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李贤挑挑拣拣,终于凑足了一千五百人的缺额。()

    为了遴选出合适的人员,单是应募的青壮就超过了八千人。

    这八千人中有一千多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的,他们听闻李贤麾下的东莱军在介亭招募兵员,当即结伴而来。

    如今在北海国内甚至有这么一句谚语:为人不识李三郎,便称英雄也枉然。

    战无不胜的东莱军在等闲百姓心中占据了极高的地位,更何况,李贤麾下军卒待遇丰厚,能够为他效力,甚至可以说是祖上积德的造化。

    被选中的那些自然眉飞色舞,他们开始憧憬着未来光耀门庭的日子,没能通过遴选的,多数都已经回返家中,他们实在没有勇气待在这片伤心地了,唯有那些晚来一步的青壮依旧围拢在校场四周,久久不愿散去。

    哪怕值守的军卒用铁皮喇叭吼了半晌,可这些青壮依旧不曾死心。

    李贤本来打算收工离去,见状之后当即明白,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不利的影响。

    可是,一千五百的名额已满,现在扩招的话,只会让那些没通过遴选的人心生怨恨。

    这该如何是好呢?

    李贤愁眉不展的时候,一直在收拾文书的赵方当即出言问道:“敢问使君,可是因为这些青壮的事情伤神?”

    咦,李贤稍稍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赵方竟然能够看破他的心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言之于口的事情,当下颌首道:“没错,后来的这些青壮都有一颗报效的拳拳之心,我若是弃之不顾,难免会让他们寒心”。

    赵方笑了:“这次募兵,护盐队应该多出了不少空缺,使君如果同意,让他们顶上缺额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贤大喜过望,他笑道:“哈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是了,护盐队少了五百人,平素里他们的待遇也很是不错,虽然比不得军中,却也不逊于郡兵了,嗯,就这么着了”。

    说罢,李贤略一沉吟,道:“来人呐,告诉外头的青壮,虽然我麾下的军卒已经满额,不能招人了,可是赵家庄的护盐队还缺些人手,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前来报名应募”。

    “喏!”

    不多久,便有大嗓门的军卒通过铁皮喇叭将李贤的意思传达下去。

    四周的青壮有的大喜过望,有的陷入沉思之中,当然,也有不少人拂袖而去。

    最终,还是有四五百人留下来应募。

    反正此番出门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不能去东莱军虽然颇为遗憾,可若是能够留在赵家庄的护盐队中,却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谁不知道护盐队等同于李贤李使君的私军?

    这次募兵,可是足足有五百名护盐乡民加入了东莱军。

    这次的机会虽然错过了,可只要待在护盐队中,就一定不会错过下一次!

    青壮们坚信,李贤早晚会再次招募军卒的,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留在介亭,成功加入其中的机会肯定更大一些。

    好不容易将这些青壮们打发了,李贤终于有空喘了口气。

    忙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这时候甫一闲下来,李贤就开始思念李绣娘,思念孔黎起来。

    正在考虑要不要采采野花的时候,外头陡然有人来报,说糜氏三公子来了。

    李贤一惊而起,说起来,他与糜三公子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了变化。

    “快请,快请,嗯,算了,我自己去迎!”李贤正要起身相应,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冷哼:“不必了,我自己进来了”。

    李贤看到,两名军卒讪讪地跟在糜缳身后,他们涨红了脸,看模样是吃了亏。

    糜三公子来者不善呀!

    李贤心头明悟,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军卒离开,嘴里笑道:“三公子,经年未见,不知可好?”

    糜缳又哼了一声,他自顾自地盘膝坐下,嘴里道:“不好,很不好”。

    李贤被呛了一记,堂堂的糜氏三公子,在这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内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可能过的不好?

    “三公子说笑了”

    “狗屁三公子,谁跟你说笑!”

    李贤不知道糜缳发的哪门子火,按理说对方赶了几百里路应该不是只为了对他发火的,说不定另有要事,可现在看对方这模样,不把心头的邪火发出来,只怕什么正事儿也谈不成了。

    想到这里,李贤忽而笑道:“不能称呼三公子,那称呼什么?”

    “叫我糜缳!”

    李贤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片刻却也想不出在哪里听过,只得接着说道:“你是有了烦心事”。

    糜缳翻了个白眼,道:“废话”。

    “那我猜猜可好?”

    糜缳来了兴趣,“你猜猜看!”

    “你衣食无忧,肯定不是为了一日三餐,兄长宠爱,也绝不会是兄弟反目,那么,肯定是为了你的婚事!”

    糜缳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

    李贤没想到糜缳这么激动,他故作深沉地说道:“我掐指一算算到的呀”。

    糜缳深深看了李贤一眼,道:“装神弄鬼,装什么神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了”。

    “知道什么?”

