你与曹操怎么结的愁?”

    “一言难尽,军情紧急,恳请都尉出兵,追击曹操”

    听说还有仗打,胡庸咧嘴大笑:“主公,让我去吧!那曹仁太过厉害,我正想再会会他”。

    “想都别想!曹操主力未损,真要是把他逼急了,留下几万军马,咱们岂不是更加被动?”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战机流逝?”

    陈允也出言说道,“小沛、下邳两城数十万百姓都被曹操屠了一干二净,如果都尉能够为民除害,徐州百姓必定会感恩戴德!”

    李贤似笑非笑,道:“说吧,你与陈宫是什么关系?”

    陈允又是一惊,他还以为李贤什么都知道了,当下不敢隐瞒,道:“我与陈宫同出一门,此番南下,为的就是寻求抗曹盟友”。

    李贤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诈,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当下笑道:“喔?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助曹操一臂之力?下邳城池坚固,如果没有内贼,曹操想破城,难于上青天”。

    既然打算和盘托出,陈允便再无隐瞒,道:“曹操狂妄自大,不过年少时却颇有威名,如果不能师出有名,吕布虽勇,却也奈何不得他”。

    “于是你就打算用数十万徐州百姓的血,来让天下人看清楚曹操的真面目?”

    “不错,正有此意”

    “丧心病狂”

    “都尉此言差矣,丧心病狂的是曹操,而不是我”

    李贤鼻子都要气歪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等荒谬的事情,为了抹黑对方,明知道对方会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可却依旧我行我素,非但不加拦阻,反而推波助澜!这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好了,你速速离去,免得我改变主意”

    陈允还想嗦几句,可目光看到帐内诸将都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当即告辞而去。

    陈允溜走之后,周仓问道:“探马来报,曹操后军主将由曹仁兼任,他们与中军保持了三里远的距离,一有消息便可以前后呼应,都尉,难不成真得放了他们?”

    提起曹仁,便是出言不逊的胡庸都有些哑口无言了。

    能够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北海军与东莱军联袂出击的人物,也只有曹仁了。

    李贤心里大概有了决定,当下说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为的还不是这徐州百姓吗?曹操屠尽城池,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任其自由离去,徐州百姓还以为是我们怕了曹操!”

    “都尉的意思是,战?”

    李贤微微颌首,道:“也不需要追的太急,大军紧随其后,礼送出境,倘若曹军寻衅,应战便是了”。

    “喏!”

    下邳城南三十里,昏厥后的陶谦终于缓缓醒来,尚未睁开眼,便听他叫道:“曹贼,曹阿瞒,欺我徐州无人乎?”

    说到这里,陶谦又急切地吼道:“曹豹何在?”

    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与陶应脸色颇为精彩,陶谦身在病榻却依旧惦记着下邳城的安稳。

    倘若陶谦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下邳城了,还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模样。

    “大哥,你说咱们要瞒多久?”陶应败给李贤之后一直修身养性,极少掺和大事,起码,表面是这样的。

    陶商倒是个直脾气,他连连摇头,道:“纸是保不住火的,与其瞒的辛苦,倒不如挑个时间,把所有经过都说出来,如此可好?“

    陶谦迷迷糊糊的,看上去依旧不太清醒。

    不过,四下里那么大嗓门的声音他竟然没听见,看模样,他真的受创不轻。

    陶商思虑片刻之后只得颌首,道:“也罢,下邳虽失,却非我等不战之罪,父亲英明,定会明察秋毫”。

    在各方人马犹疑不前的时候,曹操率领主力兵马已经绝尘而去。

    自始至终,东莱军都与北海军一道,不紧不缓地跟在曹仁身后,使其难以抽身离开。

    好几次,曹仁故意卖出破绽,可东莱军就是不肯上钩,看模样,李贤麾下的将领也学乖了,知道加强防备了。

    此时,曹操屠杀徐州数十万军民百姓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

    无论地位高低,无论阵营如何,这一刻,曹操顿成千夫所指。

    曹嵩死在了徐州郡,陶谦是有过错,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就把逃往扬州的张杀了,若是这样,无论曹操怎么虐杀张,都不会有人说出半个不字。

    可眼下,找不到真凶的曹操却迁怒于徐州百姓,进而大肆屠杀,这情况,岂不是令天下齿寒?