    “没什么”

    “你告诉我呀,只有告诉我,我才能为你解决问题,你这么闭口不言,我也不是神仙,肯定无能为力”

    “你真能为我解决苦恼?”

    “说说看?”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李贤又被呛了一记,当下无奈,道:“我们是朋友吗?”

    糜缳好整以暇地考虑了一番,嘴里道:“算是吧”。

    李贤翻了个白眼,道:“还不可以说吗?”

    糜缳怔怔地瞪了李贤半晌,方才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兄长是为我安排了婚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兄长这么做并没错呀?”

    糜缳再度烦躁起来:“你个蠢材,我不喜欢那人”。

    李贤一滞,道:“这就难办了,难道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糜缳呆滞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那就是有了,这可如何是好呢?你糜家虽然是商人出身,却也是徐州郡内赫赫有名的大商,能够与你结亲的人物,他的身份绝非等闲”

    “没错”

    “如果你贸然悔婚,怕是会得罪对方”

    “得罪就得罪了,我可不想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李贤拍了拍手,道:“那不就得了吗?你直接去跟你兄长说,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就这么简单?”

    “事情是这么简单,可能否成功就不好说了”

    “那你不是白费力气了?”

    “此事说穿了,还要看你的兄长,看他是否在乎你的感受”

    糜缳阴沉着脸,道:“难道说岁数大了就一定要娶妻要嫁人吗?”

    遇到糜缳这样的一个叛逆少年,李贤只能干笑着,道:“没错,繁衍生息是人伦大道,不可违逆”。

    糜缳微微颌首,道:“我明白了,这一次我是偷偷离开徐州的,要是大兄知道了,八成会使人带我回去”。

    “你不想回去?”

    “嗯,我想离开徐州,散散心”

    “那你想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贤没想到自己被讹上了,如果是漂亮妹子的话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是个美少男。

    天见可怜的,李贤不好这一口啊!

    “我得先回平昌一趟”

    “好,我跟你去平昌”

    “要不要派人去徐州给你报个平安?”

    “不必了,我的护卫当中肯定有人会做这些事情”

    “也罢,我在介亭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明日即可启程”

    “好,明天我跟你走”

    李贤无语,可对糜缳,他真的无法翻脸。

    当时,要不是糜缳仗施援手,李贤肯定坐不上游缴的职位,没有游缴做跳板,李贤要想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是决不可能的。

    从真正意义上讲,没有糜缳,就没了今天的李贤!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李贤恩怨分明,忘恩负义,那是没心肝的人才作出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贤才对糜缳再三忍让,如若不然,要是换了其他人,他早就大耳刮抽上去,哪里会嗦这么久。

    将各番事情安置妥当之后,翌日一早,李贤带着两千名军卒离开了介亭。

    糜缳和他的护卫也在人群之中。

    原本李贤还担心富家子弟出身的糜缳可能受不了行军之苦,哪曾想,一路行来,对方竟然精神十足。

    逃离徐州之后,糜缳好像真的放下了心事,沿途间,他带着护卫打猎,纵马,玩是不亦乐乎。

    有一天晚上,李贤和衣而睡,正要与周公相会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什么人?”

    “吵什么?是我,糜缳”

    “喔,原来是三公子,我家使君已经睡下了”

    “真的睡下了?”

    “灯都灭了”

    “是吗?”

    “不敢欺瞒”

    “我进去看看”

    “三公子且慢”

    看样子是卫卒拦下了糜缳,李贤不禁有些头疼,他无力地说道:“让三公子进来吧”。

    “喏!”

    进入营帐之后,糜缳笑道:“李贤,没想到我会来吧!”

    李贤点起油灯,道:“确实没想到”。

    “我是不是扰你清梦了”

    “你说呢?”

    “哼,那你还要怪我了?”

    “没有,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这还差不多!”

    “说吧,又有什么开心事了?”

    “咦,这你都知道?”

    李贤无语,这几日,糜缳每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都会献宝一般向他显摆,这半夜三更的,如果糜缳不是兴奋的睡不着,那就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说说看,我听着呢”

    “喂,不要这么无精打采的好不好!”

    李贤强作笑颜,道:“现在总可以了吧”。

    “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李贤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糜缳解开发髻,往后一撩,道:“你看!”

    昏暗的灯光下,墨发如云,白玉般的面颊上,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分外动人。

    啊呀呀,这是怎么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呀!孔黎,绣娘都在家中等我,我不能这样!

    李贤心中天人交战,脸色抽搐不已。

    满心期待的糜缳撅起嘴唇,道:“怎么你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我很丑吗?”

    李贤深吁了口气,道:“你不丑”。

    “那为何你这副模样?”

    “我家有贤妻”

    糜缳低下了头,道:“我知道”。

    “我喜欢女人”

    “废话”,斥责出口,糜缳方才恍然大悟,她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好玩,真是好玩的很”。

    声音如黄鹂般悦儿,李贤真想堵住耳朵,他无奈道:“哪里好玩了,一点也不好玩”。

    “你个蠢材,你仔细看清楚了!”

    说罢,糜缳抬起下巴,道:“你看看这里”。

    李贤依言望去,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突出物。

    没有喉结?怎么可能没有喉结?

    看到李贤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糜缳不禁恼怒取来:“呆子,我是女人!”

    “啊!”李贤险些跌落下床。

    糜缳竟然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所有的纠结一扫而空,留下的,竟是满腔的欢喜。

    李贤啊,李贤,你的节操呢?你的节操何在!

    刚才李贤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说自己家有贤妻,可现在,听闻糜缳是个女人,他竟然大喜过望,完全是一副节操全无的样子。

    是了,糜缳,糜芳、糜竺的妹妹,刘备的糜夫人!

    糜夫人呀!啧啧!

    李贤心中,两个小恶魔正在天人交战,一个说,快,快推倒了糜缳,另一个张牙舞爪,道,好啊,好啊……

    糜缳很满意李贤的态度,她志得意满地笑道:“怎么样?我演的还像吧,这么长时间都没露馅”。

    李贤颇为尴尬,道:“像,太像了”。

    “现在还对我敬而远之吗?”

    “不,不了”

    “我长得可还入得你眼?”

    “入得,入得!”

    气氛到这里,显得很是诡异起来,李贤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落入户口的羔羊,而对方还是一只母老虎!

    糜缳忽而羞涩起来:“比起你的妻子,谁更美?”

    完蛋了,堪比后世里妻、母同时落水该先救谁难度的世纪难题出现了。

    李贤心中一阵天人交战,孔黎的美,完全是一种邻家妹妹的空灵之美,而糜缳的美,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实在是难分高下。

    “都美!”

    “哼,算你识相!”

    糜缳虽然对李贤的答案不太满意,却也没有生气。

    要是李贤一口咬定,糜缳比孔黎还美,糜缳肯定会觉得李贤在撒谎,不可信赖。

    李贤干笑不已,不敢多言。

    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太危险了。

    虽说李贤不介意与貌美如花的女子发生一段超乎友谊的感情,可糜缳这朵花,显然不是那么容易采的!

    且不说糜缳自己,单是她的那两个哥哥就不是易与之辈。

    后世里,糜氏家族就是通过糜缳与刘备结亲,进而拉近了双方关系。

    刘备借助糜氏的财力,一举解决了无粮无钱的困境,而糜氏在蜀国开国之后也有了从龙之功,虽说糜芳晚节不保,降了东吴,可糜竺却始终待在蜀国,地位甚至犹在诸葛亮之上!

    现在,糜氏就在眼前,是做不动声色的柳下惠?还是做个冲动的禽兽?

    糜缳这时候又开口了,“我兄长想把我嫁给刘备,听说你见过他?”

    说起刘备,李贤语带不屑,道:“一个双臂过膝的伪君子罢了,惯会哭泣,演技高超,擅长玩弄人心”。

    糜缳呆了片刻,忽而笑道:“啊,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李贤,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吃的哪门子醋!那刘备已经三十六岁了,你若是不嫌老,自然可以去见见他”

    糜缳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听到刘备比自己大二十岁,当即心里一阵腻歪,她说道:“我二兄说刘备是大汉皇叔,麾下有两个义弟,都是万人敌,还说他绝不是池中之物”。

    “刘备这个皇叔是真是假,我不好妄言,不过他麾下的关羽、张飞确实是人中豪杰,这一点,你兄长没有骗你”

    “管他呢,这都是二兄一厢情愿罢了,我可不想守着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男人!”

    李贤心头暗喜,嘴上却不发一言。

    原本视之为兄弟的糜三公子突然间成了女人,还是大名鼎鼎的糜夫人糜缳!

    李贤心里大为惊异。

    这时候,就算糜缳有意,李贤也绝对做不了坏事,因为他实在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但凡正常的男人,遇到糜缳这样忽男忽女的硬茬,都会有心理障碍的。

    他娘的,白日间还是个男人,怎么到了晚上就成了女人?

    亏得李贤把糜缳当兄弟!

    “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李贤打了个寒碜,道:“没有”。

    “嗯?你该不会想对我做坏事吧?”

    “绝无此意!”

    “是吗?那我走了”

    “啊,且慢”

    糜缳扬起下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贤咽了口吐沫,道:“你,你把头发扎起来,如若不然,门口的卫卒会误会什么”。

    事到临头,李贤反而不敢多说什么了,他顶着糜缳杀人的眼光,说出这样一番怂话。

    “好,好你个李贤李三郎!”糜缳扎起头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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