    陈宫的计策还是成功了,曹操虽说破了下邳城,获得了粮秣辎重,可没了民心支持,曹操压根猖狂不了太久。

    曹军进入徐州郡之前,百姓们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此番,曹军屠杀乡民百姓的消息传来,沿途间的村落、乡寨,一夜而空,有了下邳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想遭遇那等惨况。

    李贤明白,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徐州的百姓不可能忘记曹操的狠毒。

    好在城内的糜氏商团早已经得了李贤的消息,提前遁逃,这才没有折损在城内。

    屠杀之前,原本糜氏族人还觉得李贤危言耸听,他们并不认为曹军能够破城,若不是糜三公子要死要活的逼迫,几乎没人愿意抽身离开。

    可现在,早早离开的糜氏却真的成了下邳城内举足轻重的力量。

    无论是修缮城池,还是救济百姓,糜氏都出力甚多。

    对报信者李贤,糜芳两兄弟心情颇为复杂。

    如果不是李贤,糜氏还不知道要损耗多少钱货,折损多少人手!

    想到这里,糜竺找到李贤,口里说道:“此次又亏得维中深谋远虑,我糜氏才能未雨绸缪”。

    李贤心中得意,笑道:“都是自家人,何足挂齿?”

    糜竺笑容一滞,嘴里道:“都尉认为谁可为徐州之主?”

    这句话可谓胆大包天至极,糜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佐官罢了,无论谁为主,都不可能有他糜氏兄弟的份儿。

    之所以问出来,不过是想看一看李贤心中的天下豪杰罢了。

    “徐州身处四战之地,非雄才大略之主不可为之”

    糜竺深以为然,李贤回答的很委婉,虽然没有明说,可却已经把陶谦父子三人全权否定了。

    这与糜竺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下,糜竺没有咄咄逼人,非要个确切答案,只是嘴里又道:“此番救援徐州,虽说下邳、小沛失守,曹军逞凶,生灵涂炭,可却与东莱军无关,于情于理,北海相都应该对东莱军大加犒赏,只是,维中可曾想明白,该如何自处?”

    这就是问前程了,糜缳对李贤的情义糜竺有所耳闻。

    如果李贤还是之前那个不入流的县尉,这二人之间的婚事,糜竺绝对不会同意,可现在,李贤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已经成为北海国内地位仅次于孔国相的人物了,这样的人物娶妻纳妾再正常不过了。

    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在李贤身上,几乎跳不到什么大毛病,因而,糜竺便想瞧瞧李贤有何打算。

    “曹操、袁绍都是我北海国心腹大患,一旦他们腾出手来,肯定会对北海国痛下杀手,这一次,我打算趁着吕布、陈宫闹腾的时候,好好地从曹操手中夺取些好处”

    答案不甚理想,却也可以接受。

    与年近四十的刘备比起来,自然是李贤的优势更大一些。

    刘备刘玄德除了有个刘皇叔的出身之外,样样都比不得李贤。

    往日里,糜竺兄弟二人对唯一的妹妹糜缳宠爱有加,可自打遇上李贤之后,因为联姻的缘故,糜芳与糜缳有了些许龌龊。

    渐渐的,终日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的糜缳竟然也有了丝丝愁容。

    相思使人瘦,相思最杀人。

    泰山郡中,刘备率领本部三千兵马刚刚将一座曹军的府库搬运一空。

    张飞显得意犹未尽,“兄长,据说曹操在徐州闹的挺欢,为什么我们不去徐州,反而滞留在这泰山?”

    刘备语重心长地说道:“翼德,我问你,比起李贤,我麾下兵马如何?”

    张飞皱起眉头,道:“实战相对,我军一人可以胜对方二人,不过,十人便可以斗个旗鼓相当,真要是到了成百上千的规模,最终落败的一定会是我们”。

    刘备没想到张飞竟然如此推崇李贤,当下颇为惊异:“翼德以为东莱军胜在何处?”

    “军心士气、武器盔甲”

    “没错,据说北海国盛产铁甲,前阵子,李贤与曹仁两军厮杀,四五万人马不分胜败,这么大的规模,咱们这点人手掺和进去,怕是羊入虎口”

    “泰山郡过于穷弊,反正已经把曹操得罪了,倒不如杀到他的兖州老家去!”张飞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刘备目结舌,半晌之后却又听关羽应合道:“翼德言之有理,曹操心狠手辣,如果不能趁着他主力未归之际多讨些好处,等到曹军大军归返,咱们想动手脚可就来不及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关羽也想去兖州闯一闯!

    桃园三结义,三兄弟当中有两人都想去闯荡闯荡,刘备自然不好违背。

    翌日一早,刘备一行人便直奔兖州腹地。

    此时,在陈宫的协调帮助下,吕布所向披靡。

    无论是多大的城池,只要兵锋所指,必定会三日而下。

    其中,高顺的陷阵营崭露头角,而张辽的领兵才能也得到了充分展现。

    按理说,形势一片大好,用不了多久,曹操就会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只是,始作俑者陈宫却始终觉得心里有堵墙,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妥当一般。

    思来想去,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陈宫便只得暂且放下,不再去纠结这事情。

    按照时间推断,此时的曹操应该已经破了徐州城,只是不知道李贤的东莱军能够给曹军带来多大的困难。

    徐州城外五十里,李贤的东莱军再度缠上了曹仁的兵马,两方人马厮杀一番过后,归心似箭的曹军渐渐落入下风。

    战后清点战果,曹军依旧比东莱军多了两成的折损数目。

    曹仁苦思冥想,寻求对策,很显然,如果不能把身后的东莱军打发掉了,他麾下三万兵马绝难全须全尾地回到兖州去。

    怎么办?

    战?还是不战?

    沿途间,被曹军彻底激怒的徐州百姓试图加入东莱军,追杀曹操。

    刚开始,李贤并没有把这些义士当回事儿,他只把辎重营中缴获的那些弃之不用的军械交给了他们。

    没曾想,关键时候,这些“义士”也能帮得上忙。

    这一日,李贤麾下兵马与曹军厮杀正酣。

    兵对兵,将对将。

    曹仁又与赵云酣斗作一处,眼花缭乱的招数晃的人头晕眼花。

    间或有曹军士卒受创倒地身亡,而与之相比,凭借优良的盔甲,东莱军的伤亡率低了很多。

    不过,曹军的数量够多,哪怕他们折损了几千人,却依旧能够保持战阵不动!

    两军相持的时候,正像是在斗牛,双方都已经歇斯底里地拿出了所有的杀手锏,谁能够多坚持一下,或者是早些寻个帮手来,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李贤苦思冥想,打算盼个帮手,没曾想曹操竟然派出了麾下最为精锐的虎狼骑,而且是曹休统领的虎狼骑。

    如果不是徐州义士及时示警,事后又拼死拦阻,东莱军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曹休与曹仁合兵一处过后,东莱军不敢轻举妄动。

    赵云麾下的骑卒虽然也可一战,但是李贤觉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出来。

    反正着急的应该是曹操,后路断绝,粮道都没了,用不了多久,曹休的虎狼骑必定会离开。

    只要虎狼骑离开,李贤就有把握对付曹仁。

    说起来,李贤对陈宫颇为敬佩,能够把曹操安稳的大后方搅动得鸡犬不宁的人物,放眼整个大汉朝,也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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